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發燒
撿到一只名為安室的小喵
夏洛克借住的505室,完全出乎由衣的預想。
她本以為會一頭紮進一堆垃圾中,沒想到門被推開,映入眼簾的是寬敞明亮的客廳。
所有家具井井有條,地上雖然殘留有夏洛克不知道幹了什麽的幹涸污漬。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很規整,整個房間的布局也十分舒适。
由衣先聞了聞,好像廚房裏确實有點異味。她反手關門,換上拖鞋,直奔廚房,憑借着優越的嗅覺,在木制的整理架與牆壁縫隙中,發現了一袋子壞掉了的羊肉卷。
提起袋子,腥臭撲鼻,由衣強忍着惡心,打開廚房的窗子,接着把客廳通往陽臺的落地窗整個拉開,讓房間大面積通風,然後提着袋子,下樓扔了一趟。
在路上,她冒出一個疑問,這袋子肉雖然變了色、差點就生了蛆,可是也沒有能将臭味傳達到樓下的功力吧?
退一步說,就算罪魁禍首是它,優先受到騷擾的,不也該是鄰居嗎?
她搖了搖頭,将之理解為老年人的矯情。
折回到505,味道幾乎已經散去。她去關落地窗,偶然瞥見陽臺的架子上,有一盆微微枯萎的白色馬蹄蓮和并列擺放着的一盆鵝黃色栀子花。
她在記憶裏搜索,這兩種花有共同的寓意:永生的愛和堅韌的守候。
顯然不會是夏洛克買的,她不認為那位偵探對花有任何興趣。但他應該有澆水,而且一次性澆太多,導致花的邊緣略略蜷曲起來。
好在這兩種花是适應性極強,可以長年開不敗的種類,勉強逃過了他的魔掌。
由衣踏入陽臺,愛憐地撫摸着花朵,不知為何,她湧起一陣傷感,這些花就好像在向她傳達一個傷心的故事,手指觸碰下,花瓣輕顫,似要将隐藏多年的秘密傾吐。
一股冷風刮過,她摩挲着胳膊進了屋,輕輕拉上落地窗。
環顧四周,夏洛克其實并沒有在這間屋裏留下自己的印記(除了腳下的不規則污跡),是她多少對他存在很深的偏見和誤會。
她懶得糾正自己的偏見,撇着嘴去拿拖布,很仔細地将客廳、一大一小兩個房間,還有廚房擦幹淨。
每個房子都有自己獨特的氣息,這種氣息與主人息息相關、互為對照。這個屋子傳達出的氣質,由衣很喜歡。
卧室一角立着一把貝斯,保養得很好,表面泛着幹淨的漆光。小房間有一整排深棕色書架,整齊地擺有種類繁多的書籍,其中不乏推理懸疑小說,書架旁是寫字臺,一盞臺燈孤零零地站立着,勾着脖子靜靜等候主人的歸來。
由衣已經勾勒出一個溫和內斂的年輕男孩形象。再加上廚房裏配備齊全的廚具,她猜他一定很擅長廚藝,就像波洛的安室先生一樣。
她有些被吸引,站在書架前,抽出幾本書翻看起來。時間過得飛快,一擡頭已是暮色四合,窗外密布着陰雲。
看來要下雨了。
她合上書,手機在這時嗡嗡震動了一下。
是都由香裏。
“和野崎君探讨了一下,老爺子的設定确實猥瑣了點,我們決定改成小孩子。男主喝藥後變成了十歲男孩,孩子和女主同住一屋檐下也說得過去,又很好隐藏身份,更不會被PTA家長會投訴。”
由衣設想了一下那個情節,依舊覺得怪怪的,但她還是發了一個「幹得漂亮」的表情包。
她又将屋子稍微收拾了一番,因為在犄角旮旯裏總是能「驚喜地」發現夏洛克遺留的零碎,這家夥以前絕對是被照顧得太好了,連襪子都能丢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忙碌中,窗外響起驚雷,接着是嘩啦啦的雨聲。
因為廚房還開着窗,屋子又不算大,雨氣很快飄了進來,帶着濕泥枯葉的味道,讓由衣覺得自己此刻正身處于一個充滿虛幻的朦胧的世界。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于是便重新坐回到書桌前,繼續讀小說。
書上留有之前主人的筆跡,他偶爾會在有趣的地方标注一些感想,由衣越發覺得他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帶着這種興趣,她一口氣讀到了結尾。
最後,是威廉的電話打斷了她。威廉問她要不要回來吃飯,夏洛克嘗試做了意大利面,由衣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并追問自己的廚房現在是否安好,有沒有發生爆破事件?
威廉笑呵呵地告訴她一切都很好,由衣松了一口氣。她沒有帶傘,也沒在這房子裏找到傘——
确切地說,她根本就沒有去找,她今晚不太想離開了,這裏有種魔力,一種讓她安靜且沉湎的魔力。
挂斷電話,她忽然意識到威廉并沒有問自己在哪裏,難道他知道自己來了505?管理員是不可能和他說的,莫非這一切都是夏洛克的——陰謀?
