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但作為溫喬朋友的穆清, 對宋時遇卻全無半點好感。
她還清楚的記得溫喬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也都是眼前這個男人造成的。
興奮和驚豔褪去,剩下的反而只有淡淡的敵意。
氣氛再次僵住。
姚宗終于開口說話, 他帶着笑, 語氣也是故作輕松:“不會這麽巧吧?你們都是高中校友?”
穆清笑了笑:“學長應該不認識我, 學長從二中畢業我才轉學過去的, 我對宋時遇學長也是久聞大名。”
她說久聞大名的時候, 有刻意的停頓, 顯然還帶着一層別的什麽意思。
黎思意聽着, 微妙的有點不舒服, 再加上剛才看到她和溫喬明顯關系親密,這種不舒服就變成了不爽,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穆清:“過來打招呼, 不先自我介紹一下嗎?”
姚宗向來是最憐香惜玉的, 不想穆清尴尬, 笑着說道:“是啊,既然遇見了, 大家認識一下吧。”
穆清這才把目光移向黎思意, 倒是個大美人, 臉上的情緒也絲毫不加掩飾, 大概是宋時遇的朋友吧, 或許還是紅顏知己, 這是在示威?她漫漫地笑了一笑:“抱歉, 我是溫喬的高中同學,也是溫喬的好友,穆清。”
她說着從包裏拿出名片,分別遞給三人:“這是我的名片。”
姚宗把名片放在眼下打量着, 又擡眼看着穆清,有點訝異:“電視制作人?”
溫喬的人脈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宋時遇眸光一深,曾經溫喬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可是現在,他卻對溫喬一無所知,她過什麽樣的生活,交了什麽樣的朋友,他全都不知道。
黎思意則根本沒看。
姚宗摸了摸身上,笑着說:“不好意思,我出門沒帶名片,我是姚宗,這是黎思意。”他厚臉皮的介紹:“我們都是溫喬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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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挑了挑眉,但笑不語。
溫喬好不容易得了空閑,解下腰上的圍裙從店裏走了出來,看到這種怪異的局面,卻一時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硬着頭皮,笑着開口:“大家覺得味道怎麽樣?”
剛才只充當背景板的黎思意的朋友們此時活躍起來,都七嘴八舌贊不絕口的表示味道很好。
這時邵牧康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然後轉向溫喬說:“時間不早了,我明天還有工作,得先走了。”
溫喬也轉向他,剛想說什麽,邵牧康又對她溫溫一笑:“我們把微信加一下吧,以後方便聯系。”
這時穆清在旁邊也笑着說道:“是啊,好不容易才聯系上了,以後可得常聯系。”
溫喬盡可能的忽略掉從某個方向投射來的存在感極強的冰冷視線,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來和邵牧康交換了微信。
“那下次見。”邵牧康同她告別,鏡片後眼神褪去鋒利只剩下一片溫柔。
雖然說高中的時候兩人關系很好,但是多年未見,而且邵牧康變化太大,溫喬本來對他還有幾分生疏,但是此時看着他一如少年時的溫柔好脾氣,無形中距離拉近了不少,點頭笑着說好。
宋時遇冷眼看着兩人互動,臉色冷了又冷。
穆清也笑着對溫喬說道:“那我也先走了,困死了回去補個覺。”
走之前還不忘去跟平安說再見。
賀燦這會兒也在,央求平安去他家玩未果,就在這裏陪平安一起玩手機游戲。
平安很有節制,偶爾玩玩游戲溫喬也讓他玩。
見穆清來道別,平安立刻把玩到一半的游戲交給賀燦,認認真真的和穆清說再見。
邵牧康的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
兩人正好散步過去,邊走邊聊。
穆清猜測着邵牧康是不是怕溫喬尴尬才要先走。
“你跟宋時遇在學校的時候互相認識嗎?”
