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葛天華問。

“去藍鯨游泳館,我們高一好多同學都在那裏辦了年卡,我也想去。”王即來很喜歡跟大家玩在一起,自家住的別墅區內雖然有個五星級的會所,裏面也有個國标的泳池,但他覺得一個人去沒意思,寧可湊在市民游泳館裏,跟同學一起玩。

“你們班的那個大鼻子也去嗎?”葛天華皺着鼻子問:“那個人好讨厭,我覺得他特別惡心。”

“孟田宇?”王即來驚訝地說:“他挺好的呀,你幹嘛煩他?”

“我覺得他惡心,眼神兒不對。”葛天華說道,她在嘉南中學的一年級,嘉南中學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共用一個校區,中間只隔了一條校內林蔭路,這所省內排名第一的中學,跟葛家沾親帶故又學習不錯的孩子,全都在裏面就讀,其中就有葛天籁和王即來,而孟田宇是王即來的同班同學。

王即來嘿嘿地笑了一下,孟田宇有一個超級大的鼻子,跟成龍似的,看起來是有點兒怪異,至于說眼神嘛,青春期的男生,看女生不都是那個眼神嗎?

除了自己旁邊坐着的這個冰山?

王即來想到這裏,忍不住看了一眼葛天籁,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自己爸爸還在他旁邊跟他聊着天,不過只看一眼,就知道表哥根本沒在聽,從他的眼神判斷,不超過一分鐘,表哥就會站起來走人。

葛天華坐在王即來身邊,把嘴湊到王即來耳邊,低聲說道:“你爸爸膽子真大,竟敢跟我哥說話。”

王即來聽了,笑了一下,也湊到葛天華耳邊問:“是啊,我也覺得我爸超級厲害。”

葛天華像是覺得這樣一來一往的耳語很好玩,咯咯地笑了幾聲,然後又湊在王即來耳邊低聲說道:“我看都不敢……”

“你們倆在說什麽?”坐在兩人旁邊的葛天籁突然回過頭來,聲音冷冷地道。

葛天華吓得臉都白了,她說不清自己怎麽這麽害怕這個大哥,明明是親堂哥,明明都姓葛,尤其是自己爸爸在家裏,還總是把大伯家和自己家并沒有分家挂在嘴上,可是她心裏無論如何都不能将葛天籁跟自己想成是一家人。

她只要被他那一點兒溫度都沒有的眼睛盯上一下,就腿肚子發顫,站都站不穩了。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大氣不敢喘一下地跑進活動室的桌球房裏,混在一群孩子中間,感到安全了之後,她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王即來也想起身走掉,可是當着自己爸爸的面,他如果這麽明顯地躲開表哥的話,只怕會惹爸爸不高興,于是他硬逼着自己坐在原地,答道:“我們在說游泳的事。”

“游泳的事情為什麽要咬耳朵?”葛天籁接着問,那冰冷的音調,簡直就像是透心涼的匕首,刺得人難受。

“不想打擾你跟爸爸聊天——那什麽,我去找天華她們玩了。”王即來起身,去活動室了。

王文東一直在旁邊聽着,他不能理解這些孩子在想什麽,以他的意思,明顯天籁是現在小輩裏是最拿得出手的,不說智商,就說性格和能力,未來也注定不會是個平凡的男人,現在的小輩守着這麽優秀的親戚,不來圍着搞好關系,一個個跟躲鬼似的,都躲得那麽遠是怎麽想的呢?

商人之家的後代,都這麽沒有眼力見,将來還能不能好了?

葛天籁眼睛看着走開的王即來,突然站起身,對舅舅說道:“我去看看他們打桌球。”

王文東意出望外,沒想到天籁竟然會主動去跟大家玩,高興地揮手道:“快去吧,好好玩玩,你也該幹點兒孩子該幹的事兒了。”

葛天籁徑直走進桌球房,裏面一群親友家的孩子全都轉過頭來看着他,原本嗡嗡的聲音頓時小了,像是喧鬧的鳥林突然闖進一只巨大的猛禽,一時間全都噤口不言,有人看着他,有人連看都不敢看他。他走到王即來身邊,伸出手說道:“杆子給我。”

王即來手裏的球杆險些掉在地上,他根本沒想到表哥會找過來跟自己說話,手忙腳亂地将球杆遞給他,葛天籁拿過來,彎下身子,随便打了兩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說道:“那個孟田宇,你跟他走得很近?”