她騰起一股火氣,從椅子裏一躍而起。
然而屋裏沉澱的安靜氣息,瞬間撫平了她的燥氣。她緩緩又坐下,心有不甘地擺弄着書桌上的沙漏。
當她拿起第二本小說時,感到屁股發麻,于是挪去了客廳沙發,順便燒了一壺熱水,從書架的第一層抽屜,翻出還有半個月就過期的速溶咖啡,将就着拼湊出一片适合閱讀的氛圍。
咖啡帶着一股酸澀的味道,她喝了兩口,便放在茶幾上,翻開書頁開始了沉浸式閱讀。
也不知過了多久,雨聲越來越纏綿,催人犯困,她伸手想去拿咖啡,手還沒有夠到杯把,便輕輕垂下去,輕微的鼾聲緊随而至。
她睡着了。再度醒來時,落地窗外已是烏黑一團,淅淅瀝瀝的雨聲仿佛不曾停歇過。
抓過手機,發現已經11:16分了。這間房子的燈是那種定時的,一個小時內自動熄滅,因此她眼前的一切都是黑黢黢的。她打着哈欠,翻了個身,忽然聽見門口有窸窸窣窣的響動。
就好像一捆裝滿了東西的麻袋軟塌塌地栽倒在地,沉悶而鈍重。
其實這聲音是很細微的,如果裏面的人不是由衣,可能真的就倒頭繼續睡過去了。
她心底一驚,睡意頓無,利落地折起身子,悄悄移動到門口。
走廊裏也跟塗了墨似的,什麽都看不見。貓眼就像一只黑洞,有着深不可測的神秘感。她縮縮脖子,膽大地旋開門,向外張望。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要麽不開門,要麽先把燈打開再出去查看。由衣卻覺得黑暗反而是一種保護,如果外面是壞人,那麽他和她處在同樣公平的環境中,方便她躲閃和逃脫。
她探頭出去,左右掃視,什麽也沒看見,卻在左手下方,聽見了努力壓抑着的呻#吟#聲。
視線向下偏移,先是看見了一顆被雨淋濕了的淺色腦袋,然後是緊貼着身體的白色襯衫,這些淺色調與黑暗形成了巨大反差,她一眼就辨了出來。
不過來人的膚色實在太暗,她冷不丁就看見了一片漂浮着的頭頂和白色衣服,仿若幽靈。
“啊,是安室先生。”她帶着驚訝,小聲嘀咕道,然後蹲下身,歪起頭打量他。
安室透全身都已經濕透,眼睛微微閉着,呼吸滾燙,十分狼狽,就像一只受到了攻擊的小野貓,拖着殘敗的身軀,來到這個最讓他有安全感的地方。
在她開門的那一刻,他似乎被吓了一跳,身體猛一瑟縮,卻因為實在乏力,連擡頭看一眼是誰都做不到,只是靠着牆壁,急促而滞重地呼吸着。
由衣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胳膊:“吶,安室先生,你怎麽了,為什麽弄成這副樣子?”
聽見她的聲音,安室的呼吸稍稍平穩了一些,他勉強張大眼睛,費勁地轉過頭看她。
“好、好像……遇到麻煩了……”他斷斷續續地說,嘴角嘗試勾起一絲抱歉的笑容。
“嗯,總而言之,先進屋再說吧。”由衣在他身上掃視一番,沒發現有外傷的痕跡。只不過身體很燙,就算沒有接觸,那熱度也輻射到了她。
她用肩膀架起他,小心翼翼移動到門內,按下燈開關,溫馨的米黃色光暈頃刻間籠罩下來,帶來一股暖意。
她攙扶着他,就近來到沙發,安室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努力仰靠在沙發上。
由衣連忙關門,去洗手間扯來兩條最厚最長的毛巾,輕輕擦拭安室身上的雨水。
他想必在雨中淋了好久,兩條毛巾瞬間就吸足了水,最後由衣直接把兩條被單裹在他身上,真心希望自己是個男的,那樣就可以直接幫他脫下衣服,換上衣櫃裏随意一件幹爽又暖和的衣物。
“謝謝……”他蠕動着嘴唇,暗色的皮膚下隐隐透着熾熱的紅。
“燒得好嚴重啊,是重感冒嗎?”由衣在他額上探了一下,驚得縮回了手,“還是去醫院吧,安室先生。”
“不……不必了,讓我在這裏……躺一晚就好。”他無力地說,試圖微笑一下來減緩由衣的慌亂。
“可是,萬一你橫屍在這裏,倒黴的就是我了。”由衣表情嚴肅、語氣客觀地說。
“……”最後,她嘆了一口氣,給他搬來棉被,将他穩穩安置在沙發裏。
“真的只是發燒嗎?”她居高臨下地質問,覺得自己要是不拿出氣勢,這個男人絕對要輕描淡寫蒙混過關。
“嗯……”安室透勉強點頭。
“那我去給你買退燒藥,你先好好躺着。”她轉頭就去找雨傘,慶幸的是,門口的衣櫃下有一把碩大黑傘。
“再來一盒阿司匹林……”安室氣若游絲地補充。
“好……”由衣換上鞋,還好是靴子。
在她跨過門檻,就要關門時,身後飄來安室透的一聲“謝謝……”
然後就靜默無聲了。由衣強壓下去确認他是否還健在的沖動,扛着雨傘,沖到了電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