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雨絲在風中搖曳不休, 雷聲肆虐,在天地間砸出沉悶的響。

遠處的梧桐樹被雨洗的油亮,雨勢滂沱, 雨點重重打在低垂的梧桐葉之上,順着垂下的弧度傾瀉而下, 串聯成一條順滑的線條。

梧桐樹下的花被雨滴打得七零八落,顫顫巍巍地在空中顫動。

無邊無際的寂靜之中,顧栖池只能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和薄彧的喘息聲。

他撩得太過火了,硬生生把薄彧逼到了爆發的臨界值,再多一分,他可能就真的要瘋了。

顧栖池被堵在酒店門外的角落裏, 纖瘦的背抵着棱角不平的石柱,展翅欲飛的蝴蝶骨與石柱之間夾着薄彧骨節分明的手。

他的頭被迫揚起,細長白皙的頸緊繃出好看的弧度, 下颌被薄彧牢牢鉗制着, 張開了口。薄彧的舌不留絲毫情面, 強硬地叩開顧栖池的牙關。

與方才宴會上淺嘗辄止的親吻不同,這個吻帶着暴戾,帶着不容抗拒的兇狠。

葡萄酒的香氣在交纏之中傳遞, 醉意蒸騰,一點一點暈開,顧栖池被親得整個人忍不住抖,腳尖踮起,搖搖欲墜。

這個吻不知持續了多久, 久到顧栖池壓根喘不上氣來, 過度的缺氧與酒精的麻痹讓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被薄彧放開的時候, 腿腳不自覺發軟,如果不是薄彧牢牢桎梏着他的腰,顧栖池可能當即就會滑下去。

(審核好,只是親嘴,別的啥都沒幹,本章沒有任何脖子以下的)

他張着口,微微喘息着,恨不得将周遭的空氣盡數納入肺腑。

那雙多情散漫的桃花眼眼周此刻水紅一片,醉意侵襲之後,連帶着面頰與頸側也一片緋紅,水霧在眼底氤氲開,漾開一片潮色。

薄彧将他整個人攬起,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白皙修長的五指在他後頸處輕輕揉撚,柔軟的指腹按壓在潮濕的後頸,眼神意味不明。

他眉弓高,眼窩深,鳳眸狹長,輪廓鋒利,大半張臉隐在明滅的光影之中,眸色如打翻的墨一般濃稠,五官冷峻,神情漠然,就這麽死死盯着懷裏被逼出淚的顧栖池。

顧栖池無聲打了個寒顫,整個人在風裏微微戰栗,瞳孔也有些渙散。

那種被野獸盯上的戰栗感又席卷而來,不再是以前随意撩撥後的按捺與克制。

這一次,野獸喉間發出低啞的怒吼,猩紅的舌尖舔過尖牙,惡狠狠地盯着那段白皙細嫩的頸。尖牙會刺破喉管,甜美的鮮血迸發,被它納入口中。它會掠取一切,絕不肯再放過自己的獵物,讓對方有一絲一毫逃跑的可能性。

按壓在他後頸上的五指悄然加重了力氣,薄彧偏過頭,輕輕咬住顧栖池的耳廓。

“顧栖池,話既然說出口了,就決不能反悔。”

“不然我會讓你知道,招惹我到底會有什麽下場。”

這話說完,顧栖池就被薄彧打橫抱起,黑色的西裝披在青年的身上,阻隔了大半的風雨,顧栖池手腕酸軟,拿着傘的手也不穩當,歪歪斜斜的,總是撞到薄彧的頭。

男人一言不發,長腿比例逆天,步伐很急,手臂卻很穩,沒讓顧栖池感受到半分颠簸與不适。昂貴的皮鞋毫無顧忌地踩在水坑之中,發出噼啪的響聲。

平日裏的散漫全部消失不見,眼底的墨色濃稠的難以化開,薄彧抿了下唇,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燥意。