邵牧康聞言,眼神微微動了動:“不算認識。”
他和宋時遇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在小賣部遇見那一次。
但其實,他在此之前,就已經關注了他好一陣了。
他一直沒有什麽上進心,做什麽都不喜歡出風頭,學習上也并不怎麽用功,做什麽都是點到為止。
他也不大愛和人打交道,和任何人都只維持表面上的禮貌,所謂的溫和和好脾氣只不過是一種為了減少麻煩的僞裝,在和溫喬成為同桌之前,他曾經觀察過她,溫喬和他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他并不喜歡她,甚至有點讨厭,她那種無時無刻散發出來的熱情讓他覺得虛僞。
她貧困的家境并不是什麽秘密,聽說她還是個孤兒,沒爸沒媽,跟她住在一起的大伯精神還有問題,于是在他看來,她的熱情只是在谄媚的讨所有人的喜歡,卑微可笑又可憐。
轉變是從她成為他的同桌開始的。
她小心翼翼的問他可不可以講一下剛才在課堂上老師講的那道題,不好意思的笑着說她沒聽明白。
他不想教她,他讨厭腦子笨的人,但是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滿是期待懇切的看着他的時候,他詭異的說不出拒絕的話。
然後她就賴上他了。
每次講完題,她都要露出那種曾經他很讨厭的“虛僞”的笑容來讨好他,再說些“班長好厲害。”類似的谄媚的話,可詭異的是,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眼神裏滿是崇拜和贊嘆。
他居然連她那些“虛僞”“谄媚”的讨好也并不覺得讨厭了,甚至還有些受用。
然後他很快發現,她的熱情是與生俱來的,她生性樂觀,對一切事物乃至人類都充滿熱情,且很容易感到幸福和滿足。
他不過是給她買一點零食吃,她就感動的不得了。
後來他想,大概是老天爺覺得她的身世太過悲慘,作為補償,就讓她擁有知足常樂的天賦。
他其實并不大愛吃零食,可是因為她,他開始習慣每天都去小賣部一趟,給她零食的時候,有點像是在投喂小動物。
她會沖他搖尾巴。
有那麽一段時間,他甚至忍不住錯覺她是被他飼養的。
直到他和她的關系越變越好,甚至溫喬還帶他回家吃飯,第二天還特地給他帶了珍珠丸子,他只不過是在飯桌上随口誇了一句好吃。
他甚至有些疑心溫喬是不是喜歡他,這個猜測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但是更多的卻是遏制不住的竊喜,這竊喜讓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然而很快,他的猜測和幻想就被現實擊得粉碎。
那天他特地在校門口拖延時間,想等她,一起去教室。
等來等去,等來的卻是溫喬和宋時遇兩個人。
二中沒有人不認識宋時遇。
全校的老師都把他當成菩薩一樣供着。
就算在他們班裏,各科老師也總會提起他。
溫喬似乎跟他很熟,聽說他們是鄰居,之前還天天給他送午飯。
他也見過溫喬和宋時遇放學一起回家。
但是最近已經沒有了,溫喬放學以後都是跟他一起走的。
看到他們一起來上學的時候,他心裏沉了一下。
溫喬看到他,開心的和他打招呼,但是人卻沒有過來,依舊亦步亦趨的跟着宋時遇。
而宋時遇只是冷冷的掃了他一眼。
他看到溫喬快活的跟在宋時遇身邊,而她身後那條看不見的尾巴搖的正歡。
那一瞬間,邵牧康的腦子裏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就好像真正飼養溫喬的人是宋時遇,而他只是溫喬和宋時遇吵架時候短暫尋找的替代品。
也就是那天。
他去小賣部買零食,結完賬準備出去的時候,迎面遇到了進門的宋時遇。
錯身而過的瞬間,宋時遇冷冷的開了口:“離溫喬遠一點。”
他恍惚了一瞬。
等他回過神,轉過頭去看,宋時遇已經進到裏面,拉開冰箱,從裏面拿了一瓶礦泉水和一瓶酸奶。
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可是他居然沒有勇氣問宋時遇一句憑什麽?
