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門口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得床上兩位小姑娘一大跳,明柔是怎麽也沒想到葉秋娘今日會回來這般早,雖然方才她和許瓊華兩人不過是在玩鬧,只是不知為何,還是徒生出一種背着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般心虛。

“我不回來早都不知道許二小姐來咱家做客了。”

“咳,華子不是經常來嗎,這又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明柔有些慌亂地站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小心翼翼地跑到葉秋娘的身邊,輕輕挽着她的手臂道,一如既往地乖順,似乎忘記早之前兩人已經有了一段時日的生疏。

一旁的許瓊華也跟着附和:“是啊,秋姐姐,我跟柔柔這麽好,你就別把我當客人了。”

這一句無意識蹦出來的話,讓葉秋娘的臉上似乎又增加了一份冷峻,只見她不動聲色地将明柔的手扒下來,道:“二小姐自不是外人,只是每次來家裏鍋冷竈冷的,餓着肚子回去也實在令人過意不去。”

許瓊華雖然大大咧咧,但也隐約能感受得到葉秋娘此刻的冷淡,以前小時候剛見面的那段時間,還真的把她當成明柔的大丫鬟,但漸漸的發現好像不是這麽回事,明柔對這人依賴得很,甚至好多次都與她和明鴻宣說了,葉秋娘是老太爺給她讨的娘子,當時井不在意她那些說辭,但如今大了,特別是搬來桐莊之後,發現明柔對葉秋娘依賴和占有的态度更加變本加厲,而且數年未見,再見到葉秋娘的時候,這個女人柔弱表面之下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讓人無法忽略。

如今她這麽一出聲,周身冷峻的氣勢讓人壓迫感十足,許瓊華也不敢多嘴,有些躊躇地道:“柔柔,我突然想起家裏還有點事情,得趕緊回去了,你直接把口脂裝好一會兒放在馬車上,我一井帶走了。”

葉秋娘井沒有要趕她走的意思,她大抵也能看得出來兩個小姑娘不過是在玩鬧,就是一想起方才的畫面,心裏就不舒服。

畢竟也年長好幾歲,葉秋娘再擡眼的時候已是往時溫和的模樣,笑笑道:“天色還早,二小姐回去這麽早也沒事幹,柔兒好些天沒見你了,多陪她說會兒話吧。”

說完轉身沖着扶水瑤道:“家中簡陋,也沒個招待客人的地方,你想坐院子裏也行,想去作坊裏看看也可以,柔兒你上次見過,旁邊這個小姑娘是許家老爺的二千金,和我們家柔兒一起長大,今日過來拿貨,你們可以一起聊聊,我去弄膳,一會吃飯的時候聊。”

扶水瑤倒也不介意,沖着她道:“你去忙吧,我随意轉轉。”

許瓊華見葉秋娘出了房門,大大松了一口氣,沖着明柔道:“柔柔,你家的秋姐姐越來越兇了,我現在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不是你的大丫鬟嗎,怎麽現在你們兩人的角色倒是換了過來了,你才是小丫鬟,被吃得死死的。”

而此時的明柔心思全在方才葉秋娘将她手扒拉下來的畫面,忍不住有些委屈,哪裏聽得進許瓊華說的是什麽。

倒是一旁扶水瑤上下打量了一下兩個小姑娘,笑盈盈地道:“年紀不大,倒是挺會玩的。”

明柔沒有聽見,許瓊華卻聽清楚了,只覺得這人看着人模狗樣,說話卻不咋讨人喜歡,頗有些不快地道:“年紀大了,想玩也玩不起了。”

扶水瑤輕嗤一聲:“打牙犯嘴,許家的家教可不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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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瓊華惱了,說我就說我,怎麽還說起我家的家教了,小姑娘呲着牙道:“我們小姑娘閑着不打打鬧鬧還要做什麽,不像您,年紀大了,怕是有很多事情要照料,就不耽誤您事情了。”

“好一副伶牙利嘴,你父母不管,我可要幫她們管一管了。”

許瓊華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處處拿大人的身份來壓制自己,氣不打一處來:“大姐您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嘛,兩句不離管教,家裏有孩子需要教養就趕緊回去,不必拖着要管我,我自有人管教,不勞您老人家費心。”

扶水瑤雖是注重輩分的人,但總被一個小姑娘頂撞,暗諷自己年紀大,可她好歹也是個黃花大閨女,怒極反笑:“你這這張小嘴可真不讨人喜歡。”

“反正不需要你喜歡,自然會有別的人喜歡。”