懷裏的人很輕,壓根就沒有幾兩肉,又在劇組裏餓了那麽多天,人清瘦了不少,抱起來的分量也更輕了。

遠處的車燈刺目,白與黃的光線交織,晃過雙眼,薄彧微微眯了下眸,舌尖無意識舔了下頰側。

顧栖池該多吃些,有自己陪在他身邊,決不能讓他這麽放縱自己,不按時吃飯、酗酒,這些毛病都該好好管一管。

被丢進邁巴赫的一瞬間,手中的傘被收走,除了褲腿,顧栖池身上都是溫暖幹燥的。

他偏過頭,醉意朦胧,眸中水汽朦胧,微支起身看着薄彧收傘。

薄彧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又帶着粗粝的繭,在他的背上燎起一陣滾燙的熱意。

傘骨是金屬制成的,觸感冰涼,骨架堅硬,雨傘上不少的水珠滾動,黑色的傘面之上蜿蜒出一道又一道透明的水痕。傘徹底被收好,那些雨珠噼裏啪啦地斷鏈成珠,發出輕微的聲響。

薄彧的指腹被雨珠洇濕,冷白的指尖透着些紅,他偏過頭,看向角落裏的顧栖池,向他招手。

薄彧:“顧栖池,過來。”

被叫了名字的青年呆呆的,有些怔楞,卻還是慢吞吞地靠了過去,雙腿相貼,不料碰撞、摩擦,顧栖池的手被薄彧牽入手中,牢牢把控,随後穿插過指縫,五指相扣。

雨的微涼與皮膚的溫度全都烙印在皮膚上,顧栖池被牽的很緊,骨節處甚至能感受到稀疏的痛意。

青年湊得更近,眸光澄澈,不自覺流露出些許的依戀與信任出來。鼻梁挺翹,鼻尖微微透出些粉,唇肉飽滿,卻肉眼可見的有些腫,不僅如此,唇瓣之上還有不少細碎的小傷口。

都是剛剛薄彧咬出來的。

車門被關住,密閉狹小的空間裏,白衡早已經識相地開啓了邁巴赫的後排的擋板,正視前方,默念着《清心咒》。

一個識相且有本事的助理,就是該在這種時候合理裝死。

白衡悄然無聲地瞥了眼後視鏡之中折射出的靠近的朦胧人影,随後若無其事收回目光,唇間的笑意逐漸擴大。

有了老板娘來安撫薄彧,薄總心情變好,他這個季度的獎金一定穩了。

顧栖池悄然開口,聲音有些微啞,交纏的雙手因為他的動作而向上扯,敞開的胸膛又露出大半。

“薄彧,我好熱。”

他的襯衫被解開了兩顆袖子,領帶歪歪斜斜地挂在衣領上,露出一截單薄的鎖骨,青色的血管蟄伏在冷白的皮膚之下,花一樣的紋路一路蔓延向下,頭頂的一束光線恰好打在彎折的鎖骨窩上,形成稀薄的陰影。

薄彧的眸色深沉,單手替他撫平了襯衫上的褶皺,低啞着聲音:“別亂動,會感冒的。”

“生了病,就要吃藥,再嚴重一點,還會挂水,你不是很讨厭去醫院嗎……”

聽了他的一番威脅,顧栖池的眉蹙了起來,眼睫顫了顫,表情有些痛苦。

他讨厭醫院,讨厭消毒水的味道,讨厭苦澀的藥水,更讨厭針頭刺入皮膚,紮進青色血管裏的痛覺。

記憶化作零零散散的碎片,斑駁破碎的絢爛光芒在腦海之中回旋,猛地,一小塊記憶碎片從記憶隧道裏脫離,撞上神經脈絡,那些被刻意隐藏的記憶破土而出,從漆黑深陷的泥沼裏翻湧,展示出它令人作嘔的外表。

