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零落成泥碾作塵(1)
飛煙明白,自己這一生走到了盡頭。
她之所以毒殺公叔翎後還能活着,是因為他沒到非殺她不可的時候,他本可以折磨她,享用她,直到她崩潰。
可是現在她對紫蘇下手了,他要給紫蘇和紫蘇的哥哥交代,就必須奉上她姬飛煙項上人頭。
渾身發冷,她頹然坐在黑暗裏,頭也抵在了膝上。
對付公叔翎這件事,她又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半晌,面前傳來公叔翎的聲音。
“公主好狠的心腸吶……”他頓了頓,溫和地居高臨下道:“可惜還不夠狠,否則現在坐在這兒發愁該是本王了。”
她苦笑道:“是,我還不夠狠。”話鋒一轉,擡頭對上他的眼,“可王爺夠狠!”
她站起來的太猛,因為坐在地上太久,腳一麻就是一個踉跄,很是狼狽。
“王爺可否給飛煙一個痛快?”她咬牙問出來。
公叔翎輕笑着,彎腰将她打橫抱起。
“我怎麽舍得?”
她一時失神,以往,他也是用這樣寵溺的語氣回應着她的虛情假意。
他信步往外走着,絲毫不在意她在懷中疑惑的目光。
她只聽到,那溫和的聲音繼續說:“公主犯錯,只是因為不夠了解民間的險惡疾苦,本王會讓公主好好領會……”
“你幹什麽!你放我下來!”她心頭升起不安。
飛煙被他扔進了外頭的馬車裏。
他立在車外看着她,夜色侵染了他的衣衫,深沉如墨,整個人精致如玉石雕像,卻散發着寒意。
“喂!你們幹什麽!你們要帶我去……唔!”
車上的侍從用破布堵住她的嘴,拿麻繩将她捆了個死緊。
一聲鞭響,車輪飛轉起來,王府在如血的夕陽裏漸漸遠去。
*****
馬車停在了喧鬧處。
這是個在中原境內,乃至歷史上都極為不得了的發明。
在這裏,人用銀兩解決谷欠望,盡情侮辱踐踏他人,被世間法則保護。
在這裏,一到夜晚燈火輝煌,門庭若市,男男女女在紅綢紫紗間笑罵撕扯……而後無數個房間在放縱和沉淪裏黑暗下去,又在黑暗中躁動起來。
一雙灰眸,是對人間失望透了頂的顏色。
姬飛煙冷眼掃過這一切,心頭仿佛在瀝血……
公叔翎把她賣了。
為了給紫夫人解氣,他把她賣到了女闾。
“呦,姑娘趕緊梳洗打扮着吧!若是誤了賞花時辰王爺可是要降罪的!”胖老鸨拉扯着飛煙往樓上走,不容她滞留。
賞花時辰,指的便是每天夜裏拉上臺拍賣花魁的時間。
比起親手殺了她,眼下才是真正富有想象力的懲罰吧?
飛煙作為新花魁,像即将端上餐桌的食材般,任人洗淨,裝飾,不聲不響,不做掙紮,像失了心智一般。
姬飛煙!你會後悔的!
紫蘇的聲音仿佛回蕩在耳畔,她慢慢環顧四周,房中到處懸着大幅大幅豔麗暴露的圖畫,再看向鏡中的自己……
身上這件紅衣,似乎是出于惡意,剪裁的格外輕挑。領口從肩頭才開始,而分叉一路開到大腿。
她不由苦笑出聲,這樣的她,與周遭一切是何等般配啊?
一國公主給他公叔翎一個人做女支女有什麽稀罕,做整個齊國的女支女那才叫稀罕。
只是往日那些半真半假甜言蜜語說慣了口,若見她人盡可夫模樣,他可會有那麽一點心軟?
她費了好大力氣把眼淚憋回去,仍然感覺到自己呼吸裏都帶着灼燒感。
此時此刻的姬飛煙不得不承認,在心狠手辣這方面,她實在遠不如公叔翎。
胖老鸨往門口一靠,尖着嗓子嚎:“時辰到了,姑娘可快請吧?別叫外頭的公子哥們等啊。”
說的是,別叫他們等了。
飛煙拔下頭上的發簪猛得向自己的脖子刺過來……
老鸨一腳踢在了飛煙手上。
那簪子飛了出去,只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靈活身手與其體格完全不符。
飛煙臉色一白,也許這是個練過武的人,也許,是攔過太多在女闾尋死的人,這樣的動作已經是輕車熟路。
老鸨也不惱,笑咪咪地把一張被脂粉塗到面目全非的臉湊到飛煙跟前,飛煙不由的往後縮了縮。
她抓起飛煙的手,在那流血的脖子上一抹,另一只手拿出了賣身契。
“你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