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謀殺事件(四)
冷鋒過境,城市裏的熱氣被一掃而空。
唐樘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但唐銳澤強硬要求他在醫院休養兩天才能出院。陸予行實習太忙,只好拜托住院部的熟人幫忙照顧他。
大雨連着下了兩天,唐樘便在病床上乖乖待了兩天。陸予行每晚帶着飯菜來找他,就看見他一臉茫然地坐在病床上,望着窗戶外面發呆。
窗外的景色模糊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陸予行剛開始以為藥物給他留下了什麽後遺症,後來才發現,唐樘好像是在想事情。
沒人在旁邊的時候,他就像一尊瓷偶似的坐着,手裏的蘋果一口沒吃,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仿佛思想飄得很遠。
有時他回頭看到站在門邊的陸予行,眼中也是一片迷茫。他總是要盯着陸予行看好一陣,才慢慢露出一個微笑。
漸漸地,陸予行隐約察覺到,他有很多心事。
出院那晚,港城連着下了兩天的大雨終于停了。沾染塵土的馬路被洗刷幹淨,留下草木的清冽味道。
唐銳澤親自來寧安醫院接唐樘,直接開車把他帶回家。
夜幕中,小洋房一樓的燈亮了。
小星兩天沒見着唐樘,先上來在他腿邊繞了好幾圈。“好啦,我回來啦,乖。”唐樘一把将它抱到膝蓋上,用餘光看了唐銳澤一眼。
唐銳澤将換下來的皮鞋收進鞋櫃裏,臉色不太好看。
“哥,”唐樘柔聲說,“我想給阿行打個電話。”
“他有事。”唐銳澤的表情更難看了,臉上帶了一絲譏諷,“跟女生約會呢。”
唐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麽女生?”
小星在懷裏蹭了蹭,鼻子湊到他臉上聞味道。
唐銳澤站在玄關處,将外套脫了。“我怎麽知道。”他不耐煩地解開袖口的扣子,“最近沒事不要出門,試鏡也都推了。”
“可是……”
“別頂嘴。”唐銳澤将外套扔在沙發上,兀自上樓,“也少去見那個陸予行,跟他在一起總是沒好事。”
腳步聲愈來愈遠,二樓書房的燈倏地亮起,又随着唐銳澤關門的動作暗下去,門口的金桔樹被震得晃蕩。
偌大的房子陷入了沉寂。
唐樘望着那顆金桔樹看了一會兒,緩緩呼出一口氣,抱着小星橫躺在了沙發上。
“小寶貝,你說陸哥真的喜歡我嗎?”
他兩手抄着小星軟乎乎的肚子,把它舉到半空中。小星咧開嘴伸舌頭,烏黑的小眼睛裏帶着疑惑。
“是喜歡的吧,嗯?”
唐樘晃了晃它的身子,擺弄了好一會兒才将它放下來,抱在懷裏順毛。“我也沒想到會碰到這種事……他那個時候的樣子,是喜歡我吧?”
小星的大腦袋擱在他胸前,舒服地眯起眼,尾巴擺來擺去。
唐樘的手指在它的毛發裏一下一下梳着,他的眼睛卻逐漸變得濕潤,一滴眼淚毫無征兆地淌下來。
“小星……”他抱着小星的腦袋,聲音悶悶的。“太好了,他是真的喜歡我。”過了一會兒,他又毫無征兆地笑了起來,“沒關系,壞事都沖我來吧,這次我不會讓他受任何傷害。”
“嗷嗚。”小星哼唧了一聲,拱了拱腦袋,睡着了。
二十幾公裏外,某家西式餐廳裏。
靠窗的卡座上,陸予行坐在對面,邊點餐邊用餘光打量對面的女孩。
徐婧文穿了一身時下流行的格子連衣裙,微卷的劉海整齊地貼着額頭,臉上的妝畫得很精致,将她原本普通不出衆的五官塑造得更加立體了一點兒。
在外人看來,他倆和其他來吃晚飯的情侶沒什麽區別。
徐婧文有些局促,兩只手死板地貼在膝蓋上,眼睛盯着桌上的水杯。
“不用這麽緊張,”陸予行點完菜,随意地往沙發上一靠,“我們也算得上是共事過的朋友。”他頓了一下,“阿臨雖然平時看着有些輕佻,但人還是很老實靠譜的。”
“我知道,”提到阿臨,徐婧文更加緊張,“今天…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說。”
陸予行挑眉,“巧了,我也有事想問問你。”
“……啊?”
