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九月末,暑假結束了平良久違地見到了小山。這是從小山生日以來兩人第一次碰面,雖然平良覺得有些尴尬,但下課後小山還是一如往常地來和他說話。
“好久不見。暑假你去哪兒玩了嗎?”
邊穿過走廊,小山邊随口問道。
“沒去哪兒。一直在家待着”
“這樣啊。嗯,看你也沒怎麽曬黑。”
小山暧昧地笑了笑,遲鈍如平良也意識到這不是一個随口問的問題。暑假裏小山好多次喊他一起出去玩,平良一直以忙為借口拒絕了。小山一定覺得他剛才的回答和之前的說法自相矛盾,很奇怪吧。可他還是什麽也不說。
“小山”
“嗯?”
“我一直在想……”
心裏早就下定決心,可要說出口卻需要莫大的勇氣。
自從再次遇到清居,平良就壞掉了。或者說是回複到了從前。
好像腦袋壞掉了一般,每天在網上搜索清居的名字。曾經那麽刻意去回避的事,如今就好像火上澆油一般爆發。連吃晚飯的時候都不離手機,還因此被媽媽罵。平良自己也覺得很惡心。
最糟糕的是,他又一次沉迷于高中時代曾被他自己禁止的行為。瘋狂收集有清居照片的雜志,貪婪看着然後不知不覺就無法控制。無論他怎麽努力克制,內心深處還是有着想要觸碰清居的欲望。手中液體的觸感将平良錘入自我厭惡的深淵,讓清居成為離他更加遙遠的存在。
“我想,我們不要再像這樣見面聊天了”
下定決心後平良一口氣說道。
小山一言不發。直直的看着前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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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辭掉社團”
小山還是一言不發。穿過咖啡廳和中庭,不知道究竟要去哪裏。小山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一直往前走着。
“你在聽嗎?”
這麽問了之後小山終于停下來。然後一臉生氣的樣子看着平良。
“我在聽。那我辭掉社團。話說回來,我們之前聊過這個話題吧?”
“和之前那次不一樣。讓你等了這麽久我覺得非常對不起你”
“我沒有覺得你在讓我等。我只是擅自喜歡你而已”
“我知道這一點還一直在逃避,是我不對”
小山咬住嘴唇。
“我們都知道,不還是一直相處的很好嗎,以後也一直這樣不行嗎?我不奢望你的回應。一直保持現在這樣就夠了”
“……不行的”
讓小山說出這種話就已經不行了。
“這樣下去怎麽可能不痛苦呢。就算我再笨也知道這一點”
小山嘴角繃得緊緊的。
“……果然是清居?”
“诶?”
“平良喜歡的人是清居吧”
平良想要否認。但也知道否認沒有任何意義。
“嗯”
“暑假的時候你和清居見面了?”
“沒有見。清居不可能見我這種人的”
“他不是邀請你參加慶功會了嗎?”
“對清居來說那根本就是無所謂的事情”
“清居不是嘲笑你口吃,說你惡心嗎?”
