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報複

是啊,既然連自殺都沒有勇氣,那就好好地積極地活着

一杯拿鐵散發着醇香的氣味,可惜是速溶的。

由衣把杯子湊近唇邊,小口抿一下,她的舉止像只兔子,高木不由得堆疊起和善的笑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吓到眼前的女學生。

“早苗是個很內向的女孩,平時都不怎麽和別人交流,我算是個特例吧,我們都喜歡讀書,是在讀書會上變得熟識的。

她有時會把心裏話說給我聽。就在上周,她一臉惶恐地找到我,說總感覺有雙眼睛在暗處盯着她。”

由衣又喝了一大口咖啡,打了個小小的嗝:“我問她是學校裏的人嗎,她說不是。她家在外地,又很困難,因此每周有四天要在校外打工。

她說,這種感覺是在校外産生的,不過有一次也在校園內感知到了,但很快消失了。

開始我沒有當回事,說句很不夠朋友的話,我還以為她是思春期的自作多情。畢竟我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很喜歡腦補被異性關注的情節——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有點狡黠地眨了眨眼,高木微微紅了臉,支吾道:“嗯,或多或少能了解吧……哈哈……”

“所以就發生了這樣的事。”由衣捂住胸口,很痛苦地嘆氣道,“早苗人際關系極其簡單,不可能有仇人報複。所以,我認為這事和那起連環殺人事件有關聯,搞不好早苗是第四個受害者呢,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犯人沒能夠得手。”

高木和千葉對視了一眼。

似乎很有道理,可又沒什麽道理。兩人的眼神如此交流道。

“哦,對了,警察先生,我在早苗出事的地方發現了這個呢。”她掏出田村光男的工作牌,小心放在桌上,用略帶膽怯的語氣說,“這個人,會不會就是你們要找的連環殺手呢?”

高木直接跳了起來,辦公室其他組的同事紛紛詫異地望過來。

“我去醫院看過早苗後就去現場了,時間九點左右,這個工作牌就在她腰部附近位置躺着,所以我認為很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高木慎重思考了一會兒,語氣凝重道:“你說的不是沒有可能,千葉君,我們現在去武藤制藥,見一見這位田村光男。”

離開警視廳,由衣哼起了曲子。她先回到學校,在一個沒人的教室坐下來。

她靠在椅子上,兩手抄在外衣口袋裏,繼續哼唱着歌曲的後半段,側臉望着窗外蔚藍的天穹。

不一會,歌曲已到終了,由衣收回視線,從碩大的書包裏掏出一套披薩店外賣員服裝。

“這個要趕緊還給戲劇社,被發現丢了可就麻煩喽。”她自言自語道,咯咯笑起來。

她太喜歡這種感覺了。

報仇,為了朋友,為了親人,讓惡人得到懲戒,這種感覺簡直爽爆了。

尤其是那因證據不足,法律無法制裁惡人。她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但居然欺負到她朋友身上,那她就不能坐視不管。

畢竟早苗可是她重獲新生的見證人啊。

她又回想起那天,在森林裏的情景。

兩個因為實在無法活下去相約自殺的女孩,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卻臨陣退縮了——那就是早苗。

而死的那個,叫做堀田由衣。

“真是諷刺啊。”她低低地說,垂下目光,注視着腳下的地板。她感到輕微的眩暈,母親的聲音又一次劃破記憶的濃霧傳過來。

好久沒有響起過的聲音,是從什麽時候起這樣頻繁躍入腦海的呢?

答案一目了然。正是那位莫裏亞蒂憑空出現在她家中前後。

孽緣。她嘲諷地一笑,抓起包,快步離開了教室。

高木和千葉立刻動身前往武藤制藥,很快找到了田村光男。本以為要費一番周折,高木甚至已經在做好了對方拒不認罪的心理建設。

可沒想到,一聽是警察來找,田村光男一臉惶恐地奪路而逃,害得他們跑了好幾裏才把他制服。

難道他真的是連環殺人案的真兇?高木心裏升起一陣喜悅。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在警局一定會受到嘉獎,佐藤也會因此對他更加另眼相待……

與此同時,杯戶中心醫院的急救病房裏,前來查看的護士發現今天送來的叫做早苗的女孩還沒有醒來。

她很詫異,看她的心電圖應該是已經醒過來的樣子,可女孩仍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她有些奇怪,但畢竟只是個實習的新手,馬上有下一個病房需要她查看,她必須馬不停蹄。

今天還真不得了,中毒事件導致住院病人激增,原本在家休息的護士們大多不肯過來加班,各種理由推辭,院方只能拼命支使她們這些沒有話語權的實習護士。她快累死了,哪有閑暇去關注一個早已脫離生命危險的窮女孩。

例行檢查後她就推着小車迅速離開,忽然她瞥見女孩身下的床單上,好像有一塊小小的血漬,但車的慣性推着她繼續往前走。一定是錯覺吧,她不再去想,來到下一個病房。

推車聲遠去,早苗睜開眼睛,抽出貼着大型創可貼的右手。

兩個小時前,由衣來過。

“你其實醒了吧?”站在床邊時,她脆聲說道,“或許你又犯老毛病了,不過能不能先堅持一會兒,我有話要問你。”

于是,她睜開了眼睛。在由衣面前,她不需要隐瞞情緒。

由衣無奈地撇嘴:“即便醒來,也不想睜眼面對這個世界嗎?可你又不敢死,為何不幹脆勇敢點呢?”

早苗:“對不起,我——”

“好了,時間有點緊張。你看看這個。”由衣打斷她,舉起手機展示了一張照片。照片拍的是監控錄像的畫面。

“推你的是這個男人吧?”由衣問。

早苗想起了那個倒黴的夜晚,含淚點頭。

“好,我知道了,繼續裝睡吧。”由衣利落地将手機放進兜裏,“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早苗似乎知道她要幹什麽了,想開口勸阻,可由衣沖她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有一瞬間,她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魅惑的紅光。

接着,由衣從包裏拿出一根采血針和一只醫用的小容量試劑管:“差點忘了。來,伸一只手出來,我需要點你的血。”

“……”早苗怔了下,但還是伸出了手心。

由衣輕而快地一紮,然後像檢驗科的醫生那樣用力一擠,早苗還沒感到痛,血便已經滴落在她捏着的試劑管裏。

“化學系的學生就是便利。”由衣晃了一下試劑管,撕開一塊創可貼,幫早苗貼在傷口上,“我走了,好好休息。拜拜。”

早苗目送着她躍動着栗色長發的背影,雖然知道她要幹一件不太道德的事,可心裏卻莫名感到一陣暖意。

至少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會為自己的遭遇而悲憤,甚至做出回擊。

五年前在森林裏,遇到的這個女孩,或許是上天給她的救贖。

這個頂着已死去的堀田由衣的名字活下去的英國女孩,與她見證了彼此的新生。

是啊,既然連自殺都沒有勇氣,那就好好地積極地活着吧。

她重新閉上眼睛,兩行淚水滑落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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