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節

心力交瘁,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掙紮了。

帝王低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冰冷,決絕。

“孤絕不會放手。”

“橫亘在你我之間,能将你我分隔開的只有生死。”

“只有生死。”

“是啊,”明斟雪嘆道,“陰陽兩隔,一了百了。”

她沉浸在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傷痛中,悲從心起,一時便嘆出了心聲。

不知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帝王倏然紅了眼尾,抱住她的長指微微輕顫着,再難平複心緒。

***

“晚間風大,陛下請回罷。”明斟雪神情恹恹,不給他道別的機會,轉身迅疾離去。

獨孤凜緊盯着嬌小的身影,目光追随她一點一點遠去。

“藏風。”他喉頭酸澀。

略一思忖,獨孤凜吩咐道:“傳史官速來铳州府署衙。”

他總要再試一試,才能安心。

入了唐府包下的客棧,侍女引着明斟雪去往唐香君的廂房。

唐香君斜着身子倚在窗前,見明斟雪來了,伸手招呼一聲:“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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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明斟雪走了過去,順着她的手指向之處往客棧門前瞟了一眼。

只一眼,便迅速移開視線,坐回到軟榻邊上。

“人還沒走呢,你若不過來道一聲別,只怕陛下今夜裏便杵在客棧前不走了。”唐香君見她面色不佳,撂下支摘窗,坐到她身邊。

“他愛杵着幹等便杵着,那是他的事,與我何幹。”明斟雪垂着眼睫,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凍病了傷着龍體你也不在乎?”唐香君觑了她一眼,輕笑道:“大徵上下如今可都指望着這位呢,你這丫頭心也忒狠了。”

“我若是搭理了他,才是真的對自己心狠。”明斟雪抿了口茶水,神情頹喪。

唐香君也斂起了眸中的笑,頓了頓,說道:“陛下眼中有你。”

“可我心中無他。”明斟雪擱下茶盞,攬過唐香君的手臂順勢靠在她肩上。

“阿姊,斟兒可以問你一個問題麽?”

唐香君替她撥開額發:“說罷,你我姊妹之間何須這般客氣。”

明斟雪仰起頭,望着案上搖曳着随時會被風吹滅的火燭,忖了忖,有氣無力道:

“铳州這一場天災,讓我看清了許多事。”

“天災面前人命微若蝼蟻,誰也無法預料将來,誰也不知這條命能撐到幾時。”

“如舟行大海,随時可能被風浪掀翻,被吞噬入海。若阿姊是那艘孤舟,會選擇如何行船?是大着膽子乘風破浪,亦或是不作為聽天由命?”

唐香君聽她語氣不善,柳眉一皺,關切道:“斟兒怎的了,可有什麽心事?”

“沒什麽,阿姊,”明斟雪握住了她的手,“阿姊可以告訴我,你會如何抉擇麽?”

“若我為那艘船,自當乘風闖過去,橫豎都要沉船的風險在,不如大着膽子闖一遭,說不定能闖出一條生路來呢。”唐香君道。

明斟雪凝神思索,望着虛空的長夜,木然道:“阿姊說的對,總要闖一遭試試。”

橫豎随時可能會身死魂滅,不如在離開塵世之前,盡全力扭轉局面。

父親既已做出同前世一樣的選擇,站隊大皇子陣營,那她便竭盡全力,幫助大皇子對抗獨孤凜,保住明氏。

這場選擇毫無懸念。

明斟雪篤定,無論何時,當明氏對上獨孤凜,她都會毫不猶豫選擇自己的親人。

獨孤凜永遠會是被她放棄的那一個。

“對不住了,陛下。”燭光描摹着少女動人的容顏,她面上溫和,眸中冰冷得不摻雜一絲情意。

手腕一轉,血玉倒映着燭火躍動的虛影。

“何必呢,”明斟雪眼睫一顫,喃喃道:“我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本來已經忘了你了,為何還要重新回到我身邊,彼此折磨。”

“獨孤凜,若到了兵戎相見的那一日,你會後悔麽?”

“後悔你用心頭血救回的人,最終成了捅回你心口的利刃。”

明斟雪倚着軟榻,疲憊地閉上眼眸。

“小姐,小姐。”流螢敲響了門扉,推門入室。

“何事?”明斟雪揉揉眼睛。

“陛下遣人來請您過去一趟。”流螢道。

“不見,回話說我已睡下了。”明斟雪側身一躺,蓋上衾被裝睡。

流螢面露為難:“那位公公傳陛下的話,說小姐每日不會早于亥時就寝,陛下熟知您的作息,還望小姐莫要尋這個借口。”

“陛下還說,您若不去,他便過來了,屆時只怕會驚動客棧上上下下一應人。”

明斟雪登時翻了個身坐起來。

“走人。”她心情不佳。

披衣起身,腳步驀地一頓。

她緩慢退回廂房內。

明斟雪想到了什麽,聲音微微發顫。她深吸了一口氣,艱難下定了決心:

“流螢,備水,沐浴。”

“小姐,您不是要去見陛下麽?這時沐浴,是預備就寝,不去陛下那處了麽?”流螢走過來,滿目疑惑。

“備水。”明斟雪阖上眼眸,氣若游絲。

夤夜喚她,非去不可,又能有何事?

