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晨曦透過窗紙,慢慢沁入廂房之中,驅散原本的黑暗,讓四周景象緩緩清晰起來。

小六手撐着腦袋側卧着,凝視小三的睡顏。他兩邊嘴角忍不住地揚起。三兒真是長得天真活潑又可愛,尤其睡着的時候好讓人心生愛憐,怎麽看都不厭煩。

小三皺了一下眉,在睡夢中感覺到一股灼熱的視線盯住他不放,他在床上扭來扭去,可就是擺脫不了那道緊緊跟随他的目光。

小三睜開了眼,打了個呵欠,當小六笑得活像個呆子的臉印入他的眼簾時,他吓了一跳,心想發生了什麽事,小六撞壞頭了嗎?

「三兒……」小六脈脈含情地看着小三,抓着小三的手送到嘴邊啃了一下,然後用充滿喜悅的贊嘆聲調說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們一起死掉好不好……不對,是日後一起死,死後葬在一起好不好?」

小三把默默地把手從小六手裏抽了出來,那動作溫柔得,讓小六覺得自己果真守得雲開見月明,現下心有了、人有了、以後還可以一起入墳墓了,這是多麽美好的一世人啊!

現在死了都甘願了!

小三抽回手後看了小六一眼,然後手掌慢慢地擡起。

就當陷在幸福裏,飄飄然以為在夢中的小六感覺小三要摸他的臉頰,蹭蹭表示他也喜歡自己時,小三突然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手掌往小六的腦袋一搧,搧得原本姿勢擺得好好,露出兩塊結實胸肌的小六暈頭轉向往後仰,後腦勺整個往床鋪上一撞,「砰」地好大一聲。

小三在床上站了起來,威風凜凜地睨視着這個犯上作亂的家夥。

被捅了一整晚,油燈滅的時候他累得想睡,可這死孩子得寸進尺越搖越用力,頂得他叫了一整晚,他現下喉嚨發熱、心情不悅,怒吼道:「适可而止這四個字怎麽寫你懂不懂啊!」

小三擡起腳丫子,對着小六的肚子就是一陣猛踩。「混蛋、混蛋、混蛋,竟敢忤逆老子!什麽願得一人心,那句話是跟誰學的?肯定是你哥教你的對吧!」

前半夜的事情小三因為醉得厲害忘光光了,可逐漸清醒後發現屁股後面被人捅,若不是頓時立即發現是熟人所為,小三差點就手往後一扳,把那大東西給折了!

小六被小三踩得唉唉叫。

小三轉頭朝屋外喊道:「百裏小五,給老子進來受死!」

這時小三一個不小心,往小六的那一大根踩去,小六頓時發出了痛苦的哀號,聲音簡直像殺豬一樣。不過那劇烈的痛後來升華成不可言喻的爽快,于是很快地小六就抓住小三的腳踝,連連說道:「踩這裏、踩這裏,不過要稍微輕一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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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眼中帶淚,沙啞的聲音中帶着他獨有的那份魅力,小三臉黑了一下,接着繼續踩,然後他很快發現,底下這家夥的大家夥越來越硬、越來越硬、硬到和棒槌有得比了。

「操……」小三整個無言。百裏小六你到底是怎樣的奇葩,居然踩成這樣也不會斷!?

「哼哼……」小六又痛又享受地哼叽兩聲。「師兄你怎麽對我都可以,但只有一點,你不能反悔呦……人家什麽都給你了呦……」

聽到這句話,小三猛地一腳重重踏下。

「啊──」小六終于慘叫出聲,而不是持續爽叫了。

「老子說過認定了就不會改,沒有第二句話。」小三怒道:「你是要老子說幾遍?」

「師兄息怒……要斷了……」小六渾身繃得緊緊的,高大的身軀縮成跟蝦米一樣,抓着小三的腳踝可憐兮兮地道:「真的要斷了……真的啦……」

門外傳來敲門聲,小三喊了聲:「進來!」就見小五端着一大碗色彩鮮豔的粥進入房內。

「師兄。」小五含笑看着小三和他凄慘的弟弟,說道:「我給你煮了粥,你就放過小六吧,這主意是我想的。」

小三收回腳跳下床,換了件幹淨的亵衣邊給繩子打結邊道:「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第一步最難跨出,你也知道小六喜歡了你多久,只要看着我和你站在一起他都難受,我不想他再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傷心了。」小五說:「我們兩個人對你都是一樣的,既然你也認了我們兩個,我以為,小六也該和我一樣,能這般親近你。」

