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笑着笑着,林星竹翹起的唇微抿,原本燦若星子的眸斂起,悄無聲息地将愉悅惬意的情緒藏起,上挑的眼尾恢複沉靜,不懂聲色。
我怎麽會甘之如饴呢?
我怎麽能甘之如饴呢?
白希櫻驚訝于對方對情緒的把控力,收放自如。
她遲疑:“……你怎麽了?”
疼痛折磨着白希櫻的神經,讓她不像正常情況下那樣敏銳。
于是行動先大腦一步,袒露出誠摯的擔心。
我怎麽了?
林星竹無聲地看着白希櫻,眼底複雜難辨。
她亦在心底叩問,林星竹,你是怎麽了?
情緒輕易能感知到,心緒卻不是。
濃烈熾熱的情感,無論愛恨,都能讓人一眼看穿,甚至能親身體會到其中的愛恨洪濤,洶湧而奔騰,如蒼茫大海,如熊熊烈火。
可喜歡不是。
又或者說,淺薄喜歡的情感不是。
很多人在喜歡上一個人時,TA往往無法清晰地辨認自己是怎麽從好奇走到好感的,也無法清楚地察覺到是怎麽由好感邁向喜歡,甚至心動的。
這是一個點點滴滴量變的累積,橫跨了最後一步,凝聚成最後質的變化。
Advertisement
TA們通常将這種沒有清晰界限的情感用一句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浪漫話語來梗概。
這在尋常人身上,太正常不過了。
可林星竹不是,她向來信奉無論做什麽,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充分了解自己。
只有對自己足夠了解,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才能精準而清晰地利用自己身上的每一處力量去做事情。
她不希望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是由別人來道破的。
剛穿進這個世界發現自己穿書後,除去剛開始混亂的兩天,讓她面對這個驟然變化的一切有些陌生和驚異。後來白希櫻在醫院慢慢正常,她特意挑出時間将自己的這具身體徹底了解了一番。
可以說,最了解林星竹的,永遠是林星竹自己,哪怕換了個身體。
所以,當她面對白希櫻時出現的各種微小變動,都逃不過她內心深處的衡量與觀察。
她面對白希櫻不經意的動作時下意識的驚豔與抑制,她對白希櫻逐漸放下的本我與理性,她對白希櫻逐漸由憐惜與負責積變的情感……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甘之如饴。
林星竹眼神複雜,沉靜如深淵,讓人看不透。
白希櫻慢慢意識到不對勁了,她端坐着,認真地看着林星竹:“能告訴我,你怎麽了嗎?”
林星竹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我只是忽然發現,人果然是要定時自省。”
只有定時自省,才能最快地察覺出自身的異常。
林星竹嘆了口氣,幸好她發現的不算晚,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及時。
她仍舊是喜歡白希櫻的,只是這種喜歡,還僅僅停留在朋友這道界限上。
只不過在這段純潔的關系中,她偶有短暫地失控而已。
不過沒關系,她會慢慢地糾正,匡正心态,将其掰回去。
“……”白希櫻臉色微變,眼尾忽然浮現一抹胭紅,“你什麽意思?”
她直覺林星竹話裏的意思不太好。
林星竹深深地看她一眼,“我的意思是,和你做朋友,我甘之如饴。”
白希櫻不太相信,可她察覺不到哪裏不對。
心底突然有些煩躁,這種不可控的感覺,令她心情難抑。
“你最好是這樣想的。”白希櫻說,“不然我們做了兩個月的朋友,你突然覺得這樣不好,我真的會很生氣。”
她強調,加重字音:“非常生氣。”
林星竹失笑,“相信我,我可不是個随意後悔的人。”
林星竹做事情從不會後悔。
白希櫻面色舒緩,瞥了她一眼,“大半夜的沒事別胡思亂想,小心精神錯亂。”
前一秒還樂呵呵的傻笑,後一秒像川劇變臉一眼突然嚴肅。
不,川劇變臉也沒林星竹這麽離譜。
林星竹伸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聳肩:“這才幾點,還談不上大半夜。”
白希櫻沒搭理她。
雖然剛剛林星竹解釋了,可她還生着氣呢。
幸好林星竹知道自己理虧,也不再招惹白希櫻,把碗筷放洗碗機裏後,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精神狀态好多了的白希櫻。
“晚上記得多喝熱水,睡覺的時候可以在肚子上貼上暖貼,小心肚子痛。”
“你這有暖貼嗎?沒有我回去給你拿點過來。”
白希櫻:“你好啰嗦啊。”
大概是剛剛氣氛不太對,加上白希櫻生理期的影響,讓她變得比平常更有生氣。
具體主要表現在對林星竹更不客氣了。
“……”林星竹氣笑了,“我啰嗦是為誰啊,還不是為了哪個小沒良心的能舒服點。”
說着她揪起一塊毯子扔過去,恰好蓋在白希櫻身上。
白希櫻從臉上把毯子扒拉下來,無語:“我現在不怎麽疼了。”
“好了傷疤忘了疼。”
“……”
說不過,白希櫻閉上了嘴。
不過眼底沁染的暖意洩露了她真實的情緒。
等林星竹如法炮制又燒了壺熱水,往玄關處走的時候,白希櫻才反應過來。
“……你要走啊?”
