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04
晚上6點開飯,大廳的木質長桌上鋪着無印良品的純棉桌布,上邊杯盤碗碟擺得滿滿當當。
老板周卡與主廚白姐以及幾個管家和客人一起就餐。
不二口中的高人周卡終于露出神秘面孔,他一身簡單的白衣黑褲,戴一副黑框眼鏡,沒有山羊胡子也沒有煙花燙,看起來和路人一樣平平無奇。見多了造型魔幻藝術家形象的陳默見到這般“君子端方,溫潤如玉”的周卡,很是難掩意外。
還好,白靜和她想象中的一樣,纖手破新橙的良家女子形象,溫柔端莊。
席間菜品花樣不多,但每一道都是獨特的當地風味。
土雞煲湯,雞是周卡母親養的,裏面的蘑菇是自家種的,枸杞是從鄉下老藥農那裏收的;清炒時蔬,是從後園的菜地裏拔的;小籠包是主廚白姐親手剁的餡兒、擀的皮;就連他們喝的梅子酒也是白姐和老板一起釀的……
陳默原本對吃不甚講究,可做了酒店體驗師後,品嘗美食成了工作的一部分,她不得不越來越講究,嘴巴也越來越刁,不過,白姐手藝真不是蓋的,每一道菜都清淡可口,很少用多餘的調料。
不過正是因為用料單一,食材的原汁原味才很好地保留下來,吃起來格外美味。
飯後,陳默和其他幾個客人一起捧着肚子,連呼好吃。
白靜又端來一壺新泡的菊花茶,一碟當地的花生糕,讓大家邊吃邊聊。
周卡嘴上應酬不斷,一只手卻不動聲色地給白靜捏着肩膀。白靜并未看他,嘴角卻翹得高高的,眼裏寫滿愛意。
陳默突然想起一句詩“同聲若鼓瑟,合韻似鳴琴”,小時候背唐詩時不解其意,這一刻看到這對夫妻卻突然明白了它的意思,夫妻志同道合、相敬如賓,多麽讓人羨慕,又多麽讓人向往。
飯後,陳默的私人管家不二邀請她去玻璃花房看星星,陳默欣然應允。
星河燦爛、幕天席地,整個天幕像一口鍋一樣,倒扣了下來。星星有些落到他們肩頭,有些落到花花草草上。
“你們老板畫的那些畫真好看,內容都很簡單,但都讓人很有感覺,而且和牆壁、擺飾搭配得剛剛好,應該有很多客人喜歡這些畫吧?那些畫賣嗎?”陳默突然問道。
“當然,我們老板的品位那是杠杠滴,不過我們這是非賣品,老板說只送有緣人……”不二很是引以為傲地揚揚眉。
陳默原本還想收藏兩幅呢,聽他這麽說,“哈哈”兩聲打消了念頭。
不二也笑,頭上的卷毛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甚是可愛。
陳默不由自主地伸出一根手指去碰他俏皮的小卷毛,問道:“你這麽小,怎麽想到做這份工作?”
不二看着和言葉之庭的小管家秦臨溪很像,一樣的少年,而且是一樣的老板粉,無時無刻不在向別人安利自家老板,恨不得全世界都為他老板打CALL。他們身上都洋溢着專屬于二十歲少年的朝氣與随性,給人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哈哈,這是我費了老鼻子勁兒争取的GapYear,大四開學,我爸就給我定好了兩條路,畢業以後要麽出國繼續念書,要麽及早回家繼承家業!可惜他說的兩條路都不是我想走的,我費盡口舌,跟我爸鬥智鬥勇,最後我爸答應給我一年時間到處走走、看看,開闊開闊視野。他的條件是一年結束,我必須回去,聽他安排……”不二嘴角一撇,笑得痞壞痞壞的,彎彎的眼睛裏藏着惡作劇得逞的得意。
陳默看着眼前這個“再不努力就要被迫回家繼承億萬家産”的霸道富二代,心頭像被插了把鋼刀一樣受傷!投胎果然是項技術活!為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她幸災樂禍地提醒:“那你的自由時光豈不是馬上就要結束了?”
“NO,”不二伸出食指,壞笑着在陳默面前搖了搖,“是一年之期快要結束了,不是我的自由時光!我離家的第一個月就慢慢切斷了與家人的所有聯系,我的行蹤現在連我最信任的大哥都沒告訴,我現在是失聯狀态!哈哈,厲害吧!”不二看着夜空,眼裏閃着和天上一樣亮的星,“我要餘下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自由的!”
