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二月第一周的休息日,決賽在東京的一個大型場館內舉辦。會場內有很多電視臺的攝像機,連只是來給清居加油的平良看了都跟着緊張起來。以城田他們為首,不僅是本校的,估計還有很多其他學校的人來看比賽。
先說結果,清居沒能獲獎。冠軍是橫濱的一個大學生,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別是仙臺的初中生和奈良的高中生,不過在平良的眼裏清居是理所應當的第一名。自由表演環節的舞蹈跳的也非常好。評委真沒眼光。
比賽結束後,城田他們和經常玩的那夥人在會場大廳和清居碰頭。有很多女孩子在,“真是遺憾”“不過清居是最帥氣的哦”大家紛紛安慰清居,清居淡然地回應着。
慶功會在本地的一家家庭餐館進行,準備大家一起回去的時候清居說他還要和工作人員打招呼,讓大家先走自己則回到了休息室。和城田他們出去的時候平良想上廁所于是和大家走散了。
會場裏的洗手間人都很多,就在他瞎轉悠找有沒有別的洗手間的時候到了一層寫着“staff only”的樓層。他剛想回頭但是看見不遠處就是洗手間。周圍來來往往的關系者似乎都很忙碌的樣子,平良就偷偷跑了進去。
剛從洗手間出來,平良就看見在走廊盡頭清居正和工作人員打着招呼,他趕緊躲回到廁所裏。雖然他只是來上廁所的,但要是讓清居誤解自己又跟蹤他就不好了。
躲了一會兒平良再次偷偷窺探走廊的情況,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打完招呼了,只見清居一個人靠在走廊的牆上。平良剛想躲起來,卻被清居身上少見的脆弱氛圍所吸引。
微微嘟着嘴,好像撅着嘴的小孩子一樣盯着自己的腳下。接着大聲嘆了口氣回到了休息室。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失落的清居。
這是不應該被自己看見的一幕。
清居肯定不希望被人看見。
所以他只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就好。
這些他都明白,可是心中生出的柔軟情緒卻不受控制的越來越滿。
在會場外忍受着寒冷等着的時候,清居終于出來了。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大步向車站走去。
平良默默和他保持着距離,好像守護着主人的忠犬一般跟在清居的身後。
在家庭餐館舉行的慶功會氣氛非常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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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居幹得不錯了。雖然沒能得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畢竟都是從全國聚集來的帥哥啊。”
“就算是清居想全國範圍出道也很難啊。拿到第一名的橫濱的那個大學生太厲害了。那根本不是一個境界的嘛。不過清居也很努力了”
城田他們的話語裏處處滲透着惡意。清居可能察覺到了,但是并沒有表現出特別的不快,只是随意地附和了幾句。煙花大會時一起的女生們也在,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這種尴尬微妙的氣氛,只是暧昧不清地跟着附和。只有坐在角落的倉田面無表情的喝着飲料。
“小p,幫我拿下飲料。我要可樂混可爾必思”
“我要哈密瓜汁”
“我也要。紅茶和橙汁,做成橙汁冰茶”
一個接一個說完,平良默默的站了起來。
在飲料角取着喝的,平良多想自己能有一把機關槍。把除倉田以外的人都打成蜂窩煤。原來人的殺意是如此簡單就能産生的東西。
就在他想象着要殺死城田他們時,清居走了過來。平良以為他是去上洗手間,結果只見他就這樣走出了店。平良拿着飲料回到席間。
“清居回去了嗎?”