「你不想讓小六傷心,所以就讓我傷心了?」小三瞟了小五一眼。

小五把盛着粥的翠玉白菜大碗放下,然後将同樣雕工,通透娟麗的三個小碗一起随着調羹擺上桌。

「師兄您傷心嗎、生氣嗎?」小五問。

小三想了一下:「……不會。」還真是不會。

反正都答應了,兩個人在一起,那成家立業入洞房外加生孩子本來也都是正常的。雖然小五、小六和他都是男的,但他們倆除了沒辦法給他下崽以外,什麽都做了,所以這自然也得當老婆養着了。

蘇家的男人死腦筋,既然媳婦入了門,那就得好好疼,沒第二句話。

小五朝着小六喊:「不過來吃飯在幹什麽?師兄都說不生你的氣了!」

小六含淚「噢」了一聲,才胡亂穿好亵衣,捂着胯下艱難地一拐一拐往飯桌這邊走來。

小三從小五端了這一大碗粥進來後就很好奇,他問道:「你煮這什麽東西?」

小五一人一碗給他們添好了,才舀了自己的份,坐下說道:「我怕你們倆餓着,所以就去廚房看有什麽能吃的。剛好找到了不錯的紅豆跟糯米,再加了點曬過的桂圓跟桂圓核下去,炖了這碗粥。」

小三看着白玉碗裏的東西,雖然是碗粥,但上頭的配料都是仔細放上去的,他細看後連連點頭。「不錯,擺得比小六好。白玉碗雕工上等,碗沿透白漸層下綠,連調羹都能做得一樣配,這白玉翡翠難得,雕工更是難得。

再看這糯米稠、紅豆浮于其間,桂圓剝得好,煮過後核也去掉了,三者炖煮得軟糯卻不見一點紅豆桂圓碎屑,還有一片匠心獨具的蓮藕鑲枸杞嵌在碗邊,看起來賞心悅目。」

小三看向小五,贊賞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你第一次做飯就能把一碗簡單的紅豆粥擺弄得這麽好,師兄真是驚喜萬分!」

小五很少被小三稱贊,尤其是對方睜着閃亮亮的大眼望着他,以他的成就為傲時,那模樣簡直可以讓小五再為小三做菜一百年啊一百年,而且絕不喊累。

小六也崇拜地看着他哥,沒想到他哥竟然深藏不漏,是到哪才搜刮到這整套的白玉翡翠碗,光是這些個碗,至少就要黃金幾千兩啊幾千兩,而且有銀子都不一定買得到!

小三滿懷期待,舀了一口熱騰騰的粥就送進嘴裏。

小六動作一致,要趕快吃吃看他哥第一次煮的粥!

然後下一刻,五味運轉,舌頭在多年的美食澆灌下,十分細膩地分出酸、甜、苦、辣、鹹,這幾種最基本的味道。

猛地,小三面色複雜,并且極為困難才将口中的紅豆粥咽下,臉色有點蒼白。

小六則默默地把頭低下,對準碗,張開嘴,把剛剛喝進去的東西又吐了回去。

「怎麽了?」小五覺得奇怪。

小六看向他家對食材菜肴專精的三師兄道:「師兄,是不是蘇謹華派人偷偷到我們家的廚房裏放毒了?我怎麽覺得這碗粥讓我有一種像喝了鶴頂紅的感覺?」

小六在拿起粉嫩嫩鑲橘紅枸杞的蓮藕輕輕咬了一小口,然而不過才入口就又吐了出來,苦着臉說:「這個更絕,味道像砒礵……」

小五見況也舀了一口粥喝下,不過當粥在嘴裏巡了一圈後,他也忍不住吐回了碗裏。

他連忙朝小三說:「對不起師兄,別吃了,我不知道這粥竟然這麽難吃!」

小三問道:「你放了什麽東西進去,順序。」

小五回答:「一斤糯米、一斤紅豆、一斤枸杞、一斤蓮藕、一斤桂圓、一斤桂圓核。」

「全部放進砂鍋裏一起煮?洗過沒?」

小五愣了一下。「沒有。我瞧你煮時都是抓幾把放鍋裏直接煮,而且我用鐵鍋……之後滾了就舀起來,但是因為忘了加鹽,所以後面才補上,加了鹽後嘗起來怪怪的,就加糖想說味道會比較好。

