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溯時規則(上)

21:44:06,天陽坐在卡座中,剛放下手中的酒杯,仿佛被某種冥冥之中的感覺所影響,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手環上顯示的時間。

下一秒,她忽然發現四周有些不大正常,眼前的景象就像老式磁帶卡帶了一般暫停播放,随即開始倒帶。一個路過他身邊的酒吧侍者,端着一個空酒杯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之前他收走酒杯的那一桌卡座旁,重新将空酒杯放了回去;酒吧中流淌播放的古典交響樂倒放,聽上去像是古怪的雜音;遠處吧臺內正以華麗的手法調制雞尾酒的酒保,手中的調酒罐逆向翻轉,從抛出的方向墜落,又從墜落的方向抛出……

不多時,倒退的奇景結束,眼前一花,四周的一切再一次變得如常。侍者收走了空酒杯,古典交響樂恢複了它的優雅,酒保手中的調酒罐依舊毫不違反物理定律地華麗翻飛。

天陽愣在當場,饒是她心理素質一流,一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難道是喝多了,眼前出現幻覺了。

她緊蹙雙眉,覺得心口一陣發悶,她低下頭來,揉捏了一下眉心,瞬即瞄到了手腕上手環顯示的時間——21:43:11。

怎麽回事?

……

雪倫僵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就在她猶豫的檔口,隔壁的打鬥聲已經越發激烈,并迅速傳來了那一聲熟悉的鏡子破碎聲。

雪倫猛地擡手拍了自己面頰一下,然後迅速轉身,再一次沖出了女廁,破開鎖閉的男廁門。她知道,再不動作就來不及了,沒時間給自己困惑,如果這是上帝給她的機會,她必須好好把握。

然而這一次破門而入,如上次一般,來不及了。駝色大衣的男子已經血流如注倒地瀕死,行兇歹徒再一次拾起東西跳窗而出,迅速逃遁。

雪倫沒有抛出自己的杖劍,而是直接蹲在了瀕死的駝色大衣男子身旁,沉聲問道:

“威斯敏斯特坍塌和拉缇雅有關嗎?那個人為什麽襲擊你,他拿走了什麽?”

“硬……硬……”

“硬盤嗎?”

“啊……”那人還試圖說些什麽,可是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雪倫沒有猶豫,立刻掏出了懷表。當她撥動懷表的分針時,眼角餘光已經看到匹斯特走入男廁,距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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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卻沒想到自己推測的事情當真再次發生了。分針倒撥一格,眼前再度被白光籠罩,聲音潮水般退去,陷入絕對的寂靜。她靈魂出竅一般,不知自己是否還存在于世。然後不知是長還是短的時間後,她發現自己再度出現在了女廁隔間的馬桶之上。

她猛地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褲子,沖了馬桶,然後沖出隔間,直奔隔壁男廁。她剛打開女廁的門,就聽到隔壁男廁傳來了鎖門的聲響。她當機立斷,直接一腳踹向男廁門,“砰”的一聲巨響,門內響起一聲男性的痛呼聲。是那個駝色大衣的男人,他剛鎖好門,尚未離開門後,就突然被洞開的大門擊打到了面門,吃痛之下摔倒在地。

雪倫沒有管他,徑直沖了進去,并拔出杖劍擋在身前防禦,當她走到拐角處時,利刃的寒芒果真在眼前劃過,“铛”,仗劍擋住了匕首,雪倫正面對上了那個戴兜帽的黑衣人。那人身手敏捷,但力量不算很大,格鬥技巧倒是不錯,可奈何短刃只适合刺殺,對上長兵器實在太吃虧。鬥了兩下,他便落了下風,只能節節敗退。雪倫左手持劍,劍尖一旋,就将他的匕首挑開。随即劍刃在他肩頭一劃,将他肩頭的衣物劃破,皮膚也多了一道口子。那人吃痛之下,覺得不可糾纏,當機立斷躍窗而出,再度逃脫。

雪倫沒打算真的把他抓回來,她知道現在她或許攪和進了某個十分危險的麻煩中,窮寇莫追,若是這附近有他的同夥,那她可是雙拳難敵四手。

她這時才注意到,原來身前的窗戶玻璃被整齊得切割下來,消失不見了。

獵鹿人酒吧的衛生間窗戶設計主要是為了采光用,由于酒吧的隐蔽性和安全性要求比較高,為了達到規定的安全系數,窗玻璃整面都采用鋼化防彈玻璃,只有最上層的氣窗才能開啓,正常成年人如果不徹底打破窗戶,是不能穿過氣窗狹窄的小口的。所以這個黑衣人,顯然并非是從正途進入,而是利用特殊工具卸下了整塊窗玻璃。

