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靜神鐘準點響起,鐘聲響徹整個南雀,提醒沉睡中的弟子們醒來。

周子息回過神來,輕撩眼皮看下床來的明栗。

她說:“我要去南門朱雀臺靜修了。”

周子息:“你現在的實力确實有些讓人失望。”

伸手解着衣裳的明栗聽了也沒生氣,只道:“我也不想的。”

周子息盯着她問:“師姐,你在幹什麽?”

明栗頭也沒回道:“換衣服。”

在禁閉室待了三天又過了一夜,她忍到現在才換也是極限了。

明栗已經褪下外衣,正将長發束起,周子息瞧着她纖細的脖頸漫不經心道:“師姐這麽不避嫌我?”

“這是我住的屋子,要說避嫌,應該是你的自覺。”明栗倒是真的沒管他。

若是以前,師弟早在她解第一顆扣子的時候就識趣地轉過身去。

可此時的周子息在別過臉去前還要嚣張兩句:“師姐既然都說喜歡我,我為什麽非要自覺。”

“你說得沒錯。我喜歡你,所以會縱容你,可我縱容你,和你有自覺選擇尊重別人是兩回事。”明栗認真道,“如果現在這屋裏換衣服的是別的女孩子,那麽該避嫌的人是你。”

周子息卻淡聲道:“如果是別的女孩子我也不會在這屋裏。”

帶着點嘲諷的話語,卻讓明栗聽得無聲笑了下。

他繼續道:“是師姐你叫我出來的,看起來沒我你就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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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栗點着頭說:“因為你不告訴我你被關在哪,要是連影子都見不到,我确實很難睡着。”

周子息聽完依舊不肯告訴她。

他現身是覺得堂堂朝聖者竟然如此離不開他,實在是好笑,所以出來看笑話,誰知道他一出來明栗就肯睡了,倒是自己在這站了一晚上。

門外漸漸熱鬧起來,出來的弟子們随着靜神鐘的敲響頻率也變得多起來。

偶爾有人從門外路過時還能聽見他們小聲談着崔元西與江盈八卦一事。

雖然七宗院長嚴令禁止談論此事,但大家私下裏肯定還是會讨論的。

周子息聽得笑了:“将聽音石播放至整個朱雀州确實是個好主意。”

“只能是當時在潮汐之地的人做的。”明栗換好衣服轉過身來,周子息也掐着點回頭看她,似笑非笑道,“師姐,今天崔瑤岑就該回來了。”

他不見明栗臉上有半點害怕,又道:“崔瑤岑那麽讨厭你,要是發現你在南雀還成了單脈滿境,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明栗無所謂道:“我不會給她這種機會,她現在該操心的是進入潮汐之地的三個影子和闖入井宿太微森的人們。”

周子息漫不經心道:“那只狼頭明顯是北鬥的人,怎麽跟你反而不是一路。”

明栗:“……”

有點被問住了。

她肯定不會說自己死了五年,北鬥的新弟子不認識她這種話。

于是明栗拿起旁邊櫃臺上的木梳遞給周子息說:“我想要小辮子。”

周子息神色漠然地看着她。

兩人陷入無聲的僵持中,明栗就這麽看着他,保持着遞木梳的動作,就算手臂出現酸軟也沒有半分動搖。

最終周子息說:“你覺得我會?”

明栗肯定地點頭:“你會。”

他确實會。

當年在雪下屋檐時,他給明栗描眉暈染唇色,也給她編發佩戴金飾,選了冰涼細長的紅色發帶點綴在柔軟順長的黑發中。

這些步驟他都沒忘。

周子息朝她輕擡下巴問:“我為什麽要做?”

“就算你覺醒了地鬼本能,給我編發有什麽損失嗎?”明栗說,“何況你說過的,你那麽喜歡我,既然喜歡我,就不會拒絕我。”

周子息聽笑了:“師姐,我可不是來跟你學這種東西的。”

明栗:“我也不管你想不想學,反正我都會教給你。”

在兩人僵持中外邊來人敲了敲門,程敬白在外邊問:“周栗?”