王即來想不到表哥竟然會主動跟自己說話,意出望外,連忙回答道:“還行,怎麽了?”

葛天籁沒說話,眼睛專注地盯着桌子上的球,室內的人全都盯着他,安靜得只能聽見清脆的撞球聲,所有的人都因為他的存在而不自在,他卻恍若不覺一般,自顧自地打着球,室內的安靜顯得噠噠的撞球聲特別響。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直起身來,轉過身将球杆遞給王即來,像是随口說了一句:“挺配。”

王即來想象不到表哥竟然會跟自己說話,還一次說了兩句,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看表哥已經向外走了,他不太懂地追上去問道:“啥意思啊,哥?”

葛天籁沒看他,像是不想王即來跟着自己,加快腳步,嘴上吩咐他:“別跟着我。”

“可我不明白你剛才那話是啥意思啊?”王即來不舍地跟着,他不知道怎地,像是因為表哥太不愛說話,一旦開口,就顯得特別珍貴似的,總覺得自己不弄明白就抓心撓肝地難受。

“離我遠點兒。”

聲音已經十分不耐煩了,王即來雖然遲鈍,可也嗅到了表哥語氣中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腳步猛地一頓,眼睜睜看着表哥向着樓上走去,修長的背影那麽漂亮,讓人又嫉妒又羨慕。

可是——剛剛他為啥說那句話呢?自己跟孟田宇怎麽配了?

他呆呆地愣着,後面的一群家夥看葛天籁走了,紛紛活躍起來,有遠方親戚家的一個十七八歲叫孫大志的男孩笑着說道:“這還不明白啥意思,說你跟孟田宇配,就是你倆是一對兒!”

衆人大笑出聲,全都跟着起哄,就連葛天華都拍手而笑。王即來臉通紅,這情景如此熟悉,他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自己又胖又窮又笨,在鄉下被一群孩子圍繞嘲笑的日子。

什麽都不如別人,做任何事情都會奇怪地成為別人的笑柄。

時至今日,為什麽他還會有這種感覺?為什麽他明明這麽有錢,這麽努力,還會變成別人貶低看輕的對象?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裏的球杆垂下,越是難過,越是想起孟田宇,心中知道如果田宇在這裏,這群人敢嘲笑自己,田宇一定會狠狠地惡搞眼前這群人,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進城這些年,自己的好朋友,還是只有田宇那家夥一個啊。

☆、8

武哥的心思最近一直都在葛晴身上。

他已經約了她三次了,每次都遇到了硬釘子——絕對的硬釘子,硬邦邦地,毫無轉圜的餘地,她拒絕時那僵硬的口氣,讓他知道當初以為她請自己吃飯是對自己獻殷勤,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可笑了。

可是越是追不上,他就越是惦記,原本他不過就是想摘朵鮮花玩玩,現在因為實在攻不下,反而不服氣起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片子,窮得只有兩件衣服一雙鞋,有什麽難攻下的?

不就是花點兒錢,用點兒心思的事情嗎?

他先是給她買了一雙靴子和手套,洗車行裏每天都要用的必備品,她來上班時,自己瞅着沒人注意,塞到她面前,她只看了一眼,就冷冰冰地說了句:“幹嘛?”

“送你的。”

“幹嘛送我?”

“我看你現在戴的都要磨壞了——”

“我不要別人的東西。”她幹脆地說,轉身就去幹活了。

他沒氣餒,女人嘛,尤其是窮養大的,哪有用東西攻不下的?他第二天下班之後,去批發市場的金銀首飾櫃臺,狠了狠心,一咬牙花了一千多塊買了個小金鏈子,轉天就遞到了葛晴面前,金燦燦地,連他自己都覺得看上去氣派極了。

葛晴瞅了一眼,就在武哥以為會博得美人一笑時,眼前的少女卻皺緊了眉頭,紅嘟嘟的嘴唇繃成了一條難以想象的弧線,臉色雪白,連鼻翼都在顫抖,那氣恨交加的樣子,讓武哥幾乎以為自己放在她面前的,不是一條好看的金項鏈,而是劇毒的毒/藥。

“不喜歡嗎?”武哥奇怪地問,想當初自己送給自己媳婦兒的就是跟這個差不多款式的,現在媳婦兒都娶到手兒六七年了,娃娃都生出來兩個,這一套怎麽在這個小姑娘面前就不靈了呢?