“高中時候起他就這麽說了。我就是喜歡那樣的清居”
“我不懂。你為什麽要喜歡那種家夥啊。對方也是,為什麽要邀請自己覺得惡心的家夥來慶功宴啊。你們也太奇怪了吧”
是吧。也許是這樣吧。但是——。
“你到底喜歡那種家夥的什麽地方啊”
面對如此直接的疑問,平良不禁愣住了。
喜歡哪裏。自己究竟喜歡清居的什麽地方呢。
清居不是善人。也不溫柔。說話難聽。使喚人跑腿。可是,清居從來沒叫過自己“小P”。雖然使喚自己卻從來沒有坑過自己的錢。在其他學生想使喚平良的時候清居阻止了對方。就算這一切并非出于善意——。
就算把自己和清居間有過的種種說出來,所以自己才會喜歡清居,但他又覺得這一切都不可能和戀愛挂上鈎。無論怎樣組織語言,他和清居之間都有一些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東西,而正是這些東西把自己和清居聯系在了一起。戀愛完全是個人的問題。在道德倫理都行不通的地方突然出現,或者突然消失。
“對不起,我無法解釋”
平良誠實地回答。
小山低着頭不說話。
敞亮的大學校園的走廊裏,許許多多的學生從他們身邊經過。
“……我知道了”
小山喃喃道。
“沒有理由的喜歡,這是最強大的。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需要時間考慮整理思緒。到我整理好心情為止希望我們還像從前一樣”
雖然平良覺得就算過一段時間也無濟于事,可是拖了這麽久,結果自己把自己想說的說了就想讓一切全都過去也太過分了。
“我知道了”
這麽說了之後,沉默了片刻小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擡起頭來。
“有點口渴了”
小山松了松肩膀看向平良。
“去咖啡廳吧。我想喝冰咖啡”
“诶,但是”
“我不是說了嗎,到我整理好心情為止一切照舊嗎”
小山自暴自棄似的說,然後快步向前走去。
十月下半旬,平良悄悄去看了清居作為嘉賓出演的舞臺劇。
因為是沒有公開的情報,這是平良視奸一個好像是清居資深粉絲的女孩的推特和臉書才得到的珍貴情報。
平良不希望清居覺得自己在對他糾纏不休——雖然實際上他确實是在糾纏不休——平良戴着帽子墨鏡和口罩,做好變裝去的,卻沒想到會場比想象中小得多,他很快就暴露了。舞臺結束後,平良在大廳的角落裏填寫分發的調查表,寫一些舞臺的感想,主要是寫清居表演有多麽出色,這時身後傳來聲音。
“哪裏來的變态啊。太惡心了反而引人注意”
平良吓了一跳轉過身去,看到清居正抱着手臂站在那裏。
“對,對,對,對”
對不起,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卡在喉嚨口。
“與其道歉幹脆別來啊。今天男朋友沒一起來嗎?”
——男朋友?
“男、男、男、男”
“長得像小海貍的家夥。上次不是一起來的嗎?”
清居環視着小小的大廳。明明自己只說了一個字,他們卻能普通地進行對話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稍稍冷靜下來後,平良深呼吸了一下開口道。
“為什麽,你知道我想說的話?”
終于說出話來了。清居厭惡似的皺起眉頭。
“我早就習慣你這家夥的口吃了”
不屑般的說法。太過分了。可是平良的心裏卻湧上歡喜。在用加減法計算大概不能算是加的微妙天秤上,自己卻還是感到高興。
——你究竟喜歡那家夥的什麽地方啊。
真的不知道。也行原本衡量的天秤早就壞了。就算如此,自己也不想修好它。自己并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
“你男朋友呢?”
見平良一臉癡癡地看着自己,清居不耐煩地看向他。
“今天就我一個人”
“為什麽?”
被清居瞪着,平良吓了一跳。
“沒、沒什麽原因。沒有約好,再說本來也不是男朋友”
清居疑惑地蹙起眉。
“小山先生說你們兩在交往來着”
“小山?”
“小山哥哥。他說他弟弟交了男朋友他很擔心。”
“……啊,原來是這樣啊”
平良終于搞懂了。
“不是男朋友嗎?”
“不是。不過有段時間确實差點就交往了,所以小山哥哥才會誤會吧”
“嗯——……,差點交往啊”
清居看上去好像生氣了一般喃喃道。
“今天一個人?”
“嗯”
“來慶功會嗎?”
“诶,可以嗎?”
“想來就來呗”
清居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張折起來的宣傳單。舉行慶功會的店的宣傳單上帶着小小的地圖。清居粗暴地将傳單遞給平良。
“謝、謝謝。我去,絕對會去的。”
平良的胸口一下子滾燙起來。清居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這樣的平良,然後幹脆地轉身走了。平良懷着想要五體投地的心情目送着清居的背影。
在一個熟人都沒有的慶功會上,平良一直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位置上。
清居沒有到他這邊來過。這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平良沒有任何的不滿。與此相比能一直看着清居的喜悅要更勝一籌。
慶功宴期間清居的旁邊一直坐着一位有名的演員。這位演員沒有參加今天的舞臺劇,只是來參加慶功宴的。兩個人一直在親密地說着話。
“清居和入間先生好可疑啊”
聽到鄰桌的話,平良條件反射地豎起了耳朵。
“你才知道啊。入間先生是出了名的喜歡漂亮的年輕人”
“清居也是那邊的嗎”
“是有人這麽傳的啦”
聽着兩個人的八卦平良的心中波瀾起伏。
“那、那個……”
平良鼓起勇氣插話,兩個人同時看向他。
“清居也是那樣的嗎?”
