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命崎岖黑雲蓋頂

“修遠,你可回來了……”修遠和呂布還沒進到內城的大廳裏,于吉就頂着小正太的三頭身一臉悲戚的撲到修遠腳邊:“最近幾天我每次蔔算都是大兇,左右不離艮卦,看得我膽戰心驚的,身邊有猛虎不可不避,可是修遠我一進西涼城就連城門都沒出過。”

修遠雖然被于吉誇張的神态動作吓了一跳,也明白像于吉這樣的求仙問道之人根本不會無理取鬧,定然是卦象确實有異。當即也顧不得和城內衆人寒暄,彎着身子輕聲詢問:“不知道仙師看到的具體是什麽卦呢,左右有猛虎?仙師道法精深,區區猛獸又有何可懼?”

于吉低着頭在他寬大的袖袍裏搗鼓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八卦盤來放在修遠手裏。修遠迎着日光揚手一看,确實是艮主宮随的卦象,當即便捂着嘴笑出聲來:“仙師莫慌,可知這三千煩惱絲裏也并不都是壞事喲。艮宮卦——‘啓程舉步要留神,量力前行虎尾跟。’這前兩句說的正是仙師呆在西涼的這段時間裏一直都有猛将跟着;而後兩句‘柔悅對剛知應對,放知猛虎不傷人。’是在提醒仙師對身邊人的态度太過生硬,若是溫柔對待,猛虎變忠犬也不是難事喲。”

修遠努力板着臉一本正經的說着卦辭,可低頭一對上于吉現下這副呆小的化身模樣又實在忍不住,索性站在大門口狂笑起來:“說起來前世碰到的那些道士們在感情方面倒也和仙師一樣,遲鈍的很呢。”

呂布被修遠一頓狂笑弄得莫名其妙,倒是賈诩聽出些門道來也拿袖口掩着唇舌低笑起來,于吉見修遠只顧狂笑,又不繼續解說卦辭,頓時不樂意起來:“軍師這般笑法可是要對鬼神不敬?既然你已窺破天機為何又不言明于我,實在是壞心眼。”說着就氣沖沖的想離開,修遠忙不疊拉住他,又用另一只手去扯呂布耳朵。

呂布不明就裏,微一側身躲了過去,修遠不樂意的一挑眉:“鳳仙兒過來,給小爺我擰個耳朵。”

呂布見修遠眼底含笑,顯然心情極好,也不疑有他,當即巴巴把自己的大耳朵湊到修遠身邊。修遠一手拉着于吉的袖子,一手扯着呂布的耳朵:“仙師你看,像侯爺這樣的猛将可算得上卦辭裏的猛虎?可對我來說,奉先和貓兒沒什麽區別,如此說仙師可明白我意思了?”

于吉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難道是有道侶想和我雙修?或者按卦辭來推斷,想和我厮混在一起的是異獸?”

修遠意味深長的掃了遠遠站在門廊後面的趙雲一眼,連連點頭:“銀龍乃上古神獸,自然也算是異獸,不過是雙修而已,仙師可放心了?”

于吉撫着小胸口,緊繃的臉色很快緩和下來:“既是如此,那我就不陪你們喝酒了,接風宴什麽的最無聊了,都是些粗糙的漢子。”

“仙師既不吃酒又不出城,那是要到何處去?”修遠原本就要找于吉商量晚上引蛇出洞的計劃,自然順勢把話題接下去,也好得個兩人獨處的機會。呂布自然明白修遠的用意,已經大步進了內堂,口中還一直大聲嚷嚷:“侯爺回來了,西涼的小崽子們,還不快點拿些好酒出來。”

賈诩對着修遠微微點頭,也拉着樊稠一道坐到宴席的下首。于吉圓溜溜的小眼珠子一轉,奶聲奶氣的應了修遠:“不吃酒也不出城,自然是要去看風景啊。在內城的房檐上,連外城的城門都看得一清二楚呢,待我變個紙鶴出來馱修遠上去便是。”