他無法忽視他和宋時遇之間的差距。
小賣部裏的女生都在偷偷看宋時遇,而宋時遇卻淡然自若,習以為常。
等他回到教室。
下意識看向溫喬的位置,發現她桌子上就擺着那瓶被宋時遇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酸奶。
那天他們的位置已經被調開,不再是同桌。
溫喬對他的态度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放學後卻不再和他一起走,也不再找他問問題。
而他越來越多次的看到宋時遇出現在她的身邊。
甚至偶爾還會出現在他們班的教室外把她叫出去,宋時遇并不會對溫喬做出什麽親密的舉動來,但是他知道,宋時遇是在無聲的宣誓主權。
他甚至懷疑,宋時遇就是為了做給他看的,因為每次他都能感覺到宋時遇的眼神掃過他。
又一次小考。
宋時遇依舊穩穩立在年級榜首,而且高出第二名好幾十分。
而他也依舊是班級第一,但是在全年級,卻只能排在第十三名。
他不由自主的開始用功,喝不喜歡喝的牛奶,開始學着打籃球,暗自較勁。
最後宋時遇成了省高考狀元,而他第二年高考,考了市高考狀元。
全世界都喜出望外。
只有他并不高興。
溫喬那年沒有參加高考,拍完畢業照的第二天她就退學了。
從此他們沒有再聯系。
而他和宋時遇的交集,也只有小賣部那一次。
也就是那麽一次交集,讓他這麽多年,一直想問宋時遇一句。
“憑什麽?”
邵牧康和穆清走後,黎思意他們也沒有久待。
黎思意和姚宗都過來打了招呼,但宋時遇依舊沒有。
溫喬對宋時遇的冷淡态度十年前就習以為常了。
宋時遇在她面前總是毫無顧忌的向她展示他性格上最壞的那一面。
他脾氣很壞,而且還很驕傲,每次生氣鬧別扭,最後都是她妥協,主動去哄他的。
但他也有個優點,特別容易哄,只要順毛撸幾下就會和好如初。
可現在她不會再哄他了。
溫喬連看都沒往宋時遇那邊看,黎思意把姚宗支走,然後要溫喬的微信。
“剛剛那個叫穆清的,你跟她關系很好嗎?”
帶一點若有似無的酸味,但不明顯。
溫喬沒聽出來,抿唇笑了笑:“嗯,從高中開始就是好朋友。”
黎思意哦了聲,又問:“那那個男的呢?追求者?”
溫喬正在給黎思意設置微信備注,聞言詫異的擡起頭來,解釋道:“當然不是,是我高中時候的班長,好多年沒聯系了。”
她這些年忙于賺錢,基本上沒有任何社交,就算早幾年被拉進了一個班級群,也從來沒有在裏面說過話。
跟邵牧康也是從畢業後就沒有再聯系過。
那時候要好的同學,現在都很生疏了。
黎思意猶豫了一下,又提起宋時遇:“宋時遇他其實......”
溫喬溫和的打斷了她的話:“思意,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提了。”
語氣和态度都很溫和,但同時又異常堅定。
黎思意在心裏同情了宋時遇兩秒,果然不再說,她來找溫喬,給宋時遇助攻是順便的,主要還是為了延續她和溫喬的友情。
畢竟男人好找,讓她能說幾句真心話的女朋友不好找。
何止是宋時遇對溫喬念念不忘呢。
她不也對溫喬念念不忘嗎,只不過是另一種層面罷了。
兩人道別,黎思意走的時候還抱了溫喬一下:“你什麽時候去我那兒玩啊,就隔了一條街。”
溫喬雖然知道自己并沒有時間去玩,但還是笑着答應說等有空了就去。
黎思意和姚宗會合。
姚宗一臉複雜的盯了她一眼,說:“你在溫喬面前怎麽那麽娘?”