陳默重新用看中二少年的眼神看不二:“這也太任性了吧你!那你以後怎麽打算?靠什麽生活?”
“我有手有腳,還這麽年輕,怕什麽?我吃得也不多,打份小工養活自己足夠了!”不二對自己發達的四肢很有信心。
陳默看着長手長腳的少年指天畫地,說得铿锵有力,不忍打擊他的自信,也不想太早把殘酷的世界剖開給他看,所以只是笑笑:“對你爸好點啊,他肯定很愛你!”
不二還小,沒了父兄蔭庇的成人世界尚未對他露出尖利的獠牙,所以他能一身悍勇、氣勢如虹地大步向前走。
他不以為然地癟嘴,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小默姐,你明天幾點走啊?下午走的話,上午我可以帶你去周邊轉轉……”
“謝謝你啦,我明天走得比較早,等以後有機會吧!”陳默說着,站起身來。
“這樣啊,那你明天走的時候叫我一聲,我送你。”不二又化身貼心的小管家,起身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喝了點梅子酒的陳默有點微醺,不過這點醉意正好讓她下筆如有神。
照片已經拍好,文字差不多也都在她腦海裏了,加個班,整理好報告傳回公司,這單就結束了。明天一早起來,繼續上路,接下來的半個月她要把南邊的10家新開的民宿走個遍。
陳默完成工作,洗漱完上床已經11點鐘了,她鑽進柔軟的床鋪裏,很快就進入夢鄉。大概太累的緣故,居然一夜好眠,直到第二天被洶湧的尿意憋醒,幾番“重啓”,終于成功,
她半閉着眼睛摸進衛生間找馬桶,2分鐘後,按按鈕沖水,馬桶卻遲遲不出水,又狂按了兩下,還是不出水。于是,陳默起身,掀開水箱想一探究竟,卻發現水箱裏隐隐浮着一個東西。她并不想多管閑事,可看着馬桶裏水的顏色又實在忍不住,于是遲疑三秒之後還是撸起袖子,把手伸進水箱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由防水材料裹着的包裹,包裝嚴實,陳默像開俄羅斯套娃一樣,打開一層又一層,出來一個方形的紙盒子。
她已經顧不上那沒沖水的馬桶了,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盒子吸引。這盒子顯然是有人故意放在這裏的,不然不會包裹得這麽嚴實。她想起諜戰片裏的特工也是這樣,把要緊的玩意兒裹幾層防水紙放進水箱裏。她越想越覺得可疑,于是把盒子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邊不是手槍也不是暗器,而是一包包粉末狀的物品,樣子和市面上的奶茶粉類似,包裝上是兩個不認識的繁體字,應該是名稱。
陳默翻來覆去也看不出端倪,只能用手機浏覽器搜索這兩個字,頁面加載完畢,居然跳出這樣的結果——“你手上的奶茶可能是毒品!這種新型毒品,形狀口味與普通奶茶無異。”
陳默心跳加速,居然是毒品,新型的叫作“奶茶”的毒品。
她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昨晚一起吃飯的幾個人,每個人看着都不像又都很像。這一刻,她不敢相信民宿裏的任何一個人,于是不再遲疑,果斷報警。
宋希聲白天看家,晚上守夜,就這樣連軸轉了五天。
第六天,他正躺在陪護床上睡得昏天暗地,被宋爸一巴掌拍醒。
第七天,宋爸一手拎着保溫桶,一手背在身後,像領導視察工作似的說道:“醒醒,回去睡吧,我剛問過住院醫生了,他說你媽已經沒事了,上午輸完液,下午就可以出院,你回去收拾收拾,到點來接我們出院。”
宋希聲直起身子,揉揉眼,這才發現天已大亮,他扭頭對床上的宋媽說:“媽,那我先回去了,下午我來接你。”
宋媽雖然腿腳不便,但精神一直很好,她笑着說:“好好好,你趕緊回去吧,小臨溪守店,我還不放心呢,可別出什麽岔子……”
“你安心躺着吧!”父子倆同時出聲打斷了她的話語。
宋媽佯怒瞪了宋爸一眼,又好脾氣地扭頭對宋希聲說:“那兒子你趕快回去吧,路上慢點!”
