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帶你回家 (1)
路聽野走後, 宋太小聲抱怨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怎麽一點規矩都沒有。”
沈常樂耳尖動了動, 喝了口熱牛奶,淡淡說:“聽野在我這沒規矩慣了。還請您多擔待。”
話裏的意思很直白--
沒規矩又怎樣?我慣的。
宋太被冷不丁在暗處打了下臉, 心裏一肚子火, 又只能賠笑臉:“是啊,你瞧,我這些新人不也沒規矩嗎?一個個喝醉了, 就不知道北了。都是我平時太慣着他們了。”
沈常樂朝着不遠處看了眼。
甲板沙發上, 一個開始對着沈常樂低頭哈腰的新人模特,此時正親昵地坐在一位男人身上,兩人有說有笑。
沈常樂收回視線,低聲說:“我去下衛生間。”
她喝了酒,頭有些發昏, 剛起身還沒站穩, 就被迎面走來的服務生撞了下。服務生似乎腳底打滑,沒抓緊手裏的托盤, 一碗湯澆了小半在沈常樂的裙子上。
一時間甲板上無比混亂。
“天啊, 沈小姐!”
“樂樂!沒有燙着吧?”
“常樂!”
“對不起對不起....沈小姐,是我不小心....對不”服務員怕的渾身都在發抖,說話也在抖。
“好了。”
沈常樂本就頭暈, 被他發顫的聲音弄得更暈了, 擡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把這收拾一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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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生如獲大赦, 立刻給沈常樂鞠了一躬。
很快, 有女服務員拿濕毛巾給沈常樂擦裙子, 沈常樂感受到奶油湯浸透布料,黏糊糊的貼在她腿上,難受至極。擦肯定擦不幹淨,她只想趕緊把衣服換下來。
“梁姨,船上有衣服換嗎?”沈常樂無奈地看向宋太。
宋太滿臉的歉意,聽到這話,她仿佛想起來什麽,立刻說:“對了!你不說我還忘記了,我正好帶來幾條備用的禮服,都是新的,我讓服務生帶你去換。”
沈常樂點頭,提着裙擺,忍着不适,匆匆跟着服務生朝客房走去。
看着沈常樂走遠,宋太走到梁楚凡跟前,給他一記眼神,小聲道:“你也記得喝了。”
-
游艇比想象中更大,沈常樂跟着服務生上了三樓,三樓沒有人,空氣都彌漫着寂靜的味道。
窄窄的走廊很深,壁燈散發着幽幽的光,有一種通向深海的錯覺。
沈常樂不知怎的,看着這深深的走廊,只覺得頭越來越昏,身體也越來越熱。
一直走到最裏那間,服務生刷卡,房門“哔”一下彈跳開。
“沈小姐,您請。”
服務生恭敬颌首,“宋太說禮服挂在衣櫃裏,您随意就行。”
服務員很快離開。
沈常樂一個人站在偌大的套房裏,還沒來得及打量這間套房,她忽然感受到一陣熱流從胸口流竄,一直往下而去。
“好熱.......”她用力做了兩下深呼吸,試圖緩解那種奇怪的躁動。
難道是喝多了?也是,剛剛在甲板上,不停地有人來敬她酒,雖然大部分都被路聽野擋去了,可還是喝了三四杯。
沈常樂自嘲地笑了下,她現在的酒量真是越來越差了。
以前在大學的時候,好歹也和小姐妹們一起喝趴過一個號稱千杯不倒的海王渣男,最後把那醉如爛泥的男人扔在醫院門口,扒了他衣服,拍照片發朋友圈。從此那個海王再也不敢來她們班撒網。
沈常樂拿起茶幾上一瓶沒有開封的礦泉水,擰開瓶蓋時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力氣了。
又擰了兩三下,瓶蓋沒開。
手倒是酸得擡不起來,軟綿綿的,跟棉花糖一樣。
“啪”一下。
礦泉水從手中跌落,滾到了沙發底下,沈常樂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倒在沙發上。她想去找手機,可半晌她才迷迷糊糊的想起來,手機沒有拿過來!丢在了甲板上!