說句實在的,黎思意從外表上來說,完全是他的審美,大胸大長腿,還有一張漂亮的臉蛋,但是除了剛認識那一會兒,他對她有過想法,之後他就完全沒把黎思意當女人看了,他還是更喜歡那種會撒嬌賣癡的。
黎思意大多數時候,都散發出一種我很高貴,男人不配的氣場,完全的禦姐風,但是沒想到在溫喬面前,居然還挺娘唧唧的。
黎思意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宋時遇一行人一走,溫喬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淩晨一點多,平安就犯困了,溫喬走不開,就讓溫華送平安回去睡覺。
忙到兩點多,陳姍姍開始抱怨:“溫喬姐,再招兩個人吧,我跟溫華都要累死了。”
溫華這會兒閑下來在看手機上收藏的某個很有名的酒店廚師博主做飯的視頻,聞言立刻擡起頭來說:“我不累。”
陳姍姍用力挖了他一眼:“你不累我累!白天也要做事晚上也要做事,誰能吃的消啊,我都瘦了五斤了。”
溫華剛想說什麽,溫喬打斷了他:“珊珊說得對,現在的确可以再招兩個人了。”
晚上燒烤店的生意越來越好,白天午餐也漸漸上了正軌,這段時間溫華和陳姍姍的确累着了,她都隐約有點吃不消,短時間之類還行,長期幹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再找兩個人輪班,店裏會輕松很多。
現在生意上了正軌,她估摸着年底就能把賬給還了,她也不是那種硬要搶着吃苦的人,手裏寬裕了,她也想大家都能輕松一點,而且她開店以後,陪平安的時間越來越少,天天在店裏忙的團團轉,都沒帶平安出去玩過。
“明天我去打印店一趟,弄幾張招聘廣告來貼,招到人以後你們可以輪班,也能給你們放假了,你們也能輕松一點。”
陳姍姍聽她這麽說,立刻說道:“溫喬姐,我有個同學想來我們這兒幫忙可以嗎?”
溫喬問:“男的還是女的?現在在哪兒?以前是幹什麽的?”
陳姍姍說:“女的,現在也在臨川,現在在火鍋店當服務員,不過她說不想做了。”
溫喬想了想說:“那你讓她有空先過來面試吧。”
陳姍姍心想,這還要面試?但嘴上也沒說什麽,答應了。
最後溫喬見陳姍姍實在撐不住了,就讓她先回去睡覺了,她和溫華收尾。
溫華是最勤快的,外面的桌椅板凳他都搶着收,衛生也搶着做,做事也麻利。
溫喬的夢想是開一家自己的餐廳,這個燒烤店,她打算以後交給溫華來做,溫華這麽勤快又好學,肯定能做的好。
但她現在沒說,畢竟開一家餐廳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在此之前,她得先把家人安頓好,這都需要很多的錢,不是一兩年就能辦到的。
計劃趕不上變化,說不定那個時候溫華找到更好的出路了也說不定。
所以溫喬現在只是自己在心裏這樣打算,并沒有告訴溫華。
她默默計劃着,沒有什麽奢望,只是腳踏實地的一步一步的按照自己的目标前進,心裏覺得很踏實。
等到收拾完店裏,把門關上,已經是四點半了,這條街上,除了她的店,就只有24小時便利店沒關門了,不過周末放假,明天中午的外賣會少很多,可以多睡會兒。
溫喬這一天下來又累又困,只想快點回到家沖個涼睡了。
溫華也是哈欠連連。
兩人到了樓下,就看到那裏停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橘色的車燈一閃,兩人都看見了車裏坐着的人。
溫喬腳步慢下來。
溫華識趣的說:“溫喬姐,我先上去了。”說着就悶頭進樓了。
宋時遇從車上下來,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溫喬現在一身疲乏,看到宋時遇,只覺得心累,她麻木的走過去,麻木的從他身邊走過,仿佛當他不存在,她進了樓,走上樓梯,上了三四個臺階,才聽到腳步聲從後面安靜的追過來。
她咬咬牙,當他不存在,繼續往上走,樓梯間的老式燈泡上面已經布滿了灰塵,蒙蒙的散發着僅僅可以用來看清腳下的昏黃光線,她知道宋時遇還在跟着她。
溫喬悶頭一口氣上了三樓,身後的腳步聲依舊亦步亦趨。
她終于難以忍耐,猛地停住腳步轉過身去。
宋時遇停下腳步,站在三個臺階下的地方,自下而上的望着她。
溫喬的喉嚨突然梗住,她居高臨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宋時遇此時的樣子,他的臉色有點蒼白,昏黃的光線下尤其明顯,大概是沒想到她會猛地轉身,她從他那雙深邃清冷的眼睛裏看到了幾分錯愕,随即還多了幾分惴惴不安,好像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流露出這樣“脆弱”的模樣,好像只要她想,她輕易就能傷害到他。
溫喬胸口裏即将要沖出來的憤怒突然之間煙消雲散了。
她心軟了。
溫喬定定的盯了他半晌,忽然認命似的,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無奈的看着他:“宋時遇,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宋時遇沒說話,沉默着擡腿邁上一個臺階,離她近了點,他微微垂眸,小心翼翼地抓住她垂在身側的手,試探着輕輕握住,然後擡眼看她,輕聲請求:“溫喬,我們和好,好不好?”