“诶?”
“喜歡男人……”
平良吞吞吐吐道,聽了這話兩個男人露出神經兮兮的笑容。
“別出去亂說哦。嘛,在這個圈子裏也不算什麽稀奇事啦”
對方非常幹脆的肯定了平良的疑問,平良不禁呆住了。
清居可以接受同性作為戀愛對象——。
高中時代,明明那麽受女生歡迎,清居卻沒有交女朋友。回想起來,他還讓自己親了他的手。畢業那天甚至親了嘴。如果沒有一點點這種可能性的話,絕不可能和同性做出這種事情。
平良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和清居怎樣怎樣。可是心中還是無法平靜。音樂教室、放學後的教室。回想起觸碰到清居時的觸感,平良用指尖輕輕撫摸着嘴唇。
清居一直在和入間先生親密的說話。那個演員是清居的戀人嗎。清居會和那個男人接吻嗎。會做更進一步的事情嗎。那個男人會親吻清居,脫掉清居的衣服,觸碰清居身體的每一處嗎。
自己絕對無法得到清居,明明心中已經放棄了,但是過于鮮明的想象還是讓平良痛得心如刀絞,平良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離開第一家店,接下來的二次會三次會平良全都參加了。當然是因為清居也在。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但是為了能多看清居一會兒。三次會的卡拉OK結束時已經接近天亮了,早就醉醺醺的大家在路上大聲地告別。
平良奇妙地用近乎清醒的目光注視着清居和那個演員悄悄地離開。兩個人去了哪裏,會度過怎樣的時間,他不去想。想也只是徒增痛苦。能和清居在同一個空間裏就已經足夠幸運了。這樣想就好。
離首班車還有一段時間,平良擡腳打算去哪裏打發一下時間。
“回去嗎?”
平良吃驚地轉過身。
“……啊”
本該和那個演員一起走了的清居站在那裏。
“回去嗎?”
清居又問了一遍。因為實在事出突然平良僵在原地,清居咋舌道。
“我要等首班車,你要一起嗎?”
清居一臉不耐煩的問道,平良趕緊用力地點頭。
平良無法相信現在他和清居面對面坐在咖啡桌兩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店裏滿是疲憊的打工仔和等首班車的客人。
“我還以為你和剛才那個人一起回去了”
“入間先生?”
“我、我聽說你們是戀人”
“什麽啊那是”
“啊,那個,慶功會的時候坐我旁邊的人說的”
“這個圈子喜歡八卦的人還真多呢”
清居嘲諷地笑了一聲後否認了。
“不是戀人嗎?”
“不是”
簡單的回答讓平良松了一口氣。明明自己也絕無法觸碰到——。
“啊……我還以為你在做模特,突然就成演員了吓了我一跳”
“不是正經做演員啦”
工作的重心是模特,偶爾也會出演CM和電視劇裏一些配角。以前偶爾拿到票去看的舞臺劇非常有意思,那之後就開始參加熟人的劇團的排練,偶爾也上臺演一些配角,因為沒有經過事務所,所以不能大張旗鼓的宣傳。
“而且,我也還是個學生”
“将來你要做演員嗎?”
“還沒有決定。大學四年不就是為了考慮這些的嗎?”
