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演出(一)
陸予行這周很忙。
周二上班的時候,白菀告訴他有人匿名往報社寫信,稱某當紅女藝人出軌,甚至還附上了偷拍的一張照片。然而就在這周周五,報社還将圍繞她的新唱片做專題采訪。
整個娛樂版塊的記者和編輯全炸了,朱壺向艾珠玉提出要在采訪過程中公開照片,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過後再公開在報紙上。艾珠玉不贊成,認為還是照常進行采訪。他不敢惹怒艾珠玉,便将一肚子火都撒在下屬身上。那天白菀正巧工作失誤撞在槍口上,被朱壺好一頓罵。
小姑娘坐在工位上忍着哭聲抹眼淚,發出極其輕微的哽咽。陸予行轉頭看了一眼,見她旁邊的同事都只是冷漠地看着,有些不忍。
除去萬介和艾珠玉以外,白菀在這裏是最照顧他的。陸予行思索片刻,從包裏拿出昨天剛搶的門票。
“白姐。”陸予行踩着辦公椅,滑到白菀身後,将票遞給她。
白菀捂着嘴,一雙通紅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手中的票。
陸予行伸手将票壓在她的水杯下面。
“周末出來散散心。”他說,“我們學校社團的話劇,周六晚上七點。”
港城大學話劇社十分火爆。也不知是誰認出了陸予行,不少同事都知道了這個新來的實習生是前話劇社員。
“你也上臺嗎?”白菀抹了抹眼淚。
陸予行搖頭,“我弟弟是主演。”
“是那個有酒窩的小帥哥嗎?”白菀拍了拍臉頰,沖他露出一個笑容,“謝謝你。”
一周課表輪過,港城大學的學生們迎來了周末。
話劇社的活動宣傳做的很出色,因此門票也是一票難求。陸予行将門票給了白菀,等到周五再去買的時候,周六的票已經售空了。
陸予行有些後悔,只好買了周日的票。
Advertisement
今天放假,陸予行沒有工作,便逛去學校的劇院找唐樘。
“再往上一點!”
離演出還有五個小時。走近劇場,就見一群人搭着梯子來回忙活,蔣冰仰着腦袋,正親自指揮布置吊燈。她咳了兩聲,摸了摸喉嚨,又對正在舞臺中間對戲的主演們揮揮手。“辛苦了,先停一下,等道具組把工作做完。”
唐樘正在和步涵讨論細節,聽到蔣冰的話也不擡頭,和搭檔邊聊邊走下臺,坐到了觀衆席。
劇場的燈光全開着,陸予行站在最後一排默默看着唐樘。
唐樘的表情非常認真,他微微蹙着眉,側過身和步涵交談。他說話時不忘禮貌地注視着對方的眼睛,偶爾用上一些手勢動作來解釋。
就像個專業的演員。
陸予行站在燈下的陰影中,冷峻的面容微微露出思索的神色。
他隐約覺得,唐樘所說的“老師”,應當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正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平頭男生匆匆從陸予行身邊跑過去。他抱着一盒三明治,在經過陸予行時愣了一下,又退了回來。
來人正是阿臨。
陸予行有些驚訝,“你來找人?”他低頭看了一眼阿臨懷裏的三明治,又看了眼身上的新衣服,瞬間明白了幾分。“談女朋友了?”