那時候我不小心打翻了辣油,所以又把辣油撈起來,而且是撈得一滴不剩的……然後就這樣加加減減……可是最後水太多,于是我把它們用紗布濾過,接着一顆顆挑起來擺好盤,又用蒸籠蒸了一下,就這樣了。」

「紗布?」小六疑惑。

「對,紗布。」小五一臉認真地回想:「放在竈旁的那條白色紗布。」

「哥!」小六跳了起來,吼道:「那條是抹布!不是紗布!唉呦我昨天才拿它擦了腳底板!」

小三聽完,默默地走到了門邊。他一手扶着門框一手捂着肚子,很嚴重地「嘔」了一大聲。

他錯了。

剛剛不應該秉着不許浪費食才的家規,還為了給小五捧場,硬是把那口紅豆粥吞下肚的……

操操操操操……百裏小五你給老子記着……

百裏小六你也一樣……

擦腳底板……嘔……

☆☆☆

小三所有對外事宜還是小五負責,小五喜歡掌權的感覺,那小三就由他去,說好了要疼媳婦不是嗎?

小六則每日繞着小三團團轉,偶爾出門去市集看看有什麽好食材,但更多時間他就在小三發呆看着天空時,讀着小三那本古樸的藥膳書。

小三現下是把小六當徒弟在教,就像那時候有心栽培蘇遠遠一樣,只不過小六每天要背的食譜比蘇遠遠多十倍,入廚房也常常被柴禾熏得一臉黑才出來。

兩個都要疼,不許偏心任何一個不是?

小三疼小六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那一身無人能及的廚藝,全部塞進小六腦子裏去。

只是有時候在廚房裏菜煮着煮着,小六就從後面把他抱了,然後胯下頂着頂着,讓小三臉全黑了。

小六撒嬌起來那真不是蓋的,他就一臉師兄我煮了一天菜好累好累,然後手在小三的屁股蛋上掐掐,又繞到前面在小三的胯下抓抓。

這時已經把人當媳婦疼的三爺索性就把衣帶一扯,讓那個死小鬼從後面直沖入內,兩個人在廚房裏咿咿呀呀。

不,通常三爺只是哼哼兩聲,一直都是小六那性急的家夥在咿咿呀呀!

這天早上,小五突然在出門了一會兒後,又踅了回來。

小三和小六正玩着背不出點中的食譜給一鞭的游戲,見着小五,小三手中由原本灰仆仆的弒龍索化身為金燦燦金龍鞭的鞭子就這麽收回右掌心中,小三一身的氣質變化如今越來越明顯,五官分明,臉蛋也長得越來越俊俏,越來越讓人移不開目光了。

「怎麽回來了?」小三走向小五。

小六則在後面一手抵着樹,一手揉着屁股。師兄的金龍鞭甩出來竟然是用咬的,什麽上古真龍,盡咬他的屁股蛋,下流、無恥、龌龊至極,為什麽不是師兄咬!

然後他一邊揉屁股一邊往他哥跟小三的方向走去。

「蘇謹華入禦書房面聖了。」小五臉色不是太好。

「他又想做什麽?」小六感覺到小五的憂心。

小五說:「才剛放他走,立刻就作怪。聽說他向皇帝提出要與你比試一場。因為将軍樓被你毀了,你折了蘇家尊嚴,又丢盡蘇家人顏面,所以要對你下戰帖。

蘇謹華還說配得上他身分地位的就只有将軍宴,他要與你一鬥,看誰重現将軍宴當年容光,誰就擁有天下第一廚的名號。」

「他十成十沒說關于小柔的事。」小三道。

小五點頭。

小三說:「蘇家在京城可是有着無法動搖的地位,蘇家家主一開口,就算是當今皇帝也得賣個面子給他。但是可惜,可惜他碰上的皇帝不是別人,而是東方羅绮。東方羅绮這家夥會給蘇謹華好臉色才怪。說啊,是不是途中碰上了什麽插曲?蘇謹華沒那麽容易成功的。」