顧栖池身體不好,人盡皆知。他身形瘦削,衣衫單薄,很小的時候,嶙峋的骨頭能撐起衣料,看着很是駭人。

但沒什麽人知道,顧栖池有些暈針,他的身體弱,也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

大概是顧栖池八歲那年,顧予寧的親生父親被迫下崗。沒了工作。剛一開始情況還算好些,男人還有些上進心,在底層苦苦掙紮着,想要再找份錢多的工作,卻沒人願意錄用他。

他老了,脊背日漸佝偻,動作變得遲緩,就連反應也逐漸變慢,比起那些身強力壯又頭腦靈活的年輕人,實在沒有什麽競争力。

可男人心氣高,不願意去做那些髒活累活,更不願意拿着微薄的工資度日。他就這樣一天一天賴在家裏,成日裏無所事事,顧栖池的養母勸他,不僅不會奏什麽效,反而會被他辱罵毆打。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變得更糟,男人不僅對他們動辄打罵,還染上了酗酒的陋習。

只有四十多平方米的屋子裏,地上零零散散丢了不少酒瓶,有鐵質的易拉罐,也有綠色玻璃瓶,還有些許的被摔碎的玻璃殘渣橫鋪在地上,分外狼藉。

顧栖池當時年紀小,剛剛上完小學回來,站在門前猶豫了半晌,纖長眼睫垂下,遮擋住了害怕的情緒,最終鼓起勇氣,顫顫巍巍擰開了門把手。

甫一進門,酒瓶砸在他的腳邊,母親不在,顧栖池沉默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抿了下唇。

耳邊的叫罵聲響徹不絕,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整間屋子都是臭味,酒精混雜着垃圾發酵的味道,熏得嗆人。

“媽的,你個雜碎,還不快給老子去買酒?!”

顧栖池聞言,指尖蜷縮了下,腳步發軟,往後退了下。卻不知牽扯到男人哪株敏感的神經,他從卧室裏跌跌撞撞地晃了出來。

陰沉的天空墨雲翻滾,窗外狂風大作,吹得樹葉刷刷作響,天邊陡然出現一道閃電,将天地撕扯開來,拉出一道長而曲折的裂縫,轟隆的雷聲兀的降下,顧栖池緊攥着拳頭,一言不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知多少天沒有打理過的頭發,像雞窩一樣亂糟糟地盤踞在頭頂,過長的頭發黏膩在一起,遮擋住他駭人的眼神,卻依稀能從晃動的縫隙裏看到他通紅的眼球。

手臂上的傷口還隐隐作痛,顧栖池心頭一跳,轉身就跑。

他太熟悉這樣的眼神了,每次只要男人露出這樣的眼神,他就一定會挨打。

門外的風聲呼嘯而過,雨夾在風裏,濺在臉上,淌下水痕。

胸腔隐隐作痛,顧栖池大口大口地呼吸,幾乎難以承受這樣劇烈的速度,有腥甜的血沫逐漸從喉管湧了上去,好痛。

可他還是跑得太慢了,烏黑柔順的發從背後被死死抓住,男人五指籠着他的頭,從發根處用力,頭皮都傳來那種膽戰心驚的痛覺。

小腿處,脊背處,接連被男人踢了數腳。

“你個雜碎,還敢跑?!”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把你養這麽大,使喚你兩句都不願意,賤種,賤種!”

那些污言穢語與拳打腳踢一點一點澆鑄在顧栖池身上,痛得他心髒驟停,整個人汗毛豎起,盡最大的可能将自己蜷縮成一團。

那是嬰兒在母親子宮裏睡覺的姿勢,背微微弓起,能夠最大程度的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滂沱大雨中,男人拉扯着顧栖池,将他一路拖到屋前的不深的水溝裏,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是說不出來的惡毒。

顧栖池抱着他的腿,哭得哆哆嗦嗦,幾乎是乞求地搖頭:“爸爸,不要,爸爸求你了,我去給你買酒,不要把我丢進去,爸爸求你了……”