“啊?上廁所了吧。話說小p,你拿錯了吧。都說我要可樂加可爾必思了”
平良敷衍道是這樣嗎,就拿着自己的包向門口走去。城田以為他是去換飲料了還在身後傻乎乎地喊道“這次別再拿錯了”
出了店門四下張望了一圈卻沒有看到清居的身影,總之平良先向車站的方向找。為了不漏看,他邊跑邊四下尋找很快就氣喘籲籲。到了車站,終于在有着各種線路的巴士始發站的一個長椅上發現了清居。
夜色中,在白晃晃的熒光燈下,清居獨自一人坐在青色的舊長椅上,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打量着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
平良在保持着一定距離的地方注視着清居。
不去打擾他。不能打擾他。
自己這樣的人就算跟他說話,也什麽都做不了。
和人打交道對自己來說只有痛苦,為了不會不小心接觸到別人的眼神而特意留長了劉海。全世界最薄弱最無法依靠的劉海形成的盾牌。曾經世界是那樣的可怕,可怕到連劉海都成了保護自己的東西。橡皮鴨隊長就是自己內心的朋友,帶着一臉無懼的表情,不斷地向着下游随波逐流,可是偶爾想象到河流的盡頭,他還是會覺得害怕。
現在有一些改變了。自從遇到了清居,去理發店的次數增多了。雖然像美容院這樣可怕的地方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去,但是劉海變回了正常的長度。想要更久一點更多一點,看到各種各樣的清居。雖然自己知道這是不對的,還是會這樣偷窺着他。
——惡心。
但我還是喜歡你。
——煩人。
但我還是喜歡你喜歡的要死。
開過來的巴士擋住了清居的身影,巴士再次啓動後,椅子上已經沒有了清居的身影。看來是坐車走了,平良帶着遺憾的心情目送着巴士。
“喂”
身旁突然想起聲音。不知何時清居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
“欸,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清居含着怒氣的眼神看着動搖的平良。
“這句話我才想問。在會場的時候你也跟蹤我了吧”
平良吓得瑟縮了一下。
“你是覺得我很可憐嗎”
欸?平良吃驚地瞪大眼睛。可憐?這是指同情的意思嗎。這是對國王最大的侮辱。平良搖着頭否認,但是清居的眼神還是如此冰冷。
“……每個家夥都這樣”
厭煩地嘆了口氣,清居轉過身。
就在這時,身體擅自動了起來,平良一把抓住清居的大衣角。
“等等!”
等等。等一下。求求你等等。每個家夥都這樣,求求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不要把自己看成和城田他們一樣。跟蹤狂也好,惡心也好,只求你不要把我當作和城田他們一樣。
“清居君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是誰都無法比較的。是最特別的。”
完全沒有結巴。也沒有顫抖。平良還是第一次帶着這樣明确的意志想要傳達什麽。清居震驚地看着自己。臉色漸漸變得憤怒起來。
“……你不會腦子真的有問題吧”
也許是吧。只要涉及到清居自己就會變得奇怪。好痛苦。但是不想放手。清居拽着大衣角想讓他放手,但是平良沒有放手。
“我和城田他們不一樣”
清居皺起眉頭。
“惡心”
“我喜歡你”
“煩人”
“我喜歡你喜歡的要死”
這是奇跡吧。剛才在腦海裏展開的對話變成了現實。口中吐露的言語是如此的真切不帶一絲謊言,不需要深呼吸也能沉入平良的身體安撫他的心情。帶着所有的願景擡頭望去的視線卻被清居輕易的擊敗了。
“我讨厭你”
清居冷酷地說着,一把推開了平良。轉身離去的殘酷身影。好難過。但是這就是清居的作風吧。面對着自己憧憬不已的背影,平良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目送他的消失。
第二天,教室裏彌漫着詭異的氣氛。
“你看到那個了嗎?關于清居的”
“欸,什麽?”
隔壁桌的女生湊到朋友的耳邊。朋友吃驚地拿出手機,開始看起了什麽。教室各處大家都在做着類似的事。
“到底是誰寫的啊。肯定是我們學校的吧”
“被發現是誰幹的,絕對會被殺掉吧”
身後吉田他們在小聲地讨論着。到底在說什麽。清居?被殺掉?好在意。平良轉過身,吉田他們立刻打住了話頭。
“你們在說什麽?”
從第一學期的小p事件以來,這還是平良第一次和吉田說話。
“沒什麽。沒說什麽”
“是關于清居的事吧。被殺是什麽意思?”
“不是我們寫的哦”
“寫什麽?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面對平良的追問,吉田只好不情願的告訴他。
“網上啦。論壇上昨天開始有人在寫一些關于比賽的奇怪留言。”
“留言?”