溫喬恍惚了一下。
她常常惹宋時遇生氣,雖然有的時候她都不知道他為什麽又生氣了。
但是宋時遇每次生氣,她都會主動找他和好。
至少在她的記憶裏,宋時遇從來沒有主動求和過。
每次都是她對他說:“宋時遇,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現在卻輪到宋時遇對她說這句話了。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抓着她,不敢太松,卻也不敢抓的太用力,這份小心翼翼也曾經是專屬于她的。
溫喬心酸了一下,不知道是為他還是為自己。
那時候,宋時遇就是她的世界中心。
宋時遇不高興了,她就千方百計的想要哄他高興。
宋時遇對她笑一笑,她就想把自己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
哪怕是她在電話裏說出分手兩個字的時候。
宋時遇也只是冷冷的說了句:“你不要後悔。”
溫喬曾經深信不疑,自己喜歡宋時遇,比宋時遇喜歡她要多的多。
她喜歡宋時遇,是因為喜歡宋時遇這個人。
而宋時遇喜歡她,可能只是因為喜歡她對他的喜歡。
對于她而言,宋時遇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墜落在她懷裏。
她少年時期覺得,能遇見宋時遇,是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那麽耀眼的星星,墜落在她懷裏,是她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她現在依舊這樣覺得。
她曾經短暫的擁有過、私藏過這顆耀眼的星星,她已經很知足了。
溫喬一點一點的,把手從宋時遇的手裏抽出來。
宋時遇的手徒勞的停在那裏,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溫喬看着宋時遇,眼神溫柔,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萬劫不複:“不好。”
幾近窒息的沉默中。
“為什麽?”宋時遇眼底翻湧着一片深郁的墨色,情緒陡然激烈起來,冰冷的聲音在狹窄的樓道裏響起:“你喜歡上別人了?”
是賀澄?
還是邵牧康?
腦海裏閃過幾個她分別同那兩個男人有說有笑的畫面。
胸腔裏則是遏制不住的妒意翻湧着。
宋時遇突然又上了一個臺階,兩人間的距離驟然拉近,根本不等溫喬回答,他一雙漆黑幽暗的眸子死死盯着溫喬,臉色陰沉,說出來的話更是冷冰冰的:“你想都不要想。”
溫喬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抵到臺階,人就要往後仰,她心裏一慌,慌忙去抓旁邊的欄杆,手一揮,卻抓住了宋時遇伸過來的胳膊,被他反手抓住,帶回去。
克制着沒有把她帶進懷裏,只是讓她站穩了。
溫喬站穩了就條件反射般立刻甩開他扶着她的手,觸到宋時遇冷若冰霜的眼睛,僵了一下,然後慢慢挺直了背,認真的看着他,說:“宋時遇,我沒有喜歡上別人,但我也已經不喜歡你了。 ”
宋時遇的臉色仿佛又蒼白了一分,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不說話。
溫喬心裏不好受,嘴唇也微微抿起來,想再說點什麽,但是又好像無話可說,她抿了抿唇,最後只說:“我每天都很忙,很累,沒有精力再來應付你了。我現在也很累很困,我要上去睡了。你回去吧......”頓了頓,她說:“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溫喬說完,狠狠心,不等宋時遇回應,轉身往樓上走去。
身後宋時遇終于開口,輕聲說:“那你就再喜歡我一次,不行嗎?”