很快,力氣就被抽幹,她窩在沙發上,盡量把自己抱着。
熱。
躁。
心中仿佛燃燒着一團火,順着血脈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很快,這火就變成了輕柔的羽毛,拂過她身體的每一寸皮膚,皮膚酥酥麻麻,癢得不行。
沈常樂把自己抱得更緊,身上還穿着黏糊糊的裙子,她已經顧不上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成了這個樣子。
一雙含情的狐貍眼溢出淚水,挂在睫毛上,貝齒咬着軟唇,幾乎把唇咬出血色。
她根本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麽的妩媚。
“好難受......”
沈常樂小聲呢喃,神志已經不清醒了。
“......陳嘉歲......”
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一張清俊溫柔的面容,還沒等她抓住,驀地,又被另一張臉取代。
一雙清淩淩的桃花眼帶笑,挺直的鼻梁分外英挺,男人身上彌漫着幹淨的白檀香氣,笑起來的時候分外蠱惑,像一只溫和無害的小鹿,小羊,小狗,小貓........
“路聽野......”
“咔噠”一聲,房門被打開。
沈常樂驚喜地擡起那雙泛淚的眼睛,“路聽野?”
很顯然,來的人不是路聽野。路聽野比他更高,更好看,更堅實,更溫暖,也更讓人舒心。
“常樂......樂樂......”梁楚凡也熱的不行,看到沈常樂的瞬間,他迷離的雙眼頓時亮了,仿佛看到了最鮮美的獵物。
“梁楚凡?怎麽是你?”沈常樂說話的聲音軟得不行,氣音裏也帶着顫抖。
“樂樂......”梁楚凡三兩步走過去,半跪在沈常樂面前,擡起臉看她,一副癡迷的模樣。
“樂樂,你相信我好不好?那次的緋聞真的與我無關,我也是受害者。你不要不理我。”
說着說着,梁楚凡就去抓沈常樂的手。、
被梁楚凡觸碰的瞬間,沈常樂感覺皮膚一陣酥麻,仿佛觸電了似的。大腦跟生理完全脫節,她理智上覺得好惡心,可身體卻覺得舒服。
梁楚凡見沈常樂沒有躲,心下一喜,順勢就爬了上去,就在唇吻上沈常樂的時候,沈常樂忽然清醒過來,狠狠推了梁楚凡一把。
沈常樂死死掐着大腿根,借着疼痛她從沙發上翻了下來,爬到了床邊上。
“你幹什麽......梁楚凡!你給我滾啊!”沈常樂躲在床後,狠狠地扣着自己的大腿,試圖保持清醒,也不知道是疼還是別的,眼睛一個勁地往外冒淚。
“樂樂,我是真的喜歡你,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你也喜歡過我對不對?不然你不會為了我改劇本.....我知道.....”梁楚凡明顯也說話氣息不穩,喘着粗氣,整個人仿佛入了魔,
“我知道......你肯定是喜歡我.....”
看着梁楚凡失去理智的模樣,沈常樂隐隐約約察覺出了什麽。
難道......她和梁楚凡都被下藥了?
沈常樂心裏一陣發慌,想也沒想地跌跌撞撞朝門口爬去,一邊爬一邊回頭警惕地看着梁楚凡,梁楚凡還能有力氣站起來,但也是走兩步就晃一下。
就在梁楚凡的手幾乎要抓上沈常樂的腳踝時,沈常樂聽見門口隐隐約約傳來什麽聲音。
“姐姐?”
“沈常樂,你在裏面嗎?”
是路聽野!
沈常樂手腳并用,瘋狂地朝門口爬去。
“路聽野.....”可吼出來的聲音細如蚊吶,外面根本聽不見。
沈常樂只能去拍門,費力擡起手肘,撞了一下。微弱的一下,幾乎沒什麽水花,緊接着她又拼盡全力撞了一下。
與此同時,門鎖急促彈開。
沈常樂擡頭,看見路聽野的瞬間,一顆提到嗓眼的心驟然落到實處,手肘如雪崩重重跌下去。
“路聽野......”
她從幹涸焦熱的喉嚨裏嘶出一道音。
打開門的瞬間,路聽野先看見的是搖搖晃晃走過來的梁楚凡,然後才看見跌坐在角落,被門擋去大半的沈常樂。
路聽野內心惶恐,深吸氣,擡手抹了把臉,二話沒說走到床頭,抄起臺燈,對着沖過來的梁楚凡狠狠一砸,暴戾在這一下達到頂峰。
沈常樂還沒回過神,只聽見一聲悶哼,随即梁楚凡重重倒在眼前,小腿還抽搐了兩下。
路聽野随手把臺燈扔到一旁。
“砰”的一聲。沈常樂徹底回過神來。
“.............”
