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海面之上, 霧氣朦胧,潮水漲落,海浪翻湧。
水汽氤氲散開, 蒸騰的人頭腦發昏。
顧栖池陷入無邊的浪潮之中,虛虛浮浮, 修長白皙的指尖抓不到實處,緊緊繃着,纏出幾道青色的脈絡,關節處也被熱氣熏成粉色。
小王子陷入海底,天上圓月高懸,月光泠泠, 晚風微醺,暗香浮動。
恍惚之間,小王子睜開眼, 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潋滟的水光, 一片空濛之間, 海水翻滾出白色的浪花。
海妖的歌聲自海底搖曳不休,輕盈飄搖,編織出绮麗幻境。
狡詐的海妖浮出水面, 唇角勾出笑意,極致誘惑的聲音迷幻着小王子的神智,自海底拿出三個東西。
“我親愛的小王子,你丢了什麽東西嗎?”他輕聲詢問。
而後晃了晃手中的東西,眸光晦暗, 叫人難以辨的清神色。
“你丢的是這個草莓呢?”
“還是我手裏的這個蘋果呢?”
“又或者是最後的這個橙子呢?”
海妖接連拿起這三個東西, 不緊不慢地向小王子展示,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 意味不明地凝視着沉入海水之中的小王子。
小王子歪了下頭,視線被海妖織就的水霧蒙住,氤氲蔓開,皎皎月華散開滿地銀輝,隐約可以看到半空之中閃爍的雪光,影影綽綽的,撞擊着混沌的神智。
海妖所說的,是千百年間流傳的河神的故事。
說謊的人需要接受懲罰,而誠實的人會被獎勵。
可眼前的選項,不管小王子選了哪一個,都對海妖極為有利。
海浪又一次席卷而上,蒸騰發熱的水汽裹上小王子的全身,他眼中有些困頓迷惑,眼周暈開桃花一般的粉色,想要擺脫這股陌生的暖流,顫顫巍巍地去抓海妖的手,輕輕搖頭。
誠實的小王子快要融化在這一灘暖流之中,嘴唇哆嗦着,竭力保持神智去回答海妖的問題:“都不是,哪一個都不是我的。”
俊美無俦的海妖挑了下眉,古老的吟唱自海上飄蕩,月色清淺,他的聲音低啞而富有磁性,藏着的別樣情緒叫小王子難以琢磨,模糊的好像一片海霧,卻又濃稠的像這暗無天日的夜色。
狡猾的海妖将小王子攬入懷裏,指腹輕輕擦過他的眼周,在确定上邊的粉究竟是不是一瓣真正的桃花。
小王子卻依舊眼神澄澈的看着他,他被海妖迷惑了心神,将全部的信任交付,全身心的依戀着對方。
“我親愛的小王子,為了獎勵你的誠實,尊貴海妖大人将贈予你珍貴的禮物。”
小王子呆呆地擡頭看他:“是什麽啊?”
海妖的五指插入他的烏發,近乎虔誠的低下頭。
“落入海底的草莓、蘋果還有橙子,都送給你好不好?”
這些都是海底的稀缺資源,海妖居然要送給他,小王子目光閃爍,眸中蘊出璀璨星芒,水紅的嘴彎起來,開心地回答他:“好啊,只要是你給的,我都喜歡。”
海水徐徐纏繞,危險悄然來臨,小王子卻渾然不覺。
今夜的雨下的格外大,隔了很久,顧栖池才恍然恢複些許意識,眼角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打濕了睫毛,讓它黏連成一團。
他的指骨緊繃着,又被薄彧牽起,十指交纏,緊緊相扣,絲毫不肯放松。
腦袋有些昏沉,他費勁全身的力氣,才在偌大的房間裏找到了散着微弱光芒的電子表——
淩晨三點五十分。
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又被薄彧堵住。
“寶寶,別看那兒,看我。”
“只要看我就好了。”
他希望顧栖池眼裏只有他一個人。
永遠,都只有他一個人。
顧栖池再度恢複意識時,眼神有些渙散,只茫然地盯着虛空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麽。
又或者說,他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有微弱的光從遮光窗簾裏的縫隙透出,很輕,很淺,雨好像停了,只能聽得到稀疏的風聲。
天好像已經亮了。
意識到這一點,顧栖池徹底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壓根不知道是幾點鐘。
薄彧大概是采納了自己對于房間的要求,給卧室裏換上了厚而重的遮光窗簾,房間內一片昏暗,壓根瞧不清光亮。