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嗓子都扯破了,到最後近乎沙啞,可卻還是沒有用。

他被稱為“父親”的那個人一腳揣進了水裏,水流沒過頭頂,顧栖池掙紮着往上爬,四肢都在撲騰,卻越陷越深。鼻腔之中灌入腥臭的污水,他臉色蒼白,慢慢下沉,直至睡眠沒過頭頂,再難以窺見光明。

而他的父親就在岸邊冷冷看着他掙紮,像是地獄深處的惡鬼,閃電劈下,雪白的光亮映亮天際,顧栖池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眼,是他猙獰的笑意。

好在那天顧栖池的“母親”回來的及時,周圍的鄰居也熱心腸,跳下水将他救了起來,趕忙救回了一條命。

雖然顧栖池被救了起來,但在水裏泡了那麽久,加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高燒了四五天,更是落下了病根,身體情況急劇下降。那段時間裏,顧栖池躺在病床上,每天都在挂水。

他低垂着眸,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護士将尖銳的針頭刺入他的靜脈,而他的“父親”就那麽死死盯着他,細密的刺痛感沿着神經末梢一路蔓延,直至大腦皮層。

顧栖池渾身都在細微得顫抖,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他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出了一個訊息——

他是真的希望他溺死在那條水流裏。

從前顧栖池年紀尚小,他不懂,為什麽爸爸會這麽讨厭他,對他非打即罵,哪怕他再乖,再聽話,成績再好,他從不肯施與一點好臉色。

直至十六歲時,他與顧予寧的身世被揭穿,真相大白,顧栖池這才明白,他的“爸爸”的确是個好爸爸,只不過不是他的,而是顧予寧的。

他一直都希望顧栖池能悄無聲息地死去,只有這樣,顧予寧的身世才能一直被隐瞞下去,不被揭穿,他才能一直享受着顧家的榮華富貴。

畢竟,死無對證。

酒精麻痹了大腦,致使顧栖池的記憶維度變得混亂,他渾渾噩噩的從薄彧身邊退後幾分,淚無聲地從眼尾滑落。

“不要打針,我不要。”

他掙紮着,想要強行掰開薄彧牽着他的手,險些磕到了頭。

薄彧眼疾手快,伸手擋住了顧栖池的頭,将他攬入懷裏,看着他臉上的淚有些不知所措。

“不去醫院,也不打針,別哭了。”

“好不好。”

語氣是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

薄彧的話安撫了顧栖池,讓他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薄彧輕輕捏着他的指尖,目光沉沉,手臂用力,将人徹底攬了過來。

他的手桎梏在顧栖池腰上,對方微阖着眼,乖巧地被他抱坐在大腿上,睫毛翕動,只能看得清眼前模糊的人影。

“你是誰啊?”顧栖池低下頭問他。

這樣的姿勢,讓他比薄彧高了小半顆頭,淡淡的陰影落下。

薄彧松開牽着顧栖池的手,指腹輕輕地摩挲着顧栖池白皙的臉,将上邊的淚痕盡數抹去。

“我是薄彧。”

聽到這個名字,顧栖池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臉上的陰霾盡數散去,琥珀色的眸子漾開溫柔的水光,被細碎的燈光照得璀璨,如繁星閃爍。

耳側的碎發随着動作轟動,露出一截瑩白透粉的耳垂,顧栖池跟着他的話,一字一字緩慢道:“薄彧。”

“薄彧。”

“薄彧。”

接連喊了三遍,薄彧都順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應他。

顧栖池就這麽依偎在他的臂彎裏,手攬上他的肩膀,靜靜地不說話。

車子在路上行駛,速度快又平穩,細密的雨絲落在車窗上,蜿蜒成畫,車窗外的燈紅酒綠映出朦胧的光影,紅的、白的、黃的、藍的光斑暈開,又交織疊加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湊得很近,顧栖池好像是太困了,頭歪歪斜斜地枕在薄彧的肩膀上。

