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京城
夏猶清房間裏的東西擺放都很随性,卻又整齊。
這是謝秋節進來後第一個反應。
他被夏猶清帶着坐在電腦旁,這時才看向電腦上的圖片。
斑馬線,路人面孔微入鏡,輪廓模糊,他身穿紅色襯衫在照片中心,眼神低垂,面色冷淡,側臉線條流暢。
明明一身紅豔,卻又滿身孤獨。
謝秋節說不出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前十幾年的人生,很多時候明明身處人群四周熱鬧,其實耳邊寂靜。
他是聽不見聲音的人。
謝秋節:“……你之前說的主題好像不是這樣的。”
夏猶清點頭,“對,本想着确實是濃烈一點的主題,想拍那種肆意張揚的狀态,但是你不适合,你身上束縛太多了。”
謝秋節沒說話,自顧自往下翻了一張。
是他側臉的特寫,山根與眉骨銜接流暢,眉眼精致,眉尾處的墨點漂亮。發絲微亂,看向前方,卻又沒有聚焦。
紅色和他白皙肌膚形成強烈對比。
謝秋節第一次這麽放大地看自己臉,他甚至覺得鏡頭裏的人過分精致,不染世俗山間清流的幹淨、漂亮。
可深山的清流是無人知曉的。
他忽然理解夏猶清第一次見他跟他說,他身上那種很幹淨清冽的氣質。
夏猶清說:“有沒有直面感受到自己的漂亮,其實你是天生好古相,要是生在古代,絕對是走在大街會被人丢荷包淹沒的那種儒雅貴公子。”
“那不是偏離主題了嗎。”謝秋節淡聲道。
“也不算偏離主題,就算偏離主題,根據人的發揮臨時更換主題是很正常的,每個人的不同反應都可能産生不一樣的效果,有時候會比原主題更令人驚喜。”
夏猶清又看見他眉尾的墨點。
他想起上學時看過的墨梅圖,豔紅的梅花和墨色枝幹,堅柔相濟,滿枝梅花富有韻律感。
不畏嚴寒,凜然傲骨,整個冬天只有梅花綻放,生長在一片雪白寂靜的人間裏。
和謝秋節一樣。
“你和紅色也很相襯,你的表現力很好,其實十字路口已經可以單獨扣下來作一個主題。公園那個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謝秋節對自己的臉沒什麽興趣,餘光一瞥,看見夏猶清放在旁邊的幾本大書,“那是什麽書?”
夏猶清:“相冊。”
“我能看看嗎?”謝秋節仰頭看他。
夏猶清眼神一亮,聲音都帶着驚喜,“你感興趣?我有四本,你想看哪個地方的?”
“不知道。”謝秋節随手指了一本紅色封面的,“這個吧,你是按什麽分類的?”
“嗯,有一本是每天裏很平常的事物,比如雲朵、下雨、落日、花開,每個城市和每天看見不同的風景都放在裏面。”
“剩下三本按地理區域分類,是不同城市的自然風光,比如這本,是中國東部地區的城市和自然風光。”夏猶清拿出那本紅色相冊,放到床上,“過來,一起看。”
謝秋節看着大床,夏猶清的床單是藏青色,他之前幫他扯被單時便知道,但他還從沒躺過別人的床。
他有些躊躇。
“站着幹嘛,”夏猶清笑了聲,“這天還沒黑,我還能對你幹什麽,咱們兩大男人。”
“……”
謝秋節過去跟他一起趴在床上,支着胳膊翻開相冊。
第一頁最上方标着兩個手寫大字——江蘇,下面也是手寫的“南京”二字,然後标記着時間。
甚至每張照片下面都配了幾句簡單的話。
字跡行雲流水、張揚随性。
謝秋節有種在看國家地理圖冊的感覺。
第一張是城市的高樓大夏高聳入雲,不如上海繁華,卻也令人心生向往。
第二張便是學校大門,高高的牌坊上寫着四個大字,是n大。
謝秋節便問:“你在n大是學什麽專業?”
“設計類,我是文科生,”夏猶清偏過頭看他,好讓謝秋節看清他說什麽,“本來想去學地理或者攝影的,但成績不好,地理在大學是理科專業,攝影沒錄上,就去了設計學院。”
謝秋節一頓,“我是理科生。”
夏猶清誇:“厲害。”
也不知道厲害什麽。
謝秋節往後翻了翻,後面都是n大校園風景,有噴泉,有種滿梧桐樹的校園小道,有青瓦紅門的鼓樓。
青蔥歲月,真好。
夏猶清指着校園操場和小道:“這些地方,基本每天都會有小情侶手牽手軋馬路,天色暗一些還有接吻的,要找沒人的時候再拍都很困難。”
謝秋節順口問:“你為什麽不找人一起軋馬路?”
