第71章
賈代善朝着賈母呲牙一笑, 年三十的日子硬生生讓賈母感覺到了清明時節的陰風陣陣。
看着上首坐着的大家長, 賈家下面坐着的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想明白了賈代善話中的意思。
要麽跟着一起走,要麽就将你自己送走。
旁人怎麽想的,賈母已經無心理會了。她現在唯一想到的便是今年祭祖的時候,求賈家的列祖列宗将賈代善這老混蛋帶走。
天被賈代善聊死了, 諾大的堂屋一片寂靜。這種靜,大過年的,尤為醒目。
晉氏給賈小妞使了個眼色, 讓她将這詭異的氛圍打破。賈小妞也明白今天不同往日,眼珠子轉了轉,回頭看賈代善, “祖父, 敏姑媽那裏知道我們要去嗎?我們大老遠的過去,要不要給敏姑媽準備一些她喜歡的禮物?對了,您前兒不是說姑媽要給我生弟弟妹妹了, 我們要不要也準備一份禮物?”
好吧, 賈小妞還是沒安好心。
她明知道賈母最讨厭的人裏, 賈敏是排得上前五的, 現在竟然還在這個時候主動提起讓賈母膈應的人。也是不想讓她過好年了。
果然,本就臉色不好的賈母, 聽到賈小妞提起賈敏,再提起要給賈母送什麽禮物。臉上的表情越發的僵硬。
當年賈敏成親時,那嫁妝可是名副其實的百裏紅妝。除了府裏拿出來的嫁妝, 賈代善那裏也将自己大半的私庫都塞了進去。
那一場婚禮,一直說了多少年,才在幾場皇親國戚成親後,不再被人時時提起。
想到這裏,賈母不自覺的捂了捂心口。
心……還是痛着的。
微微垂下眼,看了一眼還坐在賈代善懷裏的賈小妞。賈母知道,賈代善剩下的那點私庫,她也不用惦記了。
不過相較于賈敏,賈小妞雖然也不得她心,但至少是她的血脈後輩,也因此,賈母的心疼到是差了一層。
若是那些嫁妝和林家的財産都能拿回來,那該有多好。
若是賈敏這一胎是個女兒……
看了一眼賈琏,又看了一眼寶玉,賈母的思緒便飄了老遠……
聽到繼女的話,晉氏便時刻注意着賈母,發現賈母的情緒并不在她的認識裏,晉氏垂下眼,知道其中可能還有旁的事。
本來她在小丫頭提起賈敏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子時,還以為小丫頭終于良心發現了一回,知道鈍刀子割肉更好。現在看來,倒并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哪個親媽在提起親閨女的時候,是那種陰冷和帶着算計的眼神?
這太反常了。
賈母的心緒跑了,正坐在那裏等着看賈母接下來怎麽應對的賈代善,只能皺着些眉毛轉過頭去。
一如既往蠢的狗棄人厭的大兒子,還有在這種大節下還裝模做樣的二兒子,明顯被他老子當紅薯烤焦了的大孫子,眼底時常閃現出不安份之色的大孫女……再挨個看一眼兩個年紀小一些的孫子,賈代善有些意興闌珊。
作為公公,賈代善對于兩個兒媳婦,也不過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對于這兩個兒媳婦,賈代善對于新進門的晉氏還有些期待,對于王夫人,則是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賈珠的身上。
“珠兒的婚事,秦家那邊怎麽說的?”
賈代善想着無論那秦氏如何,至少就沖她身上的血脈也能夠挺上幾十年。
賈代善這話是沖着王夫人和賈母問的。哪成想他的話一落下來,兩人都懵了。
最近賈母和王夫人娘倆就跟着佛豆較上勁了,哪裏還記得秦可卿的事。
一時間兩人的臉上都出現了一抹糾結。
“倒是派了媒婆去秦家。秦家那邊說是要考慮一二。”賈母見賈代善的臉漸漸的開始發黑,心中雖然有那麽一絲快意,但還是擔心賈代善會沖着她使勁,連忙又說道,“等出了正月,咱們再派人上門,想必就水到渠成了。”
這年頭,一般男方派媒婆去女方提親,都要去個三五回,等到女方拿了喬,顯了身貴後,才會同意這門親。
本來按着習俗,第一次上門後,隔上個幾天,便可以去第二次。可晉氏進門第二天王夫人便遭遇了賈母給的暴風雨。
也因此秦可卿與賈珠這事,就被擱淺了。
王夫人所有的精力都在閨女和小佛堂中或多或少的佛豆上。賈母的精力除了王夫人娘倆這裏,則是被晉氏占去了四層,剩下的最後一點精力便是盯着晉氏管家了。
一心巴着晉氏出現什麽纰漏的賈母,哪裏還顧得上這些‘瑣事’。
晉氏抿嘴笑了,“好叫老太爺和老太太知道,秦家那邊,媳婦年前已經派人去了兩回。等出了正月,這事差不多便成了。”
晉氏一說完,賈母和王夫人的視線就刷刷的掃過來。
“你怎麽會想到要派人去秦家?”賈母眯着眼,看一眼晉氏,又看一眼王夫人。神色莫明的吐出這麽一句話來。
晉氏聞言笑得有些腼腆,“還是媳婦嫁進來那日聽老太太和弟妹提了一嘴。前陣子那媒婆找上門來,正好媳婦要出門,就在大門那裏見了她。媳婦想着咱們家總不是那等輕薄人家,拿着這種事情玩笑。當天媳婦臨出門時,老太太還說身上不爽利,我又想着弟妹正在為……咱們全家人祈福,便按着正常禮數叫那媒婆繼續往下走流程了。後來事多,倒是忘了跟老太太說一聲。今兒見了弟妹方想起來,倒是今兒一直不得空。”