“是啊。因為你從高中時就開始這份工作了我還以為你早就決定了呢”
聽了這話清居一臉無語地說“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決定啊”
“工作可是一輩子的事。十九歲就輕易說什麽要吃演員這口飯的家夥才是不知天高地厚呢。又不像普通職工每個月都有固定工資,搞不好整個人生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清居說的話平良可以理解。這不是潑冷水。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只能在五毫米的縫裏塞進五毫米的東西。所謂夢想,就是希望在五毫米的縫裏塞進一厘米的東西,這種時候,他們這一代人比起成功時的想象,更容易考慮失敗後的風險。
“嗯,就算是從小的夢想,真到了眼前也必須要考慮很多呢”
“夢想?”
清居單手托着下巴反問道。
“不是那麽誇張的東西啦。嘛,雖然小時候是有過很多事情……”
清居就這樣托着下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糊弄過去這個話題。
有過很多事情,這句暧昧的話好像透露出一些清居心裏的想法。
——我長得像我爸爸。
曾經,清居向他傾訴過。清居是個帶鑰匙的孩子,總一個人孤零零在家,曾經祈禱能進入電視裏的世界。小學時候的文集裏寫着想要成為偶像。母親再婚,和新的父親生下了弟弟妹妹,孩子們當中只有清居和父母誰都不像。就是這些“很多事情”。
手托着下巴,清居用酒後朦胧的視線環視着店內。
人們總認為長大之後就會淡忘小時候的痛,可是平良不這樣想。當然有些痛是會被忘記的,但是第一次在班級上口吃時,大家驚訝的表情,到現在他都記得,那個時候想哭的心情他也沒有忘記。當然,開心的事雖然很少但他也還記得。
就是這些東西的沉積,成為了現在的自己。俗話說三歲看大,在你一生攜帶的行囊中,意外會裝着很多小時候的東西。誰也無法和你交換,誰也無法幫你拿走。只能自己一直拿着走下去。到死為止。
清居的行囊中,有些什麽呢。平良呆呆地看着,這時清居忽然看向他。
“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對不起”
平良趕緊挪開視線。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心呢”
“對不起”
“也沒什麽”
平良偷偷瞄了一眼,發現清居并沒有生氣,他也安下心來。
“你呢?”
“我?”
“大學怎麽樣?”
“啊,嗯,還行吧”
平良暧昧的回答道。大學生活極其的普通。還是一如既往地參加着社團活動,和小山也還是一如既往。從小山說需要時間起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小山什麽表示也沒有。他們的關系還是像以前一樣持續着。
小山好像有哪裏變得不一樣了。總是像在挑戰玩撲克塔一樣繃緊了神經。說話的時候,只要和平良意見不一致,小山就會閉嘴不說。總是格外注意自己,可有些小事上卻故意争吵,然後又立馬道歉,情緒非常不穩定,有時候平良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
平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自己雖然很辛苦,但是小山肯定更難受。再好好談一次,保持距離比較好。也許會吵架。也許會被他指責。一想到這裏平良就很郁悶,不過也算是自己自作自受吧。
“為什麽嘆氣”
平良吓了一跳擡起頭。
“你該不會在大學還被人使喚跑腿吧?”
“沒、沒這回事。社團的朋友都很好”
“那你為什麽嘆氣”
清居追問道。平良邊思考邊開口道。
“大學生活很開心。從小時候起我就沒有朋友,而現在的朋友都能包容我的口吃。但是所謂交朋友就是和人打交道,最近我開始明白和人打交道是多麽難的一件事,不過總的來說還是開心的……”
“再說的具體一點”
“……那個”
如何才能将現在的狀況簡短的準确的說出來呢。平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将想法化為言語果然是一件了不起的技術。技術就必須要練習。
“比方說,雖然別人對自己的好意會讓我很開心,可是有時候也很痛苦……”
總算總結出來後,兩人間突然産生了奇妙的沉默。
“哼,原來如此”
清居靠在椅背上翹起腿。
“簡單來說。就是被愛讓你困擾。被小山弟弟愛”
“沒、沒這回事”
平良不禁聲音大起來。清居瞪大眼睛。
“啊,對不起。但是……小山是個很好的人。社團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因為緊張而口吃,也是他幫我跟大家解釋口吃的,小山的哥哥小時候也有口吃,他很能理解我的痛苦,不會對我有奇怪的同情,總是很自然,很溫柔,很爽朗。”
是啊。小山原本是這樣的人。是自己第一個覺得待在一塊兒很開心的朋友,卻因為自己的不幹脆使兩個人的關系變得複雜。就在平良自責之際。
“他那麽好的話,你們幹脆交往啊”
清居吐出的話語讓平良不禁擡起頭來。
“你不是說你們差點交往嗎?那幹脆這樣交往不就得了?能喜歡你這樣的家夥的人,以後可能都不會有了吧”
清居不耐煩地說完後從包裏拿出一本薄薄的書。翻書的手動作非常粗暴,平良不明白清居為什麽突然生氣了。
“那個,你在生什麽氣?”
