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背上
格洛爾跟在克萊門特的身後,雙手握着糖人的杆子,小口小口地舔舐着。他向來喜歡吃甜的,對于糖人也是垂涎已久,但是塞利安從來不讓他多吃糖,更別說是糖人這種完完全全用糖制成的東西。
格洛爾原本對此都不抱希望了,哪想有朝一日他會跟着一位剛來帝都還沒半個月的上将偷跑出宮,從而獲得這個機會。
哦是的,就像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當着塞利安的面在床底下藏個男人一樣。
他們在步行街中慢慢悠悠地走着,上将大概也是閑着無聊,一邊逛着街上的各個商鋪,随口向他講着一些相關的故事。
比如說某家珠寶連鎖店裏的寶石,就是出産于北部一條知名山脈裏,那裏的天氣非常惡劣,但是因為礦脈的原因,附近居民沒有幾個願意搬走的。
比如說某家西北串串店,他們的分店也開到過米斯塔拉,但是當時分店老板脾氣太倔,一去就惹了當地一家頭部同行,雙方鬧出過不少矛盾,甚至有一次城防軍壓不下去,最後請了他們鎮西軍出面才算完事。
再比如說……
格洛爾知道克萊門特的經歷廣。不過能夠廣到逛着街都能将這些東西信手拈來的程度,格洛爾還是沒想到的。
他聽得津津有味,上将故事中不經意描繪出的場面和事件,都讓格洛爾心生向往。
他漫步在街燈之下,輕聲感慨道:“真好。”
他們此時已經走出了步行街的範圍。
人流肉眼可見地少了下來,他們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停下腳步。
克萊門特從他的手中接過被吃得幹幹淨淨的糖人杆子,遠遠地直接投入垃圾箱裏,精準命中。完事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條純白色的帶絨圍巾,伸手給格洛爾圈上。
“您不也都走過?”上将的磁性聲音在耳邊響起,“當年的全國巡視。”
“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格洛爾陛下仰起頭,看着上将給他理着頸前的圍巾,說,“不過當年帝國的模樣……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是什麽樣的。”
“當年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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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語氣緩緩,像是想起了某種回憶。只是片刻,他又重新回神,壓好了陛下的圍巾。
“是的,我記得。分裂、混亂,除了中部之外幾乎找不出任何穩定的地方。把持地方權政的,全部都是自立為公的各方‘貴族’,黑幫組織充斥大街,瓜分了城市每一條街道。”
上将回頭眺望步行街的方向,說:“不過現在不是了。北部當年的‘窮窟’貝克城現在已經成了晶礦大區,以前最為混亂的西北一帶現在也都一片和平。”
克萊門特重新轉頭望向小皇帝。帝都黑夜之下,在他身後的步行街燈火通明,明亮一片。
此時他們的身周并沒有別人,克萊門特的話語只有面前一人才能聽見。只聽他低聲說:“帝國慶幸有您,陛下。”
慶幸?
格洛爾并不知道。
年少的帝王抽動了一下鼻翼,雙手戴着毛絨手套,放到身前搓了搓,呵了口氣。
“帝國的繁榮得益于每一位諾倫茲卡的公民。你也是其中之一,克萊門特,你和帝國的所有将士們,才是帝國和平的締造者。不說這個,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提到最後一個問題,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活像一位期待着秋游的孩子一樣。
“想不想到帝都公園去走一走?”克萊門特問。
“帝都公園?好。”格洛爾立馬應道。
克萊門特上前一步,在格洛爾的身前蹲下。
“上來。”
格洛爾怔了一下,沒有動。
他左右望了眼四周,果然有路人疑惑地朝他們的方向看來。他壓低聲音問:“不能直接走過去嗎?”
“我們和帝都公園的距離大概有兩千米。走過去?”克萊門特眉毛一挑,“那可得走一個小時。”
格洛爾倒吸一口涼氣:“這麽遠?”