徐婧文愣了一下,“什麽事?”
“你先說。”陸予行喝了口水,“你是阿臨的女朋友,有什麽能幫到你的,我都會盡力幫忙。”
窗外駛過一輛車,紅色的車燈在徐婧文臉上一掃而過,留下詭異的殘影。
“我……”徐婧文低着頭,塗了橘紅色口紅的嘴唇緊緊抿着,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我請求你離開唐樘。”
陸予行臉上沒半分驚訝,只是反問道:“你有什麽立場讓我離開他?”
“你會毀了他。”徐婧文仿佛是鼓起莫大的勇氣,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有些顫抖,“你們…你們以後都是要成為公衆人物的,要是粉絲知道……”
“那又怎麽樣?”陸予行冷冰冰地說道,“學妹,你如果喜歡唐樘,就去追求他,而不是一邊跟我的好兄弟在一起,一邊來找我求我離開他。”
“我……”
徐婧文的臉漲得通紅。
“比起這個,我倒想問問你另一件事。”陸予行慵懶地靠在沙發裏,眼神卻銳利地盯着徐婧文。
“唐樘放在儲物櫃裏的襯衫,是不是你拿走了?”
話音一落,就見徐婧文吓得一張臉慘白,兩只手貼着杯壁,不斷地顫抖着。
“什麽?我,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她慌亂地擡手将碎發挽到耳後,“什麽襯衫,我不知道……”
“你不用裝了,演出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在試衣間。”陸予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儲物櫃的存儲歸你們服裝組管,對吧?除了演員們各自拿着鑰匙,備用的萬能鑰匙是不是在你身上?”他頓了一下,“放心,我沒有告訴唐樘,他至今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聽到最後一句,小姑娘捂着臉哭了起來。
她哭了将近一分鐘,從小聲地抽泣到不可遏制地大哭。餐廳的服務員往這邊看了一眼,眼神裏帶着好奇。
“對不起,對不起……”她痛苦地用手掩面,将自己蜷起來,“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只是太喜歡他了……”
陸予行蹙眉,回想起一些不堪的事情。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太喜歡你了……”
昏暗的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四周的牆壁上卻貼滿了無數張偷拍角度的照片。每張照片都被用油性筆畫上了愛心,将鏡頭裏的男人圈起來。
“別對我說這種話。”
他按了按眉心,從忽然竄上心中的恐懼和不适中回過神。“這種事情不要有下次,我不想讓唐樘知道。”他伸手将抽紙盒推到徐婧文面前,“不然我不會顧及情面。”
徐婧文的肩膀劇烈地抖動着,精心畫過的妝也花了一大半,露出原本的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哽咽而重複着,“我知道我錯了,你別告訴他……”
“不想他知道,就別再打他的主意。”陸予行沒有因為她的哭腔心軟,“明晚之前把那件襯衫交給我,我們就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我,我現在就可以拿給你……”
徐婧文的眼線都快哭花了,她膽怯而絕望地低着頭,甚至不敢多看陸予行一眼。她強忍住哽咽,顫抖着從身後拿出自己的包。
那是一個十二寸大小的藍色低仿包,磁鐵扣有些緊,徐婧文使勁拉了好幾下才打開它。
她戰戰兢兢地拉開拉鏈,伸手從裏面拿出來什麽東西。
陸予行眼神一沉,抱着胳膊的手忍不住緊繃起來。
一件價格不菲的純白襯衫被她從包裏拿了出來,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依舊視若珍寶地捧着,遞到陸予行面前。
“給,給你。”
陸予行盯着那件襯衫,想起那天穿着它的唐樘。
那天,他們在控制室說話的時候湊的很近,唐樘大概又悄悄吃了些甜食,以至于還能聞到他身上醇香的甜味。
那時唐樘把書簽悄悄放在衣服口袋裏,傻兮兮地當做安心符。
他死死盯着面前這件襯衫,又看了一眼徐婧文,動作粗魯地将衣服奪過來。
沒等點的菜上齊,陸予行便提前離開了餐廳。
夜晚的冷風侵入四肢肺腑,陸予行渾身的肌肉都緊繃着。他花了三十分鐘走回家,将那張書簽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來,反手就把衣服扔進滾筒洗衣機裏。
洗衣機一刻不停地運轉了兩個小時,陸予行便坐在洗衣機前的地毯上,屈起身子等了兩個小時。
他反複将那件衣服洗了三四遍,那股若有如無的女士香水味才終于被洗幹淨了。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