“他死了?”
沈常樂怔怔地看着眼前,她試圖理智,可一系列的事快得讓她應接不暇,她根本沒有多餘的能力去思考該怎麽收拾局面。
腦子裏亂哄哄的,比打仗還亂。
梁楚凡被打死了該怎麽辦?
可梁楚凡這是強/女幹未遂,路聽野只是保護她而已。
她要怎麽做才能保下路聽野?
立刻給他辦出國手續把他送走?還是聯系最頂尖的律師團隊,對,然後.....
“別怕,姐姐。他只是暈過去了,死不了。”路聽野走到沈常樂面前蹲下,一只膝蓋跪在地上,指腹輕柔地抹掉她溢出的淚水。
“真的?”
“嗯。別怕。”路聽野打趣說,“就算是死了也是我殺的,大不了去自首吃牢飯,姐姐記得一個月看我一次就行。”
“說什麽呢!”沈常樂氣得瞪他一眼,可瞪也是有氣無力。
都什麽時候了,他還開玩笑!
沈常樂沒力氣理他,頹軟地靠着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嘶啞着嗓子冒出一句話,“那你幫我給他幾耳光。”
路聽野嗤一下笑出聲,覺得自己就是丫後宮戲裏頭給娘娘跑腿的小太監。
“得嘞。主子。”
他起身,慢條斯理挽袖子。
........
把梁楚凡拖進卧室的衛生間,鎖上兩道門,客廳裏這才清淨不少。沈常樂又命令路聽野去洗手,再把她抱去沙發上躺一會兒。
一米九的大男孩,讓這偌大的套房都顯得擁擠逼仄起來,他乖乖被女人使喚來使喚去,半句怨言也沒有。
“你怎麽出這麽多汗?”路聽野不過是探了探沈常樂的額頭,汗水就澆濕了他滿手。他神色明顯擔憂,還是沒多說,只先把人抱起來,女人很輕,跟朵雲似的偎在他懷裏。
“要不幹脆洗個澡?我幫你守門。還是我去廚房弄點吃的過來.....你裙子也髒了,你脫下來我給你洗,拿吹風機吹幹就能........”
沈常樂窩在他的懷裏,眼神迷離地看着他一張一合的唇瓣,滾動的喉結,他說的什麽,她一個字都聽不見。
她只知道,他的懷抱很溫暖,聲音好也人,低低的磁性/誘/惑的要命。
耳朵貼着一層薄襯衫,聽到他胸腔裏那顆蓬勃跳動的心髒, 幹淨的白檀香萦繞在鼻尖,還有一抹薄荷洗手液的香氣,年輕男孩的荷爾蒙氣息像瘋草一樣肆意圍.剿她。
“姐姐......”
直到一聲嘶啞的姐姐打破了沈常樂墜入幻境的意識,她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正勾住路聽野的脖子,唇珠碰着那顆滾動的喉結。
沈常樂吓得猛然縮回去,心頭陣陣發熱。
路聽野眼睛裏藏着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緒,“我不走,姐姐。我就在這陪你。”他用指尖挑開一抹貼在她下颌的發絲。
沈常樂垂下頭,用頭發遮擋住,躲着狠命咬了一口手指骨,“我不是故意的,我被下藥了,路聽野。梁楚凡也被人下藥了。”
路聽野怔住,神色凝重:“下藥?”
沈常樂一邊強忍熱意一邊費力繼續說,“對。可我沒有喝陌生人遞來的東西......吃的也都是和所有人一樣的食物.......”
誰會給她下藥?誰敢給她下藥?不止給她,還給梁楚凡下了藥。但凡她的意志不堅定,意亂情迷中早就和梁楚凡睡了,過後也只能自認倒黴,船上魚龍混雜,誰知道是誰做的。
“應該是那杯牛奶。”路聽野想了想,開口。
“牛奶?”