都蘭珉在他後邊問:“起了嗎?該去南門朱雀臺了。”

“你們先去。”明栗在屋裏說,“不用等我。”

程敬白:“好吧,那我去跟千裏說讓他別等了。”

兩人這才走了。

周子息想着那兩人剛叫的名字,鬼迷心竅地伸手接過了明栗遞出的木梳走去她身後,等他指尖觸碰到師姐冰涼細軟的長發時才驚覺自己剛做了什麽。

明栗:“要小辮子,不要綁太多,不過沒有簪子固定,你看着辦吧。”

周子息:“……”

他面無表情地照做,骨節分明的手指穿梭在柔軟冰涼的發絲間時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老友,不需要多做思考就能給出最佳反應。

期間師弟還嫌棄了句:“買點珍珠金簪備着,不然光禿禿的只有辮子。”

“下次。”明栗說,“現在有點來不及。”

周子息忽然俯身湊近她耳邊道:“師姐,你是不是被趕出北鬥了?”

明栗面不改色道:“沒有。”

周子息不信:“那為什麽在我問你跟狼頭分開合作時要轉開話題?”

明栗一本正經道:“我只是忽然懷念你給我編小辮子的時候,就算我在南雀卧底,也不至于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不能梳好看的發飾。”

周子息倒是确信他的師姐對妝容儀态很在意的事,不喜歡髒了裙子,不喜歡亂了頭發。

但還是有些疑點。

他問:“誰能把你關起來還讓你變成單脈滿境。”

明栗:“你先告訴我你被關在哪,什麽人幹的,怎麽救你出來?”

周子息頓感無趣道,“師姐,你的南雀卧底修行該遲到了。”

明栗根本沒把南雀的修行課程當回事:“我不着急。”

周子息倒是耐心地給她編着辮子,安靜了會又随口問:“那師姐你知道潮汐之地的三個影子都是誰嗎?”

明栗老實回答:“大概知道狼頭是誰。”

之前千裏摔碎七星令招來北鬥付淵等人時她去了匆忙瞥見一眼,在潮汐之地交手後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

周子息漫不經心道:“其他兩個呢?”

“還沒有頭緒,但看樣子來南雀卧底的人不少。”明栗思考着,“北鬥既然派人來卧底,肯定也是有所計劃,我出來後還沒跟北鬥聯系過。再過些日子就是四方會試,到時候東陽,太乙,北鬥和部分宗門武院的人都會來南雀,對南雀有想法的勢力太多,不好猜。”

“我來南雀是因為青櫻,如果不來這一趟,怕是誰都不會知道她還活着,只是被崔元西做成傀儡關起來了。”

明栗沒有回頭,所以看不見周子息嘴角噙着笑意詭谲。

“那師姐就只關心你那變成傀儡的小師妹就好,別的可不要再多想了。”

周子息将最後一縷發絲放下,明栗回頭,卻只瞧見影子消散後浮動的塵埃粒子。

她摸了摸頭發,摸到辮子的凹凸不平,屋裏沒有鏡子所以看不見,但既然是師弟弄的肯定沒問題,明栗也沒有多想,這才動身去南門朱雀臺。

今日在南門朱雀臺監管新弟子們靜修的是轸宿院大弟子,林枭。

這一批弟子大多數都是由林枭指引入山挑戰,再加上為人和善,新弟子們對他印象很好,彼此關系也不錯。

明栗遲到林枭也沒有說什麽重話,只溫聲叮囑下次注意。

一日之中天地間最純粹的星之力只在此時出現,錯過了也挺可惜。

明栗在思考自己的修行方式,單靠行氣脈滿境确實不行,最近這段時間盯着崔元西的時候也得花點功夫來修行。

等靜修結束後其他人紛紛睜開眼站起身,這才準備去齋堂吃早飯,卻在瞧見走在前邊的明栗時皆是一愣。

程敬白摸着下巴,目光在明栗頭發打轉道:“你遲到就是為了這個?”