阿臨有些不好意思,居然臉紅了。
“拍拖第一天來着,”他撓了撓頭,看了一眼舞臺那邊忙活的道具組,“話劇社的徐婧文,你認識的。”
“徐婧文?”陸予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蔣冰拿着對講機正在指揮舞臺布置,除了角落裏正在調試服裝的女孩以外,全都是被拉來做勞動力的男生。
女孩穿着水藍色連衣裙,一頭黑發發梢微微卷起,正坐在臺階上默默縫衣服。
她說話少,聲音也小。雖說是服裝負責人,卻始終像一個透明人似的身處事外,只是默默地看着大家。若不是那天蔣冰跟她起了争執,陸予行恐怕根本不記得這個人。在他幾十年的記憶之中,這樣普通而文靜的女孩實在太多了。
“你追她?以前怎麽沒聽你說起過?”陸予行回神,問阿臨。
阿臨嘿嘿一笑,“她向我表白的!昨天晚上下着大雨,她跑來男生宿舍樓下躲雨,碰到我,我送她回去之後她就表白了。”
“她頭發都全淋濕了,懷裏還抱了個拍立得。”阿臨一臉花癡,“這麽可愛的女孩沖我表白,我當然答應啦。”
不遠處,唐樘還在和步涵讨論。“拍立得?”陸予行微微皺眉,“她要拍立得幹什麽?”
阿臨搖頭,“不知道!”他有些急促,“哎呀你別問這麽多,我好不容易被人表白啊!這可是我初戀!”
“你初戀也太随便了。”陸予行在心裏回憶了一下好友未來老婆的名字,冷淡地說道:“別太投入,初戀肯定要分手。”
阿臨沖了出去,聽到這話有些不服,回身大喊道:“你怎麽知道不能做老婆?你還是好好操心自己吧!整天板着臉,永遠都找不到老婆!”
拍拖人士的嚣張喊話聲在劇場裏回蕩。原本忙成一團的後勤組一下子全靜了,坐在一旁的徐靜文也疑惑地擡起頭。就連心無旁骛讨論細節的唐樘也回過神來,他緩緩轉過頭去,正巧和站在最高處的陸予行四目相對。
陸予行:“……”
闖禍的家夥一溜煙跑沒了影,給女朋友送吃的去了。陸予行回想起那句“永遠都找不到老婆”,尴尬地別開眼,擡手摸了摸鼻梁。
唐樘看着他局促的樣子,忍不住笑得露出了酒窩。他俯下身和步涵說了兩句,便起身朝陸予行跑來。
兩人退到了觀衆席後方的控制室門口。
“抱歉,”陸予行伸手拍了拍唐樘肩膀上的亮片,“沒能訂到今晚的演出。”
唐樘今天心情依舊很好,他笑着歪過頭,說:“沒關系呀,你可以來後臺等我。”他拉過陸予行的胳膊,“蔣冰姐只是不讓你來社團活動室,又沒說不能作為家屬來陪同。”
陸予行忍不住彎了嘴角,“說的也對。”他低頭便見唐樘擡着腦袋沖他笑,忍不住想伸手刮一下他的鼻尖。
然而手擡到半空,昨晚的夢忽然浮現在腦海中。
“去排練吧,不用管我。”他收回手,轉而在唐樘的背上拍了一下。“結束後請你吃飯。”
“要保持清淡飲食啦,”唐樘眨眨眼,“明天之後再說吧。”
“對了,”他轉頭往觀衆席看了一眼,問:“剛才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嗎?”