眼睫垂下,在面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翳,眼尾是一片水紅,被酒意熏得渾身粉白。

安安靜靜的,好看的像個瓷娃娃。

他的呼吸綿長而平緩,薄彧喉結上下滑動,眸光沉沉,晦暗無光,就這麽看着顧栖池睡覺。

先睡一會兒也好。

薄彧看向窗外,五指貼上車窗,在水霧暈染的窗面之上印出一個寬大修長的手印,随即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

指腹摩挲着掌心沾染上的水汽,試圖讓微涼的溫度壓下他此刻的躁動。

似乎睡得不安穩,顧栖池在他的懷裏不安地滾了滾,薄彧的指尖微頓了一下,将顧栖池的頭擺正,為他尋覓到一個舒适的位置。

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吧,畢竟今晚就沒得睡了。

怕吵着顧栖池,薄彧悄然開口,聲線微沉,嗓音低啞,“白衡,還要多久才能回去?”

聽到薄彧發問,白衡适時恢複活人屬性,看了眼路況,又估算了下時間。

白衡:“薄總,大概還要四十分鐘左右。”

四十分鐘……

實在是太久了……

薄彧不滿地發出了“啧”聲,剛想讓白衡加快速度,懷裏的人卻突然醒了過來。

顧栖池的黑發睡得有些亂,碎發紮在眼皮上,不是很舒服,他撩起額前的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瘦削的手腕繃起好看的肌肉線條,讷讷問他:

“薄彧,我們要去哪?”

薄彧低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開口:“回家。”

顧栖池身子一縮,五指緊攥着薄彧的襯衫,瘋狂搖頭:“不要,我不要回家。”

薄彧呼吸一滞,眸光有些陰沉,緊攥着他的手腕,“顧栖池,現在反悔已經晚了。”

顧栖池仍舊在搖頭,低聲呢喃,像是陷入了什麽魔障:“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他會打我的……”

“我不回家,我讨厭回家,我讨厭周遠……”

周遠……

是顧栖池先前的養父,也是顧予寧的親生父親。

從顧栖池的話裏察覺出了什麽地方不對勁,薄彧将他扶正,對上他的眸光,眉頭緊蹙,臉色深沉,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顧栖池,你說清楚,誰打你?”

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瞳仁裏倒映出他的模樣,淚水無聲地積蓄在眼眶裏,碩大圓潤的一顆,緩緩砸下。

顧栖池頭痛欲裂,好像觸碰到到了什麽不該觸碰的東西,神經末梢尖銳的疼痛幾乎折磨地他喪失了理智,嘴唇也一片發白。

他忍着痛回答道:“周遠,是周遠,他把我推進了水裏,還打我,他想讓我死,他想殺了我……”

“薄彧,我好疼,我不要回家……”

薄彧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先前只知道顧予寧親生父母一家對顧栖池并不好,卻沒想到周遠竟然敢這麽虐待顧栖池。

想到白衡查到的顧栖池十六歲以前勉強稱得上是安穩的人生,原來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一定是顧家私下動用了什麽手腳,瞞下了周遠對顧栖池的所作所為。

“哪裏疼?顧栖池,他打你哪裏了?”

顧栖池搖頭,只一味地喊着疼。

薄彧無奈,将他抱在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力道極輕,像是在哄一個剛出生的嬰孩。

“不疼了,我們也不回家了,好不好?”

“我幫你打回去,讓周遠再也不敢碰你,好不好?”