“他又不是小孩子!”宋爸嘟囔道。
“宋老師,你怎麽連孩子的醋都吃……”宋媽擡手輕拍了宋爸一下,聲音越來越低。
宋希聲帶着“大仇得報”的美好心情,小指勾着車鑰匙,哼着變調的小曲兒走遠了。
宋希聲洗完澡,剛關掉淋浴,就聽到房間門被砸得震天響。他擔心擾民,趕緊披着浴袍光腳跑了出去:“什麽事?”
“二哥,快快,周大哥的電話,我接了,他說找你有急事……”門外二迷糊着急得聲音都變調了。
宋希聲想起自己剛才回來的時候确實把手機放在吧臺充電了,于是拉開一條門縫,道:“你別進來,把手機遞進來。”
“非禮勿視,我懂!”二迷糊邊說邊把手上的手機遞了進去,“二哥,那我先下去了啊,吧臺這會沒人。”說完也不等回複,“噔噔噔”地跑遠了。
宋希聲解鎖,找到已接來電,回撥過去,對方很快接了起來。
“喂,宋二,你可算接電話了,新店這邊出了點問題,你得馬上來一趟……”電話那端的周卡語速很快,語氣裏帶着不容遲疑。
“什麽問題?”宋希聲的語氣也不自覺地嚴肅起來。他知道周卡是很靠譜的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在自己母親生病期間給他出這個難題。
“事情有點複雜,三兩句說不完,這樣,你戴上耳機,現在開始收拾行李,我們邊走邊說……今天早上住在302的姑娘在衛生間水箱裏發現了一個包裹……”
宋希聲三兩下穿好衣服,又拉出行李箱,最近經常兩頭跑,還好行李箱裏備得全,外套、褲子、內衣、剃須刀……一應俱全,完全是一箱在手,說走就走。
他拖着行李箱下樓,交待秦臨溪自己要去開封一趟,讓她照顧好店裏,下午記得去醫院接姨媽。
小迷糊瞪着一雙小眼睛,明顯有點反應不過來,但見二表哥一臉嚴肅,還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宋希聲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小跑着打開車門,發動車子,疾馳而去。
宋希聲一路高速,終于在5個小時後到達平遙。
他剛把車停在“從前慢”的停車場,車窗就被人敲了兩下。
宋希聲拉開車門,先看到白靜蒼白的一張臉。
白靜應該是一直等在這裏,看到他的車就跑了過來,憂心忡忡道:“阿聲,你可來了……”
“周哥呢?”宋希聲抱了下白靜,以示安慰,“別擔心,我聽周哥說了大概,只要确定不是我們的人放的,就沒事……”
“可是周卡被帶走了……”白靜眼裏含淚,說不下去了。
“應該只是協助調查,不會有事的,白姐,你相信我!”宋希聲攬着白靜的肩,邊說邊往大廳走。
兩個小時前,周卡被帶走,白靜瞬間沒了主心骨,顯得凄惶無助。還好,宋希聲及時趕到了,雖然只有三兩句的安撫,但也讓她安心不少。
宋希聲安撫完白靜,又在心裏就現有信息捋出一條線,他想得出神沒聽到白靜叫他。
“阿聲,阿聲……”白靜側頭又叫了兩聲。
宋希聲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忙問:“啊白姐,你剛剛說什麽”
“就是那個女孩發現的……”白姐指着玻璃花房處說。
宋希聲順着看過去,正好看到坐着發呆的陳默。
她面朝他們,眼神空洞,似乎在看眼前的花草,又似乎在看遠處的雲煙,整個人顯得靜默又孤寂。
宋希聲想起兩人初見,她只披一件浴袍,就敢揮拳相向,那時候多飒啊,像一個威風凜凜的“鬥雞”,此時卻靜如處子……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宋希聲暗想,他讓周卡邀請陳默前來,本來是想制造偶遇,挽救一下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沒想到卻在這種情況下再見面,而且以這樣一種身份。
“唉……”宋希聲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白靜一下子被他感染,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
宋希聲見她這樣,知道是被自己誤導了,趕緊找補道:“白姐,你放寬心,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你去給大家做點吃的,一會兒周哥回來了,也得吃飯不是?”他一邊說着,一邊推着白靜往廚房走,“一會兒我去一趟派出所,我跟所長有點交情,争取先見見周卡……”
白靜拼命忍下欲流未流的眼淚,勉強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