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會好起來的
不得不說，陸柏清确實是個好老師，在學習方面是這樣，在兼職方面也是這樣，不只是刷碗，各種各樣的兼職陸柏清都做過。
剛開始的時候湯煦總是做不好，被老板罵過很多次，被碎掉的碗邊兒劃到過手，還被那種愛找事兒的顧客欺負過，好多次湯煦的眼淚都含在眼眶裏，想直接撂挑子不幹了，陸柏清總會很及時的出現，安撫他的情緒，再教他該怎麽應對這種狀況。
後來慢慢的，小少爺白皙滑嫩的手指兒上被磨出了一層薄薄的繭子，原本笨拙的動作也逐漸熟練了，他很少再被老板罵了，也沒再受過傷了，甚至很偶爾的，還會被顧客誇上兩句，說這小服務生看着挺機靈的，有眼力見兒。
小少爺确實嬌氣，他之前什麽活都沒幹過，刷個碗都能把碗給摔碎了，但他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下定決心要去做的事情，他就一定會努力去做。
湯煦很滿意自己的改變，雖然很辛苦，但每次跟陸柏清聊起這個的時候，他總是笑着的，眼睛亮晶晶的，裏面像是盛滿了星星。
“我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那天晚上下班之後，倆人一起往家裏走，湯煦仰着頭，表情還挺得意的，“破産了又怎麽樣，沒有錢又怎麽樣，我還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對吧？”
陸柏清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悄悄地握住了湯煦的手，手指微微用力。
湯煦這邊兒在努力地學習要如何自力更生，另一邊兒，湯家也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倆人去植物園後沒多久，湯家名下的所有房産就全都被凍結了，就連湯煦住的那個別墅也不例外。
一夜之間，湯煦徹底無家可歸了，他被要求立刻搬走，而湯宏深和方淑宜更是不知所蹤，電話關機，短信不回，湯煦根本聯系不到他們。
好在湯煦身邊兒還有陸柏清，湯煦卷着鋪蓋住進了陸柏清家裏，跟陸柏清擠在一張床上，才沒有落得流浪街頭的下場。
湯煦正式住進陸柏清家的那天，天空又很應景地下起了雨，倆人到家的時候身上已經濕透了，湯煦的行李也全部濕透了，随便一擠都能擰出水來。
看着滿地的如同狼藉般的東西，又看着因為搬東西而顯得狼狽又落魄的倆人，湯煦有點兒無奈地苦笑了下，自嘲道：“以後誰再說我是小少爺，我高低得去跟他争論個長短出來，這哪兒還有半點兒小少爺的樣子啊，說是逃難都有人信吧？”
陸柏清去衛生間裏拿了條幹毛巾，走過來幫湯煦擦了擦頭發上的水珠，然後隔着毛巾，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都會過去的，”陸柏清輕聲說，“會好起來的。”
“嗯，對。”湯煦笑了下，重複道，“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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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好起來的。
湯煦一直是這麽想的。
雖然嘴上經常跟陸柏清自嘲，說自己現在真真是沒人要的喪家犬了，但湯煦從來沒有對生活失望過，他一直滿懷着信心，用積極的态度去面對。
湯家到底是個那麽大的企業，樹大招風，很多人盯着，随着時間的流逝，湯家破産的消息登上了本地的新聞頭條，學校裏也漸漸有了些風言風語，湯煦當初是小少爺的時候風光無限，無數人想要巴結他讨好他，現在家裏破産了，總有那麽幾個沒眼色的人故意在湯煦面前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
湯煦從來不跟他們争論，只當聽不見，每天依舊笑嘻嘻的，生活非常充實，除了學習就是去打工掙錢。
自己生活的怎麽樣都是自己過出來的，不是別人說出來的。
這天晚自習下課之後，湯煦跟陸柏清一起走出校門，湯煦新找到了一份在燒烤店打雜的工作，除了有些許油煙味兒之外，哪哪兒都很合适，不耽誤學校上課，活兒也不重，老板還很爽快，湯煦很滿意，眉飛色舞地跟陸柏清講述着自己在打工時遇到的趣事。
