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章節
斟雪眼睫微斂。
意識到身邊之人背後別有所圖,她又驚又悲。
驚的是明府多年以來竟從未察覺到府中混入了眼線。
悲的是,這人是呵護着她自小長大的奶嬷嬷。
鄧嬷嬷待她極好。明夫人本就體弱,高齡得女後身子虛,一直沒能打起精神來照料襁褓中的幼女。是鄧嬷嬷日夜看顧,将她一手養大的。
夜間蚊蟲繁多,她便手執蒲扇為明府年幼的姑娘驅蟲扇涼,搖了一宿只為明斟雪能睡得安穩。
幼童被噩夢魇着驚啼不止,她便輕拍着安撫她,打開窗子帶她數星星,或是講述童趣故事。
因而前世她随坤寧宮那三百餘人被獨孤凜下令跪死在宮門前時,明斟雪會一瞬崩潰。
明斟雪待她以真心。
可如若鄧嬷嬷背後主子另有其人,那麽這十餘年來她對明斟雪付出的情感,竟也是虛情假意麽?
明斟雪黯然神傷。
馬車駛過街巷,立在一處氣派的府門前。
“容府到了,小姐請下車。”鳶尾搶先一步躍下馬車,伸手攙着明斟雪。
早有值守正門的小厮進去通傳。
“明姑娘。”容懷瑾玉冠青袍來迎她,氣度儒雅非凡。
他對明斟雪的到來頗感意外。畢竟經歷了明府退婚一事,又兼有前些時日容玉珠在唐府宴席上出醜,容懷瑾覺得明姑娘應是厭極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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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公子。”明斟雪欠身一禮,“貿然叨擾公子,多有冒昧,還請公子見諒。”
“哪裏的事,明姑娘願意見容某,容某高興還來不及。”容懷瑾寬袖一揚,道:“明姑娘這邊請。”
明斟雪輕輕颔首,随他步入一典雅別致的廳堂內。
容懷瑾擡手叩上機關鎖一轉,眼前暗門倏的分開,讓出當中一條路來。
他頗有風度地示意明斟雪與侍女入內。
內裏別有乾坤,四面八方皆為擺設精美的各式美玉。
“容某聽聞明姑娘此程為容某收藏的玉品而來,這才鬥膽獻醜。”
明斟雪輕笑了聲,目之所及皆為玉式:“容公子哪裏的話,有價無市,單頻這方天地,容公子便可穩站盛京勳貴之首。”
“非也非也……”
三言兩句敷衍着,明斟雪的餘光四下裏掃了一眼。
突然被一只通體白淨的玉玦吸引了視線。
明斟雪一眼便認出來,那是前世離別之際,莞姐兒自包裹中取出交到她手上的。
“容叔叔送與我們的,而今轉送給小姑姑,祝願小姑姑與未謀面的弟弟或是妹妹平安康健。”
“竟是這件玉玦麽。”明斟雪走過去,不由拿起它放于掌中仔細打量。
容懷瑾為她斟了茶水,拿起茶盞看過來時,面上遽然一慌。
手中茶盞“當啷”墜地。
“明姑娘,莫要碰那玉玦!”
明斟雪被他喚的一怔,回過神時,玉玦已被容懷瑾用帕子握住奪下。
想來應是極貴重的寶物吧,害怕被她磕着碰着,才會如此緊張。
明斟雪方欲向他解釋,話沒來得及說,容懷瑾卻突然牽起她的手,将她掌心展開攤平,用帕子一點一點為她擦拭手。
“容公子這是做甚。”明斟雪心中一緊。
容懷瑾為人堅守禮義廉恥,從不會如眼下這般主動牽起她的手。
她掙了掙手腕。
“得罪了,明姑娘,稍等片刻。”容懷瑾耳根發紅,仍堅持用微涼的帕子擦拭明斟雪的掌心。
“那玉玦放的年代久了,表層落了灰,恐弄髒了姑娘的手。”他解釋道。
“無妨,我也有手帕,無需公子費心,讓我自己來罷。”
“不可。”容懷瑾難得的語氣沉重了許多。
明斟雪盯着他謹慎而專注的神情,目光悄然落回到那只玉玦上。
容懷瑾的帕子冰涼絲滑,透出一股極淺極淡的藥香。
藥香……
容氏大公子喜玉,盛京皆知。
可他厭惡藥草味兒,厭惡治病求醫,卻鮮少有人知道。
又怎麽會在自個兒随身攜帶的帕子上熏藥香呢?
