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空氣裏一時沉寂下來。
江曳曳原本癱在沙發上的身體慢慢坐直,本來還興高采烈的一顆心揣揣地看着陷入沉默的林星竹。
“表姐……你、你生氣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星竹。
林星竹看着那杯絲毫沒動的溫開水,“我不應該生氣嗎?”
“……”
江曳曳屏住呼吸,眼中閃過困惑。
但此時她再迷茫,也知道林星竹是生氣了。
“表姐對不起……”江曳曳老老實實道,“我只是想幫幫你。”
林星竹沒說她好心也可能辦成了壞事。
她只是看着低頭的江曳曳,淡淡地問:“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麽沒有當面拆穿你的謊言嗎?”
江曳曳揪了揪手,面對着這樣的林星竹沒敢吭聲。
“是,你剛剛是掐着我不讓我說話。”林星竹道,“但這不是你能攔着我的理由,當時那種情況,你一臉興奮的說出謊話,使勁想表現,如果我當面直接拆穿了你,你覺得自己的面子還在嗎?你會不會當着陌生人的面覺得我讓你沒面子,讓你自尊心受到傷害?”
林星竹閉了閉眼,睜眼時眼底一片清明的複雜。
她說:“當然我也有錯,我沒能在第一時間就攔住你。”
“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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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曳曳唰地擡頭,眼角有些紅。
林星竹咽了咽喉嚨,沒有說話。
這件事她也有錯,如果她在江曳曳開口的那一瞬就以玩笑的方式制止了她,那就不會讓她順着玩笑話講下去,也不會讓白希櫻誤會。
但不可否認的是,當江曳曳開口那一瞬,她下意識将隐晦的、混雜着一絲說不明的期待的目光落在了白希櫻身上。
那一瞬間的恍惚,就錯失了良機。
想到這,林星竹攥緊指尖,為那一剎那的卑劣心思感到不堪。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林星竹眼底空了一瞬,原來人在面對喜歡的人時,縱使再自信的人也會惶惶不安,揣揣反複嗎?也會去忍不住用幼稚的方式去試探,去印證嗎?
到後來,林星竹面對白希櫻壓抑到極致平靜的表情時,她已經沒有自信能在這種情況下不袒露心思而完美地處理這個荒謬的錯誤。
在剛剛那個短短的交錯裏,林星竹第一次明白,原來人在面對一個不确定且喜歡的人時,也會有從心底深處升起的自卑與不安啊。
她唇瓣發白,認真地看着內疚的江曳曳:“曳曳,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可是幫助一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不了解我的情況,就想當然的用激将刺激的方法來試探她,這是不對的。”
“而且,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也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去催動、去探明。真正的喜歡,是兩個人在一起相處時的和諧磨合,是兩個人心意的觸碰,應該是她們自發主動的去尋找,去确定,而不是由外力以及随便的一個第三者去推動。”
林星竹道:“這樣的方式,我不需要,她也不需要。你這樣做,對我來說無疑是看輕她,也是看輕我。”
最後這句話,她已經分不清是在對江曳曳說,還是在告誡自己。
江曳曳緩了緩,才明白林星竹話裏的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意識到自己故作好意的玩笑有多不好笑。
“對不起表姐,還有那位姐姐。”江曳曳真的意識到自己做錯事情了,她擡起頭,紅着鼻子堅定道,“我去找她道歉,說清楚情況!”
說着她就站起來往外走。
林星竹一把拉住她,指節用力,“你在這坐着吧,我去說。”
江曳曳不安地擡頭看她。
林星竹唇角牽出一抹笑,揉了揉她的腦袋,“知錯就改就好,剩下的我來。”
曾經在秦家,林星竹和鬧騰的堂妹關系也不錯,所以面對這個年紀的江曳曳,她應對的很自然。
更何況今天的誤會,真正該譴責的人說到底還是她自己。
如果她沒有放縱欲望,任由卑劣荒唐的心思蔓延,也不會有後面的事情。
站到白希櫻門前時,林星竹敲響了門,在等待的間隙沉默地看着那柄把手。
門推開,白希櫻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門後。
“你怎麽來了?”
林星竹頓了頓,目光在她毫無波動的臉上掃過,認真道:“我是來道歉的。”
白希櫻沒有心情聽她講任何話,此時聽到這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眉峰動都不動,冷漠道:“我接受了,你可以走了。”
她連擡頭看一眼來人的欲望都沒有。
否則看到林星竹白皙修長脖頸上那片紅色咬痕,會忍不住撕爛她的脖頸,讓她脖子上全部留下自己賦予的傷痕。
林星竹擡起胳膊抵上她要關上的門,順勢把腳尖擋在妹開的玩笑冒犯到了你,我替她說聲對不起。”
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白希櫻擡眼:“表妹?”