都蘭珉誇道:“好看啊!”

明栗彎眼笑了下,心想師弟編得果然好看。

千裏邊走邊說:“回頭再買點金簪琉璃步搖什麽的吧,戴着更好看。”

都蘭珉立馬自薦:“有錢嗎?錢夠嗎?沒錢找我啊。”

千裏:“我有!別找他借!”

昨日到齋堂時衆人還在聊崔元西與江盈的八卦,這會重點已經轉到太微森的闖入者殺了十多名井宿院弟子的事上。

明栗小口喝着放了醬油的粥,聽坐在對面的邱鴻說:“井宿已經封院進不去出不來,一共死了十七人,其中包括十名高級弟子。”

“井宿太微森有什麽?”程敬白納悶道,“南雀最重要的兵器庫不是在轸宿嗎?”

跟明栗一起埋頭吃飯的方回淡聲說:“太微森是南雀蘊養藥材的地方,也算是一處極品寶地,而且每年七院用不完的材料還能高價轉賣給外邊換成錢財,所以也算是南雀的重要收入源之一。”

都蘭珉聽後恍然大悟:“那這闖入者是要斷人財路啊,歹毒。”

明栗卻不覺得是這個意思,因為她感應到北鬥超品神武石蜚的力量就來自井宿太微森的深處。

“怎麽看也不覺得搶井宿太微森比搶轸宿兵器庫要劃算。”千裏吃完了,單手支着臉看其他小夥伴說,“兵器庫那邊可全都是神武,最低下品起步,既然都能想辦法潛入南雀,又為什麽要在井宿太微森功虧一篑。”

“我看這幫闖入者也不算虧啊。”程敬白笑道,“死了十多個井宿院弟子呢。”

邱鴻說:“也被抓住了三個,都已經死了。”

方回問:“闖入者一共幾個?”

“聽說是五個。”邱鴻略顯感嘆道,“難怪昨天把所有人都盤查了一遍,其中一個就是盤查出來的,說是某個院的弟子,但是沒有具體公布是哪個院。”

明栗也喝完了粥,适時表現自己的無知:“你們怎麽知道的?”

程敬白目光同情地朝她看去:“忘了你還處于被少主的未婚妻孤立狀态,在我們之前都沒人肯跟你聊這些小道消息。”

明栗:“哦。”

千裏沒好氣道:“別聽他瞎說,江盈這會自身難保,沒本事再針對你了,要是想知道什麽你問我肯定比問他們還快。”

程敬白挑眉看過去:“喲,你能有多快?”

千裏說:“被盤查出來的太微森闖入者之一是柳宿弟子,被發現的時候就自盡了,完全不給審問的機會,晚點這三名闖入者的屍體都會被吊在朱雀臺上,為了警告還沒被發現的闖入者和其他對南雀有異心的人。”

邱鴻朝他伸出拇指誇道:“不愧是崔聖的首徒,消息來源就是快。”

程敬白改口道:“得,好兄弟我承認,你最快。”

千裏謙虛道:“過獎過獎。”

因為是崔瑤岑的首徒,崔瑤岑不在的時候三聖峰的一些事會交給千裏,七宿院長對他的态度也跟普通弟子要不同。

千裏的修行課程跟明栗等人不一樣,因為是崔瑤岑直接教學,所以別的課程都可去可不去,但為了跟小夥伴們見面,他還是堅持每天都去南門朱雀臺靜修。

在齋堂吃過早飯後才回三聖峰。

明栗等人則各回各院忙自己的事。

這時候各院氣氛都不太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從前鬧騰的人們都在這會安靜下來。

井宿。

入夜後周邊起了薄薄的山霧,夜燈在山道各處亮起,通往井宿的出入口都有人看守。

崔瑤岑會在明日天一亮就回南雀。

今晚是潛伏在南雀的影子們最後的機會。

狼頭影蹲在樹上打量下邊井宿入口的守衛們,腦子裏過了一遍行動計劃後開始動手,準備先設置好幫忙脫身傳送的八脈法陣,手上剛浮現黑色皺紋,就感覺周圍天地行氣被扭曲抽離,驚得立馬後撤退去老遠。

