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02
開封新店試營業,作為合夥人之一的宋希聲本來是要提前去的。這之前他還耍了一點小花招,正趕着去看熱鬧呢。結果臨行前一周,“言葉之庭”的老管家、美麗優雅的宋媽媽姚女士居然在天臺曬被子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這可把他們一家老小吓得不輕。
全速送進醫院,醫生一番檢查說沒事,養養就好了,一家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宋爸本就滿腹怨言,自打退休,自己的親親老婆就好像賣給了兒子這破店當長工,一天也不肯歇息,兩人原本計劃好的老年蜜月游也被她抛到了九霄雲外。
哼,敢跟老子争寵!
“都是你不争氣,多大個人了,開個店還得連累父母。你媽媽為了你這破店,一天到晚廚房、客房兩頭跑,不是熬私房粥就是忙着曬被子……要不是你讓她曬被子,她現在能躺在裏面嗎?”
宋希聲眼見情況不對,趕緊讨好:“對不起爸,都是我的錯,等媽好了,我就送你和媽出去旅游。你們好不容易退了休,絕對不能一天到晚待在我這破店裏浪費好時光……”
他只敢在心裏叫屈,都是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迷糊,說好了她去曬被子的,居然私下指使他們家的老公主替她跑腿!
宋爸見他認錯态度不錯,“哼”了一聲表示“放過你這一次”,而後揮揮手:“我在這裏看着你媽,你回去吧!”
宋希聲又交代了諸多注意事項,并表示晚上自己來送飯兼守夜,這才恭恭敬敬地跪安了。
陳默前段時間确實太累了,她覺得自己都被累得快要靈魂出竅了。在家休息了好幾天才恢複元氣。
她在休息的時間裏,除了吃、睡,就是查閱關于民宿的資料。
她從當當下單買了好多書,第二天快遞送到,整整一大箱子。
她之前已經列好了提綱,分門別類,循序漸進,從各個方面了解民宿這一行業。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要想做成一件事,還要做得比一般人好,就得多下功夫。只有多方面了解、研究,才能抓住事物的本質和核心。
一上午,她光腳坐在客廳的爬爬墊上,對,你沒看錯,爬爬墊,就是那種專供嬰兒學爬、活動的大墊子,為此她曾被這間小屋唯一的訪客——程西貝,嘲笑過無數次,不過陳默絲毫不在意,因為她堅信嘲笑是程西貝特殊的對她表達愛的方式。
陳默喜歡這大大的墊子,鋪在沙發前,可坐可躺,如果願意,甚至還可以在這上邊爬兩圈,爬爬墊覆蓋的這一片空間是專屬她的自由領域。
她喜歡在這上邊做各種活動,看書、視頻,睡覺,運動,瑜伽等等。
陳默看書看得入迷,敲門聲把她驚醒的時候,她才發現已經中午了。
不用猜她也知道敲門的人是誰。
她起身開門,門外站着的果然是程西貝。
程西貝是陳默的高中同學,高一轉校交往的第一個好朋友。她在陳默最喪氣頹廢的那段時間裏,給予她莫大的陪伴與幫助。
程西貝熱情開朗,時刻元氣滿滿,輕松嗨爆全場,用現在的詞語來說就是一個活脫脫的“Live王”。
兩人雖然是同桌,但起初的一段時間裏,陳默沒有給過她好臉色,她視她為嘩衆取寵的跳梁小醜,甚至私下找班主任要求調座位。
不過程西貝顯然沒有自省的覺悟,依然單方面宣布陳默是自己的好同學、好朋友,甚至在陳默被同學欺負時,自不量力強出頭。兩人最終一起被對手推倒在地,她卻絲毫不顧自己流血的膝蓋,第一時間對陳默噓寒問暖。
再堅硬的寒冰時間久了也會被烈火融化,何況是一個剛剛受過傷害的小女孩?
