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姜豉肉丁饅頭

“姑爺,”一位小厮殷勤上前,“大娘子說炖了石首玉葉羹,請姑爺今兒務必回府。”

大娘子?殷晗昱心裏忽得一緊。

原來曼娘嫁給了他麽?即使在夢裏,殷晗昱都能感覺到自己心裏噴薄而出的喜悅。

夢裏那個自己卻擺擺手:“陽浦江水漲沖垮了下頭莊子上的稻田,我須得去看一趟,今晚不回去了。”

殷晗昱無聲嘶吼:答應他啊!

他真想跟着去見曼娘一面,哪怕是在夢裏。

小厮的笑容僵在臉上:“姑爺,大娘子日夜等着您,您十天倒有八天在外頭……”

“岳丈将家裏的生意都交給我了,我若是從此沉迷于溫柔鄉不好好幹出個樣兒來,豈能對得起他老人家和曼娘?”夢裏的自己神色冷峻,只不過上馬後還是踯躅了一瞬,吩咐下人,“大娘子喜歡甜杏巷口的秋千稠糖葫蘆,你買些回來給她,代我賠罪。”

殷晗昱再次掙紮着從夢裏醒來。

他滿頭汗珠,神色迷茫,心裏一陣絞痛。

翌日等招呼諸人報名選拔的掌櫃一過來,殷晗昱就舉起了手:“我去。”

初冬清晨的陽浦江碼頭全然不似白日裏人來人往,只有幾只鷺鳥展翅而過。

一艘舟船前,曼娘将一籃子路菜遞了過去:“多謝公子入股,等半年後我必将分紅送到。”

“好。那便等着你的銀錢了。”牧傾酒示意小厮接過籃子,大踏步上了船。

等船啓程,河岸漸行漸遠後禮師爺才幽幽嘆了口氣:“原本說好的她拿錢投靠怎的變成了出錢入股……”

籌備好了錢糧出發前夕,恒娘子尋了來,巧舌如簧,居然說服了王爺出錢入股她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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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傾酒笑了起來,燦若晨星:“平白受人錢財你就不怕言官彈劾?”

“誰個能查出來?”禮師爺心疼不已。每一分從賬上出去的錢都是他的命根子!

可木已成舟也無法再改,自己家那位王爺更是言出必行的性子,禮師爺只好去翻動那籃子,酸溜溜将一塊姜豉肉丁饅頭送進口中:“這饅頭可值五百兩呢!”

卻在入口那一瞬瞪大了眼睛。

肉丁鮮嫩,姜豉鹹香。禮師爺旋即細細品味了起來,一個饅頭下肚改了口風:“還是王爺高瞻遠矚。以恒娘子這手藝,半年後的分紅當真可期。”

正待伸手要去拿下一個饅頭,卻被王爺施施然拿走。

“哎王爺……萬事好商量,王爺!王爺您等等啊!”

曼娘瞧着逐漸遠走的商船松了口氣,恒家并不缺這五百兩,可唯有這個法子能将牧王爺與恒家捆綁起來。

“那位公子可真是生得好。”金桔由衷贊嘆。

櫻桃撇撇嘴:“花木瓜空好看!”她到底還是偏向殷小哥。

瓜農們為賣個高價,就在木瓜上貼上剪紙花紋,陽光遮蔽下長出紋路,極為美麗卻無法食用,是以大宋百姓們喜歡嘲諷徒有其表的美貌為花木瓜。

曼娘搖搖頭,笑道:“且去看看恒家路菜腳店設在哪裏好。”

碼頭上多是貨倉船基,曼娘尋來尋去才尋到一處臨河庫房,帶着一個極大的院落,簡單改造下便可開店。

随庫房還贈送一艘船,曼娘也留下了,她盤算着倘若今後遇上生意冷清些的淡季,就讓夥計們劃着船往上下游去兜售恒家路菜。

等曼娘在中人前頭定下契歸家,恒老爺正與幾位恒家親眷在家等她:“曼兒,原先定好來家裏幫忙的幾位親眷正好安置一二。”

曼娘直起身子笑着向那些親眷們問好。一眼就瞥見了其中的五堂伯恒鴻勇、九堂姑恒寶髻。

前世這兩人在恒家落難後還好心腸幫了曼娘一把,五堂伯在族親唾棄時幫恒家二老下葬,九堂姑則在曼娘返鄉祭拜時好心收留她住下,還悄悄兒往她包裹了塞了幾兩碎銀子。

幾兩碎銀子那是鄉下婦人半輩子的積蓄。

此時九堂姑還只是個寡居大歸的婦人,五堂伯也只是個老實巴交的趕車人。

曼娘便笑着給諸親族們分配活計:“我這裏除了恒家酒樓,還馬上就要在江邊開一家路菜店專賣路菜,酒樓繁華些,路菜店卻簡陋粗鄙雜務多,諸位想去哪裏随意,只一遭,既來了我店裏做事少不得要跟旁人一樣,不然我也不好管下頭的人。”