平良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有生氣。”
清居一臉非常生氣的樣子回道。平良沒有勇氣繼續追問了。
“……這是,劇本?”
平良試着換個話題。
“是啊”
“下一個舞臺劇的嗎?”
“是啊”
冷淡也該有個度吧。不過這種時候還是必須拿出勇氣來。
“我可以去看嗎?”
這麽問了之後,清居擡眼瞪着他。
“不要什麽都跟我确認。想去你自己去不就完了嗎?”
“謝、謝謝”
平良不禁道謝。雖然清居的語氣聽起來很不開心,但是曾經一度被關上的門總算再次打開了。這下不必再做可恥的變裝了。
“舞臺劇什麽時候?”
“十二月。在今天那個劇場”
“我每天都在網上搜索都不知道。是我看漏了嗎?”
“搜索?”
清居一臉驚訝的樣子,平良總算回過神來。在網上搜索,而且是每天,在清居看來肯定是惡心至極吧。必須找點借口才行。
——雜志也好舞臺也好,只要是清居出演的就想全部看過。
不行,更惡心了。怎麽辦才好,就在平良焦急的時候。
“因為沒經過事務所,所以不能大肆宣傳”
清居簡單地帶過了這個話題。
啊,太好了。不過心髒還因為緊張而砰砰直跳。必須要注意不能得意忘形說了不該說的。
“是這樣啊。真不容易啊”
“嘛是啊。不經過事務所就連練習場地都很難搞定”
“練習場地?”
“我現在離開家一個人在外面住,單間公寓哪裏都是牆非常薄。上次我在家練習臺詞,結果第二天管理公司那邊就有人去投訴了”
清居嘆了口氣,一點也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練習場地必須是專門的設施嗎?”
“不,只要不影響到周圍鄰居哪裏都行”
“那樣的話,也許有辦法”
平良想起來,前幾天叔叔一家來玩的時候曾經說過,他們家因為工作的關系要調去臺灣幾年。海外赴任也就算了,可是這段時間家裏房子要怎麽辦呢?叔叔他們正為此事煩着呢。如果沒有人住的話房子很快就會老化。他們的兩個女兒也早已結婚住在新家沒辦法幫忙。租出去也是可以的,但是叔母不喜歡外人到家裏來住。
“我不收你房租,小和,要不你兼做管理在我家一個人生活看看?”
雖然叔母這麽問了,但是母親以平良不會做飯和打掃為由笑着拒絕了。
“是一個帶庭院的獨棟房屋,我兩個堂姐都是學鋼琴的,家裏應該是有一間隔音室。我回去之後立刻問問我叔母”
平良激動地說着,這才注意到清居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表情。
“啊,對不起,我一個人說得起勁”
“啊,你這個提議本身倒是幫了我大忙了……”
又太得意忘形了嗎。平良害怕清居又會說出:煩人,別再跟着我了。這樣的話。但清居只是一臉颦蹙地含含糊糊說道:沒什麽。雖然他表情看不上不像是沒什麽的樣子——。
“那個房子真的能用嗎?”