“我說了我不要別人的東西,經理你沒聽清嗎?”葛晴說着話,眼睛第一次盯着武哥,跟平時一樣漂亮的眼睛,這時候因為裏面的神情,卻結結實實吓了武哥一跳。

他說不清因為什麽,自己連忙收起了項鏈,塞進懷裏,一邊轉走離開一邊想,或許買東西追這個女孩兒是個錯誤吧,東西買了也是浪費,要是能退的話,明天幹脆去退了。

他再也沒敢買東西給她,但是心中對葛晴的好奇卻絲毫沒有消減,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有這樣怪的女孩兒,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了解她的欲望,吃什麽,幹什麽,玩什麽,甚至腦子裏在想什麽,他通通都想知道,這種好奇慢慢地發展成為一種習慣,一種常态,仿佛一種長期服用的慢性毒/藥,侵入肌理,深入骨髓,而他渾然不覺。

聽同事閑聊,得知她在下班後去打了第二份工時,他開始跟蹤她,洗車行關門之後在小區的門口等着,看見她果然在六點下班之後,只回到宿舍轉了一下,就匆匆從樓裏跑出來,身上的衣服已經從平時上班總穿着的黑夾克,變成了青灰色的一套運動裝,很像中學生的校服。

她剛剛十六歲,原本就是在校讀書的年紀吧?看着她穿着校服,身材高挑纖細,少女氣息撲面而來,武哥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是不是該把腳上的皮鞋,換成運動鞋了呢?

她的神情顯得很着急,出了樓門就開始跑,身高腿長,很快就跑到了小區外面的公交站臺,她一口氣都沒有喘勻,一輛公交車就已經開了過來,她顯然拿捏準了這個時間,跟着人潮擠上了公交車。

武哥跟在隊伍的最後面,也擠了上去。

遠遠地,他聽見她的聲音,跟公交車司機說自己忘記了帶學生證。

所以,下班匆匆跑到樓上,特意換了校服,就是為了逃票?兩塊錢的車票,都要節省下來,她的經濟狀況比自己想象的都要糟糕吧?

人很多,他成功的藏住了自己,車子到市中心的時候,她下了車,武哥跟着下去,見她腳步匆匆地沿着街道,向着餐飲一條街的位置跑過去,他遠遠地跟在後面,道路越來越熟悉,直到他認出來行走的方向就是那天葛晴請大家吃飯的大排檔,正在這樣想着,那家名叫六合記的燒烤店就出現在眼前,她走了進去,片刻功夫,身上已經脫掉了校服,只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腰間圍着六合記的黑色圍裙走了出來,開始了她的第二份打工。

武哥盯着眼前忙碌得手腳不停的女孩兒,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管理的洗車行有多累,那錢有多難賺,他是一清二楚的,從早上九點開始擦車洗車打蠟清潔,每天每個人起碼要洗二十輛車,一群小夥子到了晚上下班的時候,也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而她竟然一刻都沒有休息,在燒烤店最忙最累的時間段,接着打第二份工,她是鐵打的嗎?

看來她真的是十分需要錢。

他遠遠地看着她,看了十分鐘之後,他離開了。

第二天他不必跟蹤了,下班之後半個小時,他在六合記對面的面館裏要了一碗面,看她工作到晚上十點,他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裏。

那之後每天到六合記的對面面館吃一碗雜醬面成了他的日常,他妻子和孩子都在鄉下的老家,在這個城市裏,他下了班之後,空閑時間一大把,原本就無事可做,現在幾乎全都用來觀察葛晴。

他知道她晚上十一點下班,坐最後一班公交車回到公司宿舍,他知道她每次坐公交車,都坐在最後面,眼睛盯着車窗外,安安靜靜地,很久眼睛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而下了公交車之後到宿舍那短短的一段路時間,能看出打了兩份工的她十分疲累,腳步沉重,肩膀也垂了下去,好幾次她甚至靠着小區外面的鐵欄杆,頭貼在上面,很久都不動一下,惹得小區值夜班的保安問她怎麽了?