“因為你說的這些症狀我都有。而我們同時喝過的就只有那杯牛奶。”
沈常樂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看着他。
路聽野忽然深吸一口氣,猛地扭過頭,警告自己不能再盯着她的眼睛。
他來之前是靠着含冰塊才壓住心裏的那股燥熱,可很快,那股燥熱就壓不下去了。他有預感。
沈常樂此時紅着眼圈,雙眼含淚,迷糊又勾人,那下三濫的東西讓她變得全然不像平日裏高傲矜貴的公主,反而像一只惹人心痛的雪地裏的小狐貍。
路聽野怕一個忍不住就成了梁楚凡第二,怕親手撕掉她身上那條髒兮兮的絲絨裙,怕這麽多年的肮髒的念想噴薄而出。
怕真正的自己吓到她。
冗長的沉默,兩個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心思中,直到沈常樂吐出一句有氣無力的話:“我知道了。”
“嗯?”
“是宋太。”
“........”
除了宋太,沒人敢跟她和梁楚凡同時下藥。若是成了,第二天醒來,一切都只能歸為陰差陽錯,而她将徹底擺脫不了梁楚凡。
甚至有可能會留下照片,視頻。
這才是最恐怖的,這将會是整個沈家的軟肋。
但凡開口,要多少沈家不給?一個億?兩個億?十個億?沈常樂不敢想。
沈常樂氣得手都在抖,還是逼自己勾出一個微笑,她自認是小心謹慎的人,可還是有無數算計她的。
她早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家人,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對她好。
他們當她是一塊美味的蛋糕。
沈常樂低眼,深深看着這個單膝蹲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孩。他精壯高大的身體被困在沙發和茶幾的窄小縫隙裏,顯得有幾分滑稽,像死心塌地的侍臣。
不知道他會不會也是“他們”之一。
沈常樂:“給我找點冰塊來,然後帶我去甲板,路聽野。”
-
二樓甲板上,盛宴還在繼續,晚餐已經撤下去了,如今大家在享用飯後甜點和水果。沈常樂的位置上那份摩卡白蘭地冰激淩沒有上。因為宋太知道,上了也沒人吃。
大家正在舉杯敬宋太,一道軟綿嘶啞的聲音插了進來--
“是我來晚了嗎,怎麽沒有跟我留一份冰激淩?”
或許是這聲音啞得太過突兀,衆人先是一愣,而後才朝着聲音的主人望去。
天空濃如黑墨,大城市的夜晚很難見到星星,只有吵鬧的霓虹,江面上仿佛飄蕩着無數鐳射彩紙,亮晶晶的,閃着令人眼炫的光。
風揚起女人垂落的頭發,兩條纖細瑩白的小腿晃蕩在風中,髒污的那一塊絲絨被主人剪掉,禮服搖身一變成了熱辣的短裙。
女人被高大的少年橫抱在懷裏,骨節清晰的手克制地托着她的腰與腿窩,宛如捧着一朵黑色鳶尾。
“樂樂?”宋太看到沈常樂出現的那一刻,腦子先是閃過空白,而後才想起來自己還舉着酒杯,她趕忙放下,朝沈常樂走過去,笑着說:“樂樂你換個衣服怎麽這麽久,大家都吃完晚餐了,咦?不是有衣服換嗎,怎麽還是穿的這件。”
沈常樂看了眼路聽野,路聽野點頭,小心翼翼把她放下。
掌心的冰塊早就融化成了水,嘴裏的冰塊也被牙齒嚼碎成小顆粒,咽了下去。
沈常樂:“吃了點好東西,腦子反應過不過來,動作也遲緩,當然慢。”
宋太尴尬地笑了笑,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了。
她以為此時此刻,沈常樂正在和梁楚凡........
“你--”
沈常樂穿着高跟鞋,身高直逼一米七五,低頭直勾勾看着宋太,宋太心裏一陣陣發虛。
“你知道我是誰嗎?宋太太。”沈常樂忽然問了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
宋太笑容僵硬,哈哈了兩聲,“樂樂還真是有趣,你當然是沈常樂啊。這難道是喝醉了?”
沈常樂:“那你既然知道我是你惹不起的人,你還敢在我身上玩那些下三濫的東西?”