修遠看于吉眼珠子轉得這麽快,心中一定,也笑着随他往門廊邊走了過去,剛一到門邊的陰影裏,就壓低了聲音對于吉說話:“仙師,今夜子時一過,我們就行動,仙師記得攔住所有想出城的人,既然要動手,就要一次把侯爺身邊清理個幹淨。”

于吉點了點頭,從袖袍裏摸出一盞絹絲布面的白兔燈籠來,塞進修遠懷裏:“我一會就去城門布下風吹草動聞鈴陣,你自己小心,若是情況危險,就燒了這只燈籠,自會有人來救你。這西涼城中大半的人都把命交在你手裏,這種時候,你絕不能出什麽意外。”

修遠也不客套,鄭重的點頭把燈籠收下,回前堂的宴席上去了。

也不知賈诩是如何和高順傳遞消息的,反正酒席上他正一個勁的給呂布灌酒,呂布亦佯裝不知只管埋頭喝酒,好幾次陳宮連連向修遠使眼色,修遠也裝聾作啞權當不知道,很快也加入了灌酒的行列之中。

席間衆人都知道呂布海量,也架不住衆人灌酒,兩個時辰之後就開始抱着修遠的脖子發起酒瘋來:“吶,清河啊,今天天氣這麽好,我們吃完飯就去院子裏放風筝可好,現在我可有錢了,可以給你買上好幾百個風筝,每天換着花樣放,也不會重樣喲。”

呂布咬着舌頭話還沒說完,高順就把酒壇扔在桌上大笑起來:“軍師,侯爺醉了,你還是趕緊把侯爺弄到房間裏去吧。我們幾個可近不了侯爺的身,再留在這,恐怕侯爺要把小時候偷畫軍師模樣的糗事都一股腦兒說出來了。”

修遠心裏明鏡兒似的,立時就反應過來,這應該是他和賈诩事先約好的暗語。于是他假意推脫一番就站起身來,朝席間衆人打了招呼,扯着呂布的袖子把他往房間裏推,呂布看似踉踉跄跄的,實則走的極快,很快就穿過廳堂中間的一小片空地,到了平日裏将領們就寝的地方:“清河現在什麽時辰了?”聲音低沉醇厚,哪裏還有一丁點兒醉酒的樣子。

修遠四面環顧一番,沒有人跟過來,便壓低聲音問話:“奉先,喝了這麽多久沒問題吧。”

呂布笑了笑,暗沉的夜色裏,呂布的這個笑容,清朗如皓月。修遠視線落在他被月光潤濕的黑發上,倏的一陣臉紅心跳,此刻呂布俊逸的五官上,平日裏的銳利都被溫潤的月光掩蓋了去,只餘下一抹溫暖的眼神,在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瑩瑩流轉着,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修遠心跳的韻律瞬間就漏掉了半拍。

他就這樣想傻子一樣,站在空無一人的小院裏,直愣愣的盯着呂布看了好一會兒,才扯着有些幹渴的嗓子開口說話:“大約還有一個時辰就是子時,等到前面的宴席散了,你就帶着小五他們去金城讓文遠帶着他手下的軍士們殺回來,我自會在城內接應你。”

呂布安靜的站在院子裏,把整個腦袋都埋在修遠清瘦的肩膀上,情緒有些低落:“對不起,清河,從小到大我口口聲聲說要照顧你,卻一再讓你陷入險境,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占城奪天下,只要有你在,就什麽都足夠了。”

修遠笑着彈了彈呂布的鼻子,不動聲色的把凝魂玉塞進他懷裏:“大漢将傾,烽煙四起,你我又豈能獨善其身,若是真正等到民不聊生,遍地餓殍之時,恐怕天下之大,便再也沒有你我可以安睡之處了,奉先莫要瞎想,快去快回吧。”

呂布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他足尖微動,片刻間就消失在夜色裏。

修遠遠遠的看着呂布潇灑的背影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三國若是真沒了呂奉先,那我這一縷孤魂,又何必執着于這個破碎的時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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