她是怎麽回答的?

隔了太遠,他聽不清。每到這種時候,他的心理就會升起一股惱恨,最開始的時候,他是恨自己,恨自己耳朵不夠靈光,後來每一天,每個月這樣過去,他漸漸開始恨這距離,要是能離得近一些,就可以聽見她是怎麽回答的了。

後來終于在八月的一個晚上,葛晴扶着欄杆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刷卡進了小區,他沒有忍住,遞給保安一根煙,問他她怎麽了。

“她說‘沒得事。’我看她站不直了,想幫幫她來的。”保安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剛來不到三天,對每晚晚歸的葛晴正處在好奇期。

武哥深深吐出一口煙,隔了一會兒,将煙撚熄,跟保安說了回見,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那天晚上他手上的紙巾濕了兩次,早上起來的時候,依然僵硬得像根旗杆的身體,提醒他極限到了。

☆、9

“經理,後天我想請一天假。”葛晴來了兩個半月,這是她第一次請假。

經理猛地擡起頭來,眼睛盯着她,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隔着一米多遠的距離,葛晴能看到他的瞳孔在放大,是不會給假嗎?

她心裏想。

“公司沒有請假制度,你從來的那天不就知道嗎?”經理對她說道,聲音公事公辦,手裏夾着的香煙彈來彈去,上面已經沒有煙灰了,他彈灰的手勢也有些僵硬——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因為自己突然請假?他看上去像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這香煙的味道十分熟悉,葛晴自覺最近常常能聞到這個味道,不管是在洗車行,還是在燒烤店,洗車行是因為經理本人抽這個牌子的香煙,燒烤店是因為什麽呢?

那裏煙熏火燎的,可是這個味道依然濃烈得讓她能從各種生鮮麻辣孜然蔥蒜的嗆鼻味道中辨認出來,只是她總是忙得無暇四顧,連擡頭看一眼味道從何而來的時間都沒有。

“那我就辭職。”她說。

葛晴看到經理手中的香煙掉到了地上,臉有些白,聲音都變樣了,“辭職?”他一臉不敢相信的神情,盯着她的眼睛裏,下眼睑的眼白都露了出來,看上去有些猙獰。

“不給我假,我就辭職。”她說着,一點兒都不猶豫,也不太在意經理神情異常的樣子。

“你請假幹什麽?”經理聲音有些哆嗦地問道。

“我妹妹要開學了,我回家送她上學。”

“送她的話,一天不就夠了嗎?我們明天休息的時候,你就回家送她,晚上回來時間也夠了吧?”經理的聲音有些尖利,像是不明白這麽簡單的事情,為什麽她都想不明白。

“我坐公交車回去,剩下的路程要用腳走,得走半天,到家天都快黑了,第二天我妹妹開學,我答應了送她去學校,一天時間根本不夠。”

“走路回家?你家不是在紅河嗎?”

“是啊,坐公交車到胡家鎮,剩下的路我走路回去。”

剩下的路程用腳走——經理瞪着她,所以,她省錢省到幾塊錢的車票都不舍得?“你為什麽不坐中巴車呢?沒有直通紅河的中巴車嗎?”

“我嫌貴。”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簡單,臉上看不到一點兒忸怩膽怯。

“貴?車票多少錢?”

“二十五塊。”

經理從錢包裏掏出二十塊錢,遞到她面前說:“我借你三十,下個月庫裏的衛生全歸你打掃,行了嗎?”

“不要。”

“不要是啥意思?”經理不懂地問。

“就是我不要,我下班還有事,不能留下來打掃衛生。”

是為了燒烤店的第二份工吧?經理眼睛陰郁地盯着她,問道:“那我借你五十塊,夠你來回路費了,也不用你打掃庫裏的衛生,行嗎?”

