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高堂上座, 雍容華貴的皇後娘娘,着一身端肅宮裝,鳳儀天成。

霍硯腦中閃回她一身雪肌陷在紅被裏, 青絲纏亂,面比芙蓉,紅豔豔的唇微張,時而低低飲泣,時而急聲輕喘。

與她此時的端莊典雅相比, 銷魂又勾人。

白菀瞧見霍硯眸中的墨色愈濃, 她下意識動動腿想逃。

又想起逃跑帶來的後果,隐秘處的不适, 讓白菀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她忍着難耐端坐不動, 強撐着體面與霍硯眼神博弈。

綠漾端着盆水進來, 小心翼翼的擱在盆架上。

霍硯慢條斯理的踱過去, 取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認認真真用盆裏的水淨手:“下去。”

水漾綠漾対視一眼,看清了彼此眼中的猶疑, 她們如今的主子是皇後娘娘。

但她倆本就是從自司禮監出來的, 対霍硯有着天然的服從及懼怕, 也只猶豫了片刻, 兩人不約而同的福身退下。

水漾兩個離去, 這下殿內徹底只剩她與霍硯兩人。

白菀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緊。

她一直都知道, 這雙生子并不真正歸順于她, 她們心裏的主子是霍硯。

白菀越想越憋不住那股氣, 冷冷淡淡的嗤了聲:“怪道是掌印送來的人,也只対掌印唯命是從。”

霍硯洗過手, 也不擦,任水順着指尖滴滴答答的落,聽了白菀的話,他似是覺得有趣,垂着頭低低笑了一聲:“治下手段,恩威并施,娘娘應該明白的,她們這是背主,該罰。”

“她們的主子并非本宮,何談背主,”白菀騰的站起身,木這一張臉,從堂上走下來,路過霍硯時仍舊目不斜視。

霍硯看着她一路走來,步步生蓮搖曳生姿,看不出半點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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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她慣能忍,逼至極處也只張口咬他,後來連咬他也沒力了,才從唇齒間洩出幾道破碎的驚喘。

白菀與他擦肩而過,眼尾瞥他:“掌印若無事,便請回吧,本宮有些乏累,便不奉陪了。”

霍硯身量比她高太多,并肩而立時,白菀堪堪及他肩,他常穿緋色圓領袍,張揚又熱烈,偏他這個人又陰郁冷淡,和在一起,總有些矛盾的吸引。

她話音一落,霍硯長臂伸出,徑直将她攔腰抱起。

白菀被吓了一跳,雙臂反射性緊緊抱着他的肩。

霍硯抱着她在一旁太師椅上坐下,一手擡她的腿,另一手徑直去撩她的裙擺。

白菀臉一紅,顧不上氣惱,慌忙的用手去擋,咬着牙道:“青天白日,掌印這是要做什麽?”

霍硯撥開她的手,鳳眼一挑,墨色的眼瞳中笑意蕩漾,低沉着聲道:“娘娘想什麽呢?咱家是來瞧瞧,娘娘可有傷着。”

他這話一出,倒成白菀滿腦子荒唐了。

白菀只覺得一股熱氣往上湧,臉頰一陣陣發燙,聽出他話音裏也帶着笑,羞憤往腦子裏沖,一時連掙紮也忘了。

霍硯凝視着她的臉,最近她慣愛皺眉。

長指落在她眉心,撫平那一點褶皺:“讓咱家瞧瞧?”

聽他這麽問,白菀心下羞惱更甚,面上便控制不住的發紅,腿被他制住動彈不得,就用手去推:“不行。”

鉗制一個白菀,対霍硯來說輕而易舉,三兩下撥開她推拒的手,另一只手朝她裙底探:“羞什麽,該看的看過了,該嘗的也嘗過了。”

掀開衣擺,瞧見那紅腫糜豔的傷,他眼神驟暗。

霍硯擡眼看她:“娘娘不讓咱家看,是打算讓誰看?”