......
這晚溫喬睡得很不安穩,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的做了很多夢。
夢到高三最後一年,她拼了命的學習,就是為了考到臨川去上大學。
有一陣子她壓力大到看到宋時遇打來的電話都不會開心了,反而焦慮的不行,就怕宋時遇問她學習的事,甚至都不想接他的電話,好幾次都借口說手機沒帶在身上所以才沒接到他的電話。
她每天都在想,如果最後她沒考上,宋時遇該對她多失望。
但她基礎實在太差,起早貪黑,拼了命的學,前幾次考試,她考的還是不大理想,她都不敢跟宋時遇說,只借口說自己最後一個月要好好努力,不能再這麽每天跟他打電話了。
宋時遇當時有點不高興,但也答應了。
最後一次摸底考,她超長發揮,居然摸到了本科線。
班主任都特地把她叫到辦公室鼓勵她,讓她繼續加油,再努努力,說不定真的能考上本科。
高考前一個星期,奶奶突然腦溢血送進醫院,哪怕知道她正是關鍵時候,但是家裏實在沒人,親戚不得不到學校來找人。
奶奶這麽多年省吃儉用給她存了一筆上大學的錢,但是這筆錢拿來給奶奶看病,也遠遠不夠,後來是宋奶奶借了一大筆錢給她交了奶奶的醫藥費,而且讓她安心,別着急還錢的事,讓她先好好準備高考。
可醫生告訴她,就算奶奶保住命,也會有癱瘓的後遺症,家裏還有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大伯。
溫喬那幾天渾渾噩噩,只覺得未來一片黑暗,她一夜之間成了家裏的頂梁柱,不得不扛起家裏那片塌了的天。
溫喬想得很清楚,她現在最好的路就是放棄上大學。
她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就算真的考上大學,大學要上整整四年,家裏沒有收入來源,奶奶和大伯不能沒有人照顧......哪怕宋奶奶願意借錢給她,可是借的錢始終是要還的。
她給自己找到了一千個一萬個理由放棄高考的理由。
不放棄的理由,就只有一個宋時遇。
宋時遇這三個字,抵得上一千個一萬個理由。
可溫喬想,她不能那麽自私。
她可以為了宋時遇拼命學習,為了他做任何事,唯獨不能為了他放棄自己的家人。
她終究沒有去參加高考。
宋奶奶為她惋惜,她知道溫喬為了上大學這一年來有多努力拼命,但也更理解溫喬為什麽會做出這個決定。
那段時間,溫喬無論走到哪裏,人們都用一種同情的眼神注視着她。
溫喬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笑着解釋說自己反正不是讀書的料,不如早點出去打工。
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敢放心的流眼淚。
高考那兩天,宋時遇都有打電話來。
溫喬不敢說自己沒參加高考,只應付過去。
等到高考成績出來。
溫喬也等到了自己的審判日。
她一開始沒有告訴宋時遇自己沒有參加高考,只是說自己考的不好,上不了大學。
結果宋時遇問她的分數,然後說上不了本科,也可以去上大專。
他一心想讓溫喬去臨川。
溫喬沒有辦法,只能告訴他,自己根本就沒有去高考。
電話那頭死一樣的寂靜。
溫喬坐在院子裏,拿着手機,四肢都冰涼。
直到電話那頭的宋時遇問她為什麽不去考。
溫喬撒謊了。
“反正我也考不上,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
那邊傳來宋時遇失望至極的聲音:“所以你一直在騙我?你連試都不試就直接放棄了對嗎?”
溫喬想哭,拼命忍着,“嗯”了一聲。
又是漫長的寂靜。
宋時遇的聲音很冷:“溫喬,你太讓我失望了。”
溫喬心裏破了一個洞,嘩啦啦往外流血,她的眼淚也跟着流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宋時遇語氣很不好的問她:“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打算怎麽辦?
安頓好奶奶和大伯以後就出去打工,可能從服務員或者流水線女工做起......