入口的守衛看見某一處的樹梢輕輕晃動。

狼頭影反應很快,落地後隐入黑暗,冷靜地觀察着是誰在暗處對自己動手,卻沒能找到目标,當他以為剛才扭曲的天地行氣可能是觸碰到的某種八脈法陣後,這才重新朝入口的方向看去。

哪知他剛飛身上樹就被一道行氣字訣打了下來。

狼頭影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擊打得有點狼狽,堪堪穩住身形落地。

站在樹上的明栗低頭瞧着下邊有些生氣的都蘭珉說:“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選崔瑤岑已經回來的時候行動。”

井宿東門入口。

守在這邊的是井宿的高級弟子,或許是因為站了一天一夜,現在有些松懈,神态看起來懶洋洋地,甚至有些困倦想睡。

圓影耐心地在暗中觀察許久,見沒人來與這兩名高級弟子輪換,正準備動手時,卻見一只竊風鳥從虛空中出現在他眼前,從中傳來懶洋洋地聲音說:“你該不會真以為井宿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疏忽,讓兩個犯困的弟子來守入口吧?”

竊風鳥被他捏碎,圓影借此找到它的主人,蹤影來到遠處的河道邊。

圓影看見竊風鳥的主人立在月光照耀下的淺灘中,朝他大大咧咧地笑道:“沒想到啊邱鴻,你看起來挺高,卻能把影子胖得像個球。”

邱鴻無語地望着月色下的程敬白:“我也沒想到你連影子都藏不住顏色。”

程敬白聳肩道:“我學藝不精,你情報不夠,大家彼此彼此。”

邱鴻謹慎道:“你怎麽認出我的?”

“入山挑戰那會,你給我喝了你随身帶的酒葫蘆,那酒的特別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才喝得出來,所以才敢放心的給別人喝。”程敬白嘿笑道,“過于自信,所以被我抓到了把柄。”

邱鴻摸了摸腰間的酒葫蘆,“我記住了。”

這輩子再也不給別人喝了。

“你想怎麽樣?”邱鴻問。

程敬白驚訝道:“你這麽嚴肅幹嘛?我只是想問問,昨晚闖太微森的五人之一你認不認識。”

邱鴻卻聽笑了:“看來你這邊的人挺多,不僅去了潮汐之地,還去了太微森。”

程敬白謙虛道:“可別這麽說,我們去了四個死三個,還剩一個茍延殘喘,就想知道在太微森的第五人兄弟,是不是跟你們南邊地鬼有關系。”

邱鴻聽他随意地點出了自己的身份,心中震驚,臉上笑意收斂:“不是。”

“那就奇怪了。”程敬白摸着下巴道,“既不是北鬥,也不是地鬼,東陽不來湊熱鬧,還有誰對南雀感興趣。”

見邱鴻戒備的樣子,程敬白好笑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跟我戒備什麽?”

邱鴻老實道:“你的來歷不好猜。”

程敬白啧了聲:“也不知道南邊的地鬼怎麽回事,要麽聰明得成精,要麽傻得像狗。”

邱鴻:“沒猜錯的話你剛才是罵了我嗎?”

“今晚可不是去井宿玩的好日子。”程敬白沒好氣白了他一眼,轉身消失在夜色下,“你要是想死就去。”

邱鴻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後,默默離開了井宿。

此時此刻,早已回南雀的崔瑤岑正在井宿院裏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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