顧栖池在床上掙紮了一下,掀開眼睫,慢吞吞地打量四周,随即又将眼睛閉上。
昨晚哭得太久了,他只覺得眼球酸澀,疼得厲害。
四肢被什麽東西緊緊桎梏,半分不得動彈,顧栖池試探性地舒展了一下手腳,随即察覺一陣酸軟,老老實實安分了下來,沒再動彈。
察覺到他醒了過來,身後的男人将頭埋入他的頸間,蓬松柔軟的頭發來回蹭動。
薄彧抱着大美人,內心無比滿足。
他的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是他常用的那一款沐浴露的味道。
清冷的木質香氣萦繞在青年周身,像剛下過雨的森林,萬籁俱寂,日光拂照大地,蒸騰着潮濕的水汽,清冷疏離,卻又帶着若有似無的溫暖。
頸側有些癢,順着薄彧的動作,顧栖池被掉了個個兒,恰好對上薄彧的目光。
這樣昏沉的暗光之中,薄彧的輪廓被勾勒得清晰分明。
五官的鋒利冷峻被沖淡了些,狹長的鳳眸微微垂着,長而直的眼睫遮擋住眸光,鼻梁挺直,微薄的唇因為長時間的啃咬充血有些腫,無端豐滿。
他上半身絲毫不避諱地露着,八塊腹肌分明,肌肉線條流暢好看,就這麽懶懶散散地躺着,喉結上下滾動,發出意味不明地悶哼。
像極了一只吃飽喝足之後的野獸,在溫暖而和煦的日光之下,懶散地舒展四肢,舔舐皮毛,微微掀起眼睑,眸光散漫,周身餍足的意味濃得快要溢出來。
薄彧動了下,他心情極好,還想湊過來吻顧栖池,卻被大美人一腳踹開。
顧栖池往後躲了一下,阖了下眼,将那天酒店裏薄彧沒聽到的那句話重新送給他:
“王八蛋。”
話剛出口,顧栖池這才察覺到自己的聲音不太對勁,嘶啞幹澀,脆弱不堪。
顧栖池:……
昨晚的事,醉酒是一部分原因,想要縱容薄彧是一方面原因,他自己想要也是一方面原因。
三管齊下。
與其等着薄彧被他撩的惹出什麽亂子,還不如他主動出擊,還能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大美人理想很豐滿,現實卻格外骨感。
他壓根沒能想到薄彧能瘋成這樣……
顧栖池默不作聲的轉了回去,将自己蜷進被子裏,頭腦還有些昏沉,後腰酸澀一片,快要斷掉一樣。
強忍着嗓子的不适,大美人勉強開了口:“薄彧,我要喝水。”
看到将自己卷成蠶蛹的青年,薄彧微支起身,吻了下他裸露在外邊的耳垂,随後退開。
薄總自知理虧,悶不做聲地倒了杯溫水遞了過來,揉了下青年的腦袋,将他從裹成一團的被子裏解了出來。
“池池,喝水。”
顧不上糾正薄彧膩死人的稱呼,顧栖池從被子裏鑽了出來,靠在雪白的靠枕之上,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啜起來。
玻璃杯不隔熱,他的指腹很快被暈成粉色,掌心滾燙,熱水順着喉管一路滑到胃部,撫平了饑餓帶來的負面情緒。
薄彧就站在他身旁,眸光黑沉,喉結上下滾動,抿了下唇瓣,內心想法十分惡劣。
指腹在掌心摩挲,薄彧閉了閉眼,舌尖無聲頂了下上颚。
顧栖池昨天的樣子,這輩子,只能被他一個人看到。
清淺月光下的珍珠散發出瑩潤柔和的光芒,剝開內裏,驚心動魄的瑰麗叫人難以挪開目光。
更遑論鐘愛收藏珠寶的惡龍。
如果有誰敢觊觎惡龍的寶藏,它的雙翼将遮蔽天日,烏雲席卷,大地顫動,山川淪陷,它一定會讓那些不知死活的偷竊者付出應有的代價。
長爪會割破偷竊者的喉管,肮髒的鮮血飛濺,五髒六腑會被它踩碎沒入泥土,只留下鮮血淋漓的一片留守在龍穴的外圍,好給後來的觊觎者無聲的警告。
至于惡龍的寶藏……
如果能鎖起來就好了……
貪婪的惡龍十分卑劣,只會獨自一人占有寶藏,絕不肯與他人分享。
接連喝了兩杯水,嗓子裏的幹澀才逐漸好了些。顧栖池放下水杯,打了個哈欠,又窩回了被子裏。
說句實話,顧栖池覺得,他昨天差點死在這張床上。
所以壓根不想搭理薄彧。
偏偏薄某人沒有這個覺悟,他知道自己把大美人欺負的狠了,現如今很是殷切。
五指撐開,按壓在床墊之上,陷下一個小小的坑。
一向目中無人的薄總放低了姿态,聲音低啞,能讓人耳朵懷孕的聲音就這麽若有似無地浮在顧栖池耳廓,喊出來的稱呼甜得人發膩,雞皮疙瘩都能起一身。
“池池。”
薄彧頓了下,還想喊他“寶寶”。
舌尖頂了下上颚,他有些難耐,其實他更想聽顧栖池再喊他一聲“老公”,只是瞧顧栖池這副樣子,怕也是困難。
好在顧栖池嫌他煩,轉過了身,眼神波瀾不驚,開口也極為冷淡:“你到底要幹什麽。”
薄彧:“已經中午了,你要吃點什麽嗎?”
