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拒婚

◎母親,叔父,這門婚事,我不願意。◎

謝沉霜回到謝家時,天已經黑了,謝府管家翁伯,正提燈候在府門前。

看見謝沉霜從馬車上下來,翁伯立刻提燈迎過去:“大公子,您小心腳下,大夫人和二老爺,在廳堂等您。”

謝沉霜輕輕颔首,輕車熟路往廳堂去。

剛拐過抄手游廊,正要下臺階時,寂寂夜裏,驀的響起破空聲。

謝沉霜立刻收住腳,微微側首。

下一刻,一枚飛镖攜着勁風,擦着謝沉霜的臉頰,釘進謝沉霜身後的樹幹裏,發出叮的一聲清響。

翁伯吓了一跳,立刻扭頭看過去。

就見暗夜裏,有人搖着一把玉骨折扇,晃晃悠悠從月拱門前過來。那人一身雪青色衣衫,眉眼與謝沉霜有五分像,但兩人身上的氣度,卻是截然相反。

謝沉霜是清雅端正,而來人卻是桀骜不馴,一身的反骨。

管家看見來人,先是一愣,旋即急急道:“二公子!您這是要做什麽?”

來人是謝家二公子謝靈岚。

“自然是聽說兄長回來了,來找他敘敘舊啊!翁伯,你別擋道啊!”謝靈岚說着,用扇子将管家撥開,笑嘻嘻便要朝謝沉霜過來。

翁伯試圖阻止:“二公子,你……”

“無妨,翁伯你先下去吧。”謝沉霜發話,翁伯這才退下。

寂寂庭院裏,頓時只剩下他們兄弟二人。夜風拂過,婆娑的樹影似嗅到血腥味的惡鬼,猛地撲上來,抽在廊下的燈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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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岚走到謝沉霜面前,身子前傾,伸手在謝沉霜面前晃了晃。

見謝沉霜毫無反應,謝靈岚像小孩子看見新鮮玩意兒一樣,他輕輕啊了聲,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愉悅:“呀,真瞎了啊!”

謝沉霜神色淡淡的:“既然确認過了,那就回祠堂繼續跪着吧。”

謝靈岚的面容有一瞬的惱怒,旋即又撫掌稱贊起來:“兄長真是厲害,眼睛都瞎了,竟然還能知道,我被在祠堂罰跪了。”

謝沉霜垂眸斂目,并不難猜。

謝靈岚一向不喜歡他這個兄長,既知道自己今日回來,他斷不可能此時才來。而且剛才謝靈岚過來時,雖然他刻意掩飾過了,但謝沉霜還是聽出來了,謝靈岚的腳步聲,明顯不如平日裏那般輕巧。

“兄長既然這麽聰明,”謝靈岚湊過去,笑得人畜無害一臉,“那麽不妨猜猜,我現在要做什麽?”

“謝靈岚。”謝沉霜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謝靈岚動作一頓,就對上了謝沉霜黑黢黢的眼睛。

謝沉霜的眼神沉寂無光,但卻帶着一種洞察人心的敏銳,他‘看着’謝靈岚:“如果我是你,我現在什麽都不做,就待在祠堂裏認真思過。”

謝靈岚輕笑一聲,語氣近似嘆息:“可惜我不是你呀!”

話落,刃光一閃而過。

謝靈岚兩指間,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枚飛镖。他捏着這枚飛镖,直直便要往謝沉霜的眼睛裏刺。

“公子!!!”青羽目眦欲裂,拔劍便往這邊驚掠而來,但仍是來不及。

可飛镖尖在碰上謝沉霜的眼臉時,卻猛地頓住了。

不過不是謝靈岚良心發現,而是他動不了了——

謝沉霜的手,捏住了他的腕骨。

“謝靈岚!你在幹什麽!!!”一道暴怒聲驀的響起。

一向風儀嚴峻的謝博仁,此刻連儀态也顧不上,滿面怒容疾行而來,戚蓉跟在他身後,亦是步履匆匆。但戚蓉是世家女出身,此刻即便是心急如焚,但面上依舊是端莊娴雅。

謝沉霜兩指輕輕用力,謝靈岚頓覺胳膊一陣酥麻,指尖不受控松開,飛镖吧噠掉到了地上。

“謝靈岚!”謝博仁過來,指着謝靈岚,又氣又怒,“那是你兄長,你怎麽能如此對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二叔,我就是讓兄長,陪我玩個飛镖而已,怎麽就到相煎何太急了呢?”謝靈岚眨了眨眼睛,一臉委屈,“難不成,您和我父親從前,就沒一起玩兒過飛镖麽?哎,二叔瞧您這樣,該不會真沒玩兒過吧!”

“夠了!”戚蓉冷着臉呵斥,“向你二叔和兄長道歉。”

謝父早亡,是戚蓉将他們二人拉扯長大的,謝靈岚敢氣謝博仁,卻從不敢忤逆生母,此刻見戚蓉動怒了,謝靈岚道歉的話張嘴就來:“二叔,兄長,我錯了,還請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一般見識。”

謝靈岚嘴上說的好聽,面上卻沒多少誠意,尤其一張漂亮的桃花眼裏,更是帶着毫不掩飾的乖張。

謝博仁怒氣更盛,哆嗦罵道:“桀骜不馴!冥頑不靈!同是謝家子,你為何不能像你兄長一樣!!!”