平良掏出手機,檢索了吉田告訴他的關鍵字。
“讷,這可不是我們寫的哦。你別讓清居他誤會哦”
平良沒有注意聽吉田在說什麽。熱門論壇上有關于清居參加的比賽的帖子,平良翻着這條帖子。
【關于決賽最後一名的清居奏你怎麽看?】
【最後一名是什麽鬼?除了冠亞季軍,其他人沒有名次吧】
【清居君好帥啊。我從預選的時候就開始支持他,真是太遺憾了】
【你眼光也太差了吧。他可是最後一名哦】
【所以說,除了冠亞季軍其他人沒有排名啊,你是白癡嗎?】
【他那種水平能進決賽已經是奇跡了】
——這是什麽啊。
從昨天開始就出現了許多這樣不明所以,充滿惡意的留言。在看帖子的過程中,平良注意到一件事,開始往上面翻閱着帖子。第一次出現關于清居的留言是在昨天的七點半。正是自己和清居從家庭餐館出來的時候。就在平良握着手機胡思亂想的時候,清居走進教室。教室裏的空氣莫名緊張起來。
“清居,早啊——”
在教室後面的城田一夥人揚起手。聲音敞亮得像是故意裝出來的,不知道這是不是平良的錯覺。清居随意回了一句‘早’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清居,昨天你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回去了啊”
城田他們圍到清居的身邊。
“突然有急事。不好意思,下次再陪你們去”
“我們倒是無所謂啦,不過你走了之後,小p也消失了”
清居正在拿課本的手一瞬間僵住了。
“不會你們兩個一起回去的吧?”
“蠢貨,清居怎麽可能和小p混在一起啊”
城田的吐槽引起了意義不明的爆笑,平良為自己昨天的行為感到後悔不已。‘清居和平良一起走了’,清居受到了多麽不光彩的誤解。
“嘛,不過我們是真的擔心你啊”
城田的聲音突然低沉下去。
“昨天清居看起來很失落,沒事吧?”
聲音谄媚又惡心,清居慢慢擡頭看着城田。
“什麽意思?”
聽到清居冷淡的反問,城田他們發出暧昧的笑聲:“就是那個意思啊……”
“城田,你想在心裏幹嘛要說出來啊”
“就是啊。那種結果清居肯定很受打擊啊”
其他兩個人插嘴道,城田點點頭“啊,是嘛”。“對不起啊”城田一臉得勝的表情看着清居。剩下的三個人也嗤笑着交換眼神。
平良好想有一把機關槍。
現在就把城田他們打成蜂窩煤。
清居沒能得獎又不關城田他們幾個的事。可是他們卻趁機落井下石,好像自己得勝了一般。真是蠢到讓人嘔吐。
同樣惡心的還有默默看着這一切的同學們。‘投靠哪邊更安全呢’,平良仿佛聽到如同鳥啼般弱小的嘁嘁喳喳。
那天所感受的惡心氛圍随着時間流逝變得愈發明晰起來。同學們都敏感的察覺到,班級的頂層團體內部起了奇怪的變化。平時追着清居的那幫女生也變得安靜起來,反倒是吉田他們變得聒噪起來。
寒假近在眼前的某個星期一,城田從早上開始就心情很差。
“那家夥居然劈腿。裝出一副清純的樣子原來就是個婊子。”
城田非常生氣地踹着桌子。平良推測他大概是被小桃給甩了。活該,平良內心拍手叫好,可惜到了午休時間,城田的怒火波及到了平良。
“為什麽是雞蛋啊。我都說了要椰子口味的。你有腦子嗎?”
打發人跑腿就算了還這麽說話。看着沉默不語的平良,城田一把把三明治扔到平良身上讓他去換。平良捏緊三明治只是站着不動。
“快點啊。午休要結束了。”
“上周的錢你還沒有給我”
平良低着頭說道。最近,城田又開始不給錢了。以前被清居說過之後,他倒是不情願的給過錢,不過現在就算清居說了他也是打馬虎眼糊弄過去。
“我不是說了下次給嘛。你廢話什麽啊”
城田臉湊過來恐吓道。可平良還是一動不動,城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倒是突然叛逆起來了啊”
城田輕輕踹了平良幾腳。過去的自己此刻肯定已經害怕起來,可是現在的他想要反抗的心情更加強烈。平良咬着嘴唇看着城田。“你那是什麽眼神”城田瞪着他。“喂,你到底什麽意思”城田又踹了他好幾次。“喂,什麽情況啊”周圍響起女孩子們不安的聲音。
“住手吧,你這樣也太難看了”
清居開口道,城田停止踹平良。
“你說什麽?”
城田歪着頭,看向坐在斜後方的清居。
“不好意思,我沒聽清。你再說一次?”