“上來的話,五分鐘就到了。剛才又不是沒上過,來吧。”
離開王宮時,克萊門特就是直接背着格洛爾跳下王宮,溜到外面的。
格洛爾聞言,有些難辦地捏了捏衣角。
克萊門特好像看出了他的猶豫,嘆了口氣,說:“放心,不會有那麽劇烈的移動了。不會難受的,相信我。”
格洛爾猶豫片刻,将手輕輕搭了上去。
“真的?你可得說話算話,”他趴到了克萊門特的背上,手臂松松地環住上将的脖子,肌肉微微縮起,看上去有些緊張,“不然我可是會算你欺騙君主的,克萊門特。”
小皇帝的聲音溫溫軟軟,就算是在這種時候,說起話來也是慢慢吞吞的。再加上此時為了不暴露身份,他們的聲音都得壓得很低。
克萊門特輕啧一聲,沒有掩飾地笑了一下。
格洛爾很是不滿,順手拍了下上将的肩膀:“別笑,我是說真的。”
“是是是,我的陛下,”上将雙手将他托住,穩穩站起了身,“您說的當然是真的。”
格洛爾輕哼一聲:“敷衍。”
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兩側,又拉了拉頭上的高帽子。不得不說,用大衣和高帽來遮住自己的翅膀和鹿角,真是一個粗暴到不行的做法。
他重新圈住克萊門特的脖子,說:“可以走了。”
“嗯。抓緊點。”
話音剛落,格洛爾就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騰空而起。身下的男人非常輕松地跳到了街道邊的樹上,在路人的驚嘆聲中一下竄起。
“唔……!”格洛爾低呼一聲,連忙抱緊克萊門特的脖子。
上将發出一聲悶哼:“別壓喉結,陛下。”
話語間,格洛爾的眼角餘光卻見景色自高向低地向後快速行駛,呼嘯的狂風從耳邊吹過,刮得格洛爾根本不敢睜眼。
他緊緊抱着上将的脖頸,将頭埋在上将的後頸裏,一動不敢動。
“慢點……慢點上将!唔——!”
溫熱的大手落到了他的頭上。安撫般地順了兩下之後,手掌大張,扶住了他的後腦勺。
風聲呼呼作響,上将充滿笑意與野性的聲音在身前響起:“陛下,別怕。”
他的聲音穩得很,沒有在跳躍間受到一點影響。
低低的笑聲聽上去比起平時肆意得多。
格洛爾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做過刺激的事。因為身體原因,他連一般的運動都很少會做。這會兒忽然快速地騰空而起,心髒的劇烈跳動幾乎要把他全身的血液抽幹。
事實上他一直很羨慕縱能師們,他們擁有晶骨,擁有力量,是帝國軍隊的第一梯隊戰鬥力。
他們能以晶能化出晶翅,那些翅膀可不像他背後這對只具有觀賞性的羽翅一樣,別說飛了,就連簡單撲騰兩下都有些費勁。縱能師的晶翅是真正擁有飛翔功能的翅膀,就看這帝都的夜晚時分,都能見到低空中有不少影子在閑适地飛着。
克萊門特此時倒是沒有凝出晶翅。可能是因為他在身後,也可能是因為擔心身份暴露。
但是縱能師同樣能以晶能強化身軀,到了上将的這一級別,就算不額外動用晶能,只靠身軀本身的爆發力,也足夠在低空進行跳躍般的“飛行”。
所以剛剛在克萊門特起跳的時候,身周路人不免都發出了驚嘆聲。
真好。
格洛爾想。
就在這時,耳邊的風聲忽然減弱下來。
格洛爾疑惑而試探地悄悄睜了半只眼睛,通過餘光可以見到,四周風景的移動速度慢了很多。
——上将減緩了速度。
“這樣會好一點嗎?”
格洛爾适應着緩下呼吸,又将腦袋探出來了點。
街道與建築在視野的下方放大又縮小,速度不緊不慢,非常閑适,十分精準地調節到了他恰好能夠接受的“刺激”範圍內。
“嗯,好很多。”
格洛爾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放松地将腦袋擡起了一點。鼻尖觸碰到上将的耳尖,明明現在是寒冬的夜晚,上将的身體卻暖得不行——是會自産熱的人。
他悄悄攥了攥手,很不滿意地發現自己即使帶了這麽厚的手套,手心也依舊還是涼的。
“按這個速度,大概需要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才能到公園。”克萊門特說。
格洛爾的目光從底下收了回來——他承認,當跳躍的速度變得能夠接受之後,看着道路在視野中一大一小、一遠一近地變化,實在是件新奇而陌生的事情。
他将注意力落到身下的男人上。
上将背部寬厚堅硬,趴在上面很有安全感,上将的體溫在寒夜之中也顯得非常暖和,所以他目前的狀态實際上是非常舒服的。
上将說話的時候會半側着臉,大概用餘光在注意着他的情況。
格洛爾想起,平時他在翻閱天使之眼關于各名将領的記錄時,有關上将的記載多年來一直穩定得很。提到他時,他們總是會用類似于恃才而驕、性格兇狠、不守禮規之類的詞語來形容他。
不過,不守禮規?
面對他時“您”這個稱呼從沒掉過,這些天在帝都也從沒鬧出過什麽事情,格洛爾覺得上将倒也沒有那麽不守規矩——當然,如果不論今晚的事情。
至于說恃才而驕、性格兇狠?
格洛爾對此只能說,果然人們在他面前展露樣子時都會自覺地上一層好裝飾。
風聲呼呼,格洛爾懶洋洋地将額頭搭在了克萊門特的後腦勺上。他軟聲笑着問:“克萊門特,你平時在将士面前難道也是這麽溫柔的嗎,就不會鎮不住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