“嗯,同系的同學。”陸予行越過唐樘,也看向坐在觀衆席哄女友的阿臨。
青春時談戀愛就像吃快餐,年輕的沖動使得有些人根本來不及挑選,只想盡快拍拖。但即使如此,陸予行還是覺得其中有些怪異。
徐婧文暗戀唐樘,這是陸予行很早之前就發現的秘密。他不确定唐樘是否也知道這件事,思索片刻,還是決定不說為好。
趁最後的彩排還沒開始,陸予行拉着唐樘去商店買了面包吃,讓他稍微填飽肚子。唐樘顯得有些緊張,回劇院的路上一直緊緊抿着嘴,望着遠處的樹發呆。
“這是你第一次登臺演話劇?”陸予行問。
唐樘點點頭,“還是有些緊張,”說着将外套的扣子解開兩顆,将裏側的口袋亮給他看。“待會我把你送的書簽帶在身上,希望能安心一點。”
他的口袋微微顯出一個長方形的痕跡,書簽的一角露在外面。原本有些卷皺的地方被展平,顯然是被唐樘細心保存着。
“傻。”
陸予行戳了戳他的額頭,臉色卻在看到書簽後顯得沉重了些。
晚上六點五十五分,君舸劇院門口停滿了自行車。買到票的學生們早就進場,只剩下匆匆趕來的幾個校外人員,在檢票處焦急等待入場。
劇院外寂靜一片,路燈七點到來的瞬間倏地亮起,而劇院裏,觀衆席裏人頭攢動,卻沒有人大聲喧嘩,都等着表演開場。
陸予行坐在劇院外的長椅上,手裏攥着一包拆開的萬寶路。他一襲風衣,默默在路燈下等着,直到檢票的人都已經進場,才亮出唐樘給的工作證進了大廳,徑直往後臺走去。
劇場裏的燈緩緩變暗,藍色的幕布後,道具組正在飛速布置第一幕的場景。
後臺擠滿了人。化妝師,助理,演員,導演,還有跑來跑去的後勤。一群人擠在狹小的過道裏,緊張等待開場。
陸予行仗着身高優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間,準備上場的唐樘。
在周遭混亂中,唐樘正在整理身上的襯衫和黃色夾克。他的頭發全部往後梳,稍微化了淡妝,他穿着合身得仿佛定做的華麗深色西服,微微仰着頭,滿臉的輕佻。
歡快而急促的鋼琴聲響起,舞臺上的藍色幕布緩緩上升,複古色調的貴族家客廳呈現在觀衆面前。飾演老管家的演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燕尾服,端着點心上了場。随後,鋼琴聲驟停,飾演另一主角Algy從容的從右側走上臺,開始與管家讨論香槟和婚姻的問題。
場下掌聲雷動,觀衆的情緒随着他的上場被點燃起來。
陸予行從人群中擠進去,來到唐樘身邊。
舞臺的燈光漏進來,借着光線,陸予行看到他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再過一分鐘,唐樘就登場了。
“Mr.Jack。”陸予行輕柔地搭上他的肩膀,幫忙調整綠灰色的領帶。“潇灑點,你的未婚妻可是個漂亮的貴族小姐。”
唐樘迷茫地轉過身,聞了聞陸予行帶着煙味的手指。他頓了一秒,而後學着陸予行平時那樣挑了挑眉,痞笑着問道:“Like this”
燈光下,他笑起來和平時的溫軟的樣子判若兩人,陸予行微微一怔,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樣子。
“去吧。”他拍了拍唐樘挺直的背,“我在後臺等你。”
話音落下,舞臺上的老管家便繞到了後臺,沖身後的唐樘示意後,激動地喊道:“Mr.Ernest Worthing!”
陸予行匆忙讓開,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唐樘帶着一副誇張而輕佻的笑容,跟在管家身後登場,激動地與好友Algy擁抱。
他的動作流暢自然,臺詞功底也很不錯。兩人邊敘舊邊躺上沙發,唐樘翹着腿懶散地躺着,短短幾番高談闊論,就将一個愛慕虛榮的花心公子形象演得活靈活現。
後臺一衆人見兩位男主角出場都很不錯,不禁長處一口氣。
陸予行站在右側進場口,避開不遠處的蔣冰,默默看了一會兒。确認唐樘的狀态很好之後,他沒有按照約定在原地等,而是轉身出了劇院,徑直到最近的校門外。
夜風吹得風衣衣擺翻飛,陸予行點了根煙,抽了兩口,見遠處駛來一輛空的出租車,便把煙滅了,擡手将車攔下。
正值交接班,司機顯得有些不耐煩。他将車窗搖下來,問:“去哪裏?”
陸予行雙手插在兜裏,微微彎腰:“金寧路,103號。”
作者有話說:
悄悄求一波海星和評論~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