宋太此時幾乎站不住,一個踉跄,腳絆住了椅子,差點跌倒。
“你說的什麽....沈家大小姐就能随意這麽給人扣帽子嗎?我知道你厲害,但我們宋家也不是好欺負的!血口噴人的,你不能這麽--”
一杯酒當頭澆在臉上。
宋太尖叫一聲,沒想到沈常樂居然敢做到這份上。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沈常樂把酒杯放回餐桌,聲音沙啞,冰冷:“你不承認沒關系,這事沒完。所有人都看着呢,你得罪了我,我看你今後還有什麽臉在這圈子裏混下去。”
欺負她可以,但想通過她來威脅沈家。
不可能。
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沈常樂身上,她的小腿顫了下,有些發虛。
不想待在這被人胡亂編造。想回家。
沈常樂能感受到藥力經過半小時的催發,在此時達到了巅峰,渾身每一寸皮膚都在發癢。她就像一片搖搖欲墜的葉子,即将被風刮到海裏。
直到一只充滿力量的手掌握住她的腰,滾燙的溫暖和她的皮膚合為一體。
沈常樂回過頭,對上一雙灼亮的眼睛。
此時船到了燕江的中心,她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她除了自己,就只有路聽野。她甚至連路聽野是牌的正面還是反面都說不清了。
“帶我回去。路聽野。”她咽下幹澀的喉嚨。
“好。”
路聽野彎腰,當着所有人的面把沈常樂穩穩橫抱在懷裏,臂彎擋住了所有窺探她的目光。
走進來船艙,沈常樂才有氣無力說了句:“你剛剛一直看着我,是不是覺得我很兇?”
路聽野一怔,沒想到這點小動作都逃不掉,他忽然笑了起來,聲音壓得很低:
“我看你,當然是因為喜歡你。”
懷裏人的身體很明顯僵硬了一瞬。
-
懷中是一朵燙手的致命的花。
路聽野怕抱重了她會疼,怕輕了她又沒安全感,只能小心翼翼維持着一個平衡。最煎熬的不是如何抱,而是沈常樂像是在故意搗亂,手伸進他的外套胡亂摸着,一會兒往上,一會兒向下。
不出五分鐘,藥力徹底蠶食了她的理智。
她像是生病了,雙眼半眯半睜,軟哝哝地說着:“想回家......”
“想回家。”
“你說什麽?”路聽野忍得額頭上爆出一根青筋,偏偏還得俯下身去聽她說什麽。
“想回家.....不想在這.....”
“回家?馬上就到房間了,大小姐,你忍忍......”
再忍不了,她不瘋,他就要先瘋了。
沈常樂一聽回房間,眼淚就一顆顆往外掉,活像是被路聽野欺負了。
“不想回房間,我要回家.....”她揪住路聽野腰側的襯衫,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上好聞的幹淨的香氣,嘴唇隔着衣料去觸碰溫暖。
路聽野感覺每一塊肌肉都在瀕臨崩壞。
“路聽野你別欺負我......我要回家,我命令你......”
“現在就帶我回家。”
“好好好,帶你回家!”
天。
她怎麽成這樣了?
前一秒還冷傲如寒霜不可進犯,此刻就成了誰都能撸一把的奶貓。
還兇。
路聽野艱難的去刷房卡,肩膀狠狠撞開房門,好不容易把人放置在床上,他深深吸了口涼氣。
回家?怎麽回?
現在就算是立刻把船掉頭回碼頭也得兩個小時!
他們是在船上,不是在路上。若是在路上,他背着她走都能走回去。可現在該怎麽辦?
路聽野頭疼的厲害,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子拉鏈處.......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他崩潰焦躁地抓了一把頭發。
又看了眼身旁的女人--
沈常樂此時雙頰緋紅,額上不停地冒汗,渾身都汗津津的。
“回家.....”唇瓣裏不停地吐出這兩個字。
兩個小時。
沈常樂撐不到兩個小時。
就算沈常樂沒有說要回家,路聽野也要想辦法在最快的時間裏把她帶回去。
他不知道他們喝的到底是什麽,只不過他比沈常樂喝得少,且自制力更夠,可很快這種自制力也将化為泡沫。若是非得通過那種途徑,也決不能在船上。
這艘游艇是宋太的,路聽野覺得不安全。
“回家......”
沈常樂伸出白嫩的小腳丫,腳趾踩了下他的褲子拉鏈。
路聽野跟觸電一樣,猛地跳起來,“大小姐诶,公主,祖宗,姑奶奶......你給我點時間,我想想怎麽回去好不好?”
沈常樂嗚咽了兩聲,腳趾繼續亂踩。
路聽野氣得欲/火冒上心頭,一手握住她亂動的腳丫,咬牙切齒:“你再勾/引我......”
“我真的會發瘋然後.操.哭你!”
“姐姐!”