“要我像兄長一樣,成呀!”謝靈岚桃花眼一挑,笑嘻嘻道,“只要二叔您答應,日後讓我做謝家的家主,那我現在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怎麽樣?”

謝博仁:“你——!”

戚蓉冷着臉,吩咐道:“來人,将二公子捆去祠堂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他出來。”

仆從們對視一眼,只得戰戰兢兢過來。

“別碰我,祠堂那地兒我熟,我自個兒去。”謝靈岚大搖大擺往外走,還不忘頭也不回的調侃,“二叔,謝家出一個謝重顧是驕傲,要出兩個,那您不得吓壞了!”

謝博仁轉頭還想罵,謝靈岚嗖的一下就蹿遠了,謝博仁差點被氣的背了過去。

到了廳堂裏,連喝了三盞菊花茶,謝博仁鐵青的臉色才略微好些,他強忍着怒氣,問謝沉霜:“今日你入宮後,我派人去裘太醫府裏時,正好碰見陛下急召裘太醫入宮,可是陛下的龍體……”

“陛下龍體無恙,裘太醫是為我診治的。”

謝博仁緊繃的面皮這才松懈幾分,戚蓉在旁問:“裘太醫怎麽說?”

謝沉霜眼睫輕扇了一下,裘太醫确實說過醫治之法,只是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裘太醫說,須得徐徐醫之。”

謝博仁問:“那他可曾說過,何時能醫治好?”

“不曾。”謝沉霜話音剛落,便聽見謝博仁的呼吸,瞬間粗重了幾分。

戚蓉也是一臉憂色。

廳堂裏有一瞬的寂靜,謝沉霜開口:“母親,叔父,可是有事瞞着我?”

戚蓉開口:“如今你也到成婚的年紀了,前段時間,我同你叔父,給你定了門婚事,是王家嫡女王令姝。諸事皆已敲定,就等你回來商讨細節了,可誰曾想……”

說到此處,戚蓉頓住。

謝博仁擰了擰眉,接話道:“王家不是那種目光短淺之人,明日我再同王家人說。”

自古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謝沉霜他們這種世家子弟,他們的婚事更像是一場家族勢力聯姻,他們沒有選擇和說不的權利。

戚蓉與謝博仁,三言兩語便将此事定下了。戚蓉道:“好,那此事就有勞……”

“母親,叔父。”謝沉霜突然開口。

戚蓉和謝博仁看過來。

堂中燈火煌煌,一身雪衣的謝沉霜,一撩衣袍跪下,聲色朗潤堅定:“母親,叔父,這門婚事,我不願意。”

戚蓉愣住。

從小到大,謝沉霜一貫懂事,對于長輩的安排,從未拒絕反駁過,這是第一次。

謝博仁也愣住了。不過謝沉霜是他看着長大的,他自認足夠了解謝沉霜,便蹙眉問:“這門婚事有何不妥之處?”

難不成王家有什麽問題?

世族大家之間議親,向來只論利益,不論其他。若王家當真有問題,那謝博仁就要重新考慮這門婚事了。

卻不想,謝沉霜垂下眼睫,輕聲答:“這門婚事很好,只是我已心有所屬。”

這話一出,滿室皆驚。

謝博仁愣了愣,心裏已經有種不詳的預感了,但他仍問:“是哪家姑娘?”

“她非世家女。”

“嗡——”

謝博仁腦袋裏的那根弦斷了。

在得知謝沉霜想娶的是一個鄉野孤女時,謝博仁臉陰沉的都能滴出水來,戚蓉亦是一臉的驚詫,不過她沒有謝博仁反應那麽大。

頓了須臾,戚蓉開口:“是她以救命之恩要挾,要你娶她的?”

謝博仁看向謝沉霜。

謝沉霜道:“不是,是我想娶她。”

謝博仁一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反對:“不可能!我們謝家是簪纓世家之首,斷不可能讓一個鄉野孤女進門。”

“可是叔父,”謝沉霜歸的筆直,神色堅定,“我是一定要娶她的。”

“你魔怔了不成!”謝博仁蹭的一下站起來,指着謝沉霜,怒形于色。

戚蓉一臉愁色。

若是謝靈岚,她還能罵上幾句,逼着他給謝博仁道歉,但謝沉霜不行。

謝沉霜從小就是家族翹楚,一直都是被當做謝家未來家主培養的。這些年,謝沉霜也做的很好。他冷靜自持,從未忤逆拒絕過長輩的安排,這是第一次。

看着跪在地上的謝沉霜,戚蓉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太了解謝沉霜了——面上看着溫溫潤潤的,十分好說話,可一旦執拗起來,沒人勸得動。

見謝博仁也被氣的不輕,戚蓉只好從中調停:“既然大郎中意那姑娘,不如這樣,待王家嫡女過門後,再選個好日子,納了那個姑娘,可好?”

雖說那姑娘身份卑微,但看在謝沉霜非她不可非份上,勉強納她做個妾,也不是不可以。

謝博仁雖面色不虞,但勉強也同意了。

謝沉霜不同意,他道:“我要娶她為妻。”

他答應過她,所以要說到做到。

這話一出,廳堂裏頓時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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