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八歲是孔慧致人生的分割點，八歲之前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八歲之後，生活就像打碎的鏡子，她必須在這些碎片上小心翼翼的生活。寄人籬下的她，不敢有任何要求，被迫早熟的她，只能乖巧懂事，當一個不讓人讨厭寄宿者。

孔慧致唯一一次向張家提出要求，就是繼續舞蹈。她記得她舅舅張先生當時的皺眉，以及張太太的冷嘲熱諷。

“你媽媽就是學了舞蹈，嫁給了什麽都不是的男人，你看她現在有什麽好下場，你可千萬不要學你媽媽。”張太太不悅的說道。本來小姑子和張家早就斷絕關系了，張家對她們母女本就沒有關系，也沒有義務，支付醫療費，領養孔慧致早已仁至義盡。孔慧致提的任何要求，對張家來說，都是都是非分之求。

孔慧致聽張太太這麽說自己的爸爸，非常不開心，也不喜歡他們把媽媽的不幸歸咎于跳舞。但是她不敢反駁，這是寄人籬下的自己所必須要忍受，何況她還有求于他們。

“我想繼續跳舞。”孔慧致再次說道，目光堅定的看着已有明顯不悅的張先生。

“再說吧。”張先生并沒有明确拒絕，但是也沒有答應。這是成年人敷衍的話術，拖一拖，之後就會不了了之。如果孔慧致夠識相的話，就不該提這個要求。

張先生對自己的妹妹還是有點兄妹情分的，不然也不會收養孔慧致，支付妹妹的醫療費。妹妹本可以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對她自己，對家族都是最好選擇，不至于淪落至此。他确實把妹妹的不幸都歸咎于孔慧致的爸爸，以及讓他們認識的舞蹈。他對突然出現外甥女也沒什麽感情，不過是見她長得像妹妹，無人領養，不得不勉強領養。領養大半年，這孩子都還算乖巧懂事，倒還算省心。可孔慧致提出繼續跳舞，就是不省心且不懂事的行為，不是他所樂見的。

這時候的孔慧致還不知道這只是張先生的推脫之辭。她傻傻的在後來的時間裏，又提出了兩次。

第二次，她再次被搪塞了，第三次提出的時候，她舅舅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直接讓她閉嘴，以後不準再提。

孔慧致那時候才知道，她舅舅不允許她繼續跳舞。在她連續提出三次之後，她舅舅随便給她報了個樂器類的，但這并不是她想要的。

那一天，舅舅來客人，秦家一家四口。

孔慧致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當着外人的面，向舅舅提出，說不準，舅舅礙于外人在，愛面子的他可能會答應，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孔慧致表現得格外乖巧，她看得出舅舅很重視這一家子的客人，就連自己那眼高于低，趾高氣揚的表姐，都在讨好着秦家姐妹，更準确的來說，是在讨好秦時岚。

孔慧致對秦時岚和秦時钺這對姐妹花的第一印象并不深刻，只記得11歲秦時岚看起來端莊得體，6歲的秦時钺漂亮可愛，像極了童話裏小公主。

當時的孔慧致為自己等下的籌劃感到惶恐，她知道自己極有可能會激怒舅舅，這是一次冒險，但是她別無辦法。她豎着耳朵聽着大人們的對話，尋找一個可以介入的時機。

終于，她尋到了最好的時機，插入了大人的話題，秦家夫妻聊到了他們的小女兒秦時钺，秦時钺最近正好在學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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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我和能和妹妹一起學跳舞嗎？我也好想學跳舞。”孔慧致為了不給舅舅難堪，故作天真插入大人的話題，似乎像是突然而來的興趣和話題。

孔慧致表現上天真無邪，可是天知道她有多緊張，多害怕，她緊緊抓着自己的裙擺。她看到舅舅和舅媽臉上一閃而過的惱怒，但是當着外面的人，他們都不好發作。

“媽媽，我想要和小姐姐一起跳舞。”大概是孔慧致從小學舞蹈，和尋常女孩的氣質還是有些不一樣。所以秦時钺見孔慧致第一眼，就覺得這位小姐姐有點特別。她還蠻喜歡這個小姐姐，能一起跳舞，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秦時岚當時也在打量孔慧致，她看得出小女孩小小的身體崩得緊緊的，看起來是那麽的緊張、不安和惶恐，小手緊緊拽着裙擺，表面卻故作天真。

她對孔慧致身世，倒是聽張家的大女兒吐槽過，不難猜到大概。很顯然張先生并不希望外甥女學舞蹈，而少女聰明且大膽的想借助外力達成繼續學舞蹈的目的。

此時孔慧致的姿态給秦時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目光堅定又充滿渴望，就像一棵在夾縫裏生長的小草，柔弱的身子在風中搖顫，卻努力的向陽而生，弱小卻充滿了韌性。

“如果有人陪時钺一起跳舞，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說不準有了新玩伴，時钺這次能學久一點。反正我們給時钺請的舞蹈老師，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就讓這孩子陪時钺一起跳舞吧。”秦時岚能猜到的事情，秦母怎麽會猜不到，她覺得這孩子挺可憐的，再加上身上那股堅韌的勁兒還是蠻打動人的，也想幫小女孩一把。

張先生心裏不樂意，礙于秦家人的面子，也就同意了。

“姐姐，你帶我出去玩好不好？”大人們聊天，秦時钺呆着覺得無聊，主動拉住孔慧致的手，讓孔慧致帶自己去院子玩耍。握上孔慧致的手的秦時钺覺得感覺這位小姐姐的手冰冰涼涼的，不過年幼的她并沒太在意。