話畢沖着王夫人笑了笑,笑容中滿是包容。
王夫人暗暗咬牙,她覺得她這位未來的兒媳婦,估計得起外心。只是情勢比人強,她現在除了憋屈以外,便只能笑着對晉氏道謝,“……多謝嫂子了。”
“都是一家人,珠兒也是我的侄兒。我做伯母的哪裏會不管他。”
王夫人此時此刻只想對着晉氏呵呵兩聲,可當她轉頭看向自家寶貝大兒子,發現那滿臉的感激時,王夫人是連最後的呵呵都呵不出來了。
這個女人,不但想要拉攏她的兒媳婦,竟然還,還想要收買自家兒子。這人的心咋這麽黑呢。
這裏面的道道,一般的大老爺們是不會懂的。于是氣了一回王夫人等人,又收到了來自家裏的老爺們贊賞的眼神。
果然不愧是朕之外甥女。
開心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而不開心的時候,時間就仿佛在原地拉磨,感覺走了許久,卻仍是在原地打轉。
時間于賈小妞來說,就是剛吃過了早膳便到了午膳的感覺。
而對于王夫人與元春,卻仿佛是度日如年。
東府不在京城,祭祖之事雖為一家一族之大事,卻也要相應減省一二。畢竟族長在京城,那麽京城的祠堂便是祖祠。若族長在老家那裏祭祖,那他們這些在京城的族人在祭祖的時候便不能做全套。
總不能讓爬回來的祖宗分不清哪邊是嫡系吧。
用一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聊天方式,在将天聊死之前,榮國府裏的主子們終于等來了比往日豐盛了許多的午膳。
榮慶堂開了兩桌席面,男女分開各坐一桌。
當然,賈小妞仍然沒有坐在女眷那桌。她跟着她祖父坐在了上位用席。
一頓飯吃了半個時辰也就散了。
等散了席,衆人分別回自已院子稍做休息,等到傍晚的時候再去榮慶堂,由着賈代善帶着去東府拜上一回祖宗,然後便回來準備除夕年夜飯的事。
賈小妞被她祖父抱到了她院子門口,然後跟她祖父擺擺手,自己邁着小短腿進了院子。
只是她進院子的時候,院子中留守的人都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種眼神賈小妞以前并沒有遇到過,所以她下意識的低頭看自己的腳。
很好,尾巴沒有露出來。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往屋裏走,等進了屋子,不等她問看家的人出了什麽事情,便已經知道了大家都變得好奇怪的原因。
“你,你怎麽在我家?”這樣的日子,這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賈小妞詫異的指着大搖大把坐在正屋榻上的人,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脫鞋盤腿坐在炕上吃瓜子零食的人正是從宮裏偷偷跑出來的水源。
今日宮裏也忙亂的很。從早上就要開始忙,一直要忙到傍晚的時候,所有成年的皇子攜着家眷進宮一起賀歲,然後吃上一頓冷嗖嗖的年夜飯,再在宮裏守了歲,宮裏才會消停下來。
一早起來,先是給皇後請了安,然後水源就可皇宮晃蕩。可皇宮雖大,正經也沒有多少地方是可以逛的。
他是當今最小的兒子,又是個任性龜毛,吝啬拔毛的主。到了哪裏都不怎麽受歡迎,一時間倒讓水源心情更加的不好起來。
摸了摸一直用搶來的頭繩系着的金镯子,水源直接帶着人出宮去了。
到了榮寧街上,又碰巧遇到了賈赦的小厮。那小厮時常跟着賈赦自是認識水源,更何況水源前不久還去了榮國府。
水源今天穿的衣衫既不是皇子常服,也不是金燦燦的元寶袍子,而是一件紅色繡祥雲紋的吉服。于是水源便讓賈赦的小厮不動聲色的将他帶進了榮國府。正值榮國府這裏也忙着過年的事,倒也沒有發現水源與其貼身太監的異常。
水源進了榮國府,又怕那小厮去告訴不相幹的人,便一直扣着那小厮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賈小妞的院子。
如法炮制的不讓賈小妞院裏的人出院子告密,水源讓賈小妞院裏的小廚房給他簡單的做了點吃的,飯畢便吃着賈小妞的零食等着給賈小妞一個驚喜。
确實是驚喜。
還是那種只驚不喜的那種。
水源看到賈小妞吃驚的樣子,再聽到她的問話,也顧不得旁邊還有其他人,直接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倒在榻上滾來滾去的樣子,仿佛自己的惡作劇成功了一般。
半晌,水源笑夠了。得意洋洋的對賈小妞說道,“見到本殿下,是不是很高興?'
賈小妞一臉懵逼的看着他:她為啥要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