溫喬雙眼空洞的盯着自己腳上穿了三年,已經洗的褪色的帆布鞋: “宋時遇,我們分手吧。”
......
“姐姐......姐姐。”夢裏有聲音将她喚醒。
溫喬頭痛欲裂的醒來,發現房間裏光線昏暗,平安正趴在床邊,一臉緊張擔心的看着她。
“平安......”她聲音嘶啞:“怎麽了?”
平安皺着眉頭,漂亮的眼睛裏滿是擔心和心疼:“姐姐,你哭了。”
溫喬後知後覺的伸手摸了一下臉,摸到一片濕潤,她愣了愣。
“姐姐,你做噩夢了嗎?”平安擔憂的問。
溫喬想說話,發現自己嗓子疼的厲害:“平安,先幫姐姐倒杯水。”
平安連忙跑去倒了水來。
溫喬喝了,精神好了一點,問他:“現在幾點了?”
“九點多。” 平安說,接着又問了她一遍:“姐姐,你是做噩夢了嗎?”
他剛剛下樓買完早餐回來,一進門就聽到姐姐在小聲的哭,急忙進來才發現姐姐居然是在睡夢中哭泣,他從沒見過姐姐哭,胸口悶得難受,連忙叫醒她。
溫喬微微笑了笑說:“嗯,姐姐做了個噩夢,現在沒事了。”
平安還是很不放心的看着她:“姐姐,你夢到什麽了?”
“夢醒來就忘了。”溫喬安慰他:“而且夢都是反的,做了噩夢,就說明要有好事發生了。”
平安露出一臉半信半疑的表情。
溫喬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穆清給她發了好幾條微信。
她随手點開。
【穆清:醒了嗎?】
【穆清:你跟宋時遇現在是什麽情況?】
【穆清:你覺得班長怎麽樣?】
溫喬沒急着回複,先去浴室洗了把臉才拿起手機來回複她。
【醒了。】
【沒情況。】
【班長跟你挺配的。】
穆清回的很快。
【什麽叫跟我挺配的?看不出來?邵牧康是沖着你來的。】
溫喬剛打了兩個字,穆清就直接打了語音電話過來。
溫喬接起來,喂了一聲。
穆清直奔主題:“我跟你說,邵牧康主動聯系上我,沒說幾句話就開始跟我打聽你,他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你,都那麽多年沒聯系了,居然還惦記着你吶。”
溫喬頭還疼着,聽着這些話,只覺得離譜,皺着眉頭說:“你不要胡說。”
穆清覺得好笑:“我哪裏胡說了?是你自己沒看出來吧。”
不過這也正常,邵牧康喜歡溫喬也是她觀察了好久才發現的。
邵牧康很謹慎,而且很會掩飾,但是穆清天生就對這種事格外敏感,誰喜歡誰,誰對誰有好感,只要她留心觀察,很快就能從各種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來。
穆清早就看出來,邵牧康表面上看起來脾氣很好,對誰都不錯,但實際上他是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在他身上幾乎所有社交行為都是被動産生,但是他卻會主動創造和溫喬的交集。
就連她,也是邵牧康用來當做和溫喬産生聯系的工具人。
穆清就是從這一點上注意到邵牧康對溫喬不一般的,當發現了一絲蛛絲馬跡後,再去觀察,就更容易捕捉到很多容易被忽略的細節了。
只不過她從來沒有點破過。
可能除了她,也沒有人能發現邵牧康居然喜歡溫喬吧。
不過時隔多年,邵牧康的變化可以說是翻天覆地了,不僅僅是外表上的,更多的是氣場,多了很多攻擊性。
而且也不再小心翼翼的掩飾了。
看起來倒像是來勢洶洶的樣子。
“我都給你打聽清楚了,邵牧康現在在跟人合夥創業開了一家公司,業內還小有名氣,身家幾千萬應該是有的......”
溫喬有點無奈的打斷她:“穆清,不要開這種玩笑了。”
穆清正穿着拖鞋閑适的給家裏的綠植澆水,聽到這句話,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微微一挑眉,問:“你該不是還想着宋時遇,想跟他舊情複燃吧?”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