孔慧致見舅舅松口同意自己和秦時钺一起跳舞，內心高興卻又不安，她知道他們離開之後，自己可能還要承受他們的責難。當下，她卻還是乖巧懂事的帶秦時钺去院子玩耍。

在陪秦時钺玩耍的時候，孔慧致本能的讨好着秦時钺。因為她知道自己能不能如願以償的繼續跳舞，秦時钺可能會起到關鍵的作用。

在孔慧致有意讨好之下，傻乎乎的秦時钺不可能不喜歡這位新姐姐。等回家的時候，她都恨不得把孔慧致帶回家一起玩。

在孔慧致帶秦時钺出去的時候，秦時岚不自覺的也跟了出去。

在陪秦時钺玩耍的時候，孔慧致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本能尋找視線來源。

這是孔慧致對秦時岚真正有了深刻印象。當時的秦時岚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雙精明鳳眼，太過深邃且犀利，似乎一眼就看透了自己故意讨好秦時钺背後的本質，同時看透了自己。

忌憚，不舒服的感覺，油然而生，孔慧致低頭回避掉了秦時岚的視線。後來二十幾年，她都非常讨厭秦時岚這麽看着自己，也讨厭見到秦時岚。

孔慧致對跳舞之所以這麽執着，她人生總最快樂的時光，都在父母的舞蹈中度過，只有在重新跳舞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最無憂無慮的時光。而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也是在延續着父母的藝術生命，就好像父母還在陪伴着自己，從未離開過。

秦家重金聘請的專業舞蹈老師，對于秦時钺來說，簡直是大材小用。秦時钺怕疼又怕累，練習五分鐘，休息十分鐘的狀态，一節課下來，進步如龜速，舞蹈老師拿着高額的授課費，都覺得有些心虛。

好在多了一個學生之後，緩解了舞蹈老師的心虛焦慮的感覺，相反老師很欣慰。孔慧致這個學生的舞蹈基礎非常紮實，有天賦，肯吃苦，還熱愛跳舞，讓舞蹈老師充滿了成就感。

孔慧致麽艱難才争取到的機會，秦二寶毫不珍惜的浪費掉了。怕疼又怕累的秦二寶，跳舞就學了一段時間，就不學了，後來喜歡上孔慧致，又斷斷續續的學了一段時間。

孔慧致目标明确，從小到大各種舞蹈比賽的大獎沒少拿，在舞蹈領域已有一席之地，也算是知名舞蹈家了。她還很年輕，還能走得更遠。

孔慧致也算是和秦時钺一起長大的，從小看着秦時钺這個學一點，那個學一點，哪個都不能堅持，什麽都沒學成，全是半桶水。秦時钺是父母庇護、姐姐寵愛長大的孩子。秦時钺的狀态讓孔慧致羨慕，但是從小就失去庇護的孔慧致，潛意識裏是喜歡比自己更強大的人，也想像秦時钺一樣被人呵護。

孔慧致跳舞的時候會發光，那是她在自己所熟悉領域上實力和自信帶來的光芒。秦時钺也曾經喜歡舞臺的上孔慧致，她去當女明星，也有一定程度上受孔慧致影響。她異想天開的希望自己也能發光，發出和孔慧致一樣的光芒。

在秦時钺離開房間之後，秦時岚打開了手機，手機上有她家的攝像頭。她在大門，客廳，餐廳以及舞蹈室都裝有攝像頭，她想知道孔慧致的狀态。好在她沒有變态到在孔慧致卧室裝攝像頭，她倒是想這麽做，只是克制住了。

在和孔慧致的協議裏，孔慧致必須每晚必須八點之前回家過夜。一個晚上沒回家過夜，她們的合同就多延長兩天。如有不能履行的，需要提前和自己說明，就跟和老板請假似的，需要得到秦時岚的允許。

秦時岚感覺運氣不錯，自己剛打開手機，就看到孔慧致回來，時間點七點半，比自己預期得早半個小時。她還以為，沒到臨近八點，她是不會回來的。

回來孔慧致把包往沙發一扔，在把她自己投擲入沙發，攤開了一個自在，卻不是那麽雅致的幅度。常年學跳舞的，平時孔慧致還是很注意自己的儀容儀态，這樣的狀态，看來是真以為家裏沒人。

秦時岚很少看到孔慧致這般自在的姿态，不自覺笑了笑。同時又有些郁悶，因為自己在的時候，她都是拘得緊緊的，自己就讓她這麽不自在？

秦時岚看着孔慧致從冰箱拿出蔬菜和水果，簡單拌了蔬菜和水果沙拉當晚餐。秦時岚心想，自己在家的話，就能給她做熱乎的食物了，冬天吃水果蔬菜沙拉，對胃不好。

之後孔慧致就從攝像頭上消失了，大概是回卧室了。

看不到孔慧致的動靜，秦時岚有些遺憾，也去洗澡了。等她洗澡出來，發現換好舞蹈服的孔慧致進入了舞蹈室跳舞。她就知道愛跳舞的孔慧致不可能不用這間專門為她準備的舞蹈室。

秦時岚也喜歡看孔慧致跳舞，自信充滿力量，柔軟輕盈靈巧，似乎想要從束縛中得到自由，像一只風浪中翺翔的海燕，困頓只是一時的，終能到達彼岸。

秦時岚看着跳舞中的孔慧致莫名的有些焦慮，她怕自己抓不住這只飛燕。即便此刻她正住在自己給她搭建巢穴裏，成為了自己名義上的妻子。

作者有話說：

二寶喜歡能被自己仰視的女人，孔慧致喜歡強大的女人，這兩只內心都偏受。

內心上，我覺得青1和秦總都比強大一點。

床上，那就真不一定了。

晚上，要不要再更一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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