他眼瞳幽幽,隐有血色湧動,白菀看得心裏生懼,又不敢真的躲,只怕霍硯又發癫。

輕咬着唇別開眼,臉頰紅得滴血,聲音細若蚊吟:“總會好的。”

霍硯松開她的手,也不管她慌忙的撈裙擺遮着,變戲法似的取出個圓盒子,指腹沾了藥膏又去抓她的腿。

知是躲不掉,白菀也不躲了,逃避似的以雙手遮面。

那藥膏帶着涼意,抹上火辣辣的傷處頓覺一陣舒爽,但那傷處畢竟脆弱,白菀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挨不住了便用額頭抵着霍硯的肩,手也不捂臉了,改為緊緊攥着他的衣袍。

一次藥上罷,白菀整個人如同從水裏撈出來,香汗淋漓,歪在霍硯懷裏紅着臉輕喘。

他的肩上氤氲着兩團水漬,那是她憋不住時沁出來的淚。

霍硯用帕子抹去指上的藥汁,撚了撚她沒戴耳铛的耳垂:“娘娘方才在氣什麽?”

白菀只當他明知故問,別開臉躲開他的手。

早知道他是個假太監,她也不至于繞那麽大個圈子。

霍硯垂頭啃上她的耳尖,音色缱绻慵懶:“咱家也是頭一回,娘娘也沒吃虧。”

他知她抵抗不了他這一把嗓,一如她明明有耳洞,卻突然不愛戴耳铛。

還有個把月便是新歲,阖宮上下也開始忙起來,大楚新帝登基,四周鄰國會派使臣來朝賀。

清桐将白菀查閱校対過的賬簿分門別類的疊好,以便于稍後六尚局來取。

“也不知步離怎麽樣了?”她呆呆的望着窗外,鵝毛似的大雪在凜冽的寒風中打轉,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如今這天寒地凍,不知有沒有去處。”

聽清桐提起這個人,白菀執筆的手微頓,斂眉半響,說了句:“他的病好了,有手有腳,年紀輕輕,總不會餓死的。”

一年多前的上元節,白菀領着寧國公府幾個孩子一同出門逛燈會。

恰遇一群手拿刀棍,滿臉橫肉的打手,沿街追攆着一個渾身鮮血淋漓,蓬頭垢面的男子,白菀避之不及,那人一頭栽倒在她腳邊,扯着她的裙擺只說了兩個字“救我”。

因沖撞了府中嬌客,寧國公府的下人出面與追攆過來的打手交涉,随後才得知,這人是南風館的小倌,寧死不肯接客,今日又打傷客人逃出來,他們便是奉命将他抓回去的。

白菀見他可憐,滿身舊傷疊着新傷,看來也确實是個寧死不屈的,讓他們帶回南風館興許也只得一個死字。

思來想去,便讓小厮出面,以五百兩的價格将他買了下來。

擡回去洗刷幹淨,白菀才知道難怪買他時,南風館要價五百兩,這人生得一雙罕見的藍瞳,濃眉大眼,面容竣氣硬朗,确實讓人眼前一亮。

可還不等白菀讓他自行離去,那人突然面色潮紅,涕泗橫流,倒地渾身抽搐,雙手在身上瘋狂抓撓,俊朗的面容也變得猙獰可怖。

柳氏吓了一跳,寧國公險些直接将他丢出門去,白菀只得又請來郎中,那郎中搖頭嘆氣,只說此人深中“烏香”之毒。

烏香,也叫阿芙蓉,花開色澤豔麗,用藥成瘾難戒,無藥可治。

白菀問郎中可有法子,郎中搖頭嘆息道:“熬吧,熬過去,忍過去,就好了。”

說話間,那人已經醒了,鐵鉗似的手抓着白菀,幽藍色的眼瞳死死望着她,這回吐出來四個字:“求你,救我。”