扶水瑤正要回擊,可擡眼看着對方小姑娘氣嘟嘟臉兒,還有氣得直起伏的胸口,鬼使神差地将已經湧到嘴邊的尖銳的話語給咽了下去。

“姐姐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你一般計較。”

許瓊華只覺得這老女人讨厭得緊,見對方主動休戰,也沒買她的賬,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葉秋娘很快就把飯弄好了,這是這頓飯表面看着一團和氣,但底下卻有些人氣鼓鼓的食不下咽,扶水瑤和葉秋娘都不是小孩子了,倒是能談笑風生,兩個小的湊在一塊生着悶氣咬着耳朵,卻沒吃進去幾口飯。

吃完飯後,天色也不早了,許瓊華只帶了一個車夫出門,二小姐和馬夫孤男寡女,葉秋娘看着外面暗沉的天色道:“扶小姐和二小姐都在縣裏,天已晚了,還望扶小姐能一路同行照看一下,幫忙将她送到家。”

扶水瑤自然也想到其中的道理,這些事情自是樂意,遂點了點頭應過,轉頭沖着許瓊華道:“一會兒你跟我一個車,讓你家的馬夫空車跟在後邊,我送你到家門口。”

許瓊華不想與這個讨人厭的老女人處在一起,但葉秋娘的擔憂她也能想到,只得別別扭扭地上了扶水瑤的車。

待二人離開之後,明柔還在生氣,草草地洗漱完後,上了床,側着身子躺倒床上去,一點眼色都沒留給葉秋娘。

葉秋娘這會兒終于也冷靜了下來,回想白日自己的表現,心中微微有些懊惱,但一想起進門見到的畫面,還是有一口氣又湧了上來,忍不住也賭着氣不再去哄她。

等洗完澡,葉秋娘心中的火氣也消了個七七八八,畢竟是年長的一個,回過頭來想想又覺得自己為何要與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怄氣,實在太不成熟了。

可明柔這會還不待見她,即便她已經緩和了情緒,對方也還是一副不愛搭理她的樣子。

葉秋娘嘆了口氣,哄了幾下沒哄好人,只好任她繼續生氣。

只是到了半夜的時候,卻被身邊的動靜給驚醒,才發現明柔縮在一邊在閉着眼睛在低聲哭泣,似醒未醒的樣子。

葉秋娘頓時如臨大敵,趕緊起身去探她的腦袋,見沒發熱,這才輕輕地将她搖醒。

“啾啾,疼……”

葉秋娘一聽她說疼,下意識就往她胸前看去,她不知道為何明柔的身子體質這般異于常人,怎麽會痛得如此厲害。

想起昨夜她哭泣着苦苦哀求,又想起白日裏許瓊華放在胸口上面的手,頓時腦子一熱,幹啞的嗓子發出澀澀的聲音:“那我幫你揉揉吧……”

只是卻被明柔的下一句話給弄懵了。

“啾啾,肚子疼……肚肚疼……”

葉秋娘趕緊收回思緒,縮回原本往她胸口方向探過去的手掌,往下移,覆在她扁平的肚子上。

“是這裏嗎?”

“嗯,難受——”

“別怕,我幫你揉揉,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沒有,我白天的時候沒有亂吃東西,它也不是很疼,就是難受,脹脹的……也疼,嗚嗚……啾啾,我是不是要死了,上面疼下面也疼……嗚嗚……”

葉秋娘看着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心疼的不行,連白日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也在都通通被抛到了腦後,只想着現在快點找到方法,讓她不要那麽難受了。

只是一聽這明柔的描述,葉秋娘後知後覺發現是怎麽回事,她停下按揉的手道:“柔兒,你可能是葵水來了,我幫你看一下褲褲好嗎。”

昏昏沉沉之中的明柔哪裏想到要拒絕,她心裏信任的就只有葉秋娘一個人,如今這樣的無助又難受的境地,自然是葉秋娘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待葉秋娘起身去點燈又返回床上,感知到對方的意圖之後,她微微将腰身往上擡了一擡,配合着葉秋娘将亵褲脫下。

暗黃的燈光下,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得真切。

葉秋娘忙管住自己閃爍的目光,聚焦在給她脫下來的亵褲上邊,果然中間那一片,血跡斑斑。

意識到明柔來了葵水之後,葉秋娘也忙歇了其他亂七八糟的心思,摸了摸明柔的腦袋道:“你來了葵水了,我去給你準備新的褲子,躺床上等我一會兒。”

明柔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葉秋娘要離開自己的身邊,心中一陣慌亂,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開。

葉秋娘沒有辦法,只得将她的手兒給扒下來道:“我就在屋裏,那也不去,去幫你拿條新褲子。”

明柔白日裏與她怄氣,本來心中就不安,再加上半夜突然來了葵水,整個人都不舒服,如今得了她的柔聲安慰,仿佛是抓了救命的稻草,此時哪裏舍得放她離開自己的身邊,仗着平日裏葉秋娘寵着她,不管不顧地就鬧着,抓着她的手不肯放開。

葉秋娘沒有辦法,只得将她的褲子拉上來,跪在床上将她抱起來坐到床沿邊上。

“你就坐在這裏等着,我就走兩步在櫃子裏拿件褲子給你好不好?”

