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二戰挽歌(十四)

德累斯頓,這個城市是德國文化的代言詞,它位于德國東部,是僅次于首都柏林的第二大城市。它繼承了阿貝丁系的宮廷都市,又接受了意大利的風土文化,由歷史悠久的巴洛克風格建築與石板地構成了街景。

一清早,伴随太陽的升起,昨晚大雨過後在空氣中留下的濕意漸漸褪去,鬧市街邊的商鋪紛紛開張,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在街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容貌清麗,氣質高雅,一頭銀色的卷發高高梳起,米色的長款風衣和皮質的高筒靴突顯了她窈窕和身材和纖長的雙腿。

只是與她輕熟女的外形不符的是,此刻走在街上的她正專心致志地踩着石板地上坑坑窪窪的水塘,那神情姿态就好像個剛放學的小學生。

這樣奇妙有趣的景象任誰走在街上都會投以關注的目光,畢竟好看的女人做什麽事都是好看的。

有不少人準備上前搭讪,但這樣的沖動在看到她身後的男人時就煙消雲散。

那是個體格強健的東洋人,他面色不善,周邊的氣壓也被他的心情帶低,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他一直跟在那個年輕的日耳曼女人身後,沉默地看着她踩水塘玩兒,以防止興奮過頭的她忽然滑倒,而東西方的外貌差異在兩人身上沒有半點違和。

江九幺沒有察覺到路人的注目,因為鈾計劃而多年被困在深山老林研究所的她已經好久沒有上街走動了,哪怕是個小小的水塘都能讓她玩兒上半天,直到她錯誤估量了一個水坑的深度激起了大片水花。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後的男人,離自己最近的他自然是第一個遭到波及的。

“抱歉,親愛的。”

江九幺從口袋掏出了絲質手帕,尴尬地将濺到他皮質上衣上的水漬擦掉,慶幸他還好沒穿其他材質的衣服。

男人吐出口氣,他沒有因為這樣而生氣,由頭至尾都在縱容她的任性。

她在擦拭幹淨後收回了手帕,手掌覆在他的胸前拍了拍:“好啦!幹幹淨淨!”

然後她順勢拉過了男人的手,帶着他繼續朝街道的另一處走去,空氣中彌漫的肉食味道已經清楚地标記了她的目的地。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好不容易得來的假期她一定要好好享受,更重要的是讓仍在暗處監視他們的家夥深信此行真的只是來度假的。

另一方面,始終朝這對奇怪組合的男女投向好奇目光的路人終于明白了,他們應該是一對情侶又或者是夫妻。

盡管還在戰争之中,但德累斯頓并非炮擊的目标,所以和其他都市相較之下,物資不足的情況還不那麽嚴重。

用江九幺的話來說,這個世界上一定沒有什麽能比香腸、椒鹽脆餅和熱紅酒更美妙的了。

“老板!麻煩給我三根香腸!”

“好的。”這處流動攤販的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婦人,她熟練地夾取香腸遞到了年輕的客人面前,然後朝她身邊的東洋男人露出友善的笑容,“早上好,軍官先生。”

江九幺一愣,她看向身邊的男人,沒怎麽聽懂德語的他正一派迷茫。

兩位客人的反應讓婦人察覺到自己似乎是認錯了人,雖然同樣是東洋人,但往常回來光顧她生意的軍官先生似乎比眼前這位還要高大魁梧些。

“抱歉,我認錯人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在紙袋裏多加了一根香腸,以此作為失禮的賠罪,“有一位來自日本的軍官先生經常會來買東西,所以……”

“沒關系,我明白。”

西方人和東方人對彼此都有嚴重的人臉識別障礙。

“啊,軍官先生!”

婦人的餘光瞥到了熟悉的身影,這下她一定不會再認錯了。

江九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出現在攤位前方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他穿束腰很緊的綠色軍服,腳上穿着擦得發亮的綁帶軍靴,頭戴與德軍一樣中央部位高起的捷克式軍帽。

“日本人?”

男人在聽到熟悉的母語後一愣,他打量的目光從與自己一樣的亞裔男人身上轉向了那個日耳曼女人,驚訝于她會發出這麽純正的日語。

他想起了研究所那個總愛開他玩笑的銀發男人曾不止一次愉悅地提及,他最愛的姐姐将要來德累斯頓探望自己,而且她與他一樣精通日語。

而眼前的這個銀發女人确實長得跟他很像,所以她應該就是——

“威茲曼博士?”

江九幺點了點頭,随後看到了男人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果子面包,對她行了個莊重的軍禮。

“您好,我是國常路大覺,現任日本陸軍中尉,正與您的弟弟,阿道夫·K·威茲曼博士共同進行石盤的研究。”

“您好,中尉,我是克羅蒂雅·威茲曼,如你所見,是個來享受短暫假期的旅人。”她笑着聳了聳肩膀,随後将手上剛買的香腸遞到了男人面前,“這個就當見面禮吧。”

國常路大覺被送了一堆香腸,他望着笑臉盈盈的美麗女人,不自覺有些臉紅:“謝、謝謝。”

“不客氣。”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女人身邊的紅發男人:“這位是……”

江九幺笑了下,她拉過男人的臂腕向新認識的國常路大覺介紹道:“這是我的丈夫,你可以叫他裏昂,跟你一樣是日本人。”

“诶?”