而這個人埋伏在這裏,顯然是早就知道會有人來這裏。但他并不是來殺人的,而是來搶東西的。只是這件事,被雪倫搶先破壞了。

“遭了!”倒在地上的駝色大衣男子一骨碌爬了起來,顧不上鼻子一片青腫,沖到男廁最後一間隔間中,打開了抽水馬桶水箱的蓋子,看到蓋底只剩下殘餘的膠帶後,他呆滞了片刻,立刻放下蓋子。剛準備用手環打電話,他忽然意識到雪倫的存在,便暫時作罷。他面色很不好看,站在原地盯着雪倫看了一會兒,道:

“閣下,莫非就是桑德蘭伯爵?”

“是。”雪倫十分幹脆地回答道,她知道對方應該認識她,或許也是故意來此約她相見的。

“叫我鮑勃就好。”他向雪倫伸出右手來。

雪倫故意伸出左手和他握了握,鮑勃微微面露尴尬神色。不過很快他就道:

“如你所見,今日我要交給你的十分重要的東西,被人搶走了。”

“什麽東西?”雪倫問。

“一個移動硬盤,裏面有着十分珍貴的資料,全部是國安局調查6年前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坍塌事故的資料。”鮑勃說。

“為什麽……”雪倫的問題才問到一半,外面響起了腳步聲,并傳來了兩名男子帶着醉意的笑談聲。看來有人要來上廁所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再說。”鮑勃率先走向男廁門,向外而去。雪倫跟在他身後,在剛來到男廁門口的那兩個上廁所的男人怪異的目光中,她面無表情地飛快離去。

鮑勃走在前面,不出意外遇上了就站在衛生間通往外面酒吧大廳過道口的匹斯特。鮑勃拉着她耳語幾句,匹斯特面色一凝,随即她叫了一個服務生,讓他帶着鮑勃和雪倫前往早就安排好的包廂。她自己則用對講機叫了安保人員,往男廁趕去。雪倫知道,她去處理男廁那片消失的玻璃窗去了。

她跟着鮑勃進了包廂,二人落座,鮑勃大約是心情不暢,想來點酒,但又怕酒精影響了自己的思維,最後只點了一杯低度數的調制雞尾酒,雪倫要了一杯紅茶,服務生領單後很快便退了出去。

“鮑勃先生,據我所知您是國安局的前調查員,能接觸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坍塌事故的調查,我能理解。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您為何會想要将事故調查的資料給我。資料又為何會在衛生間的水箱裏?還有就是,那個人是誰?”

“桑德蘭伯爵稍安勿躁,我都會解釋的。是這樣的,我并不是真的退休了,準确的說,我其實還有五天才退休,而六年前國安局剛剛接手教堂坍塌事故調查任務時,我就在調查小組中。我跟了這個案子兩年的時間,之後便被調離了小組。不只是我,在那個時間段,我們第一批調查員絕大部分都被調離了。”

“為什麽?”

“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可以确定,教堂坍塌事故并非是出于恐怖襲擊的引爆,而是由于空間塌縮。”

“空間塌縮?!”雪倫瞪大了雙眼。這個說法,她是第一次聽說。

“是的,但是在我所接觸到的範圍內,我只知道教堂坍塌是源于空間塌縮。而這個空間塌縮,到底是自然現象,還是人為引起的,我并不知道。被調離調查組後,我和我的幾個老兄弟,一直對這個案子耿耿于懷。但我們這種在國家秘密機關工作的人,深切地明白不該我們知道的事,絕對不要去瞎打聽,否則會有殺身之禍。此後四年,我只是偶爾會旁敲側擊一下案子的調查進展,但你知道,我什麽也問不出來。

本來我應該在安逸之中退休,去享受我的晚年生活。但是就在一個月前,國安局內部發生了變故。”他頓了頓,聲音似乎壓得更低了:

“一個月前,在大西洋底進行監測工作的作業潛艇傳回了一組詭異的拍攝畫面。有一根直徑幾十米粗的植物根莖,居然出現在潛艇探照燈的範圍內,并且紮死了一頭體積龐大的抹香鯨,一直在吸收其血肉。國安局內部判斷,與海底的亞特蘭蒂斯大陸一體化的外星孢子巨魔,在沉睡上百年後,似乎有了蘇醒的跡象。而就在那孢子巨魔所處範圍附近海域,我們監測到了奇特的時空現象。空間移位、時間錯亂,那片海域已經顯得異常詭異。