“大概。我叔母正為這事犯愁呢”
平良趕緊把新的手機號碼和郵箱地址寫下來交給清居。
“我會先提前準備好的,需要的時候希望你能聯絡我”
可是清居卻一臉害怕的樣子瞪着平良手裏的紙條。
“……和之前的號碼不一樣呢”
“以前的手機掉水裏數據都沒了”
“掉水裏換個手機不就好了嗎”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清居對他說了訣別的話,自暴自棄的他下決定斷掉了和清居的一切聯系。但是,他很難說出口。下定決心這件事并非謊言,可結果,他還是每天都在網上搜索清居,收集所有清居出現的雜志,甚至變裝去看清居的舞臺劇。做的事情完全就是一個跟蹤狂,清居聽了那話肯定會覺得無語吧。
平良無法作答只得低着頭,這時清居拿出手機一邊看着紙條一邊輸入平良的號碼。下一瞬間,平良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又立馬停了。
“這是我的號碼。你不是數據都沒了嗎?”
“謝、謝謝……”
過于開心以至于聲音都變了。手機畫面上的十一位數字。平良以難以置信的心情看着曾經失去的號碼,清居問道“怎麽了嗎?”
“沒想到還有一天能和你交換聯絡方式,簡直像做夢一樣”
這是平良真實的感受,可清居卻繃緊了臉龐。
“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心”
熟悉的對話又一次讓平良心裏湧上喜悅,這次清居說道:煩人。平良好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可是店裏的客人們突然都開始起身了。原來不知不覺就到了首班車的時間,大家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你之後準備怎麽辦?”
出了店,兩個人并排走在朝陽下的大街上,清居問道。
“我坐電車回去。清居坐哪條線?”
“不是問這個……”
清居難得地支支吾吾起來。
“剛才的話題,你會和小山先生的弟弟交往嗎?”
“……诶?”
面對突然抛來的話題,平良愣住了,清居一直直直的看着他。雖然他不會和小山交往,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這種事情作為閑聊的話題。
“不知道”
“不知道是指說也有交往的可能性嗎?”
清居不知為何帶着怒氣的問道。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清居在意這件事?”
“……為什麽?”
清居咋舌道。
“夠了。我根本不在意,請你随意去交往好了”
“诶,等等,為什麽要——”
可是清居似乎已經不想再說了,只是快步地往前走。
跟在清居身後,平良不知所措。明明久違地說了話,而且還是清居主動和他說話,結果卻變成這樣。他不知道清居為什麽生氣,對于自己的愚鈍平良也覺得非常凄慘。
快到車站的時候,清居突然轉過身來。
“那家夥和我,你究竟喜歡誰”
太過突然,平良呆呆地站住了。
“哈?”
平良一臉傻乎乎地反問後清居表情變得非常可怕。
清居逼近到平良身前兩步的距離,然後下一秒,清居一腳踢在平良小腿上,平良的小腿上傳來劇痛。
平良不禁蹲下來,再擡頭的時候清居已經向着車站走了。看着清居生氣的背影,平良連搭話都做不到。清居的身影消失在車站內後,平良只能抱着疼痛的小腿,因為不知道為何被踢而想哭泣。
——那家夥和我,你究竟喜歡誰。
什麽啊,那是。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麽啊,平良一臉想哭的樣子。
對清居的感情和對小山的感情是不同的種類。
清居給與他的東西沒有好壞的區別。有好的來了會開心,有壞的來了會悲傷。因為開心所以要這樣做,因為悲傷所以要那樣做,他原本就沒有這樣的想法。清居就像是不按他意志和努力而改變的突然襲來的暴風雨一般。清居就是這樣的存在。
小山是現實中身邊的活生生的人。不久之前,自己也想要正視現實。在小山的生日上送禮物,告白,就算感覺自己仿佛工廠的産品一樣,也打算乘上那個流水線傳送帶。雖然那樣有點寂寞,但是可以讓人安心。
可是,再度出現的清居卻輕易的将現實掀翻了。
自己以後大概會一直追随着清居吧。
拒絕伸向自己的手?
就算怎麽追尋也無法得到?
