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需要點時間(二更)

湯煦并不是一個很獨立的人,尤其是在他還是湯小少爺的時候,他很嬌氣,甚至連洗碗、疊被子這些最基本的技能都不會做,後來家裏破産了之後,他才開始學着自己做這些。

而現在的湯煦其實也沒好到哪裏,雖然他學會了這些基本技能,自己也在努力打工掙錢,但他依舊很依賴身邊的人,無論是陸柏清,或者是他的那些朋友。

這種依賴并不僅僅是物質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就比如現在,一想到要跟陸柏清分開,湯煦就會覺得十分不安,他不知道離開了陸柏清之後自己的生活會是怎麽樣的,會不會被再次打回原形,所以他才會想要複讀,想要跟陸柏清到一個城市去。

但是後來他發現,複讀并不能立刻就解決問題,他還是要跟陸柏清分開很長一段時間,他還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跟陸柏清繼續在一起。

感情上,湯煦當然願意一直依賴陸柏清,陸柏清給他太多太多了,之前連他自己都想要放棄自己的時候,陸柏清都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他,但理智告訴湯煦,自己必須要改變了,他不能總是依賴着陸柏清,他總要有自己的生活的,他們是最親密無間的戀人,但也是獨立的個體。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做。

都說成長是每個少年的必修課,但沒有人告訴湯煦這門課應該怎麽去修。

“我不知道該怎麽選擇,我不想一輩子都依靠你活着,我也想變成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人,可是我一想到要和你分開,我就覺得很難過,”湯煦走到陸柏清面前站定了,兩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身前,不自覺地摳弄着自己的指甲,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朋友,“不管是去應津大學也好,還是回來複讀也好,我都覺得很難過,我很怕把你給弄丢了。”

陸柏清眼睑微垂,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并沒有第一時間抱住他,而是輕輕地喊了聲他的名字:“湯煦。”

湯煦下意識地擡眼,與陸柏清四目相對:“嗯?”

“如果你真覺得這麽為難的話,那我替你選吧,”陸柏清的表情很冷靜,他靜靜地看着湯煦,說,“不要去應津了,再複讀一年,對你來說可能是更好的選擇。”

“嗯?你昨天不是還勸我要仔細考慮一下的嗎?”湯煦眨了眨眼睛,表情有點兒迷茫,“怎麽今天就改說法了?你不是說複讀一年很辛苦嗎?”

“确實很辛苦,但對你來說也許是必須的,”陸柏清輕輕地嘆了口氣,到底是沒忍住,擡手攬住了他的肩膀,然後抱住了他,“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可以給你很多的底氣,但更多的底氣是你自己給自己的。”

陸柏清看着湯煦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如果你就這麽去了應津,也許你一輩子都過不去心理的這道坎兒,會覺得自己的學歷不如我,各方面都不如我……既然這樣的話,那還不如再努力一回。”

這天湯煦還要上班,早上七點半,湯煦準時出了門。

夏天的陽光十分毒辣,明明還不到八點,曬在皮膚上就有刺痛的感覺了,湯煦怕曬,雙手擋在額頭上,一路上小跑着來到了奶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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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跟湯煦一起搭班的還是孫燦燦,湯煦走進後廚,發現孫燦燦正抱着一盆葡萄吃得正歡。

“呦,小湯你來啦,”看到湯煦,孫燦燦十分熱情地跟湯煦打了個招呼,然後把端着的葡萄遞給他,“快嘗嘗,這葡萄可甜了,剛才老板特意送來的,說是請我們吃。”

“噢,好,謝謝。”湯煦眨了眨眼睛,伸手捏了一個葡萄,剝開皮塞進嘴裏,感受到一陣酸甜,“……确實挺甜的。”

“怎麽了這是?”孫燦燦把嘴裏的葡萄咽下去,問湯煦,“怎麽感覺你今天的心情還不是太好?還在糾結昨天的事兒?”