小五面容扭曲了一下。「師兄你怎麽會知道?」心愛的人太神通廣大了,這樣他以後怎麽威風給小三看。

「猜的啊~」小三咧嘴一笑,樂得很。

「當時禦書房除了有幾名大臣,還有個名為楊朔的将軍在場。楊朔問蘇謹華要怎麽比,蘇謹華就說了一大堆。其中無疑就是菜色由他拟定、随從多少人由他指派,食材由他提供,菜式約一百零八道,評選者由他挑選夠資格的食家什麽的。

他說師兄年紀不到他的一半,對這宮廷菜色沒有研究,所以為了公平起見,一切都由他準備最好。」小五收到消息時聽得臉都扭曲了。這完全是一面倒向蘇謹華自己的作法,照這方法行,不用比,開場小三就直接輸一半了。

「蘇謹華那個賤人!」小六氣呼呼地說:「什麽規矩都讓他定,照他的方法來,那師兄還怎麽比?」

小三則是饒有趣味地說:「但楊朔沒讓他那麽做?」

「師兄你怎麽又猜中了。」小五詫異道。

小三說:「楊朔和他不對盤啊!」接着又說:「但皇帝跟他更不對盤。跟着呢?楊朔又說了什麽?」

小五疑惑地看了小三一眼,道:「楊朔這些年十分受到皇帝器重,聽說這個皇帝、也就是小春的爹耳根子非常軟,是敬王手底下的傀儡,而這些年都是楊朔擋在皇帝前頭力抗敬王。他護主有功,所以說話非常有分量。

但照理說這兩代的将軍一不是和蘇淩交好,二就是在蘇淩手磨出來的,蘇謹華也是蘇家的,楊朔沒理由處處和他作對。」

小三樂道:「繼續說、繼續說!」

小五覺得小三怎麽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他說:「楊朔一開口就直接定規矩,将軍宴幾百年間不曾辦過,到時外面就分左右兩場,哪一邊吃得高興哪一邊贏一半,接着另外一半在金銮殿內舉行,由皇帝與六部尚書、四位領兵出征過的将軍共同評選,看誰能贏這一半。

至于其它的人手、食材等等都由兩肇雙方自行準備,皇家不涉其中。誰有本事、招的人手厲害,那便是自己的能耐。」

小六聽完有點暈。「怎麽感覺這個楊朔好像有點公平,但又完全不理會蘇謹華的條件,活生生在大臣面前打了蘇謹華的臉?」

小五、小六一齊看向小三,狐疑問道:「師兄……你該不會和那楊朔也有過什麽情緣緣分吧……為何他這般幫你?」

小三瞪了兩個不知死活的一眼,說道:「成天腦袋就想這個?裝點別的行嗎?我拜托你們了!」

小五、小六噎了,不敢再亂說話。好不容易小三才心甘情願來到他們身邊,要是因為吃醋惹小三生氣跑得他們沒處找,那他們可會哭死的。

「那……?」可是雙子還是心癢癢想知道,不知道沒辦法安下心啊!