“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忽然響了起來，打斷了湯煦沒來得及講完的故事。
“這個點兒誰還打電話啊，”湯煦咕哝着抱怨了一句，掏出手機一看，發現竟然是方淑宜打來的電話，“……操，真見鬼了。”
要知道，湯煦已經快一個月都聯系不上她和湯宏深了。
“您還活着呢？”摁下接通鍵之後，湯煦沒好氣兒地說，“我還以為你和我爸這輩子都不打算出現了呢。”
“您好，請問您是機主的家屬嗎？”電話那邊兒是個完全陌生的聲音，對方禮貌地說，“我們這裏是長桐市第一人民醫院，機主和另一位男士出了點兒意外，現在正在搶救室搶救。”
“什麽？”湯煦忽然愣住了，沉默了好幾秒，才反問了句，“……在醫院？”
“是的，我們這裏是長桐市第一人民醫院，”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冷靜地說，“現在倆人都在搶救室裏，需要家屬立刻過來。”
湯煦的嘴巴張了又張，想問發生了什麽，想問倆人現在的情況，嗓子卻像是被膠水堵住了似的，什麽都問不出來，半晌，才終于蹦出來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電話很快就挂斷了，湯煦再顧不上給陸柏清講什麽燒烤店的故事了，慌慌張張地給燒烤店的老板請了假，然後打車來到了醫院。
搶救室門口的紅色燈牌一直亮着，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熄滅了，有兩個穿着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一臉抱歉地看着湯煦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醫生們疲憊又遺憾地走了，留下湯煦一個人站在急救室的門口，看着那扇已經熄滅的燈，湯煦緩緩地、踉跄地蹲了下來。
陸柏清跟着湯煦一起來的，見狀，伸手攙扶起了湯煦，把湯煦扶到旁邊兒的椅子上坐下。
湯煦任由陸柏清擺布着，坐好了之後，把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副脫了力的模樣，問陸柏清：“真的……會好起來嗎？”
這是家裏出事兒這麽久以來，湯煦第一次問陸柏清這樣的話。
醫院的急救室外很安靜，冷白色的燈光灑下來，帶來一種讓人窒息的沉寂。
湯煦确實跟父母的感情不深，但那到底是他的血親，是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伴随着倆人的突然離世，湯煦在這個世界上便再沒有了親人。
更何況，方淑宜和湯宏深就算是對他再不好，到底是給他提供了優渥的家境，湯煦雖然讨厭方淑宜的管教，湯宏深的冷漠，但對倆人并沒有太多的怨恨。
而弄清楚了倆人為什麽會發生意外之後，湯煦則陷入了更大的崩潰之中。
方淑宜和湯宏深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出現，是因為倆人在躲債，當初公司剛剛出事兒的時候，為了挽回公司，倆人借了大筆的欠款，準備背水一戰，結果毫不意外地失敗了。
而倆人之所以會出意外，是因為他們實在還不起欠款，半夜裏開着車想要跑路，他們特意挑了條小山路，結果從山路上墜落，雙雙失去了性命。
聽到倆人發生意外的時候，幾個債主都挺惋惜的，他們雖然想讓倆人還錢，但從來沒想過要倆人去死，甚至倆人的葬禮上，他們還都出了席獻了花，還私底下安慰過湯煦好一陣子，可湯煦處理完倆人的後事之後，他們則很快又重新找上了門兒，還是只有一個目的：希望湯煦能替方淑宜和湯宏深還錢。
其實也能理解，當初湯宏深和方淑宜借錢的時候憑借了自己湯氏集團董事長的身份，還用家裏的房産和其他資産做了抵押，每個借錢的人都幾乎是傾囊相助，現在事态發展到如此境地，那些債主們也有自己的難處，大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可湯煦同樣也很為難，他平時從來沒有存錢的習慣，湯家破産之後他便也一無所有了，雖然他現在開始學着打工賺錢了，但他賺得那點兒錢到底是杯水車薪，連個零頭都填補不上。
湯煦也想過就直接不還了，畢竟那些都是湯宏深和方淑宜欠的債，跟他湯煦是沒什麽關系的，可當那些債主們苦苦哀求他的時候，他又實在是不忍心。他湯煦好歹是被方淑宜和湯宏深養大的，而那些人把自己的錢給了方淑宜和湯宏深之後卻再也沒見到過回頭錢了，他們很多也只是普通人。