旁邊的工友聽了這話,齊齊驚訝地看着這邊兒,有人說經理人真不錯,還湊過來笑着看葛晴,勸她拿錢。

“我從來不要別個的錢。”葛晴一直低沉的聲音突然變得僵硬,她一邊硬邦邦地說,一邊看了一眼遞在自己眼前的五十塊錢,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厭惡仿佛擺在她眼前的是一張廁紙。

“啊呀,女娃娃出門在外,這麽死板板的可不行哦?武哥對你夠關照了,你不要不識好人心嘛?”工友勸說着,讓葛晴聽話。

“我也不要別個關照我,也不要別個的錢,不給我假,我就辭職。”葛晴好像沒聽見工友的勸說,油鹽不進的聲音仍然死板僵硬,讓人十分不舒服。

“不給假,你就辭職?”經理看着她,口氣中帶着明顯的克制問她。

葛晴點頭。

“你這是什麽态度啊,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壞了規矩,給你假,萬一別人也請假,我怎麽辦?給不給?你是故意出難題給我嗎?還說辭職,你以為這裏誰稀罕你呢?”經理突然發起了脾氣,聲音揚了起來,嘴角噴出來的唾沫,淹了葛晴一頭一臉。

葛晴擦了擦臉上的唾沫,一言不發,開始用力摘手套袖套,一邊摘一邊說道:“我知道沒人稀罕我,所以我辭職。”

經理瞪着她丢在玻璃櫃臺上的手套袖套,見她走到雜物間那裏,開始脫腳上的水靴,等到她換上了她的白膠鞋,想要向外走時,經理才用力咳了一下,然後出了一口氣,說話時口氣有些無奈:“算了,我開車送你回去,你也不用從我這裏借錢,也不用辭職了,行了吧?”

車行裏工作的十幾個工友,因為剛剛的争吵,已經全都暫時放下了手上的活兒,聽見經理這麽說,好幾個工友還打了唿哨,有年輕人還不倫不類地說了句經理英雄救美哦。

葛晴穿上白膠鞋,手插進自己黑夾克的口袋,她清秀的臉并沒有看經理,也沒有看周圍的工友,只說了句:“我明天不來了,這幾天的工錢我也不要了。”

她說完就向外面走,像是沒有注意到經理臉上暴風一般的怒氣,等她走到門口,聽見身後的經理大聲說道:“算了,給你假期,就一次,下不為例。”

葛晴回過頭來,看見經理的臉通紅,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生氣,又像是憎惡,她手插在兜裏,想了想,點了一下頭,回宿舍收拾東西去了。

晚上她照常去了燒烤店,跟燒烤店的老板娘請了兩天假,老板娘抱怨了一大通,但是聽說她妹妹去讀嘉南中學的高一,眼睛都亮了,驚訝地大聲說道:“呦,你咋個有這麽好的妹妹?嘉南中學,怕不是我們省裏最好的中學了?我聽說那裏的學生年年考大學都是第一名哦,電視手機上,總能看見記者寫這個學校。”

總是面無表情的葛晴,聽見這話,竟然抿着嘴笑了一下,大眼睛又黑又亮,有點兒高興地說道:“是呀,我妹妹是很厲害。”

老板娘聽她說這話,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笑着說道:“你來了這麽長時間,還第一次聽見你說說閑話,要不是你還能記個菜譜啥的,我都以為你這孩子是個啞巴呢!”說到這裏,老板娘笑着說道:“去吧,就兩天假,你也知道我這裏少一個人,得忙成啥樣,送完你妹妹,就趕緊回來吧?”

葛晴點頭,解下圍裙,跟埋頭忙碌的老板娘告辭,向外走,走出沒有幾步,聽見身後的老板娘叫自己,她回過身,就見老板娘拎着一大袋子的東西走出來,遞在她手裏說道:“這是我們店裏今天剩下的東西,不算什麽好的,你拎回去給你妹妹吃吧?”

葛晴盯着手裏沉甸甸的一大袋子海鮮生肉魚丸,嘴巴動了動,正想拒絕,手上已經被老板娘握緊了,叮囑她道:“回家吃點兒好的,好好睡一覺,你這麽小,沒比你妹妹大多少啊,怎麽走的路就這麽不一樣呢!”

老板娘說完,嘆了一口氣就走了,留下葛晴一個人站在店外,愣了好半天,才拎着手中的袋子,低着頭腳步沉重地向着公交車站臺走過去。

她上了公交車,一直低着的眼睛擡起來,盯着車窗外燈火通明、繁華熱鬧的城市,發呆了良久,手擦過臉頰上的濕潤的時候,鼻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煙味道,她轉過頭來,末班車上,下了晚班的上班族擠滿了一車,重重疊疊的人影,穿過人群,她猝不及防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睛,竟然是經理。

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眼底的神情讓她心中激靈一下,想起了老家街頭,那條狂吠亂咬渾身上下嶙峋褴褛的瘋狗。

這人是瘋了吧?