沈常樂迷茫地看着他,耳朵尖尖紅通通的,只當自己在夢裏,好半天後,她讷讷:“你好兇。”
“...........”
“我錯了。你當我嘴爛了。”
路聽野欲哭無淚。
只能一邊哄她一邊用被窩把她裹成棉花包,确保沈常樂不會掉下床,路聽野腳底抹油,跑去陽臺喝涼水冷靜。
順便想想怎麽把祖宗給弄回家。
路聽野猛灌了一口涼水,不小心嗆到了氣管,他劇烈咳嗽,咳得臉都漲紅了。
他一邊想一邊平緩了咳嗽,一雙晦暗的眸子沉到了最底。若是有直升機就好了,可以直接在國寧大廈的頂層停機坪降落,最多只需要十幾分鐘就能到家。
路聽野撐着欄杆,沉默地看着江對岸,那裏是整個上京的核心金融圈,江北最繁華的商業區,摩天大廈鱗次栉比,其中有棟高聳入雲的銀色超甲寫字樓搶眼非凡,像一顆璀璨的星辰。
路聽野收回目光,擰開礦泉水,一口氣灌下半瓶,喘着急促的氣息,他轉頭,隔着陽臺玻璃朝裏面的懿驊女人看了眼。
狠一用力,捏皺了手裏的礦泉水瓶。
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黑名單,從裏面拉出來一個沉寂十年的號碼。
-
沈常樂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見自己是條熱鍋裏的魚,慌張失措地亂竄,鐵鍋底下是熊熊大火。
水的溫度是一點點沸騰的,就像氧氣一樣,是一點點耗盡的。
沈常樂雙眼渙散地看着天花板,只覺得那盞陌生的水晶吊燈搖搖晃晃着,連帶着她的頭也在搖搖晃晃。
她不認識這裏,她想回家。
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想回家的願望。
若是有,也許是那一次。
........
沈家丢了小公子,消息不胫而走,可以說鬧得滿城風雨,是當年上京關注度最高的社會案件。
沈家不知道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幾乎把整個上京倒了過來,還是一無所獲。負責的警察和沈家聘來的專業搜尋隊伍一致認為孩子已經不在上京了,必須擴大搜索範圍。可擴大說的容易,擴多大?擴大到茫茫十幾億的人海裏嗎?
在這樣幅員遼闊的國家裏,尋找一個不到兩歲的嬰孩,可以說是大海撈針。
那年,沈常樂剛過完四歲的生日。五歲的她還是很小一個小人兒,在大人的眼裏,她是一個有甜牛奶芝士蛋糕漂亮小裙子就能開開心心沒有煩惱的小公主。
可大人不知道的是,孩子遠比他們想象的早慧。大人永遠會低估一個小孩子。
五歲的沈常樂就已經知道了一個殘忍的事實,弟弟是她弄不見的。
那天她剛剛拼好爸爸從國外給她帶的大城堡,就在大功告成的時候,還是小寶寶的沈常西沖了出來,一邊含糊不清地喊着姐姐一邊興奮地往那座會發光的大城堡爬。
“啪”一下,漂亮的城堡被他撞得七零八碎。
沈常樂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花了整整一個下午,一塊一塊零件拼起來的城堡就這樣毀于一旦,她崩潰大哭,對着沈常西狠狠一堆。
“張媽張媽!你快點來啊!把他給我弄走!”沈常樂哭着放聲喊保姆過來。
“我的城堡沒有拼好之前不準把他帶回來!”
很快,那保姆就把沈常西給帶走了,也果然守信,直到晚飯的時候,房間裏都沒有進第二個人。沈常樂喜滋滋地把城堡拼好,這才想到已經很久沒看見弟弟了,一想到自己對弟弟大吼大叫,她心裏有點不好意思。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從此以後,弟弟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玻璃花瓶稀裏嘩啦碎掉的聲音,母親崩潰的哭聲,用人們慌張的跑步聲,警笛聲,救護車聲,閃爍不停的紅□□.......