國常路大覺沒有想到她已經結婚了,他為自己剛才的失态感到抱歉,随後向紅發男人颔首致意道:“你好。”

“啊。”

裏昂只用了低沉的鼻音做了回答,他并沒有漏掉剛才這位陸軍少尉紅了的臉頰。

場面一時變得尴尬。

江九幺苦惱地撓了撓臉頰,她扯過裏昂向國常路大覺補了一句:“我的先生他……比較酷。”

“……”

這樣的評價讓紅發男人無言地朝她看去,可惜這份抗議被後者完全無視了。

“好的,那請兩位跟我一同去研究所吧,威茲曼博士……啊,我是說另一位威茲曼博士這個時間應該還在那裏。”

“啊,別這個那個的威茲曼博士了,你叫我克羅蒂雅就行。”

“好的。”

他揚起嘴角,朝女人點了點頭。

德累斯頓的城市規劃大致上分為舊城區和新城區。光看字面會認為舊城區比較老舊,事實卻是新城區比較早發展,早年這座城市在薩克森選侯時代曾遭逢一場大火災,當時最早修複的地區就是現在的新城區。相對于道路狹窄,擠滿商店、餐廳與酒吧的新城區,舊城區則擁有較多劇場、美術館和教堂等文化建築。

國常路大覺帶着這對年輕的夫婦前往的正是位于舊城區的一所小教堂。在這處教堂的地下隐藏着直屬于黨衛軍的研究所,面積遠遠大于上層的教堂兩倍之多,還設置了兩層樓的巨大空間。但是這裏并非是為了研究而新建的,本是讓信徒進行聖遺物參拜的禮堂。

克羅蒂雅與其先生裏昂出示了相關證件,随後将象征黨衛軍的紅色袖章戴到了左臂上才得以進入地下研究所。

原本幽暗的禮堂被照明燈打得通亮,随意擺放在四周的是最新銳的研究機器和堆積成山的文件,大多數研究人員仍在各自的房間熟睡,偌大的場地此刻只有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站在探測器之前,一宿沒睡的他此刻正屏息凝神地監測數據變化,那正是此處研究所的負責人阿道夫·K·威茲曼。

江九幺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的弟弟,她悄悄走上前,然後張開雙臂從後面一把抱住了他。原本是想捂住他的眼睛猜猜她是誰的,但真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只想緊緊地抱住他。

阿道夫緊繃的神經被一打岔,但很快他意識到了身後的人會是誰,他的身體變得僵硬,生怕這不過又是一次在夢裏無數次反複上演的場景。

他沒有回頭,而是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姐姐?”

江九幺沒有說話,但靠在阿道夫後背的腦袋用力點了點,而緊接着的,是她懷抱下的男人忽然的轉身将她擁進懷裏。

她感受到了男人的輕顫,不自覺地用力的雙臂像是要将她揉進身體裏。

“姐姐……姐姐……”

她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就像哄孩子一樣對他柔聲應道:“嗯,我在。”

這是多麽令人感動的姐弟重逢啊。

就連國常路大覺都覺得自己再呆下去會妨礙到人家,他在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先離開一會兒,把時間留給他們。

就在這猶豫的工夫,他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他叼着根煙,雙手插在口袋裏,坦然自若地站在那裏看着姐弟倆。

國常路大覺思考了下,在這種情況下,他向或許與自己抱有相同心境的男人寒暄道:“裏昂先生,您的妻子跟弟弟的關系真好啊。”

“嗯。”

男人叼着煙,回的話也含糊不清。

但他的話意外被不遠處的阿道夫清楚地捕捉到了。

“妻子?”

這個稱呼就像研究所的天花板忽然崩塌落到他頭上一樣。

阿道夫轉過頭,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老朋友裏昂先生站在門口,而在視線發生碰撞後,對方還擡手朝他“喲”了一聲打招呼。

阿道夫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姐姐,他拔高了音調,不敢置信地再次喊道:“……妻子?!”

江九幺被自家弟弟摁着肩膀從懷裏硬掰了出來,她看着他震驚的樣子尴尬地摸了摸後腦勺,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這個問題很複雜。”

“所以,姐姐你是嫁給裏昂先生了嗎?”

“……呃,這個倒沒有。”

阿道夫松了口氣,摁着她肩膀的手也稍稍松開了點:“……那就好。”

“準确地說,是他嫁給我了!”

“…………哈?!”

配合着阿道夫的驚呼,那站在門口的紅發男人毫無半點拉了仇恨的自覺,他淡定地舉起了手中剛做登記用的證件,上面确确實實寫着他現在的名字——

【裏昂·威茲曼。】

“哦,我是入贅的那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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