她抹掉臉頰上的最後一點兒潮濕,車子到了小區外面的站點時,她走下車,耳中聽見身後有腳步跟上的聲音,她猛地轉過身,看見撲上來的經理。

搏鬥就像是想要甩脫一頭力大無窮的瘋狗,她被狠狠地摔倒在鐵欄杆上,身上重重地壓着粗壯的經理,他的牙齒用力地咬着她,好像她是一塊待宰的肉,不管是嘴唇、臉頰,脖子,甚至身上被夾克覆蓋的地方,全都被咬得疼痛不堪。她在掙紮中聽見刺啦一聲拉鏈響,她知道他要拉出他的那根東西了,葛晴喉嚨痙攣着,身體所經歷的恐懼前所未有,她原本以為自己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在乎,可是在這樣孤立無援的夜晚,這樣任人宰割的夜晚,這樣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只無力的蝼蟻般人類的夜晚,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害怕。

不是害怕結果,而是恐懼過程。

這受辱的、漫漫黑夜一般的過程。

會有人從這裏經過,救救我嗎?

她平生第一次想要得到別人的幫助,腦海中不停地想着快來人吧,快來人吧,可是夜太深了,偶爾經過的汽車,開車的人并不會注意到這陰暗角落進行的力量懸殊的搏鬥,夜那麽長,周遭那麽安靜,街對面大樓裏燈光那樣明亮,幸福的人們都在安靜地幸福着吧?為什麽她卻仿佛總是走在深淵邊上,即使小心翼翼,踮着雙腳戰戰兢兢地想要遠離深淵,還是會掉下去呢?

瘋狂的手抓住她的雙手,腰帶被兇狠地向下拽落,赤/裸的雙腿裸/露在晚風裏,像是有暗夜的妖靈經過,腳踝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陣激靈,她痙攣的喉嚨總算發出了聲音,她沙啞着嗓子說道:“我自己脫。”

作者有話要說: 五一的原因嗎?晉江好冷清哦。多謝留言的小天使

☆、10

“啥?”瘋狂的眼睛通紅,聽着她的聲音,微微呲在外面的牙齒上帶着她脖子上流出來的血,夜色看上去,竟然是烏黑的顏色。

她的血,原來是黑色的?

“我自己脫,你不就是想艹我嗎?”她說道,感受着腳踝處的冰涼,她的聲音不再顫抖,恐懼褪去,她本性中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一面慢慢地浮了起來,仿佛一陣陣熱流一般湧過她的全身,腦海中混亂的一團被狂暴的陌生的感覺吹得一幹二淨,眼睛盯着面前瘋狂的男人,聲音有些陰冷地問道:“我張開雙腿讓你艹,這樣你會舒服一些吧?”

瘋狂的男人退了一下,咬得她渾身流血的殘暴被她陰暗的樣子褪掉了大半,像是個暫時得到安撫的野獸,他愣着的功夫聽見她說道:“你等我一下。”

他眼睜睜看見她彎下身子,眼睜睜看見她從深藍的校服褲子裏掙紮而出的腿修長白皙,不用觸摸,只需要用眼睛看着就是極品,他想到一會兒這雙腿将為自己打開,纏在自己的腰上,任他随意攻城略地,他的下身就變得烙鐵一般滾燙,裏面的濃漿如同火山岩般洶湧,喧嚣着想要得到釋放——只要得到了一次,以後她就再也不敢離開自己了吧?

什麽請假,什麽辭職,朝夕相處了兩個多月,自己在她身上用了足足兩個多月的心思,她竟然一點兒留戀都沒有?絕情心狠的女人!是時候讓她記住自己了!小小年紀的女娃子不清不白地破了身子,以後就只能乖乖地留在洗車行裏了吧?乖乖地聽從自己的需要,再也不敢對自己視若不見、理都不理,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自己想要,她就得乖乖地張開腿,任憑他予取予求。

這才是正确的對待這種女人的方式,不識好人心的小婊/子,讓你看看誰才是真的大爺!