安撫的吻落在他的額頭,帶着讓人安心的味道。

顧栖池點頭,将下巴支在薄彧的肩上,小聲道:“好,你幫我打跑他。”

他話音剛落,掀開眼簾,昏沉沉地到處張望,餘光中,顧栖池無意中又瞥到了薄彧上下滾動的喉結。

還有那顆若隐若現的紅痣。

他饞了很久了。

薄彧還在認真安慰他,顧栖池今夜噴了香水,淡淡的櫻桃甜酒香氣若有若無地漂浮在空中,甜的膩人,卻絲毫不讓人讨厭。

顧栖池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好像什麽東西只要和他沾上邊,就會被蒙上一層神奇的濾鏡。

叫人愛不釋手。

顧栖池微微傾身,神色認真,扯了下薄彧的袖子,趁着對方偏過頭來,他快準狠地湊上去咬了口。

那顆紅痣随着主人的情緒變得更加鮮紅,淬在冷白的皮膚之上顯得異常豔麗。

見薄彧捏着自己的後頸,酥麻感從尾椎骨一路上竄,顧栖池大着膽子,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

白衡正在專心致志地開車,猛地聽到自家總裁氣急敗壞地喊出聲:“停車!”

邁巴赫猛地停下,落下剎車,白衡不明所以,剛要回頭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就看到薄彧一記幽寒的眼神掃了過來。

“去最近的商店。”

夜已經很深了,雨卻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砸在房頂上,叮咚作響。

方芝芝困得厲害,百無聊賴地坐在收銀臺前,用手支着下颌,腦袋一點一點下沉。

眼看着就要砸到玻璃櫃上,門外傳來窸窣的動靜,方芝芝猛地驚醒。

模糊的光影之間,只能看得清那是團漆黑的人影。

想到最近妙齡少女慘遭綁架的種種事故,這個點更是事故頻發的時間,方芝芝無聲吞咽了下口水,瞌睡蟲被趕走了大半,四下無人,要真出點什麽事,她就完蛋了。

思及此,方芝芝哆哆嗦嗦地拿起自己的手機,又從包裏掏出一瓶防狼噴霧,悶不做聲地先輸入好了110。

超市門前是一串五色珠簾,老板娘在泰國旅游的時候帶回來的,據說是由人手工編織的,永不褪色。她起了興致,就買了回來,挂在門上,想要驗證這番說辭。

方芝芝當初還吐槽過,什麽永不褪色,不過是騙人買東西的話術罷了。

只是沒想到,這串珠簾挂在這兩三年了,日日被風吹雨打,不僅沒有半分褪色,反而愈加鮮豔。

驚得方芝芝咂舌。

有風拂過,簾子被人輕輕掀開,珠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入目是一只冷白的手,執着一柄巨大的黑傘,傘上還有不知名的花紋,一看就價格不菲。

再往上看,進來的男人收了傘,結實的金屬傘骨架發出啪嗒的聲響,被倒過來放倒在門口。

他的頭發略微有些淩亂,後頸上有雨珠滴答落下。鳳眸狹長,鼻梁挺翹,五官極具壓迫性,唇色卻紅,是冷白的面龐之上唯一鮮豔的色彩。

方芝芝呼吸滞了下,瞅了眼自己新晉小牆頭顧栖池的手機壁紙,輕咳了一聲,開始幻想灰姑娘嫁入豪門的故事,計算着她有幾成幾率能要到對方的微信。

她的目光緊緊粘着薄彧,随着他的動作而變幻。

眼看着薄彧越走越近,一雙長腿包裹在挺括的黑色西裝面料裏,肩寬腰窄,身材絕佳。

方芝芝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來。

艹。

居然能在這種平平無奇的小超市看到這種男的,她這兩天積福了嗎?

薄彧站定在收銀臺前的貨架處,眸光深沉,快速在上邊掃了一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随後俯下身。

看清了薄彧想要買什麽東西,方芝芝撇了撇嘴,歇了搭讪的心思。

但眼裏又多了幾分促狹,想要看看對方到底買多大型號的。

最上邊的那一層是特小號,再往下是小號,而後是中號。

倒數第二層,是大號裝。

方芝芝看着男人骨節分明的手一寸一寸往下,手臂的肌肉線條流暢清晰,将襯衫微微撐開,最終停在了最後一層。

MAX。

因為長時間無人問津,包裝盒上都有些落灰了,看着有些舊。

超市的白熾燈燈光明亮,有些灼人眼球。

薄彧拱起背,眉眼低垂,骨節分明的手伸向了最後一層,指尖觸碰到上面的灰塵時微蹙了下眉,但還是将它們全都拿了出來。

我艹。

方芝芝張大嘴,看着被清空的最後一層貨架微微出神。

冷白的指尖在收銀臺前輕扣,不多不少,恰好兩下,喚回了方芝芝的神智。

她微怔,擡起頭,對上薄彧的目光。

薄彧的喉結滾了下,淡淡開口詢問:“除了我手裏的這些,這個型號還有存貨嗎?”