“沒事兒,我已經好多了。”湯煦朝着她笑了一下,說,“我回去跟家人聊了下,得到了很好的建議。”

“真的假的啊……”孫燦燦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湯煦,“那為什麽感覺你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真的,我騙你幹什麽?我真跟人聊了,而且我覺得他說得挺對的,”湯煦頓了一下,不自覺地垂下眼眸,說,“我只是……還需要一點點時間。”

我們在電視和小說裏總能看到這樣的劇情:迷茫的主角經過高人點撥,從此發憤圖強,走向了人生巅峰。

湯煦很希望自己也能像那些主角一樣勇敢,堅韌,擁有一切最美好的品質,但可惜他并不是,必須得承認,湯煦就是一個普通人,他膽怯,猶豫,他不是主角,也不夠勇敢。

理智上,湯煦很清楚地明白,陸柏清所說的是一個很好的建議,可是感情上,他卻還是在猶豫,一想起最後那一個月的昏天黑地,想到哪怕自己努力也不一定能取得好的結果,湯煦便打了退堂鼓。

下班之後,天已經黑了,湯煦在路上溜達了一圈兒,走進了附近的一個網吧,刷卡,上機,然後打開了志願填報的網站。

白底黑字的界面上,“志願一”這欄,“應津大學”四個大字格外晃眼,湯煦坐在電腦前,托着腦袋,一動不動地盯着這行字看。

網吧裏吵吵嚷嚷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放在旁邊鼠标墊上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響了起來。

湯煦沒怎麽注意,随手接通了電話,問:“誰呀?”

陸柏清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聽不出什麽情緒:“你現在在哪兒?”

“啊,噢,”湯煦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愣了一下,才認出了陸柏清的聲音,他很老實地報了自己的所在地,“我在樓下的網吧,我馬上就回去了。”

“你在那兒別動,我立刻就過去。”陸柏清馬上開口,聲音沉沉的,“我現在已經在樓下了。”

電話并沒有挂斷,從聽筒裏傳來陸柏清沉重的呼吸聲和急促的腳步聲,他明顯是跑着過來的。

網吧裏的聲音很嘈雜,但難掩陸柏清的聲音,湯煦握着手機坐在原地,愣了一下,後知後覺,陸柏清似乎誤會了什麽。

随着時間的流逝,湯煦逐漸淡忘了那天在湖邊的事情,他已經沒想過要自殺了,然而陸柏清卻并沒有淡忘,或許他表面上忘記了,但那件事依舊牢牢地印刻在他的心裏。

不只是今天,湯煦時常能感覺到陸柏清的提心吊膽,白天的時候或許感覺不到,但陸柏清基本上每晚上都會做噩夢,他每天晚上都會緊緊地把湯煦摟在懷裏,感受到湯煦的存在他才能睡得安穩。

陸柏清很快就到了,他一路跑着過來的,走到湯煦身邊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抓住湯煦的手,湯煦發現陸柏清的手很涼,明明是大夏天,陸柏清的手指卻像是冰塊一樣。

毫不猶豫地,湯煦緊緊地回握住了陸柏清的手,與他食指相扣。

不等陸柏清說話,湯煦站起了身,便主動解釋道:“我沒想不開,我就是心情有點兒不好,過來看看志願填報的那個網站。”

“嗯……”陸柏清的依舊緊緊地盯着湯煦,他的手還在不停地在顫抖,卻反過來安慰湯煦,“沒事兒的,沒事兒,沒有想不開就好。”

陸柏清總是這樣,他表面上冷冷漠漠的,卻從來不會給湯煦任何壓力,也從來不會責怪湯煦,無論什麽負面情緒他都自己消化。

倆人一起走出網吧,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圍已經很黑了,只剩下依稀的路燈還亮着,給人一種安靜又靜谧的感覺。

“我……”湯煦張了張口,想要說點兒什麽,陸柏清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指,還在安慰他:“沒事兒的,先回家吧。”

湯煦的喉結滾了又滾,到底是沒忍住,輕輕地喊他的名字,聲音裏帶着一點兒顫抖:“陸柏清——”

“怎麽?”陸柏清擡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眶紅了,于是下意識地擰了下眉,“哭什麽?”

“陸柏清,”湯煦又叫了聲陸柏清的名字,他的聲音有點兒變了調子,帶上了一點兒委屈的鼻音,他說,“我是不是……是不是很差勁啊?”