“被女人甩了不要在這裏拿別人撒氣”
城田吊起眼角,下一個瞬間,響起巨大的聲響。城田踹了一下清居的桌子。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鴉雀無聲的教室裏城田開口道。
“別總是給老子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清居完全不為所動,只是一臉不爽地看着城田。
寂靜的教室裏,再次響起鳥啼聲。‘你要站哪一邊?’,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大家帶着一種奇妙的看戲的心情注視着搖擺不定的天平。
寒假結束後教室的氣氛再次發生巨大變化。
“你看了清居的那個嗎?也太過分了吧?”
“啊,那個啊。做這件事的人太惡心了”
隔壁的女生在聊的是假期中,被人放到網上的清居小學時候的作文。作文裏寫着【長大後我想成為偶像】。
“真讓人意外。沒想到他居然想成為偶像”
“嗯,感覺人設崩了”
聽着這些永無止境的八卦,平良架起空想的機關槍向着隔壁桌掃射。
大家雖然都保持中立,可也不過是在看戲而已。明星的墜落會引誘人們的快感。大家暗搓搓的暴露出自己殘酷的好奇心。
城田他們的做法讓平良覺得惡心。要是不爽清居那你們滾開不就好了嗎,可他們還是一直纏着清居。要說這是優柔寡斷的話,大概是在侮辱優柔寡斷這個詞。不過面對态度始終如一的清居,這群家夥的行徑越發惡劣起來。
某天放學後,平良混在放學的學生群中下樓梯。清居走在前面不遠處。在穿着同樣校服的人群中,只有清居他從來不會認錯。小巧的腦袋,腰的位置很高,在人群中總是異常的惹眼。
就在平良邊追逐着清居的背影邊下樓梯時,突然有什麽東西從視野裏掉落下來。下個瞬間,清居的頭和肩膀染上了鮮紅的液體。
——血?
幾乎引起騷動,受到波及的女生們叫了起來“讨厭——,這是什麽”“番茄?”聽到這句話平良才放下心來。這時頭頂上傳來誰的聲音。
“不好意思啊”
“不小心把果汁打翻了”
城田他們在上面道歉着。絕對是故意的。
大部分果汁都灑在了清居身上,清居的身上變得一團糟。紅色的水珠滴滴答答,清居擦也不擦擡頭看着樓上。從平良的位置看不到清居的表情。但是他看到城田他們倒吸了一口涼氣。
清居走下樓梯,走向和出口相反的方向。因為這場鬧劇而停住的學生們也各自散開,平良則毫不猶豫地追着清居離開的方向。
走進特別教學樓,放學後的喧鬧一下子被抛在了身後。清居走進了廁所。平良聽到水龍頭被擰開的聲音。接着是水聲。
平良站在廁所前的走廊上。‘清居看上去很平靜,但是實際上還是會感到很痛苦吧’,平良不會蠢到去猜測清居的真實想法。怎麽可能會這麽做呢。
——……每個家夥都這樣。
平良回想起那個時候清居厭煩的嘆氣聲。不是的。我絕對不會變得和城田他們一樣。也不會向那些牆頭草的同學們一樣。
就像是忠誠地守護着國王的最後一個士兵一般,平良站在走廊上。現在的自己,一定能跳入污水中,救出被下水道沖走的橡皮鴨隊長。
就在平良繃緊神經集中精神的時候,傳來水龍頭擰緊的聲音,平良藏到樓梯角。我就在你身邊。但是這件事你不知道也無所謂。腳步聲。是清居出來了。平良等着清居離去,卻聽到喂的一聲。
——欸?
