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柔生辰過後的那幾天,一直和鐘田田一起,在家裏的作坊趕一批貨。
扶水瑤已經在縣城鬧街處找好鋪面,眼下正在請工匠進行內部的木作裝整,大約半個月後就可以開業了。
這時聽到院子門口傳來敲門聲,鐘田田和明柔兩人正在熬着一大鍋的蜂蠟,原本阿陶今日說過來,但有事情耽擱了,兩個人就自己先弄起來,誰知道這時候竟有人不請自來。
明柔靠近門口,直接就去開門,只見門外站着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身形高大,長相俊朗,穿着一身棕色古樸的長衫,一副謙遜的模樣。
見到明柔的時候,眼裏怔了一下。
初五見到明柔開門,嘎嘎嘎地就飛奔上來,不管三七二十就是一口啄上去。
男子吓了一跳忙後退幾步擺擺手道:“大小姐,是自己人,我是府上的管家,是老爺派過來接您回家的。”
明柔瞬間就明白了來的是什麽人,沖着大鵝道:“初五,啄他。”
初五得令,嘎嘎嘎就直接追了上去,明柔在後面一把關上了大門。
男人一開始本不怕,但随着大鵝在他腿上連啄幾下痛得他直龇牙咧嘴,也不敢跟它硬碰硬,只得撒開長腿跑起來,初五哪裏會放過他,他越跑它越追得猛。
男人被追得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連跑到院子門口拍着門叫道:“大小姐——大小姐——快開門放我進去,這大鵝實在太兇了。”
明柔無動于衷,繼續燒着她的蜂蠟。
只聽外面雞飛狗跳地過了好一陣子,又聽到男人趴在門口苦苦哀求:“大小姐,請開一下門,夫人其實有話帶給您的。”
明柔聽到這話,這才猛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把打開門,男人沒料到她開門那麽急,沒穩住腳步,差點摔在地上。
就在這時,鐘林父子二人聽到方才初五撲騰着的動靜也迅速地趕了過來,見到明柔忙問道是不是有壞人,明柔看了一眼年輕的男子,又看看門外停着的馬車和三四個随從,從開始到現在,男人被追得這麽狼狽,也沒讓這些随從上前幫忙,遂搖了搖頭道:“鐘叔,是以前的熟人。”
鐘父聞言,看了男人一眼,猶豫了一下這才帶着鐘林又下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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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柔啪的一聲又将大門關上,沖着男人沒好氣地道:“你是什麽人,我娘托帶什麽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男人沒想到明柔竟是這樣潑辣的小姑娘,看到大鍋裏的蜂蠟要融化了,看樣子是要趕緊做下一步的活,忙道:“我叫穆嘉年,是杜府的新管家——我先幫你們攪拌,一會該糊了。”
如今蜂蠟融化就要混入花粉,這個時機耽誤不得,往時攪拌的活兒是阿陶來做,兩個小姑娘臂力不夠,拌起來會吃力,而且站在大鍋的背面,一直被煙熏着也不好受。
沒想到這人居然自告奮勇要幫她們拌漿。
鐘田田遲疑了一下,明柔沖着她道:“讓他拌。”
鐘田田才把木槳交到穆嘉年的手中。
穆嘉年一拿到木槳就開始賣力地攪拌起來,鐘田田在一旁加入先前做好的花漿,因為有穆嘉年的加入,明柔此時倒沒事幹了,幫忙着看火。
邊看邊打量着杜賢新請來的這位管家。
看着白白淨淨的樣子,不過既然是為杜賢做事的,為何先前幫助娘親将那些金銀首飾偷偷拿給華子帶過來給自己。
三個人一起忙活了老半天,終于把漿攪拌好,剩下就只等着漿汁冷卻裝盒就好。
大冷天的穆嘉年這麽一忙活下來,跟着出了一身汗,見到明柔情緒好了一點,也顧不得擦汗,沖着她躬身道:“先前大小姐一時意氣跑了出來,老爺甚是想念,如今得知大小姐在桐莊這裏,特派我來接大小姐回府。”
明柔冷冷淡淡地道:“不去,這裏才是我家。”
“請大小姐三思,大小姐如今離開府上已有兩年時光,老爺和夫人甚是想念,日日念叨”穆嘉年低垂着腦袋,試圖說服眼前的小姑娘。
“杜賢不是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兒麽,他會日日念叨我,真是笑話。”明柔自然沒将他的話放進耳中。
“夫人是沒有一日不在想念着大小姐。”穆嘉年道。
“你是幫杜賢來當說客還是幫我母親來叫我回去的?”