方芝芝被震得目瞪口呆。饒是她這樣見多識廣的,都靜了好久。

面前的男人面色不虞,眉頭微微皺起,抿了下唇,重新發問:“沒有嗎?”

方芝芝如夢初醒,搖了下頭,磕磕絆絆回答她:“有,還有,在後邊,你要多少?”

“我幫你拿。”

薄彧瞥了眼收銀臺前的粉色口香糖,收回眸光,淡淡開口:“都要。”

方芝芝:……

方芝芝:?

我艹。

不是吧。

兄弟,你擱這兒玩兒進貨呢???

直到結完賬,方芝芝張着口,目光呆滞地看着滿載而歸的薄彧,嘴角忍不住抽搐。

一時之間不知該為自己是個單身狗而慶幸還是該為薄彧的伴侶而擔憂。

但是算一算,兩個都很慘。

方芝芝默默為薄彧的伴侶而默哀,今夜,祝他好眠。

随後拿起自己的手機,開始欣賞相冊裏的照片。

全都是《我帶爸爸去旅行》裏顧栖池的截圖,每一張都是她随手截下來的,都沒有用修圖,但好看的依舊可以随手一張就用來當壁紙。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

方芝芝又刷了一遍《我帶爸爸去旅行》,開始發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崽崽!我的栖池崽崽!我的昭昭寶貝!媽媽愛你!”

等等……

《我帶爸爸去旅行》裏,那個只漏了半截身子的男人,怎麽有點眼熟?

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想不出來,方芝芝決定把他抛之腦後,繼續扒拉顧栖池僅有的一點物料。

“我的栖池寶貝啊,你什麽時候再上綜藝啊,媽媽沒有你快要不行了!”

……

車內,白衡趁着薄彧不在,偷偷瞥了眼安然入睡的顧栖池。

無聲嘆了口氣。

他跟在薄彧身邊這麽多年,就沒見過誰敢在薄彧面前撒野,更遑論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薄彧。

可顧栖池不僅做了,還好端端睡在這兒,睡得天昏地暗,雷打不動。

薄彧別說收拾他,就連碰他一下都舍不得。

看着薄彧的身影從便利店裏緩緩走出,白衡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駕駛座上正襟危坐。

無聲感慨,薄彧這次真的栽了,栽的徹徹底底。

輸得一敗塗地。

等到車門打開,薄彧将手中提着的塑料袋丢在了副駕上,随後轉身回到了後座上,将顧栖池攬入懷裏。

他晲了一眼白衡,語氣不輕不重:“開穩點,別把他颠醒。”

白衡應了聲好,重新系上安全帶時,無意間瞥到了塑料袋裏的東西。

鼓鼓囊囊的快要溢出來了。

……

………………

他說錯了,薄彧還是薄彧,還是那個瘋子。

不是不舍得收拾顧栖池,只是時機沒到,薄彧都攢着呢。

老板不愧是老板,白衡無聲吞咽了下口水,重新發動車,朝着薄宅駛去。

顧栖池這一覺睡得非常沉,好像睡了很久一樣,夢境中是光怪陸離的荒誕記憶,他從未見過。

察覺到這些記憶可能與他有關,顧栖池在夢中奮力追趕,企圖弄清楚這些被他遺忘的東西。

只可惜都失敗了。

身體猛地騰空,失重感讓他驚醒。

視線之中是薄彧精致的下颌與冷淡的喉結,身側傳來車門關閉的聲響。

顧栖池尋聲望去,只能看到白衡關了車門,跟在他與薄彧的身後。

“顧栖池,看我。”