他獨孤凜那般心機深沉的人,早就從蛛絲馬跡中捕捉到線索,對她起了疑心。

許是白日裏那番話,已讓他确定了她的身份了罷。

捅破了兩人之間最後一層窗戶紙,連僅有的那一點能利用的愧疚都無了,她還能剩下什麽籌碼?

除卻這具身體。

只剩這具身體。

可他未免太貪得無厭。

不僅想要她的身,還想要她的心。

作者有話說:

補啦,明天兩更,貼貼寶貝( (c)

60  饑辘 ◇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水汽氤氲薄霧叆叇, 一室春l光融融。

明斟雪伏在浴桶邊緣,露出背部大片瑩白雪肌。熱氣凝結成水珠,自後頸滾滾滑落至纖細的腰肢, 而後融入水中。

“小姐。”流螢見她眉目間萦繞着揮之不去的淡淡哀愁, 隐約猜到幾分意思。

指尖沾着香膏在明斟雪的肌膚上打着圈塗抹開, 流螢猶豫着勸道:

“不如奴婢再去試着推辭了罷, 深更半夜的,陛下總不能真的興師動衆闖過來。”

“沒用的,”明斟雪垂着眼睫,無力地搖着頭, “你不了解他的為人,他若想做些什麽, 便是父親與兄長在,也攔不住。”

她看着鳶尾捧至面前的衣裙,展開略微打量幾眼便又放了回去。

“換一件罷, 換件素淨嚴實的,面料也不要太過奢華。”

在獨孤凜面前穿了也是白白浪費。

“小姐……”流螢面上流露出擔憂, 仍想再勸。

“過來,為我梳妝。”明斟雪輕聲喚她,又吩咐道:“只簪那一支銀簪子便好。”

那是兄長專程為她打磨的一套暗器, 被獨孤凜折斷了一支, 她還私藏了一支。

說到底,明斟雪還是惜命。

明氏前世傾覆的原因仍未水落石出, 她舍不得輕易赴死, 她要陪在阿父阿母身邊查明真相。

她舍不得傷了自己, 随身佩戴着暗器就是為了關鍵時刻防住帝王。

“夜深露重, 小姐多穿些罷。”流螢為她披上一件雪白狐裘, 将帶子系得緊緊的,生怕會被解開。

穿戴整齊,明斟雪出了客棧的門。借着檐下挂着的幾只燈籠的昏黃光暈,發覺被派來接自己的竟是皇帝禦用的八乘馬車。

“于禮不合,是我逾矩了。”明斟雪對一旁候着的大監說道。

大監一揮拂塵,躬着身子畢恭畢敬回話:“陛下說了,姑娘您便是規矩。”

再耽擱片刻,恐擾了客棧的安寧,明斟雪也不欲多說,撩起裙裾。

将要登車時,身後的流螢與鳶尾卻被左右持兵器的禦前侍衛齊刷刷亮出刀劍攔了去。

“這是何意。”明斟雪皺眉。

“陛下只見姑娘您一人,還請姑娘勿要為難咱家。”

流螢與鳶尾被這陣仗吓得抱在一處瑟瑟發抖。

明斟雪看了一眼車下可憐的侍女,輕嘆了聲:“我可以随大監同去,還請大監放過她們。”

“這是自然。”

大監使了個眼色,左右侍衛收起兵器。

“小姐!”流螢擔憂她的安危,不住地朝明斟雪搖着頭。

“你沒瞧見方才的架勢?快走吧,再晚些,你我連性命都保不住。”鳶尾忿忿拉走她。

“聽鳶尾的,你二人且回去罷。”明斟雪轉身撂了簾子,心涼半截。

禦駕長驅直入铳州府署衙。

不多時,簾幕被人自外挑開,一束光照亮眼前。

“明姑娘,請吧。”大監道。

明斟雪下意識緊了緊狐裘,起身慢吞吞朝外挪着步子。

大監瞧着她不情不願的模樣,也不敢明催,只低聲暗示一句:“陛下等候明姑娘多時了。”

明斟雪咬咬唇,不知是被冷風吹的,還是一不留神沒藏住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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