此話一出,穆嘉年眼神閃爍了一下,轉頭望了一眼門口,回道:“自然是奉老爺之命來接大小姐回去。”
“那你走吧,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穆嘉年似乎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躊躇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仆只得先行回去,但若是老爺不見大小一起歸府,怕下次就不會這般輕松善了,還望大小姐想好萬全之策,免得到時候難以收場。”
說完低着頭就往門外走,卻聽到身後傳來明柔的聲音:“我娘親……她還好嗎?”
穆嘉年轉過身來,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道:“夫人現在無恙,只是想念大小姐得緊,但倘若她知道大小姐能過得好,定會更加開心。”
明柔鼻子一酸,嘴巴卻微微翹起,最後又有些不情不願地道:“好吧,你回去跟她說一聲我很好,等有一天我會把她接出來的。”
穆嘉年看着眼前明柔一副小女兒家的模樣,莫名地也覺得心生憐愛,但主仆有別,弓着腰應了一聲道:“定會将大小姐的話帶到,但對于夫人來說,大小姐過得好,她的心才能踏實。”
“嗯,知道了,跟她說我過得好,讓她放心。”
穆嘉年這才躬身退出。
晚上葉秋娘回來的時候,明柔把白天穆嘉年過來的事情跟說她了。
葉秋娘頓時心中一驚,她知道,她和明柔在桐莊的事情遲早是瞞不住的,只是當事情真的來的時候還是覺得心中非常不安。
“這個穆嘉年不知是何身份什麽來頭,上次偷偷幫過你娘親一次,這次雖說是奉了杜賢之命而來,但卻舉止溫和有禮也沒有動粗。”
“嗯,我也覺得奇怪,他還幫我們幹了一會兒的話,帶了幾名壯漢一起過來,但都是讓他們一直待在院子外面,不允進門,更不用說動粗了。”
葉秋娘想了想道:“即便如此,但這一次沒有能把你請回去,就會有下一次,從明日開始,你跟我一起到莊子上。”
明柔想也不想就搖頭道:“這幾日出貨量大,城裏的店鋪要開業了,也得準備一批貨存着,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什麽時候過來,總不能天天都躲着吧。”
“可我實在放心不下。”
“這裏是桐莊,到處都是我們的人,倘若真有人來,我們還怕他不成。”
葉秋娘依舊眉頭緊皺,但也沒再持續這個話題。
只是從第二日起,阿陶就每天都陪着明柔和鐘田田在作坊裏忙活,不再去莊子上了。
明柔知道這是葉秋娘的安排,心裏暖暖的,也心安理得的指揮着阿陶忙上忙下。
時至第四天的時候,該來的還是來了。
六七匹馬還有三四輛馬車從縣城的方向疾馳而至,明柔和葉秋娘小院子的門被敲得砰砰直響,院內大鵝被擾的煩躁不已,嘎嘎嘎大叫着,恨不得一開門就将外面的這群人啄個透。
領頭的大漢兇神惡煞,巨大的手掌拍在門板上,嘴裏嗡聲嗡氣的道:“杜大小姐,我等奉杜老爺之命,來将您接回去,請速速開門,以免殃及無辜。”
明柔一聽到杜大小姐這四個字,頓時面帶寒霜,拳頭捏成一團,指甲深深陷入肉裏。
阿陶擋在門口,大聲道:“這裏沒有諸位想要的杜大小姐,這裏只有明家的小主人,各位找錯人了,請速速離去。”
“找的就是你家小主人,不管你姓杜還是姓明,我們只需要将人帶到就行,若是再不開門就不怪我等不擇手段了。”
随着話音剛落,大門就被巨大的力氣給撞開,十幾個大漢堵住門口,看上去十分吓人。
初五卻是一點都不怯場,大門撞開的一剎那就撲騰着翅膀直接沖了上去。
