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維多利亞時代的進行時1

看見你依舊活得好好的就放心了

一串鐘聲響起,鴿群飛走了。

阿爾伯特将一把荞麥和小麥混合的餌食撒放在窗臺上,幾只圓頭圓腦的鴿子咕咕叫着,從大部隊降落而來,一下一下啄食窗臺上的佳肴。

一只尾巴點綴着墨綠色的鴿子,搖搖晃晃地踱步到阿爾伯特面前,用小巧的喙子直接啄他手心裏的谷物粒。

這只鴿子有着寶石般的眼睛,十分可愛。阿爾伯特安靜地凝望着它圓胖的、不斷聳動着的小軀體,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在它熱烘烘的背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鴿子受到了驚吓,立刻飛走了。

他露出淡淡的悵惘。果然,還是怕我啊……

“你心底殘留着太多壓抑的負面情緒了。”

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從後面響起,麥考夫福爾摩斯幾乎是悄無聲息地就進來了,一襲墨藍色的長風衣,一根印度黑檀木手杖,宛如一尊挺拔的石膏像伫立于門口,就像往常那樣。

阿爾伯特自嘲地将手中的食物悉數抛向空中,窗臺上的鴿子立刻張開翅膀,追逐着食物而去。窗口空空如也,宛如他此刻的心境。

“很孤獨吧。”麥考夫擡步向前,一個沉默寡言的女仆緊跟着推開門。

她舉着一只銀質托盤,上面擺放着這位曾經名噪一時的伯爵今日的早餐。

幾塊邊緣焦糊的烤土司,一小碟果醬,一份火腿煎蛋,一杯黑咖啡,一罐牛奶。

麥考夫從女仆手中拿過托盤,示意她出去,親自将早餐端至于窗旁的榆木長桌上。

雖然是過着生活,女王依舊允許莫裏亞蒂伯爵保持貴族的用度。只不過這座位于高塔頂端的房間,相對他以前的豪宅而言太過清簡,當然,這也正是他的心願。

兄弟三人,一個以死贖罪,一個活着贖罪,另一個,帶着他們的意志勇敢地活下去——

“依舊沒有找到兩人的屍體。”麥考夫将牛奶倒入咖啡,用小勺輕輕攪拌着,“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這意味着什麽你清楚吧。”

阿爾伯特端坐于桌子另一端的扶手椅上,他垂着目光,不是很想開口。

“真是兩個麻煩的家夥。”麥考夫說,“不,是三個。”

阿爾伯特感覺到他射過來的目光,依舊低垂着視線。沒有發現屍體,就意味着威廉至少還活着,他知道麥考夫和部下的行動力,不光他們,莫蘭和弗雷德也沒能找到兩人的蹤跡,這應該是好事吧——

“英國政府最近很閑嗎?”過了好半天,他才擡起頭,問了一句,目光裏有種隐約的挑釁。

像是預知到了這樣的問題,麥考夫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然後走到阿爾伯特面前,彎下腰,湊在他耳邊,低沉地說:“頭發太長了,該剪了。”

然後直起身,邁着與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步子踱到門口,将手杖在地上敲了敲:“看見你依舊活得好好的就放心了,接下來我要去應對另一個麻煩了。就這樣,下次見。”

說罷,像是在舞會上邀請舞伴那樣,行了個紳士十足的摘帽禮。

阿爾伯特不易察覺地擰了一下眉毛。

最好不要再來了,他在心裏默默地想,目光落在床上。

床墊底下有個木頭暗格,裏面藏着一把匕首。他是不允許接觸到任何鋒利器具的,這把匕首,是他趁女仆不注意偷偷藏下的。

只有睡在它上面,他才能稍稍平靜一些。死是解脫,活着是痛苦。将這樣一個可以随時了結痛苦的兇器置于身旁,混亂糾結的心緒才不至于将他推向癫狂。

原來沒有了威廉的自己,果真不如想象中的堅強。

你還好麽,威廉?你現在,正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裏呢?

離開高塔的麥考夫輾轉到了倫敦火車站,一個梳着雙馬尾麻花辮的女孩正上蹿下跳地四處張望,看見他,立刻提着裙子飛奔而來,身後緊跟着一個抱着行李的搬運工。

女孩二十出頭,十分漂亮可愛,發色是烏黑的,臉蛋紅撲撲,像顆水蜜桃,劉海中央的分縫處,嚣張地聳立着一根鈎子型呆毛。

“麥考夫!”她像顆子彈撞入麥考夫懷中。

麥考夫無奈地拍了拍女孩的胳膊。這是他的表妹,一個擁有法國血統的姑娘。

他在她小的時候曾經照顧過一段時間,最後因為和夏洛克「鬥智鬥勇」,不小心将她掉到了煤堆裏。因而被憤怒的小姨将他連同夏洛克一起打包攆回了家。

如今這個女孩,說是要在倫敦找工作,便又像皮球一樣被踢給了自己。

哎,真是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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