小三橫了他們一眼,手負于身後,慢慢跺步往廚房走去。

他邊走邊說道:「蘇三橫上輩子曾經收了個徒弟,天家子孫,精明能幹,但為保性命長年留在邊疆,除了一個随從誰也信不過。

蘇三橫死後那個倒黴的徒弟被蘇三橫的爺爺蘇淩給收走了,他跟着蘇淩東征北伐,雖然武藝不行,但學全了蘇淩的兵法,後來因為用兵詭谲,被敵國封了個書生戰神的名號。

放眼世間,能夠在諸子奪嫡下存活,外表長得善良可欺讓人提不起戒心,但腹中一肚子詭計又能使得沒人發現的,我就只看過這一人而已。」

「他是師兄你的徒弟?」五六可驚了。那麽重要的位置,怎麽可以被一個陌生人占去,而且師兄看起來對這個曾經的徒弟還非常滿意的樣子。

「沒錯。」小三下巴微微昂起,像只你想和我鬥,老子就先鬥死你的高傲鬥雞,他張着五彩斑斓的羽翼,似乎只要吹起一陣風,就能飛到九霄雲外。

「蘇謹華打錯算盤了,他還以為每個人都會賣蘇家人面子。」小三說:「小十四被蘇淩帶在身邊,以他的聰慧不會不曉得是誰帶走了蘇淩和我的命。這回蘇謹華是自個兒往槍口上撞,那個将軍楊朔就是小十四的随從,肯定是小十四授意,楊朔才會那般說。」

「所以……師兄這次勝券在握?」小五看了看,但又覺得不像。如果真的有必勝的把握,小三那天在地牢裏聽到蘇謹華說出将軍宴這三個字時,不會那般驚訝。

「言戰不言輸!」小三走進廚房裏,餘音徐徐飄來。「不是還沒到時候?我還有一堆時間去推測、去尋找關于将軍宴的一切。曾經出現過,輝煌就不會被沙塵掩蓋。将軍宴是蘇家的源頭,是蘇家所有廚子的驕傲,我就算不和蘇謹華比,為了這一場百年難見的大宴,也會拚盡全力、與自己一戰!」

小六默默地待在廚房外朝內看着小三淘米。「不就是煮幾道菜嗎?怎麽說得像要打仗一樣嚴重?」小六實在不解。

小三眼神緩緩地移到小六身上,陰恻恻地看着他:「想死嗎?想死就再說一次!老子今天絕對把這桶米全塞進你屁眼裏,讓你知道老子的心意!」

小六渾身一顫,打了個激零後立刻舉起雙手,在廚房外用力喊、猛力喊:「師兄必勝!師兄必勝!打敗那個妖孽蘇謹華,摘掉他難聽的廚聖封號!師兄你才是天下第一人,你是我的驕傲、你是我的容光,你是這世間的神,以後你必號『廚神』,受萬人景仰、萬世流芳!」

小三和小五接連翻了白眼,這越來越狗腿的家夥真的是同他們在神仙谷裏一起生活,共同被養大的師弟嗎?

是不是上回救回來時不小心給人奪舍了?

那些詞到底是看哪些書學來的?

他們沒教過他這些啊?

小六還在喊着:「師兄必勝!」雙手舉高高再放下、舉高高再放下。

不過,倒還挺蠢挺可愛的。小三小五師兄弟倆如是想。

☆☆☆

當蘇家的現任主子和也許會成為蘇家下一任主子的人将在金銮殿上鬥菜,重現失傳許久的将軍宴時,整座京城都沸騰了。

因為有這福分入宮吃筵席的只有皇帝、六部尚書、包含楊朔在內的三名将軍與護衛京城的京城禁軍。

滿朝文武百官和全城王孫公子、權貴顯要無不捶胸頓足,紛紛表示──早知道也去混個禁軍當就好了。

将軍宴、将軍宴,傳說中的神級料理!一百零八道菜,道道是精品,連死人聞香都會跳起來舉箸狂吃,這樣的夢幻逸品居然要出世了!

幹得好啊三爺,您的成就無人能敵啊!

将軍宴啊!要是有幸吃到一口,那真是死也甘願了!

所以,有好些人也開始想方設法,求混入進禁軍中大唌美食啦!

然而就在滿京城的人四處尋找小三、沒日沒夜堵在米香等着三爺或五爺或六爺哪一個出現都好,幫幫忙給個位置入大宴時卻發現,這三個人通通不見了!

三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居然不見了──

要死了,他們的饞蟲啊,該如何是好啊──

☆☆☆

青山、綠水、長流;古道、木魚、我佛。

同樣那座陡峭的高山,同樣那間小小的寺廟,就在京城亂成一鍋粥時,小三攜小五、小六來到這處,禮佛還願了。

答應了的事就要做到,雖然小三和大殿內的佛祖四目相交,但他盤坐着歪着頭,單手撐着下颚坐姿不正,雙眼無神。

木魚聲叩叩叩叩,圓罄锵地一聲,頌佛聲稍停,而後再度唱起,小三這才回過神來,拿着經書對坐在他身旁的小五問道:「讀到哪邊了?」

小三剛剛和大佛對看,結果看着看着,就睜着眼睛睡着了。

小五幫小三翻到書末,指了一下字,小三才又懶懶地繼續看下去。

而小六呢?