大漢卻沒想到突然飛出了這麽個東西,逮着人就啄,而且毫無章法,原本列陣整整齊齊的隊伍一下就背着發了瘋的大鵝給攪成了一團。
大漢門哪裏受得了這股氣,有人更是憤恨出聲:“大哥讓哥幾個把這大鵝給逮了吧,拿着大鐵鍋炖了吃一餐,豈不妙哉。”
領頭的大漢方才一不小心也被啄了幾下,大腿根部這會兒還在隐隐作痛,臉上也扭曲成了一團,擺了擺手讓他們去捉。
一個大漢得令立馬就向初五撲去,初五哪裏見過這場面,嘎嘎嘎的大叫着,撲騰着翅膀又飛又跳,把整個現場搞成了一團鬧哄哄。
阿陶将明柔護在身後,死死盯着眼前的十幾個大漢,只要他們有什麽動作,立即上前去拼命。
而作坊之內,田田也敲響了早已備好的銅鑼,銅鑼聲一響,整個桐莊立刻沸騰起來。
如今正值春日插秧之際,正是農忙的時候,莊子上也雇了很多長工來幫忙,這些人都得到了童管事的交代,一旦在小院中銅鑼聲響起,務必要前去幫忙,事後必定重重有賞!
如今見到這邊有動靜,全放下手中的活烏啦啦一下子往小院子方向跑去,乍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上百來號人從四面八方直湧過來,将小院團團圍住。
這群大漢本就是受雇傭前來搶人的,也是仗着自己人多底氣足,卻是萬萬沒想到眨眼之間不知道從哪裏湧出這麽多人,雖然看着男女老少都有,高矮胖瘦參差不齊,但都是莊稼人,個個都是精壯精壯,力氣上肯定也是不小的,上百號人對上他們十幾個,結果怎麽樣自然不用說。
沖在前頭的都是比較沖動的年輕人,幾個漢子本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家的人,兩撮人一言不合直接就開打,等葉秋娘趕到的時候,十幾個漢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嘴裏唧唧哼哼地,也不敢罵人,誰張口罵人,阿陶帶着人上去就是一嘴巴子。
葉秋娘急匆匆進了院子,看到大門被破壞,一顆心立刻懸了起來,直到看到明柔安然無恙地站在人群中,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其他倒沒出什麽大礙,村民們也沒受什麽傷,就是初五脖子上一撮毛全被扒光了,但井不影響它趾高氣昂地在這群漢子邊上巡視着。
看着了一眼明柔,雖然受了一點驚吓,但整體狀況都還好,葉秋娘上前攬住她的肩,捏了捏她的手安撫了一下,這才站到人群跟前,冷冷地掃視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這群大漢。
“領頭人是誰?出來說話!”
一個被打的兩眼烏青的男人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姑娘,這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不過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
“那你回去告訴杜賢,他區區一個上門的贅婿,想要把明家的小主子接回去,就先把宅子上的門匾給換回來,八擡大轎跪到小主子面前請她回去,否則讓他滾得越遠越好。”
為首的漢子原本氣焰最為嚣張,但此時已被打趴,只得戰戰兢兢地道:“不知是姑娘是哪位,若是杜老爺問起來,我也好答話。”
葉秋娘聞言,轉頭和明柔對視一眼,緊接着嘴角勾起,但說出來的話卻讓現場的嘈雜聲瞬間安靜了下來。
“回去告訴他,我乃桐莊和大豐糧鋪的主人葉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