又一次見過了那些債主之後，湯煦一個人在路邊兒站了很久，深夜，街道上的車來來往往，一個紅燈後面，排隊的車連成的線，綠燈亮起，車龍又緩緩駛動了起來。
看着或停或走的車，湯煦沒由來地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他跟陸柏清初見的那一面，那時候陸柏清站在十五樓的窗臺邊，打開窗戶便要一躍而下。
那時候的湯煦不懂，沖上去抱住了他，但這會兒湯煦理解他的感覺了，他和他有了相同的感覺。
他很想沖到那些車的面前。
他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只是一夜之間，就好像天翻地覆了。
半小時後。
湯煦站在路邊，收回了目光，沒再繼續盯着那些過往的車看了。
到底還是沒狠下心來，湯煦怕疼又好面子，被撞一下多疼啊，再說還得躺地上那麽長時間，不體面，太跌份兒了。
而且撞他那司機得多倒黴啊，本來在路上開車開得好好的，碰到一不要命直挺挺往他車上撞，估計往後大半輩子都得有心理陰影，太晦氣了。
陸柏清約莫着還在臺球廳看場子，但湯煦這天也沒心情找他，而是徑直回了家。
“家”這詞兒不太準備，更準确講，應該是陸柏清家，畢竟湯煦現在早就無家可歸了，他一直借住在陸柏清家。
拖着疲憊的身體，湯煦爬上樓梯，打開那扇破舊的鐵門，客廳并非他想象那般昏暗，屋裏亮着燈，湯煦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餐桌旁邊兒的陸柏清和杜清秋。
不只他倆，房間裏還有許多熟悉的面孔，季淵、淩曉慧、盛紹昀，以及許多湯煦的朋友。
湯煦一時有點兒愣住了，壓根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兒，茫然地看着屋裏的衆人：“你們這是……？”湯煦着實是不明白，這些朋友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家裏出事兒之後，湯煦并沒有跟幾個朋友斷了聯系，依舊和他們玩玩鬧鬧的，但從來沒跟他們訴過苦，沒告訴他們自己被人追着讨債的事兒。
從前湯煦是風光無限的小少爺，交朋友從來不在乎別人有沒有錢，反正都沒有錢，現在不一樣了，他一下子從神壇跌入了泥潭裏，确實不知道該怎麽跟這些朋友們相處。
而看到湯煦突然進門，坐在餐桌旁邊兒的陸柏清也有點兒愣住了，沉默片刻，他很無奈地搖頭笑了下，問湯煦：“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湯煦愣在原地，說：“……我就，想回來啊。”
“是陸大學霸讓我們來的，”淩曉慧是最靠譜的那個，最先反應了過來，跟湯煦解釋道，“我們都聽說了你的事情，幾個朋友就想找個地方商量商量，看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你小子可真行啊，遇到事兒都不知道跟我們說？”季淵也很快反應了過來，冷嗤了聲，走過來，攬住湯煦的脖子，佯裝生氣道，“要不是曉慧看你狀态不對去問了陸柏清，我們還不知道你被追債的事兒呢，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朋友啊？嫌棄我們不夠格？”
“人忙着跟自己的親親男友相處呢，當然想不起我們來了，”盛紹昀坐在旁邊兒，笑得懶洋洋的，還很欠揍地反問湯煦，“是吧？小湯？是不是早把我們給忘了。”
“我草……”湯煦人還是懵的，看了一圈兒屋裏的衆人，讨饒似的朝他們笑，“我錯了，真錯了，我沒嫌棄你們，真的。”
“你就算嫌棄我們也沒用，”季淵很大度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說，“你不把我們當朋友，我們還把你當朋友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跑不掉了。”
淩曉慧附和：“就是就是。”竊取炸
盛紹昀：“嗯哼。”
湯煦站在門口，看着房間裏一群熟悉的面孔，很真誠地道了句：“……謝謝你們。”
作者有話說:
感謝愛看書的喵喵的魚糧X1，感謝大家追文，小川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