之前的他實在是太仁慈了,太傻了。

女人,不都是這樣嗎?他留在老家的那個黃臉婆,就是被他幹服了,大了肚子了,連娘家都沒有臉回,走投無路什麽辦法都沒有了,只能嫁給他,乖乖地給他生兒育女。

這個也一樣,只不過這個這麽漂亮,可以留在城裏自己租的房子裏,當個二房。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下半身的僵硬幾乎讓他發狂了,眼見她脫掉了褲子,直起身來,他開始解褲子皮帶,第一刀紮進他的肚子時,他以為是自己身體不舒服引起的刺痛。

緊接着第二刀,第三刀沿着第一刀紮進去的地方又捅了進去,他栽倒在地上,第四刀徑直刺進他的鼠蹊部,他睜大了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她,跟眼前少女的眼睛碰個正着,耳中聽見她細細的喘息聲,就像她平時擦車時累了的氣息,死一般的沉寂,即使她手裏不停地拿着刀子進進出出,她依然是安靜的,她好看的唇角甚至微微抿着,眼睛裏發出的光,讓人毛骨悚然!

他要死了吧?

死在這個女娃子的刀子下?

死的恐懼讓他勉強爬起來,忍着胸腹部的劇痛,向着她撲了過去,她竟然丢下了刀子,赤/裸的長腿用力地蹬了自己下半身一腳,剛剛堅硬如鐵的那個物件挨了沉重的一擊,他疼得栽倒在地,掙紮了好一會兒,再也爬不起來。

手機按鍵的聲音,是她在說話嗎?

這個蓄謀殺人的小婊/子,竟然貼身帶着刀,她殺了自己也活該槍斃了吧?等她到了陰曹地府,自己在那兒等着她,非幹死她不可。

他惡狠狠地想着,神志漸漸不清之際,想起來自己竟然挨了四刀都沒有得到她的身子,怨恨和不甘讓他的心比刀口都疼,眼皮抽搐着,腳在地上用力蹬了兩下,想用最後的力氣爬起來——就算得不到,讓自己的物件碰了她也好。

他就這樣不甘心地昏了過去。

警察趕到的時候,看見身上全都是血的少女赤/裸着雙腿,栽倒在一具男性身體旁邊,滿地的海鮮魚丸,海貨和鮮血的腥氣彌散在空中,腥膻的味道仿佛修羅場,兩個警察捂了鼻子i,彎身摸了脈搏,還好全都有生命跡象,立即叫車将人送到了醫院。

葛晴醒過來的時候,茫然的眼睛盯着面前站着的三個警察,聽見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問自己道:“報警的人是你嗎?”

她點頭,嗓子眼一陣顫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拳頭在身子底下攥緊,回避着警察的視線。

“那男的是你什麽人?”警察問。

“是——經理。”她低聲說,感到自己發出的聲音幹澀嘶啞,很想用力清一下,卻沒有力氣。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年長的兩個轉身離開了,留下年輕的繼續盤問,不到半個小時,年輕警察已經将事情的大致背景了解清楚,他心想不過是個正當防衛的案子罷了,最多半個月也就結案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當警察的職業病,他看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少女,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那把刀你從哪兒拿到的?”他突然問。

“我這幾天總感覺有人跟着我,所以我從打工的燒烤店裏,随手拿了一把防身。”

這個解釋似乎很正常。

“你感到有人跟着你?怎麽感到的?”警察從筆錄上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問道。

“煙味,我感到有一股煙味總是跟着我,不管走到哪裏,都能聞到。”她說着,隔了一會兒,加上一句:“我特別讨厭那股煙味。”

煙味?年輕的警察在筆錄上寫上這兩個字,還在外面重重地畫個圈。

如果是這樣,那這個案子确實沒什麽值得深挖的了。

他已經咨詢過醫生,這女孩兒身體并沒有什麽大礙,只要那個男的不死,案情明朗之後,這案子也就結了。

“我明天早上還得回家,我現在能回宿舍收拾一下我的東西嗎?”

“回家?”警察奇怪地問。

“我妹妹考上了嘉南中學高中,她馬上開學了,我答應了送她去學校,本來——請的是明天的假。”她低聲說道,下垂的眼睛裏,首次露出一點兒憂心的神色,仔細看過去,竟然能從那漂亮的眼睛裏看出一絲乞求。

年輕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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