就在平良僵在原地時,又傳來聲音。
“你在的吧”
聽着明顯不耐煩的聲音。被這麽叫到,平良也無法裝作沒聽到。只好膽戰心驚的走了出來。清居手裏拿着水洗過的襯衫,直接披着灰色的毛衣。看到平良,清居無奈的嘆了口氣。
“對,對不起,我馬上消失”
“喂”
看到平良急匆匆想要離去,清居再次叫住他。就在平良以為自己要被罵的時候,他轉過身卻看見清居向着走廊的方向擡了擡下巴。然後直接轉身走了。
好像是讓自己跟着吧,平良小心翼翼地跟在清居身後。因為洗了頭,衣領上滴落的透明水滴綿延過清居細長的脖頸。
清居走進空無一人的音樂教室。手伸進辦公桌在裏面一番翻找,最後掏出了一把鑰匙。大概是哪個老師或者學生藏在這裏的吧。
清居用鑰匙打開了準備室的門走了進去。“冷死了”清居低喃着打開教室的空調。伴随着嗡嗡聲,空調吹出溫暖的氣流。清居把衣服挂在椅子上放在出風口下面,然後又像是要晾幹自己一樣坐在了課桌上。
“好暖和——……”
閉着眼睛的清居身上披挂着窗口照進來的橙色夕陽,實在太過美麗。
平良不禁看呆了,就在這時清居突然睜開眼睛。
“你這樣一言不發盯着我看也太惡心了”
“欸,啊,啊啊,那個……”
必須要說些什麽。但是一着急話又堵在喉嚨口。再說,自己實在沒有什麽值得和清居說的話。就在他手足無措之時忽然想到了什麽。
“我可以拍照片嗎?”
“照片?”
“啊,算了,對不起,當我沒說……”
已經被清居當成跟蹤狂了,肯定不會讓自己拍什麽照片的。
“彩信嗎?”
“不是的,就是普通的拍照。不過算了,我太厚臉皮了對不起”
“不是彩信的話倒是可以”
平良呆住了。幻聽嗎?他傻傻地張着嘴看着清居。
“你這什麽反應啊。不拍就算了”
“啊,不,我要拍。啊,不是,我想拍,請你讓我拍吧”
平良急急忙忙從包裏取出相機。
“嗚哇,是單反”
清居不禁探過身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不會是偷拍用的吧”
被清居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平良趕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小學的時候父母買給我的單反相機,我一直把它當成我的興趣”
“有錢人”
“欸?”
“一般家庭哪會給小學生買單反這麽貴的東西啊”
“那是因為有特殊的原因……”
平良一邊做着準備,一邊吞吞吐吐地繼續說着。
“我從小就有口吃,也沒什麽朋友,父母擔心我融不進班級,所以為了我能有一個可以轉換心情的興趣愛好才買給我的”
也許是準備相機的習慣性動作,平良相對順暢地做完說明。
“口吃是什麽?”
“欸?”
“口吃是什麽意思?”
——啊,原來他不知道啊。
“那個,就是一種說話的時候無法順利說出來的病”
“欸,這是一種病嗎”
清居皺起眉頭。好像受到了什麽打擊一般。
平良覺得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口吃這個詞,意外的很少有人知道。可能說“結巴”更容易讓人明白,不過說“結巴”不會想到是一種病,反而讓人聯想到是單純因為緊張而無法好好說話。當然也有這種原因啦,所以才更難解釋清楚。
最近“結巴”這個詞也變成一種歧視用語,在小說和電視裏都看不到這個詞了。但這也不代表“口吃”就被更多人所熟知。随着語言的變化,這種病的存在反而越來越不為人知,讓患者不得不陷入需要向別人解釋“口吃”到底是什麽的痛苦境地。
“但是,你現在不是很普通的在說話嗎”
“不是一直都會口吃。如果一直口吃的話可能大家更容易明白吧,不過口吃有時候發作有時候不發作,我小時候就看過醫生,所以能一定程度上控制住。……不過一緊張還是會像換班那天一樣”
平,平,平,平。平良回想起那天像連珠炮一樣不斷吐出單音節的自己。
“……對不起”
清居垂下眼眸。這種表情一點都不适合國王。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
“為什麽要習慣啊。看到你這種卑微的樣子就讓人生氣”
清居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啊啊,果然清居就是清居。平良無意識地眯起眼睛。
“謝謝”
他自然的回答道,清居尴尬地背過臉。
“這有什麽值得道謝的。應該是相反才對吧”
“但是,清居從來沒有叫過我小p。這是為什麽?”