平良想起飄在河裏的橡皮鴨隊長。從以前起就一直保護着平良的橡皮鴨隊長。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它了,那感覺十分讓人懷念。但是和以前不同。橡皮鴨隊長不是飄在污水的河流中,而是金色的美麗河川中。在清居支配的光輝國度的河流中,榮譽的國王專用橡皮鴨隊長一個人漂浮在其中。
奇妙的想象讓平良不禁笑了出來。
孤獨。難過。但是沒有辦法自己只得接受。
清居不會成為自己的。但他也不會放開平良。自己的命運就是成為國王的玩具,就算國王不再需要自己也絕不會把自己讓給任何人。這樣就好。無論怎麽孤獨,怎麽痛苦,自己都不想被放開。
——我想一直做清居的東西。
小腿還在隐隐作痛。平良蹲在路邊擡頭看着大樓窗戶反射的橙色朝陽,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他還以為是清居打來的,結果畫面上是小山的名字。平良不禁感到有些失望,結果馬上又心生罪惡感。
這麽早打電話到底什麽事呢。就在平良猶豫的時候電話挂斷了,可是立馬又打了過來。被微弱的震動逼迫着,平良按下接通鍵。
“喂……”
平良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裏面卻傳來咳嗽聲音。
“小山?”
“對、對不起,這麽早打擾你。我好像感冒了”
前段時間起小山就一直在咳嗽。
“我以為睡一覺就會好了,結果發燒越來越厲害”
“吃藥了嗎?吃東西了嗎?”
“藥昨天吃光了,還沒有吃飯。冰箱裏是空的……”
小山言語裏流露出希望他去的意思。
“你哥哥呢?”
“我給他打電話,說是去九州出差了”
平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已經很久沒去過小山家了。他一直覺得不應該去。但是他又不能放病人一個人。
“我現在就過去。藥還有喝的,再買些粥和布丁可以嗎?”
“謝謝。抱歉給你添麻煩”
小山的聲音聽上去開朗了一些。
“沒事的。我把買的東西都挂你門把手上”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為什麽?”
小山喃喃道。緊接着又咳嗽了一聲。
“我有說什麽讓平良困擾的話嗎?我也沒說希望你和我交往,為什麽要這樣疏遠我”
聽到小山痛苦的語氣,平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吶,為什麽啊。我不是說做朋友就好嗎”
“……對不起。但是這是不行的”
“沒有什麽不行的”
“是我不行。你也不行啊。小山,你現在在哭嗎?”
“我沒哭”
電話裏的傳來的聲音有一絲扭曲。抱歉之外,平良也感到一絲心煩。這樣想的自己讓平良心生罪惡。各種各樣的情感攪在一起,讓他想說:知道了行的 就像以前一樣吧。好能這樣糊弄過去。這樣說可以輕松百倍。因為大家都不想做壞人。
平良再次感受到清居果然很強大。無論別人怎麽想,無論形勢對自己有利還是不利,清居總是堂堂正正的擡着頭。那份強大讓平良非常憧憬。
“……好像有車子的聲音。平良,你在外面?”
“嗯,在外面玩的”
“徹夜在外面很少見诶。和誰一起嗎?”
小山是了解他的,除了和社團的朋友外平良從不徹夜在外面玩。
“是和清居嗎?”
“…………”
“他肯定沒把你當回事吧”
自暴自棄的,完全不像小山的語氣。
“清居好像跟我哥哥說了你很多壞話。說你是個沒有朋友像跟蹤狂一樣的惡心的家夥。他能一臉無所謂的說這種話啊”
平良不想聽這些。因為比起被這樣說的自己,現在說這些的小山要更加受傷。
“沒關系的。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跟實際沒有關系。背後說人壞話的家夥是最差勁的”
“清居當着我的面也是這樣說的。惡心,煩人,跟蹤狂之類的”
從高中時起,不知道被說了多少回。
“……什麽啊,這是”
小山的聲音好像脆弱的玻璃一樣碎裂開。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搞得我像一個讨人厭的家夥一樣”
“沒這回事。小山是個好人。我知道的”
只有這一點一定要說清楚。
“……對不起。平良,我本來不想說這些的”
“嗯,我知道”
平良不覺得生氣。明知道不行卻還是死死追尋,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從這一點來說他和小山非常相似。
小山一直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