“不要看別人。”

薄彧的聲音不冷不淡的從頭頂傳來,勉強喚回了顧栖池的目光。

白衡跟在身後,被薄彧的眼神晲的心驚肉跳,悶不做聲地又離他們遠了幾步,提着一整個塑料袋,暗暗吐槽薄彧這種強勢的占有欲。

薄彧沒帶着顧栖池回老宅,而是回了自己常住的一處別墅裏。

阿瓷也被他安置在這裏。

其實說實話,薄彧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像一頭野獸,他有着獸類敏銳的洞察力與觀察力、折磨獵物時的弑殺感,更有着無比強烈的領地意識。

他絕不允許不相識的人踏入自己的領地,尤其是薄彧自己的房間,一直都是他親力親為打掃的,收拾房間的阿姨也從沒有得到過進去的允許。

白衡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到了客廳之中,略微打量了一下其中奢華的布置,代表普通的工薪階層無聲指責薄彧這種壕無人性的資本家。

随即就看到薄彧抱着顧栖池往二樓上走去。

走廊一路蜿蜒,到了最裏邊的那一間——

薄彧他自己的卧室。

白衡挑了下眉,五指握成拳之後放到嘴邊輕聲咳了下,随即默默推出了門。

如果沒猜錯的話,薄總今晚要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他夢寐以求的夜晚。

貼心地替他把門口随意丢棄的雨傘擺正,白衡掃了一圈四周,徹底離開。

顧栖池被薄彧抱上樓的時候,手無力的垂了下去,細瘦的手臂青筋蜿蜒,腕骨微凸,冷白的皮膚之上暈了些粉。

角落裏有窸窣的動靜傳了出來。

粉紅色的厚肉墊無聲地印在地面上,阿瓷早就聞到了顧栖池的味道,銀漸層悄無聲息地從高處跳了下來。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身後。

“喵~”

“喵~”

甜膩的貓叫聲在寂靜的空間之中響徹不絕,阿瓷跳起來伸出爪子去探顧栖池垂落在外的手臂。

銀漸層的貓毛漫天飛揚,粘了薄彧一身。

顧栖池的頭枕在薄彧肩上,還沒來得及看清阿瓷,就被安置到了大床之上。

床墊柔軟,膚色冷白的青年陷在漆黑深澤的床單裏,像光潔的天使堕入黑暗,驚心動魄的瑰麗。

美中不足的是,阿瓷趁着薄彧下樓取東西時,從床底一躍而上,跳上了床,牢牢守在顧栖池身旁。

銀漸層的泛着藍色的眼睛緊緊盯着顧栖池,圓潤的身子在床上一滾一滾,貓叫聲響徹不絕,訴說着對主人的思念。

她已經大半個月沒有見到顧栖池了。

薄彧拿着東西進門時,恰巧與阿瓷目光相撞。

一貓一人,氣氛不知何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薄彧散漫的笑了下,唇角勾起稀薄的弧度,舌尖頂了下頰側,随後逼近床沿。

高大的男人在床上淺淺落下一層陰影,恰好徹底籠罩住床上的青年。

薄彧俯身,提着阿瓷的後頸,将她帶下了床,與自己平視。

他眼神晦暗,濃稠的像翻湧的海浪,意味不明地開口:

“我好吃好喝養了你這麽久,阿瓷,給點面子,乖乖去外邊玩,別來打擾我們……”

“嗯?”

他的嗓音低啞,尾音更多了幾分磁性。

銀漸層被丢了出去,門縫悄然無聲地阖上,“啪嗒”一聲,薄彧上了鎖。

顧栖池微支起身,眼前眩暈,腰一軟,險些又跌了下去,好在被薄彧攬起,摟住了腰。

他身上有股很沉的木質香調,檀木香混雜着橙皮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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