她坐在餐桌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那晚整個春和公館亂成了一鍋粥。
那是第一次,她自己一個人吃晚飯。
後來她聽到下人們的議論,說那個叫張媽的保姆想綁架小公子來勒索沈家,用來給她的賭鬼兒子還債,可沒想到陰差陽錯,在抱出去的過程裏,那個保姆遇到了真正的人販子。
那保姆計劃了大半個月,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下手,直到沈常樂拼城堡的那天,她知道,機會來了。
家裏一直勒令所有用人不準把這件事當着小姐的面讨論,可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沈常樂聽到後幾乎崩潰,她沖到自己的房間,親手打碎了城堡。
父母在她面前越是表現出正常,她就越是內疚,這種情緒一日一日随着年齡的增長而積壓,壓得她根本喘不過氣來。
沈家一日日沒有停歇地去找小公子,甚至聽了高僧的指點,積善求福,收養了一個孩子,取名叫沈常鞍,寓意長長久安。
可一日一日得來的全是失望。
為了集團日後的發展,沈家上下轉而将沈常樂作為繼承人培養,嚴苛的課程,令人無法喘息的壓力,沉重的心理包袱,讓她患上了厭食症。
上高中後,沈常樂經常獨自一人背着包去很偏遠的孤兒院做義工,有一次她給孩子們上完課,回家的路上手機沒電了,又倒黴地遇到傾盆大雨,她一個人縮在公交車站,看着烏雲密布的天,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時常會流露出自棄的情緒,但只是在獨處的時候才這樣。
在人前她不會。
她永遠是,也只能是高傲的堅強的快樂的沈家公主。沈家未來的繼承人,所有人羨慕嫉妒讨好的對象。
她在成長的過程中也慢慢懂了,那些人的關心讨好奉承都是沖着她沈家接班人的名頭來的,根本不是因為她這個人。
父母給她取名為常樂,是希望她長久快樂,她知道,真正的她會讓父母失望。
雨嘩啦嘩啦瓢潑而下,公交車站很破舊,根本擋不了雨,十六歲的女孩背靠着站牌,把書包抱在身前擋雨,不知道這場暴雨什麽時候會停。
突然而來的酸楚和委屈湧上心尖。
沒有安全感。
她想回家。
她不知道在那塊破站牌下站了多久,直到她耐心全失,焦躁不安的時候,一把普普通通的黑傘出現在她的頭上。
她緩緩擡頭,看庡見一個和她年歲差不多大的男孩。她知道他,是隔壁班的,叫陳嘉歲。
“沈同學,你是要回家嗎?”
她現在已經記不太清十六歲的他們是什麽模樣,只依依稀稀記得陳嘉歲溫潤清隽的眉眼,像一場夢。
夢裏的場景颠三倒四地,她又不知道在哪,畫面一轉,公交站牌變成了旅游景區的指路牌。
四周是幽幽漫漫的江南水鄉。
十九歲的女孩背着沉重的攝像機,胡亂在大街上尋找素材,直到一個挂了彩,剃着寸頭的少年入了鏡。少年的長相雖然極為英挺俊朗,可惜還是個剛上高中的小孩兒,還沒長開呢。
“喂,你小小年紀不學好,抽什麽煙啊?”
“你管我啊?”少年眉一挑,幾分玩味地看着她。
“我給了你錢,請你幫我扛相機當導游,雇傭你的途中我當然能管你。還有,我比你大,你應該叫我姐姐。”
少年笑得肩膀直直發顫,一雙輕佻的桃花眼裏流露出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少年散漫地把攝像機往肩上一扛,腔調懶懶地,帶着玩味:
“行吧,你愛管就管。姐姐。”
“反正你也愛當人姐姐,我呢,給你占一下口頭便宜。”
.........
“姐姐...”
“沈常樂,醒醒。”
燥熱的幻境裏,沈常樂感覺有人在搖晃她的肩膀,捏她的臉,她在那些光怪陸離的幻夢裏醒來,朦胧中看見一雙幹淨清澈的桃花眼。
視線逐漸聚焦。
或許這才是現實世界。
“......路聽野?”
她皺着眉,軟靡的聲音裏帶着迷茫的不确定。
“是我。我帶你回去。”路聽野揭開她身上的被子,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罩在她身上。
“......去哪?”沈常樂怔然地看着他。
路聽野無奈,但也知道沈常樂此時是稀裏糊塗的,他俯身下來,把人抱進了懷裏,語氣很是懶然:
“大小姐。”
他使壞,颠了颠懷裏的女人,吓得沈常樂一把環住他的頸脖。
“當然是帶你回家。”
帶你回家。
沈常樂燥熱的心口突突一跳,也分不清什麽了,摟着路聽野的脖子,在他喉結上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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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在晚上八點吧!記得來看(小臉微黃 )
感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