小六腦袋枕在小三大腿上,早睡死了。打呼聲都比木魚聲還大,吵得小三直接捂住他的嘴。

小六半醒中感覺到那是小三的手,于是伸出舌頭像舔麻花糖一般地舔了小三的手掌心,結果被小三拿經書卷起重重敲了他的腦袋。

小六低低地嗚嗚兩聲,又繼續睡了下去。

小五這時突然站起,跨出寺廟門欄收了一只信鴿。拿下信鴿腳上信箋後,他看完立即進入廟裏,低聲附在小三耳邊道:「蘇遠遠離開了我安排的地方,往這裏來了。」

「嗯?」小三斜斜瞟了小五一眼。「她怎麽會知道我們在這裏?你告訴她的?」

小五笑了一下。

「自作主張……」小三接着拍拍小六的臉頰說道:「走了,小豬仔,要睡回房睡!」

小六聽到「回房」腦袋就瞬間清醒了起來,他連忙爬起身,順道把小三給拉了起來。「好,回房、回房,來睡、來睡!」

小三把卷起的經書打在小六手上,怒道:「亂七八糟!」他用膝蓋想都知道小六的「來睡」是想怎麽睡!

但就在小三領着兩個師弟回房時,遠處的山間小徑卻傳來女子熟悉的叫喊:「三哥,我來找你啦──你來接我一下,這山路陡得,我爬到腿軟啦──」

聲音的主人便是那好一段時間沒見的──蘇遠遠。

小三斜眼看了一下小五,小五又是一笑。

小三同小五、小六一起走到山路路口,正巧蘇遠遠看見了眼前一個黑影把手伸出去,就這麽被小三拉了起來。

「怎麽自己一個人出門?」小三罵道:「大姑娘家獨自出門危險,沒人告訴過妳嗎?」

蘇遠遠答道:「那些人都是要留下來保護我娘的,一個人都不能少,小五哥畫給我的地圖很詳細,我很容易就找到這裏了。」

然後蘇遠遠一個擡頭,看見面前和他對答自若的小三,驚得差點跳了起來往身後小徑上摔。

她叫道:「唉呦我的娘!你是誰啊?」蘇遠遠仔細瞧了瞧,看這孩子五官清秀,模樣酷似小三,立即瞪大眼睛道:「你是我三哥的兒子?我三哥什麽時候生了兒子我怎麽不知道?」

小三白眼一翻,轉身就走。「這間寺廟全都是男的,不接待女客,哪裏來就滾回哪裏去,別添亂。」

他前幾天把小五傳給他的十分之一內力又還給了小五,和小六兩人縮回了之前的小孩模樣。回春功畢竟是療傷第一內功,小三身體想早點好全,讓回春功繼續運轉是絕對需要的。

「我才不是來添亂的!」蘇遠遠問:「喂,小孩,你說話的模樣挺像我三哥的,你不會是他的兒子吧?還有你旁邊這個,是小六哥的兒子嗎?生得一模一樣啊!只有小五哥我認得出來。對了,我三哥在哪裏?我有要事找他!」

小五遲了半步,落在後頭同蘇遠遠一起走,邊走邊說:「師兄又沒娶老婆,照他頑固的程度,未婚生子這事是不可能的。」

小五說:「那就是師兄。他被妳爹重傷,奇筋八脈俱裂、丹田被毀,是死過一遭後走了大運才活回來的。他現下是我們師門獨門絕學在體內運轉,這才化成了小孩兒模樣,慢慢修複筋脈丹田。旁邊的是妳小六哥,他同妳三哥一樣。」

「什麽!」蘇遠遠大叫:「蘇謹華那個混蛋!他居然敢趁我不在京城,對三哥和小六哥下殺手!」

「蘇遠遠……」小三淡漠地回過頭來。

「我在!」蘇遠遠含淚看着她的小三哥。怎麽變得這麽小,老天爺啊,好心疼!

