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四
其實,只要何卓安有點腦袋,就會知道上次見面是一個設好的局。
收滿學生的汪教授沒有像其他老師一樣在Email裏婉拒他,而是壓著他的資料、約他報到當天見面,也那麽剛好,他未來的老板、接下來有課的程涵方人就在實驗室。這樣明顯的事實就算他當時沒發現,之後再回想也該明白了。
後來他才知道那所學校提拔新進助理教授的方法,是由一個副教授(VP)或教授(P)配一個助理教授(AP),目标是指導AP五年內升VP;因為AP難收學生,不是跟人家借就是撿剩的。顯然,何卓安就是被夾去配AP的那道菜。
何卓安不介意自己是那個剩下的,倒是锺念成對他的決定有些惋惜。
「GRE和托福都考了,你的分數直接申請phD都有機會,好可惜。」锺念成嘆氣,瞥眼間看見何卓安低著頭不說話,随即又安慰:「不過GRE成績能保留五年,你念完碩士要再出國也OK啦。」
何卓安「嗯」了一聲,他都已經快忘記自己還有考過GRE。
锺念成接著又問:「所以你後來有找到教授?」
「有。」他把程涵方的事情跟鐘念成說了,又說新老板和汪教授合開一個實驗室。
锺念成聽了一臉緊張:「新老師你敢跟啊?」
「唔,他看起來人不錯。」說真的,他也沒得選了。
「他幾歲阿?」
「二十幾吧,」何卓安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老板的博士畢業年份,「應該快三十。」
「念哪所學校?專長是?發過哪些論文?」鐘念成問了一連串問題,何卓安一一回答,答不上來的時候,兩個人乾脆拿出筆電估狗「程涵方」。何卓安第一眼先看他的簡歷,發現他跳級,大學又少念一年,免服兵役,直攻PhD,也難怪他看起來那麽年輕。
「嗯,應該是滿強的老師。」大略浏覽過新AP的簡歷,鐘念成下了結論:「跟他應該能夠學到很多東西。」
「那會很操嗎?」何卓安覺得自己應該關心一下這個問題。
「你現在才關心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晚了。」锺念成哭笑不得。他自認很了解這位好友,拍拍對方的肩:「反正,操不操對你來說應該沒差吧?至少他很強,比起來年紀一大把個性機歪又沒實力只知道操學生的……比較恐怖。」說著兩個人互看一眼,同時想起曾經遭遇過的某些……同聲嘆了一口氣。
面對一個毫無前人經驗的新老板,何卓安的想法就只有:既來之則安之。
這段其間還是有大學同學問他:「你真的不考慮留T大?不推甄用考的還是有機會。」
何卓安搖頭,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他不會更改。
何卓安和他的新老板很快就有了第二次見面。
離第一次見面到現在隔了兩星期,這一次何卓安把老板的資料做了完整的STUDY,除了背景資料外,博士博後發過的重要論文、專利,以及近期的幾篇PAPER他都看過了;雖然大部分的PAPER內容對他來說都是天書(看完abstract就直接跳conclusion),距離找出未來研究方向還早得很,但他終究是比之前多了些準備。另外,從資料裏他意外發現他的老板其實滿有錢的,難怪能和汪教授合作主持一間實驗室,國外的專利和權利金價碼果然不同。
第二次見面時他又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他是程涵方第一個正式收的學生。
當天老板聽了他的彙報後,聲調多了一些起伏和溫度,何卓安才發現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雖然程涵方依舊端著那張沉靜的面孔,卻可以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些微笑意,再配上微彎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在笑。
容易被笑容哄騙的何卓安立刻就覺得老板人挺好的,心情也放松了許多;他覺得程涵方今天看起來跟上次見面有些不一樣,然後敏銳地察覺老板染了頭發。
早先的斑白被混著栗色的發梢取代,他忽然意識到:老板其實比他大不了多少。
報告結束後,程含方說:「有什麽問題想問?」
「唔,這個……」何卓安有些心虛,他的程度還不到能問問題的地步,論文大部分都是跳著看。
「如果沒有問題,這次就先到這裏。」
「嗯?」就這樣嗎?何卓安愣愣看著老板。
「你學校那裏應該有課要修,你先準備自己的考試,我們之後再約。」
「我這學期不到九學分,」何卓安搔頭,「幾乎都是通識,很輕松。」
這下輪到程涵方盯著他看了,同時那股熟悉的緊張感又回到自己身上,他想要解釋些甚麽,沒想到對方卻接了一句不相幹的話:「今天幾號?」
何卓安愣了下,「十一月十五。」
「好,這樣──」程涵方取過一旁筆電輸入幾個關鍵字,搜尋引擎随即跳出好幾個結果,「你回去讀這本text book和這篇paper。」
「下一次我們約十二月中,paper presentation。」
何卓安趕緊打開自己的筆電,老板順手就把檔案傳給去,於是他當天就去計中把paper列印出來;不得不說老板指派作業給他讓他有些雀躍,從圖書館借回的沉甸甸的textbook抱在手裏也讓他感覺很踏實。
教科書不厚,paper也比較适合他現在的程度,這段期間他不停地用功,除了老板給的東西之外,不懂的地方還額外去找參考資料補齊了。锺念成不懂他那股拼勁是哪來的,在一旁念念有辭:「你拼成這樣是怕老板丢掉你嗎?我告訴你,他才舍不得,系上成績跟你差不多的第一選擇是出國,第二是留T大,收到你是他撿到……」
除了那句「老板舍不得」讓他滿開心的,其他話何卓安基本上是左耳進右耳出,他自己是覺得老板挺不錯的。介於期中和期末考試的這段時間,他的課業壓力不大,時間和精神幾乎都投入作業當中。
十二月中第二次meet,簡報結束後程涵方的臉上依舊看不出情緒起伏,但是這次他确定老板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
因為他說:「大部分可能遇到的問題,你自己找到答案了。」只是一句話就讓何卓安激動得尾巴都要豎起來了──如果他有的話。
只是還沒來地及搖尾表示雀躍,程函放後面那句話卻讓他頓時洩了氣。
「就先這樣,下學期開學,我們再聯絡。」
──欸?
「這段時間你可以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也剩最後一個寒假了,想去哪裏,想做什麽就把握這段時間去做吧。」
何卓安呆了一瞬,随即有些手足無措。「我沒有……」
程涵方看著他。
「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寒假沒有計畫嗎?」
「寒假……回澎湖吧。」
「家裏是澎湖人?」
「是,我爸爸老家在澎湖。」
「原來如此。」
「嗯,其他,也沒有甚麽特別的計畫……」何卓安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麽跟老板表達自己的意思。
對話停頓了一會兒,他發覺程涵方還是用那種看不出情緒的眼神盯著他看,於是又開始緊張起來。
「你等一下,這裏有幾篇paper你寒假看,我直接用實驗室的印表機印出來。」老板把一疊資料遞給他,接著開始和他讨論往後的修課準備,說:「你下學期先去修這幾堂課,或者去旁聽。」
「一樣,挑一篇做presentation,下學期開學我們再約時間。」
就上次一樣,像是叼著戰利品的牧羊犬般,何卓安拿了一疊厚厚資料滿足地離開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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