清居歪着頭好像在思考着——。
“嘛。大概就是不想這麽喊吧”
果然是清居式的回答,平良更加高興了。就算不知道什麽是口吃,不知道這是一種病,清居都沒有用屈辱的外號叫過自己。這到底是因為什麽,清居自己肯定都說不出理由吧。任性,自我中心,一點也不溫柔。但是清居有他自己的底線,而平良就是被他的底線所拯救。這就是全部事實。
“我喜歡清居君”
平良說着,看向手裏的相機。冬天天黑的很早,漸漸黑下來的天色讓人的感知度變高。聚焦,快速的按下快門。平良很少拍人的照片。本來他就從未有過想拍人的想法。但是現在他想要拍出最棒的照片。架起相機,就在清居一臉震驚的瞬間按下快門。
“拍之前說一下啊”
“對不起”
一邊道歉一邊又按下快門。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對不起,我要拍了”
“這是什麽報告啊。邊拍邊說已經遲了”
清居微怒地看向這邊。很少看到他這個表情,平良再次按下快門。清居這回徹底無話可說了,一臉無奈的表情。這個表情也要拍下來。哼的背過臉去。啊啊,這個角度他細長的脖頸變得更加惹人注目。換班的那天讓自己看入迷的下颚的線條也想要拍下來,平良單膝跪地用仰角按下快門。
“清居君,你太漂亮了”
邊按下快門邊呢喃着。
“你是什麽色//情攝影師嗎”
清居看着他嘟囔道。
“感覺最後會讓我脫掉衣服,真可怕”
“我,我不會做這種事的”
平良紅着臉放下相機,清居俯視着他。
“笨蛋,我才不會脫呢”
第一次看到清居惡作劇般的笑容,平良忘記了呼吸。
“……啊”
甚至忘記要眨眼,他要用比任何相機都更加高性能的視網膜把這一幕永遠銘刻下來。在遙遠的将來,自己變成老爺爺眼睛變得再也看不清後也能不斷回放。
“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惡心”
清居很快收起笑容背過身去。
單膝跪地的平良眼前,正好是清居放在桌子上的手。多麽纖長的手指啊。越到指尖越細,連指甲的形狀都那麽完美。平良無意識地湊近過去,吻了吻清居的指尖。嘴唇觸碰到指甲的觸感。平良的腦內如過電一般酥麻。
“……你果然是個homo吧?”
突然抛來的問題讓平良回過神來。
“對,對不起……”
他慌忙退了幾步。對于自己所做的事感到難以置信。只能不斷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
“讷,你回答我。你是homo嗎?”
“不,不知道”
平良輕輕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自己很多次——。
“我,我喜歡清居。但是對其他的男生并沒有什麽興趣。對女生也沒什麽興趣。只有清居讓我覺得很漂亮。只有清居是特別的。”
對于清居以外的男女他都沒什麽興趣。大家就只是存在在那裏。但是清居不同。清居就是清居,這是這樣就讓自己變得奇怪起來。變得開心,變得絕望,如果這就是homo的話那自己可能就是homo吧。平良斷斷續續地說着。
“惡心”
清居一句話總結道。
“……哈哈,果然是吧”
平良苦笑起來。他的戀慕之心被完全否定。但是不可思議的是他完全沒有感到難受。就算知道了平良的病,清居也沒有刻意地改變态度。無論是不是有口吃的毛病,對清居來說自己只是個單純的惡心的家夥。這一點不知為何讓平良感到高興。
擡起頭,觸碰到清居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怎麽了。一直被盯着看讓人無法冷靜下來。難道是臉上粘了什麽嗎,平良摸摸臉。還在看。和平時完全相反的情況讓平良的臉發燙起來。平良忍不住低下頭。
“對不起,別一直看着我……”
用蚊子一般的音量抗議後,清居哼的一聲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的心情了吧”
聽到這話平良擡起頭來。啊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的。
“對不起,我再也不看了”
“沒關系。你想看就看好了”
“可以嗎?”
“随你喜歡。但是不要再叫我‘清居君’了,女孩子叫還行,男生這麽叫就太惡心了。直接叫我‘清居’就行了”
“我做不到啊”
“那你就不要再看我了”
清居輕輕揚起下巴。傲慢的眼神。但是非常的适合清居。冷淡,又美到讓人窒息。平良架起相機。
“……清居”
隔着鏡頭叫到。怎麽辦。幸福得喘不過氣來了。
“這不是叫出來了嗎”
清居用無所謂的口氣說道。
“清居”
“什麽”
“清居”
“幹什麽”
“清居”
“沒事不要一直叫”
“你真漂亮”
随着這句話按下快門。
“惡心”
鏡頭的那邊,身披夕陽的清居微微帶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