“容公子為何如此緊張?”明斟雪盯着他額間細密的汗。
“姑娘腕上血玉所需的玉種世所罕見,只怕找不出第二塊。”容懷瑾顧左右而言他。
明斟雪也不再為難他,只是道了句:“約莫大致模樣足以以假換真的也行。”
容懷瑾颔首,應道:“容某這便去找找。”
明斟雪點頭,不緊不慢催促着他去尋。
而後趁着容懷瑾轉身的空兒,學着他的行為,伸手拿手帕包着玉玦迅疾裝入袖兜裏。
她走上前去,主動引着容懷瑾出了這間廳堂,不去想那只玉玦。
言語間來往了幾句,這事兒便也就揭過去了。
明斟雪出了容府後,并未急着趕回相府,而是低聲命令道:
“速去唐府見阿姊。”
她隐約覺得,這玉玦并沒有那麽簡單。
阿姊走南闖北多年,見多識廣,不如去請教她,看她能否看穿其中關竅。
作者有話說:
女兒逐漸解鎖前世嘎嘣真相(推眼鏡)
【小劇場】不給過,修改後再放過來吧
70 第 70 章 ◇
◎“月黑風高,适合殺人。”◎
鄧嬷嬷領着一等侍女跟在她身後, 聞令一怔。
“姑娘與表姑娘自铳州分開不過半日,這會子又去唐府做什麽?”
鄧嬷嬷替她整理着肩上的織錦羽緞鬥篷,手一滑沿着領子向下, 眼看着便要落上袖間。
她袖內留着方才自容懷瑾處悄悄藏起的玉玦。
明斟雪一手虛虛搭上袖口掩着, 略微傾側着身子同流螢說話, 很自然地避開了鄧嬷嬷進一步的動作。
“方才只顧着來容府, 竟将阿姊交代我預備的東西給忘了,不成,我得親自去一趟唐府問個清楚。”
“那是自然。”鄧嬷嬷笑呵呵的,不疑有他, “表姑娘是個仔細人,為人嚴苛的很, 處事不肯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誰說不是呢。”明斟雪攬過鄧嬷嬷的膀子靠在她肩頭,就如從前那般一樣,形同母女, 親密的很。
“姑娘打小便喜歡依偎在老奴懷裏。”鄧嬷嬷眉目慈愛,如哄着幼時的明斟雪睡覺那般, 擡手一下一下輕拍着她的肩。
“這一晃都十餘年了,小姐再不是當初那個黏着嬷嬷要糖吃的小孩子了,如今也長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她眯着眼去望車窗外飛閃而過的景, 久久沉浸在回憶裏。
“是啊, 已過了十餘年了。”明斟雪依偎着她,輕輕嘆了句。
證據确鑿之前, 她很難相信身邊這位将她一手養大的嬷嬷會害她, 害明家。
明氏待她不薄。
她待明斟雪亦如親生的骨肉一般疼愛。
車轱辘碾過街巷石磚, 停在唐府正門前。
唐府上上下下對明斟雪熟悉的很, 一見明府姑娘來了, 忙一齊湧上前來迎她,簇擁着明斟雪朝正房去。
“辛苦嬷嬷一把年紀随我颠簸,忙了一天嬷嬷也累了,便不必再跟着我去見阿姊了,去會客廳歇息會兒罷。”明斟雪轉身吩咐道。
又對流螢鳶尾說:“你們也随鄧嬷嬷一同去歇歇腳,我去尋阿姊說些體己話,耽擱不了太久,一會兒便回來。”
鄧嬷嬷笑着送她往府內走了一小段路,在垂花門前很有分寸地止住了步子。
“姑娘且安心去吧,這兒有老奴照看,估摸着流螢鳶尾那倆丫頭不會給姑娘惹事。”
“有嬷嬷在,我便安心了。”明斟雪笑着同她道別,轉身随唐府侍女入了內宅。
唐香君早早候在外頭攙着她往暖閣裏走,明斟雪腳步一頓,附在她耳側低聲道了幾句,不知說了些什麽。
唐香君聽罷若有所思,當即吩咐一應侍從道:“表姑娘同我有些體己話要說,你們都在外頭守着,仔細盯緊了,莫要讓旁人聽了風聲。”
“是。”唐府侍從分散開來,立于臺階之下守着四個方位。
唐香君四下細細打量一番,這才放下心來将門扇緊緊合攏上。
外宅的會客廳內,流螢正同鳶尾鬥草,忽的聽見鄧嬷嬷呼痛。
擡眼望去,只見鄧嬷嬷捂着肚子,疼得躬下了腰。
“嬷嬷怎麽了?”流螢忙放下手中花草去扶她。
“興許是夜間凍壞了肚子罷,不打緊的,你且同鳶尾繼續玩罷,我去趟茅房。”鄧嬷嬷低着頭給了鳶尾一個眼神,便捂着肚子“哎呦哎呦”朝外緩慢挪着步子。
“嬷嬷真的不需要我陪着麽?”流螢心思簡單,生性又純良。
鳶尾撇撇嘴,抓起花草塞到她手裏:“你管她做什麽,土埋半截的人了,活了大半輩子還能找不着茅房?快過來,咱們玩咱們的。”
鄧嬷嬷這廂離了會客廳,鑽了個空子不聲不響摸進了內宅。
打從明斟雪自容府離開的那一刻起,她便起了疑心。
她倒要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