恒家酒樓紅火諸人是看在眼裏的,去那裏自然俸薪不低,又在最繁華的街市,說出去也體面。自然各個要往恒家酒樓去,唯獨五堂伯和九堂姑要去路菜鋪子。

五堂伯道:“我這人唯獨能出個苦力,不像旁人能寫會算的,我就去路菜鋪子。”

九堂姑則道:“我也無甚可取之處,我便也去路菜鋪子那邊給侄女幫忙。”

曼娘點點頭,這樣也好,她以後提拔起兩人來,才不會被其餘親戚眼紅報複。

敲定了諸人,便交給管家恒福将他們引薦到酒樓各司其職。

恒老爺這才又問起女兒:“曼娘,聽下頭人報,你令人在下頭幾個鄉裏收生豬?”

“我和你爹原想着放手由你經營酒樓不當多幹涉,可這酒樓裏哪用得着這許多生豬?再者,聽說你在個莊子裏建了許多庫房?”恒夫人蹙起眉頭。

曼娘擡頭:“爹爹,娘,我們恒家路菜生意如今這般好,你們說大約多久會有酒樓效仿?”

恒家夫婦對視一眼,恒老爺微微多了些焦灼:“這……也就一月左右。”

“恒家路菜若要做大,便要琢磨一個只有我們能做的路菜,不然定然出現孫家那樣抄襲我們菜品的店家。”

說到這裏恒老爺已經隐約明白:“莫非,你要拿生豬做路菜?”

“對!”曼娘篤定點頭,“二老可知道肉鲊?”

如今市面上羊肉貴,豬肉賤,豬肉賤是有原因的,一股騷膻味道,也只有平民百姓才會食用。

曼娘從前的離奇經歷讓她知道如何怯除腥膻滋味烹饪豬肉,也讓她知道了一種炮制豬肉使之能長期保存的法子。

“自然知道。”恒夫人嘀咕道,“前幾天你不是做了道羊腿肉鲊嗎?”

曼娘便與爹娘解釋個分明:“我學會一種做法能比肉鲊保存得時間更久些,多的話能到三五年不壞。”

“啊?!”二老長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您二老便瞧着吧。”曼娘神秘一笑。

等生豬收來,曼娘便邀二老往莊子上庫房裏去。

她利落将豬後腿全部抹上一層粗鹽粒,而後壓制上厚石板,直到擠盡血水後才再次上鹽,又說與爹娘:“這肉鲊要反複抹鹽一個月。”

再之後便放入陰涼地晾挂發酵,那些庫房裏早就為晾曬建好架子木梁。

恒老爺還有些遲疑:“這般生肉,也不熏蒸,會不會壞掉?”

曼娘搖搖頭:“如今已經初冬,慢慢兒涼了,等再過五個月正好做成。”

她見爹娘仍然懷疑,便笑道:“這物可煎炒,可做炖湯,可煲飯,非但能做路菜,更是一道做菜的好配料。爹娘若不信,到時便等我消息。”

恒老爺阖動嘴唇,頗有些心動:“倘若這是真的,只這一樣路菜的做法,便可保我恒家五十年不敗。”

曼娘聽完定下心來,爹娘同意就再好不過。

“只是,還有一事。”恒夫人猶豫了起來,“上回在家中鋪子裏擇能人,沒想到管事呈上來的名單上有個人……”

她一時拿不定主意,倒住了口,踟蹰片刻終于說了出來:“其中有個叫殷晗昱的……”

恒老爺一聽就冒火:“這些人也不知如何做事的!怎麽胡亂尋個貓三狗四就報上來!”

曼娘愣了一愣。

她自打重生後着實太忙了,打發管事、準備壽筵、開設新店,每日裏沾着枕頭就阖眼,居然一絲都未再想起這個人。

如今驟然被父母提起,倒有些恍如隔世。

抛開個人恩怨,殷晗昱本身就是極有才幹之人,前世自己擡舉他後,他能迅速征服對他吹胡子瞪眼看不慣的恒老爺,更能将恒家酒樓經營得蒸蒸日上。

如今恒家酒樓招攬賢才,他能通過考核脫穎而出也不意外。

曼娘思忖片刻,便道:“爹娘還是讓他來吧。”

前世兩人糾葛起因是她嫁給了他又錯付終生,今生她早有預備,自然會提防着他。

與其讓他在下頭鋪子裏圖謀什麽,倒不如放在自己身邊看着穩當。

何況三年後殷晗昱自然會恢複記憶,倘若恒家苛待他三年,那便真是救命恩人變仇人。

恒家二老面面相觑,最後還是恒夫人咬咬牙:“也罷,就讓他來吧。”

她可想好了,明兒便再請幾個媒人進門,将浦江的适齡小郎君們再翻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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