被拉着運動了一個晚上,熱量消耗及其龐大,顧栖池早已饑腸辘辘。
蠕動的胃部反複發出聲響,向主人昭示着它的不滿與饑餓,顧栖池用手按壓了下自己空空如也的胃,決定暫時放下對薄彧的意見。
“我想吃東西。”他瞥了眼薄彧,一字一句緩慢道:“要熱的,中餐,我還想吃米粉。”
薄彧認真聽着他講話,還不忘将封閉的窗簾打開。
遙控器握在手裏,窗簾徐徐拉開,夏日裏灼熱的陽光傾瀉而入,金黃澄澈的光線編織成柔軟的錦緞,虛虛閃耀在青年的周身。
空氣之中,微小的塵埃浮動,顧栖池蓬松的發絲上都散發着一層金芒,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上翹,眸光澄澈,眼角眉梢流露出溫和清淺的笑意。
唇瓣被水浸濕,染上一層晶亮的水膜,勾起上翹的弧度。
皮膚雪白細膩,臉上的細小絨毛在光下清晰可見,卻臉一個毛孔都難以窺見。
這是張人所有人都挑不出一絲毛病的臉。
他一定是落入凡間的天使。
薄彧想。
男人垂下眼,微微傾身,沒忍住,伸出手揉了下他蓬松柔軟的發頂,烏黑亮澤的發絲穿插過五指,觸感極好。薄彧掌心輕攏了下,心滿意足地笑了下,這才轉身下樓去準備顧栖池要吃的東西。
他自己犯的錯,把人硬生生折騰到天亮,現如今,怎麽着也得自己來彌補。
良心和愧疚都有,只是不多。
沒有薄大閻王守在屋子裏,陪着顧栖池叫了一夜的阿瓷這才得到機會竄了進來。
銀漸層委屈巴巴得,眉眼耷拉下來,連帶着貓咪的胡須也微微垂下,藍寶石一樣的眼睫大而圓潤,卻被耷拉的眼皮遮擋住了一半。耳朵可憐地顫抖,內裏的絨毛跟着一顫一顫,貓叫聲哀哀戚戚,肝腸寸斷。
不知道的,還以為薄彧虐待了她,又或者是顧栖池不要她了,她要淪為一只流浪貓了。
才讓她委屈成這樣。
顧栖池伸出指尖,先是提起她的後頸皮颠了颠,抿了下唇瓣,小聲指責:
“你又胖了。”
又掂量了幾下,繼續叱責:“胖了好多,我一只手都拎不動了。從今天開始你得少吃點,該減肥了,太胖了對身體不好。”
“喵~喵~喵~”阿瓷叫的更委屈了。
顧栖池沒理她,指尖挪移到她的下巴處。銀漸層這半個月裏胖了許多,下巴處的軟肉鼓鼓囊囊的,快要溢出來,銀白色的貓毛積蓄其中,顧栖池撸動她時,阿瓷軟了身子,貓尾巴一晃一晃,舒服得打起了鼾聲。
頭還忍不住地晃動,側着臉去蹭顧栖池的手,尾巴也打着卷想要纏上來。
撸到最後,阿瓷整只貓都蹭在顧栖池的身上,雪白柔軟的腹部毫無防備地袒露,有着細小倒刺的舌頭舔着顧栖池的手。
顧栖池的手一片濕漉,在光下顯得亮晶晶的。
“喵~喵~喵~”
阿瓷還在叫喚。
顧栖池覺得好笑,眼角眉梢漾開笑意,桃花眼上挑,卧蠶鼓起,身上還沾了不少飛揚的銀白色貓毛。
一人一貓,頗為歲月靜好。
想把阿瓷這番樣子記錄下來,顧栖池随意瞥了幾眼,彎下腰撈起了自己掉落在地上的褲子,随後從其中掏出手機。
他剛打開攝像機,對準嗷嗷叫喚的阿瓷,突然感受到身後一陣灼熱滾燙的視線。
眉心一跳,太陽穴的青筋鼓起,顧栖池心頭湧上一股不是很好的感覺,回頭一看,恰好對上了薄彧的視線。
以及——
他正在閃光的攝像頭。
攝像頭對準了阿瓷——
上方的顧栖池。
大美人上半身只虛虛圍了層被子,暴露在鏡頭下的皮膚雪白細膩,肩頸處深深淺淺一片,往下蔓延,都數不清有多少印子。
看到顧栖池順着攝像頭撞入自己的視線,薄彧趕忙收了手機,輕聲咳了一下,嗓子有些發癢,心也癢。
薄彧:“栖池,午餐已經準備好了,下樓吃飯吧。”
顧栖池聞言,沒作聲,也懶得顧及薄彧的視線,大喇喇丢開被子,慢慢吞吞去夠自己被蹂躏成一團的衣服。
啧。
亂七八糟的。
怎麽看也不能穿了。
大美人狠狠剜了一眼罪魁禍首,将衣服揉成一團丢到薄彧身上。
薄彧自知理虧,從衣櫃裏先挑了幾件自己的衣服遞給顧栖池,輕聲哄他:
“吃完飯再多休息會兒,晚點我帶你去個地方。”
顧栖池帶起頭,眉頭還蹙着:“去哪兒?”
“民政局。”
作者有話要說:
薄彧: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早上醒來老婆安然躺在身邊
顧栖池:王八蛋
薄彧:老婆 委屈巴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