那雙如蔚藍色天穹般通透的漂亮眼眸裏,情緒交雜,屈辱,仇恨,以及生的渴望。

白菀在東院專門僻了處院子,每當藥瘾發作時,就禀造郎中的法子,用鐵鏈将他牢牢鎖住,任他哭嚎哀求。

難耐至極時,白菀曾親眼看他以頭搶地,撞得頭破血流也不罷休,甚至試圖咬舌自盡,只為擺脫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折磨。

白菀曾問他名字,他也只說不記得。

他的臂膀之上有一大片白狼刺青,而狼,是遼國的圖騰,結合他那雙幾乎昭示着他身份的眼瞳,白菀便給他取名叫步離。

遼語中,步離是狼的發音。

後來,先帝降下聖旨,冊白菀為太子妃,步離再留在寧國公府便不合适了。

白菀尋了陽光明媚的一天,給了步離路引和足夠的盤纏,将他送上了前往西北的車隊。

西北邊城之外的遼國,是他的家鄉。

濃稠的墨凝聚在筆尖,最後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白菀也擡頭看了眼外頭的連天雪,有些呆愣。

恰在這時,外頭有人輕叩殿門,水漾開門看去,進來個圓頭圓臉的宮婢,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水漾先是皺眉,随後才示意她稍等,進來與白菀道:“平陽長公主請娘娘去梅林的朝露閣烹梅煮茶。”

白菀下意識眉心微蹙。

在她還是太子妃時,随口一句提醒,許是救了姜珩的命,以至于平陽長公主姜婵很喜歡她,常常來尋她說話,有時在椒房殿一待便是一整日。

今日雖然大雪,依姜婵貪玩的性子,定然是坐不住的,邀她烹梅煮茶也不奇怪,怪就怪在,姜婵一般喜歡自己來尋她,和她說會兒話,才委婉的表示想和她去做些什麽。

這還是頭一回她沒來,而換個小丫頭來請。

白菀擡頭看過去,那綠衣宮婢垂首在門前,規規矩矩的站着,隐約看得見面相。

瞧着有些印象,應該确實是姜婵宮裏的。

“長公主呢?”白菀出聲問道。

綠衣宮婢微微躬身,恭敬道:“長公主在朝露閣等娘娘。”

白菀“哦”的應了一聲,一邊将狼毫筆擱在筆架上站起身。

清桐上前整理她的裙擺,白菀像是随意般問起:“本宮這兒多了一套九連環,許是平陽的,可需本宮替她一同帶去?”

那宮婢歪頭像是疑惑了一陣,道:“娘娘許是記錯了,長公主并不愛玩九連環,想必那并不是長公主的。”

姜婵确實不喜九連環。

白菀壓下心頭的疑慮,只說自己記錯了,又吩咐水漾去準備步辇。

稍稍绾了绾發,清桐又取來鶴氅給她系上。

臨出門時,白菀瞧見守在門口的雙生宮婢,腳下漸緩。

腦中驀的響起霍硯的話。

“不用防着她們,帶着她們,有時能救你的命。”

她轉身対披了蓑衣跟出來的清桐說:“本宮帶水漾兩個去,你去後面和露薇說說話,瞧她整個人陰沉沉的,別讓她做傻事。”

清桐也沒覺不妥,當即颔首應是。

白菀到朝露閣時,姜婵正支着腦袋朝外頭張望。

一見她便樂得招手,笑彎了眼:“娘娘,這兒呢!”

見确實是姜婵沒錯,白菀心下稍定,由水漾将她攙下來。

待她下來,姜婵已經蹦蹦跳跳跑來門口接她,口裏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二皇嫂來尋我玩兒,我也不好扔下她一個人,便只能讓雲芝去請娘娘啦。”

“二皇嫂?”白菀腳下一頓,瑞王妃?

與此同時,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人迎出來,笑容滿面的和白菀請安:“妾身參見皇後娘娘。”

白菀靜靜的望着滿頭珠翠的瑞王妃,唇邊的笑意漸深,眸中的亮色卻暗下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話本裏,添了砒.霜的糕點,便是這位瑞王妃送給姜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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