“我不走難道還留宿?”林星竹瞥她一眼,“孤女寡女的共處一室,這不太好吧。”
“……”頭疼。
白希櫻抿唇,她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林星竹現在就走,是不是太早了。
她表情太平,林星竹也沒看出什麽。
她如常道:“該做的該注意的我都叮囑過你了,生理期不比平常,你也要多注意點。”
語畢,她握上門把手,出來時穿的就是拖鞋,連鞋都不用換了。
行動又一次快了腦子一步,白希櫻驚呼:“……啊!”
林星竹條件反射性往回走:“怎麽了怎麽了?”
語氣有些急,藏不住的關懷。
熱水潑了地毯,零星濺到了白希櫻白皙柔嫩的手上,瞬時顯出一片紅痕。
紅與白對比,有些刺目。
看她又要起來收拾,林星竹深吸了口氣,無奈:“你坐那別動,我來收拾。”
白希櫻:“……”
她垂眸,乖巧地坐回原地。
等林星竹走近,彎腰拾起杯子時,白希櫻心虛道:“又麻煩你了。”
林星竹沒好氣道:“麻煩我是小事,這是熱水,你小心點別再燙到你自己了。”
她彎腰動作時,脊背上勾勒出薄薄的一條線,看起來很勁瘦,讓人總想伸出手臂去勾勒她藏不住的腰線,感受一下究竟有多纖細柔軟,看一看是否有力量。
可白希櫻知道她的力量有多大,抱起一個人行動時毫無壓力,雲淡風輕。
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長的,難道原來那個林星竹廢物一樣的存在還有這樣的好身體?
可這樣的身體在原來的林星竹身上她只覺得作嘔。
白希櫻百無聊賴的發呆思考着,等她收拾好後,輕輕咬了下唇:“再待一會兒?我一個人蠻無聊的。”
被林星竹說過咬唇的毛病,可她一時半會總改不掉。
好在背對着自己,林星竹看不到。
這還是白希櫻繼剛搬家那晚第一次邀請林星竹多待會兒。
林星竹勾唇。
白希櫻瞥見,心下一松。
屬于林星竹清淡斯雅的聲音響起:“還是別了吧,我要留清白在人間诶。”
“……”
“?”
意識到她在說什麽時,白希櫻瞪大眼睛,唇瓣咬的瞬間充血:“你說什麽呢。”
她氣的眼尾漫上胭紅,漂亮的眼睛裏掬起清水,臉頰上泛着粉色,胸脯起伏不定。
“自作多情!”白希櫻恨恨道。
想到自己身體目前的情況,她又追加一句:“變态!”
林星竹攤手,眉尾輕挑,煞有其事點頭,“我知道你不會自作多情,但你也要對自己的美貌有自信诶。”
“……不過變态就有點太狠了。”
白希櫻瞪她一眼,可惜這一眼沒有任何威懾力,反而還因為她的怒意頗有些眼波橫流的媚态,“快走吧你!”
林星竹勾唇,“消消氣,我這就走。”
這次是真的走了。
玄關處重新恢複平靜時,慢慢冷靜下來的白希櫻臉色微沉。
林星竹絕對不對勁。
吃飯時,絕對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白希櫻攥着覆在身上的毯子,用力極大。
她自己剛剛也不對勁。
她為什麽要出口留林星竹呢?
想到這,白希櫻臉上劃過一絲難堪。
她不僅出口留了,對方還拒絕了。
即使林星竹打岔調侃,但最終的結果還是沒變,她還是走了。
她死死盯着面前新換上的水杯,上面漂浮着的紅棗随着水波蕩漾。
呵。
白希櫻閉了閉眼睛,蜷縮進沙發裏。
過了一會兒,她冷着臉起身,明明不需要,還是将那個毯子披在身上,赤着腳掠過茶幾,走到盡頭的最後一個房間。
門吱呀一聲發出沉悶的聲響,随後被主人緊閉,不留一絲亮光。
*
回到自己的公寓,林星竹沉默地坐在沙發上,面前放置的是她臨走前倒的水,在這個燥熱的夜晚早已經涼透了。
她不知道白希櫻有沒有看出什麽。
輕輕撥弄着水杯,看着水波蕩漾,她心想,應該是有所察覺,猜到自己有些不對勁。
但沒關系,林星竹根本不覺得自己能騙過白希櫻。
畢竟那是一個心細如發,心思詭谲的聰明人。
但這也沒關系。
林星竹挑唇,慢條斯理地抿了口涼透的清茶。
無論是她,還是白希櫻,她們之間對彼此的疑慮積攢的已經夠多了。還是那句話,虱子多了不愁,破綻多了也不怕,如果她想查清,就讓她慢慢觀察思考吧。
這在網上怎麽說來着?
林星竹輕笑,互相演是吧?
來日方長,那就看她們誰才是最終揭露所有秘密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