發回來的消息被列為最高級別的保密消息,向上級傳達。但因為我的一個老兄弟就在海洋監測處大西洋科工作,接觸到了第一手的情報。并且和我們說了,所以我們才能知道。我們讨論過,這件事或許能和6年前威斯敏斯特的空間塌縮聯系上,目前人類的科技手段暫時還無法人為造成空間塌縮,這或許是更為高等級的科技引發的結果。事實證明,後來我們在比對兩者的空間探測圖後,發現兩者的基本拓撲關系是一致的。

消息報上去兩周後,卻徹底石沉大海,沒了動靜。不僅僅皇室成員一個也不知道這個情況,內閣大臣們也都沒有收到這個消息。不久之後,我和我的幾個老兄弟發現,自己的日常行動被跟蹤了。我們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商量後認為或許是國安局出了內鬼,很有可能和亞特蘭蒂斯那個第三皇女拉缇雅有關系,內部有人不知不覺下成為了這個女人控制的走狗。最可怕的是,我那個在大西洋科工作的老兄弟莫名其妙出了車禍,就這麽沒了。我們知道身家性命已經被盯上,殺手随時就在身邊,防不勝防。于是我假裝提前退休,開始出入這家安全性相當高的酒吧,準備将這裏作為我們交換東西的據點。我在數據管理處工作的兄弟,決定複制那份大西洋監測情報和所有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坍塌的調查報告,直接越級上報。但奈何,因為各種各樣複雜的原因,我們沒能成功。然後,我們發現也有人在調查當年的大教堂坍塌事故,并且這個人有機會直接接觸到皇室。”說罷,他點了點雪倫。

雪倫面沉似水地望着他。

“我們的身家性命危在旦夕,每時每刻都受到監視。我在數據管理處的兄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将數據盜出,存放在這裏的男廁衛生間裏。我的任務是拿到數據,與你接頭,并将數據暗中交給你保管。但是可惜,這件事現在顯然已經暴露了,數據也丢了。”

“我想知道,你們冒此風險調查此事,拼了命把數據交給我,到底是圖什麽。”

“圖什麽?”鮑勃笑了,“我什麽都不想要,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這是我退休前最後一個工作了。你知道,我的工作單位是國家安全局,我的職責是維護國家安全。我只是在盡心盡力完成這件事,僅此而已。”

對于他的說法,雪倫沒有開口說什麽。

“桑德蘭伯爵,如果你還關心帝國未來的安危,就請助我們一臂之力,這與你妹妹當年的死亡也息息相關。”

然而雪倫卻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的褶皺,輕聲說道:

“我并不想卷進更複雜的事情,口說無憑,且我也無理由信任你這樣一個陌生人。我妹妹到底是怎麽死的,我會自己調查。這件事如你所說,十分危險,我想,我還是先告辭了。”

大概是沒有料到雪倫會有此表現,鮑勃呆滞了片刻,瞪着雪倫,仿佛要看清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雪倫打開了門,沒有理會就站在門口,剛準備推門而入的侍者,毫不猶豫地大跨步走了出去。鮑勃的面色變得陰沉,侍者送酒到他手邊,他端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物,一雙濃眉緊皺。不多時,他忽而面色難看起來,喉嚨像是被堵塞住了一般,他下意識擡手抓撓自己的喉部,面色迅速青紫,随即很快氣絕,歪倒在了包廂的沙發上。

那侍者悄然收走了酒杯,從容地走出包廂,帶上了門。很快,酒吧內就沒了他的身影。

另一頭,雪倫剛走出酒吧,寒風蕭瑟吹來,刺痛了她的皮膚,她裹緊了大衣。冷不防身後側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一扭頭,卻看到天陽從她身旁匆匆路過,快步走到不遠處的電線杆旁,扶着電線杆彎下腰來,她面色蒼白,單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瞧上去似乎很不舒服。

雪倫蹙眉,猶豫了片刻,走上前問道:

“公主?您這是怎麽了?”

“嘔!”回答她的是一聲痛楚的幹嘔。

作者有話要說:  有趣的事還在後面。雪倫倒退時間的能力是有限的,目前,也就只有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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