她們兩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真正的好朋友——零食分着吃,作業換着抄,課間上個廁所都要小手拉着小手。
兩個人都不喜歡理科,所以一上數理化就從事“睡覺、開小差、看小說、聽MP3”等活動,不過,因為她們是有計劃有分工的有志青年,所以每周都提前排好這一周的分工表,哪節課哪個人專門開小差,哪個人專門打掩護都有明确分工,是以這兩個屢屢挑戰老師權威的慣犯從來沒被老師逮到過。
終于,高二分科,她倆翻身農奴把歌唱,兩個人都選了文科并如願進了同一個班,從此再也不用學習萬惡的數理化。
高二的課業越來越重,她們消停了很多,也越來越規矩。陳默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她明白只有考上大學,走出去才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她收斂起自己的小任性,上課老實聽課,課下認真複習。
程西貝對此雖然有諸多不解、不滿,卻也願意追随。
到了高三,陳默的成績已經闖進年級前十,程西貝卻依然吊在班級尾巴上。
陳默願意給她補習,程西貝卻總以自己實在對課本上的知識不敢興趣來搪塞,久而久之,陳默也不再強迫她。兩個人一個認真學習,一個認真玩耍,倒也和之前一樣。
升入高三之後,各類習題冊、練習本、試卷在課桌上堆成一座座山,陳默也越來越忙,整天隐在群山之後遨游題海。
每個人的時間精力都有限,不可能兼顧所有,難免顧此失彼,她重視考試,無可避免地就忽略了程西貝。
陳默甚至沒有發現,一牆之隔的兩個人居然已經兩個多月沒有一起吃過一頓飯了。
那天晚自習結束後,程西貝來找陳默的時候,她正帶着厚厚的眼鏡,縮在自習室一角奮筆疾書。
陳默看見程西貝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顯得很是開心:“貝兒,你小等一下,我把這個閱讀理解做完,我們一塊兒會宿舍。”
程西貝第一次如此安靜,只是笑着點點頭,坐到她旁邊的座位上等着。
十分鐘後,陳默終于做完了題,她起身招呼程西貝回去,兩人非常默契地一左一右走着去關電棒。啪的一下,整個教室一片漆黑,陳默這才鎖上門。
兩人出門,陳默邁步往宿舍方向走,程西貝拽了她一把:“我們去操場上轉轉吧,好久沒有一起說說話了。”
陳默這才想起她們兩個人最近确實沒怎麽見面,更別說說話了,于是笑着說:“好啊,我正好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拐過教學樓就是籃球場,籃球場前邊是看臺,後邊是一片石榴園。
以前,她們曾坐在看臺上看過男生打球,也指指點點評論過哪個男生最帥,哪個打得最好;深秋的時候,她們也曾在晚自習結束後摸進石榴園偷摘石榴。
陳默記得,那石榴個頭不大,紫紅紫紅的,看着很是好看。剝一把石榴籽倒進嘴裏,下一秒兩個人同時吐了出來。又酸又澀!難怪沒有人摘呢,原來這些石榴根本就不能吃。那夜天很黑,但星星很亮,好像有一萬顆在頭頂跳躍。她們兩個人龇牙咧嘴地面面相觑,好一會兒同時笑出聲來,捧腹大笑,滾作一團。
陳默突然很懷念那個夜晚,那樣的好時光真是一去不複返啊。
“小默,我不打算參加高考了!”程西貝期期艾艾地開了口。
石破天驚!
“什麽?為什麽?不高考你幹嗎……”陳默瞪大了眼睛,顯然很是震驚,一開口問了一連串問題。
“你也知道我成績一直不好,即便參加高考多半也是落榜,運氣好的話考個專科什麽的,可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陳默沒有打斷,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我不喜歡死板的、按部就班地生活,我想挑戰一些不一樣。你可能不知道,前幾天北京一家連鎖酒店來學校招人,我去了……聽負責的老師說,酒店老板是我們的校友,如今事業有成,回來回饋學校的……他們要求身高165cm,我剛好達标……他們有機構負責培訓,培訓合格可以上崗,不合格的話還可以再回來繼續上學,不耽誤高考的……”程西貝語速有些慢,斷斷續續的。
程西貝雖然說得磕磕絆絆,陳默卻聽了個明白。
她看着程西貝,昏黃的路燈下,她的表情看不太清,但語氣裏的期待,她卻聽得分明。
高中女生大多還沒發育完全,大家一起穿着校服,看上去是一樣的灰頭土臉,只有西貝是這灰突突的人群中唯一的亮色,她長得漂亮,個子高挑,再加上對外貌、儀表的重視,一直都是女生模仿的對象。
既然她已經做了選擇,自己又能說什麽呢?
陳默擡手抹掉眼角的濕意,摟住她的肩膀說:“如果你想好了,那我祝福你,貝兒!”
程西貝的眼淚也掉了下來:“謝謝你,小默!別人可能以為我愛慕虛榮,不思進取,但我知道你懂我!”
陳默用力點着頭。
“那小默,我在北京等你啊,你一定要考上北京的大學!”程西貝用力捏捏陳默的嬰兒肥,煞有介事地下着命令。
“嗯,一定!北京見!”陳默回捏她,又一次重重地點點頭。
那天之後,陳默和程西貝就此天南地北。
她們在那個夏天笑着揮手,說着來日方長和再見,說着之後5年、10年的約定,但她們都知道,這個夏天注定與衆不同。
你看,現實就是這麽殘酷,每個階段都有那麽多的“不得不”在等着。我們不得不得到一些,又不得不失去一些,而那些失去将永不再回。
幸運的是,她們真的都如了願。
那個夏天,程西貝順利留在北京那家知名連鎖酒店,從一名普通的服務員做起;而陳默也在那個夏天接到了北京某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她們秋天在北京重聚,訴說着別離後的種種,好像一切都沒變。
而後來,程西貝也不知怎麽忽然又想通了,第二年參加了高考,居然考上了北京一所普通二本院校,學習酒店管理專業,周末與節假日依然在酒店工作。
陳默問過,程西貝只說自己遇到了一個很優秀的人,為了離他近一點,只能努力提高自己,縮短他們之間的差距。
那時候陳默還像一張白紙一樣未經世事蹉跎,完全不相信一個人擁有激發出另一個人無限潛能的巨大力量。
這之後的幾年,幾乎是泛善可陳的,兩個人一個忙着學習、實習,一個忙着學習、工作、晉升,好的是她們一直在并肩進步,誰也沒有放棄對方也沒有放棄自己。
如今,程西貝成了那家知名酒店的客房部主管,陳默也成了業內小有名氣的專業試睡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