林星竹盯着她的眼睛:“是的,剛剛我公寓裏的那個叫江曳曳的女生是我表妹,來這邊玩,住在我家的。她一貫喜歡開玩笑,腦袋裏的事情想一出是一出,她不知道我們的關系,看到你進我家找我估計覺得好玩,才那樣說的。”
感受着胳膊下的門不再那麽堅定,林星竹略略松了口氣。
白希櫻那雙似黑曜石般的眼睛緊緊盯着林星竹真誠的眼睛,片刻,她收回目光,掠過那片紅痕,同時松開抵着門的手,轉身進去了。
“我們?我們有什麽關系呢?”
林星竹繞過門,進去:“情侶關系啊。”
白希櫻:“那是你我皆知的假的關系。”
白希櫻眉目清冷,剛剛還板正的襯衫有些淩亂。
林星竹掃了一眼,看着她說:“可對外是真的。”
白希櫻無言,沒有反駁她。
林星竹坐在沙發上,“我不知道你生沒生氣,總之……對不起。”
她沒帶主語,這句話是替自己無法昭示的卑劣與厭惡說的。
林星竹摩挲着還帶着掐痕的指尖,垂眸等白希櫻的回應。
“沒什麽好道歉的。”白希櫻虛僞地說,“不過是小姑娘的玩笑話,你不用這麽緊張。”
林星竹猛地擡頭看她。
“所以說你不生氣?”
“有一點點……”白希櫻再次虛僞地開口,其實她覺得自己剛剛氣的想殺人。
“我只是生氣她對我防備的樣子,讓我有一點莫名其妙。”
林星竹嘴唇翕動,“那就好。”
但她體驗過剛剛白希櫻冷淡敷衍的樣子,知道她沒有說真話。
沒事,她習慣了,反正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兩個人一時相對無言。
過了一會兒,白希櫻忽然問:“親表妹?”
“……”
林星竹說:“親的,我舅舅的女兒。”
“哦。”
林星竹垂着頭,從這個角度,白希櫻再次清楚地看着她和那個江曳曳如出一轍的咬痕。
她又問:“你昨天晚上怎麽沒回公寓?”
“接我表妹回家裏了。”林星竹說。
她不明白白希櫻問這個幹什麽。
再擡頭時,她捕捉到白希櫻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撤去的目光,一怔。
反手摸了摸脖子,塗過藥膏的傷口還有些清涼感,但照過鏡子的林星竹知道那片地方有多麽像那種痕跡。
“……”她眨了下眼睛,翩然的睫羽下是恍然。
所以因為她和江曳曳的同款蚊蟲咬痕,加上江曳曳開的玩笑,雙重疊加下,讓這麽聰明的白希櫻誤會了嗎?
林星竹抓了抓,複又放下手,自然地問:“看着很嚴重嗎?昨天阿姨忘記點驅蚊燈了,我房間裏跑進來了不少蚊蟲,今天早上起來癢得不行。”
“……”
半響,白希櫻忽然笑了:“你房間窗外的那顆山茶樹雖然從屋內看着風景好看,但也不要忘記睡覺時關緊窗門,不然以後小心還有蚊蟲順着飛進來。”
一切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白希櫻緊揪着的心松開,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輕松,反而覺得心底愈加沉甸甸的。
像是一顆大石頭砸在心底,越來越沉,封閉着所有宣洩的出口,一直往下墜。
內心深處阗黑的深淵在叫嚣着什麽。
白希櫻錯了錯腿,低下頭,注意到剛剛在暗房裏大力撕扯時淩亂的衣衫,擡手将它整理好。
這期間林星竹一直沉默,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忽然她清淺溫和的聲音響在空間。
“白希櫻,我們分手吧。”
白希櫻擡頭看她。
林星竹柔和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我覺得我們對外假裝的關系,是時候讓它回到原來的位置了。”
白希櫻嘴唇翕動:“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林星竹說:“我只是覺得該這樣做了。”
不破不立,她想和白希櫻從純粹朋友的身份,鄭重開始。
大石徹底砸在心口,封閉了所有洞隙,深淵不見光亮。
白希櫻聽到自己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