“為什麽這麽說?”陸柏清啞然,他擡眸看着湯煦,試探着問他,“是因為我早上說得那些話讓你有壓力了嗎?沒事兒的,你別有壓力,如果你覺得我說的不對那就別聽我的,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可以了。”

“才不是,我覺得你說的挺好的,我就是覺得自己很沒本事,”湯煦別開眼睛,小聲嘟囔道,“……道理我都懂的,但是一想到你們都要去讀大學了,只剩下我一個人複讀,我又覺得很害怕,我我怕自己受不了複讀的那些苦。”

“複讀确實很辛苦,但誰說你是一個人了?”陸柏清搖頭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有我,也有你的那些朋友們,我們去讀大學又不是不要你了。”

“可是……還是不一樣的,”湯煦撇撇嘴,小聲嘟囔道,“你之前不是也說過嗎,你們到了大學,而我還在高中,你們都會有嶄新的生活的。”

“不會的,湯煦,我不敢保證別人會怎麽樣,但是我能保證我不會,”陸柏清目光溫柔地看着湯煦,說,“希望你成長和想陪着你成長是兩件事,但它們并不矛盾,這兩件都是我想要去做的事情。”

“你做你自己想做的決定就好,”陸柏清說,“你想做什麽決定都可以,在你還需要我的時候,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第二天湯煦還要上班,他照例一大早就出了門,然後在奶茶店裏幹了一天。

晚上下班之後,湯煦特意繞路去了旁邊的一個小胡同,那裏有家小書店,老板便宜賣二手的資料,湯煦挑挑選選,把一整天的工資都搭了進去,抱了一大摞資料回家。

其實“我會一直陪着你”這是一句很假大空的話,在沒有經歷之前,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麽變數,但陸柏清說了,湯煦便相信他,而且是毫不懷疑地相信他。

之後每晚下班,湯煦都多了一項任務,他每天都會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前看書做題,碰到不會的問題,湯煦還會攢下來,等陸柏清下班之後一起問他。

志願截止的前一天,下班之後,湯煦自己跑到網吧,把填好的志願給删掉了,他不打算報應津大學了,他打算再複讀一年。

改完志願之後,湯煦給陸柏清發了個消息,然後便回到家裏,坐在餐桌前,安安靜靜地看起出來。

客廳的光很昏暗,但餐桌前放了一盞臺燈,暖白色的光光在昏暗的黑夜裏顯得格外明亮,把湯煦的身影也照亮。

晚上十一點鐘,門外傳來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緊接着找鑰匙的聲音,鑰匙開門的聲音,湯煦順着聲音擡起頭的時候,陸柏清剛好推門走了進來。

破舊的鐵門吱吱呀呀的響,湯煦有點兒愣神,看了眼牆上挂着的鐘表,說:“這不是才十一點嗎?你怎麽現在就回來了?”

往常陸柏清十二點整下班,到家怎麽也得十二點半了,如果是一點下班,到家的時間只會更晚。

“我今天請了會兒假,提前回來了,”陸柏清手裏拎了個透明的塑料袋,裏面放了一兜水靈靈的葡萄,他把袋子拎起來在湯煦眼前晃了一下,說,“你上次買的葡萄挺好吃,我又買了點兒回來,吃嗎?”

“那肯定吃啊,”湯煦笑着接過葡萄,跑洗手池去把葡萄給洗了,一邊兒洗着,一邊兒塞了一顆進嘴裏,含混道:“唔……好甜。”

“甜就好。”陸柏清走到湯煦身邊兒,也拿了顆葡萄塞進嘴裏,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問他,“我剛才看到你的短信,你說你把志願給删掉了?你真想好了嗎?”

“有什麽想好不想好的?”湯煦又揪了顆葡萄,“我都改志願了,那肯定是想好了啊。”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的那些話吧,複讀這一年很辛苦,可能會面對各種各樣的困難。”陸柏清回過身,很安靜地注視着湯煦,說,“你真得想好了,今天是志願填報截止的最後一天,過了今晚,你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怎麽?要是我這會兒說要改,你就要拉着我去改啊?”湯煦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故意逗他,“行,我改,我要你跟我一起報應津大學,你覺得怎麽樣?”

“你想好了就行,”陸柏清似乎當了真,把洗好的葡萄放在餐桌上,轉身就要帶湯煦出去,“現在去改還來得及。”

“別別,我開玩笑呢。”湯煦趕忙拽着他,笑道說,“你怎麽這麽容易當真啊,你又不是沒看到,我這幾天不都在看書嗎?”

陸柏清的眉心擰了一下,似乎還想說點兒什麽,湯煦沒讓他說,把那盤葡萄塞進他的手裏,語氣還挺理直氣壯的:“行了行了,你去旁邊兒吃葡萄去吧,別耽誤我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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