「佛門清靜地,妳給老子小聲點。」小三只是說了句話而已,但蘇遠遠卻感到一股莫大的威壓傳來,讓她臉色白了一下。

走到平常歇息的精舍外,在簡單樸實僅是劈砍而成的石頭桌椅上坐下,小六很快拿出了茶具開始泡茶。

山上的萬年青生得極好,過冬不凋,使得這片土地綠意盎然,加上淡黃色的果實點綴,有種讓人不自覺舒心自在的感覺。

小三坐下後問:「妳來幹嘛?」他接過小六的茶,喝了一口,淡淡說道:「不,應該是說,小五讓妳來幹嘛?」

「我來幫你啊!」蘇遠遠嗔道:「把我和我娘送得遠遠的,你們受傷,京城也翻天了卻沒人告訴我,要不是我一直寫信給你,小五哥也不會煩到最後回信給我,順道讓我帶東西來。」

「來,」蘇遠遠從懷裏掏出一本書:「這個給你。」

「是什麽?」小三連瞥都懶得瞥一眼。

「金玉馔啊!」蘇遠遠态度自然,毫不別扭地說:「這本來就是你冒死在将軍冢中找到的,是蘇謹華強得後給了我,我心想總有一天要還給你,這才勉強收下的。」

「我不需要。」小三淡淡地說。

「你怎麽會不需要!」蘇遠遠急得跳腳。「全天下都知道你要和蘇謹華鬥菜的事了,咱老蘇家的古食譜全記載在金玉馔裏,你一定得看完這本書,把裏面的古方都背起來,要不你怎麽勝得過蘇謹華啊!那個家夥的名號可不是白白得來的,他是衆所周知的廚聖,廚藝超凡入聖的聖啊!那個人很可怕的!」

小三看着蘇遠遠,突然之間笑了出來。「妳怕我會輸給他?」

「你們兩個的坎不同,他是個天生的廚子,是衆人無法越過的天塹,沒人贏得過他的!」蘇遠遠邊說邊冒汗。今天三哥給人的感覺怎麽這麽可怕!

「超凡入聖又如何?」小三那張嫩臉上突然出現專屬于他、屬于三爺獨有的嚣張神色。一個外表看似只有八歲,但內心堅毅無法輕移的孩童,說出了一句撼動蘇遠遠內心的話:「從來天下無難事,只有庸人自擾之。就算是神,只要你的能耐夠,都能把他從神壇下扯下來,這道理妳懂嗎?」

蘇遠遠聽完連忙點頭,一直點一直點。

小五同小六相視一笑。

這就是他們看入眼的人。這就是獨一無二的百裏三。

即使狼狽不堪,在四神之地面對神祉般的青龍仍浴血奮戰,從不知害怕兩個字該怎麽寫。

他的骨血就是嚣張、霸氣所聚,他目空一切、唯我獨尊,不信世間會有自己辦不到的事。他非生而為聖,非事事皆知,但他以勤補拙、磨砻砥砺,從不放棄,而後一步步往上走,直達頂峰。

最後,因為小三死都不肯接金玉馔的關系,蘇遠遠怒得差點沒把人家的小寺廟屋頂全揭光。

蘇遠遠的臭脾氣跟小三有得拚,于是在幾經談判,讨價還價後,蘇遠遠只接受一個條件:不肯收書、那就收人!

将軍宴那是需要多少人手才得成的國之大宴,蘇謹華身後有整個将軍樓的廚子當助力,又有蘇家的人脈當後盾,蘇遠遠自不可能看着小三吃悶虧!

小三迫于無奈只好收下這個火爆小廚娘。

因為蘇遠遠說,再不決定,她待會兒就去脫了所有和尚們的褲子!

而且她要效法她三哥,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所以她言出必行,連住持的褲子也要一并脫光扔山下去,務求一件不剩!

小三答應後,抓着他這個妹子到大殿給佛祖跪了,然後七天七夜不許她起來。

我佛慈悲,但不饒無禮之人!

蘇遠遠:「嗚嗚嗚嗚嗚……三哥欺負我……」

三爺:「妳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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