“忙啊,而且我對她們沒感覺。”
謝秋節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忙什麽,就他所知道的,大部分大學生基本都會有段戀愛經歷。
然後夏猶清又繼續跟他講那些圖片。
謝秋節看着那些照片,拍這些圖片時的夏猶清技術沒有現在這麽好,但依舊能吸引人的目光。
n大之後便是很多南京的街拍,有人有景也有建築。
謝秋節翻到滿城梧桐時停了停,扭頭看夏猶清:“南京真的全城都是梧桐嗎?”
“嗯,差不多。”
夏猶清笑了,“是不是覺得挺浪漫的,有句話這樣說,樹是梧桐樹,城是南京城,一句愛梧桐,種滿南京城。”
謝秋節點頭,那時候他曾聽人說過,所以才好奇南京是否滿街是梧桐。
“那你去南京讀書是因為這個嗎?”
“不是。”夏猶清好笑,“我又不是為了這個浪漫去的。滿街梧桐只是一個很小的部分,南京六朝煙水,十朝都會,它是一個具有深厚文化的城市。”
謝秋節覺得有點像聽高中歷史課。
“而且江蘇是我從小就覺得很漂亮想去的一個地方,我很喜歡那種江南煙雨小鎮,小橋流水人家的感覺。”
謝秋節:“小時候看新白娘子傳奇,杭州西湖,總覺得很美。”
“嗯。”
直到在夏猶清的相冊裏看完南京,聽着夏猶清說校園裏的一些事,謝秋節不知怎麽生出一種錯覺。
好像他和夏猶清一起上了大學一樣,好像他也曾去見識過那個城市。
他突然問:“你為什麽辍學?”
雖夏猶清都是說自己成績不好,但在他的口述中,明明也是拿獎學金拿到手軟的成績。
夏猶清想了想,才說:“暑假的時候去跑實習,機緣巧合碰到一個劇組,跟人聊天,然後有個人說我拍得不錯,要不要跟他一起工作。”
“然後你就去了。”
“對,所以我就跑北京工作了。”
“……”
謝秋節深吸一口氣。
再聽一次依舊覺得他灑脫過頭了。
“你好舍得。”
夏猶清看他表情就有點想笑,“其實還好,實力和機遇都很重要,但機遇可遇不可求,所以要及時抓住。別人不可能等我兩年,我如果不放棄學業去工作,畢業之後專業不對口,再往那這個方面走,我現在可能還在工作,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到處跑。”
“只能說,看什麽更重要吧,有時候确實是該學會放棄一些東西,有舍有得。”
從夏猶清房間看完相冊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謝秋節關上相冊時都覺得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好像真的見識了那些城市與山水。
那種世界那麽大那麽美好的感覺在他心裏留下印記,他有些被震撼了。
南京的樹,杭州的湖,蘇州的雨,揚州的天,淮安的鎮。
如同一個全新的世界。
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好像沒有那麽讨厭,只是他看的太少了。
星城的九月溫度并沒有降低,太陽該毒的還是毒,雨還是怎麽求也不下。
星城多了許多穿着校服等公交坐地鐵的學生,網上多了各種軍訓生的求雨儀式。
張朝陽幾人浙江上學,在朋友圈發開學快樂,曬自己大學軍訓服和校園風景,謝秋節看見的時候覺得很好,便點一個贊。
兔子糖最近跑去重慶打卡爆辣燒烤,像她偶像一樣四處跑,只不過是為了美食。
加上配合夏猶清拍寫真給的巨款,到謝秋日開學時,學費估計完全夠了。
謝秋節晚上下班回家,碰見夏猶清在收拾行李。
他想起曾經的袁宇,愣愣地開口問:“你也搬出去和女朋友住?”
夏猶清被他問住了。
“我?哪來的女朋友?”
謝秋節:“……”
也是,他們兩個單身貴族來着。
夏猶清挑眉看他。
“……說錯了,你收拾行李幹嘛。”
夏猶清将自己幾個鏡頭整理好,語氣裏都透着興奮,“最近看見湘西一組圖片,想去芙蓉鎮看一看,是一座具有兩千年歷史的古鎮,山清水秀。”
“而且我一直對湘西趕屍很感興趣,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還挺想碰上看一看的。”
“……”
“你對出發有想法了?”謝秋節淡聲問。
夏猶清始終還是會走的。
夏猶清似乎愣了愣,好像也是,他現在對在路上又有了熱愛,還是喜歡在路上。
這一切,好像是因為謝秋節。
沒看見夏猶清回答,謝秋節以為他默認了,便又說:“房子你還租嗎,如果不回來的話,鑰匙給我就好。”
心情忽然有點失落,他說不出為什麽。
可能是和夏猶清相處習慣了,他很煩換室友。
夏猶清回過神來,“我就去湘西呆一段時間,到時候還要回來,給什麽鑰匙,房租我都交了。”
謝秋節遲緩地哦了一聲。
“你對湘西趕屍有興趣嗎?”
“啊?”謝秋節迷惑。
夏猶清笑道:“要不是你還要工作,挺想帶你過去看看的,他們的服飾、山歌、擺手舞還有房屋都很有特色,少數民族的風土文化一般都挺有意思的。”
謝秋節:“……”
謝邀,對趕屍并沒興趣,也不想來一個合照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