明柔緊緊捏着她的衣服下擺,嘴唇緊抿着,搖了搖頭。

葉秋娘看着燈光下她蒼白帶淚的一張小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下了床,俯下身子将木屐套在她的腳上,攬着她站了起來:“那你就跟着我罷。”

明柔這才點了點頭,跟着她站了起來,抱着她的胳膊,葉秋娘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亦步亦趨,就到櫃子裏兩步路的距離,她也黏得緊緊的。

就在葉秋娘在櫃子裏翻找褲子和月事帶的時候她就趴在她的身後抱着她的要,臉兒貼在她的背上,半分不離。

葉秋娘找好東西後這才牽着她來到床邊道:“褲子髒了,我們換一條新的,你自己來還是……”

“你幫我。”明柔不待她說完就直接搶答。

葉秋娘心裏大概知道這小姑奶奶會這麽說,只得認命地彎下腰将她的褲子拉下來,明柔就像個巨型娃娃一般,在她的指示下擡腳放腳,葉秋娘見她已經沒有方才那麽迷糊了,遂一點一點地告訴她怎麽使用月事帶。

原本想去弄點水來給她擦一擦,但明柔根本就不放手,她只能找了一塊幹的布巾幫她清理幹淨,再幫她将褲子拉好。

明柔身子利爽之後,終于也放松了很多。

葉秋娘也懶得再去收拾地上的髒褲子,将她帶到床上,伸手滅了燈道:“天還沒亮,先歇息吧。”

明柔這才依偎過來,在她的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子躺好,沉沉地睡去。

葉秋娘卻躺在床上精神異常清醒。

想起白日裏自己差點失控的情緒,再到晚上對明柔的千依百順,一時之間柔腸百結。

再看看明柔這個樣子,如今已來了葵水,也已經不小了,卻還是這般黏着自己,是真的把自己當成娘親了還是其他,再過三個月就要舉行笄禮,過那之後定會有人上門來提親,到時候該何去何從。

先前杜賢将人趕出來,除了一時候被荷香給撺掇,最主要就是為了給明柔一個下馬威,讓她在外邊過不下去,然後乖乖地去求他。

待明柔及笄,這個男人鐵定會找上門來将人要回去,而且這麽大又這麽美的一個女兒,對杜賢來說用處不可謂不小。

想到這裏,葉秋娘眼中布滿寒意。

身側的明柔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小小的眉頭皺在一起,時不時發出幾聲呓語。

葉秋娘側過身子,目光鎖住她的臉兒,想着方才她指揮自己做這做那的感覺,還是和以前一般,驕縱任性得很,看着似乎不講道理,但其實依賴多過于其他,将她那嬌軟無助又最真實的一面,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展開。

莫非她真的把自己當成娘親了?

畢竟她小的時候,明玉蘭也沒像其他母親那樣時時刻刻愛護着她,自己剛好填補了這個空缺,于是她就這麽黏着自己了。

葉秋娘頓時有些順不過氣來,只是腦海裏又浮現着以前小的時候她說的那些話……

她八歲的時候,那日自己來了葵水,她和許瓊華明鴻宣走丢,老太爺拿鞭子要抽自己,她撲上來,用柔嫩的身軀擋住了那重重的一鞭,事後她說等她也來了葵水了,也是個大人了,到時候兩個人就可以成親了。

如今她也來了葵水了,卻不知道還記不記年幼時說過的那些話。

她父親對自己欲行不軌,她哭得撕心裂肺,夜不能寐。

就算是後來老太爺使計将自己送到莊子上,她被蒙在鼓裏跪在地上求着要代為受過,甚至要當面揭發自己親生父親的嘴臉。

時至被杜賢趕出家門的那一日,杜賢讓她改姓留下,把自己送上去給做小的,她眼睛通紅,呲着牙惡狠狠地道:你想都別想,啾啾是我的。

還咬了她父親一口。

……

這一切的一切,一幕幕下來,葉秋娘忍不住心血沸騰,這個小小的人兒,自己該拿她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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