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也隐藏了不少秘密
滿月理解光明的好意,但他其實不介意孤老終生。
他沒覺得愛情必須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已經擁有至親、朋友、動物、一份熱愛的事業、興趣愛好……就算缺少了愛情,他的人生質量依然很高。也不會有誰會因為他沒有伴侶,就認為他的價值有所減損。
不是所有故事的結局都必須像童話故事一樣,才算是好結局。
他把話題轉回到正題上:“對了,我還是沒能聯系上歌賽。她不會出什麽事吧?”
光明想起這件事來:“我聯系了她的助手,助手已經回複我說她在封閉實驗,關于二次加速的事情她也已經知道了,他們會給她遞消息讓她聯系你的。”
“那就好。”滿月認真地說:“說到歌賽,戚崇衍那天向我打聽她了。我認為他已經對療養院、對歌賽,還有對我起了疑心。”
光明皺眉,這是他一直擔心的事情:“你确定?”
滿月點頭:“百分之八十确定。”
“你們都說了些什麽?他為什麽會懷疑?”
“他說他見過歌賽,我覺得他應該是在濁水見過。我把我們準備過的都告訴他了。”
“戚家和濁水關系密切,的确有可能。你覺得他懷疑歌賽的故事的真實性?”
滿月把腿從椅子上放下來,換了一個更莊重的坐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戚崇衍是一個謹慎、多思、城府極深的人,同時他的控制欲非常強。他喜歡掌握對話的節奏,控制對方的思路以此達到自己的目的。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會非常堅持自己需要的信息,同時控制自己給出的信息,甚至會用一些玩笑、惡作劇來幹擾我。從表面上看,他好像很随和、通情達理,實際上,我認為,他是希望減少我的疑慮。”
“他是一個身處高位,習慣鬥争的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光明毫不意外。
“我覺得即使沒有歌賽的故事,他還是會懷疑療養院和我們的。”
“你認為他的懷疑會給療養院帶來多大的風險?”
滿月思考片刻才答:“他确實多疑,但我不認為他殘暴。他不會輕易置療養院于險境,最起碼,他的性命還要靠我去挽救。”
Advertisement
光明說:“但他以外的人就不好說了。”
滿月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擔心他知道了療養院的秘密,就會曝光它,讓全人類都知道?”
“歌賽曾經提醒過我們。人類并不尊重自然,他們對未知的事物往往也極端排斥。所以一旦療養院的秘密公開了,對我們來說可能是滅頂之災。”光明不得不謹慎。
“但也有可能他不會公開,他也可能為我們保守秘密。”
“你怎麽能确定他會站在我們這一邊?他肩負着人類的責任,他代表的是人類的利益。”
滿月理性地分析:“他現在只是懷疑,還沒有證據。只要抓不到切實的證據,他就不能下結論,這才符合他謹慎的性格。要不然,就算他對外公布,人類也是不會相信他的,他們會把他當成瘋子,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聽起來那麽瘋狂的故事。”
光明仍然擔憂:“滿月,你覺得你們繼續維持互助夥伴的關系合适嗎?”
“為什麽不合适?”滿月沒明白。
“因為接下來你們就要進行心理互助活動,你們的關系,不再是醫生和病人的專業關系,它會發展、演變成一種更私人的,或者說更模糊不清的公私不明的關系。這不利于你和他保持适當的距離。你們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
“但是我的确想幫助他。而且和他保持距離不一定就能守住我們的秘密。”
光明聽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嗯哼,怎麽說?”
滿月誠實得解釋:“他已經懷疑我們了,如果這時候我們突然疏遠,反而顯得更可疑不是嗎?我當然可以找一個适當的理由,解除我們的關系。但是對于打消他的疑慮沒有任何好處。我覺得只有繼續這段關系反而對我們有利。”
“你有信心應付得來嗎?”光明問。
滿月有點不好意思:“我不能保證,其實我還是有點害怕他。”
光明喜歡他誠實、可愛的樣子。
“但是我沒覺得這段關系讓我很讨厭,或者很不舒服。事實上,我和他的相處還是愉快的。”滿月坦白:“而且我認為,他也隐藏了不少秘密。我很好奇他的秘密。”
光明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什麽秘密?”
“說不好。對于他自己的事情他很少透露,給出的信息應該也是經過加工的,不全面,很可能只是他想讓我了解的一部分,不想讓我知道的他不會說。但我猜測,和他的工作有關系。”
“怎麽看出來的?”
“他異常看重他的工作,就好像工作比他的性命更重要,就好像除了工作他什麽都不是。而且他把自己看得很低,認為自己随時可以被替換掉。所以他只有工作才有價值。”
光明越聽眉頭皺得越深。
滿月自己說出來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就像個工作的奴隸。你能想象嗎?他是全世界最有權勢的家族之一的繼承人,極有天賦的機械師,最終把自己也當成了一個機器,一個工具,是用來維系家族、維系社會的一個工具。他很不開心,極有可能是抑郁的狀态。如果他的工作真的能給他帶來成就感,給他帶來意義的話,他不會這樣。他的工作一定有問題。”
“也有可能是職場環境的影響。能被替換掉的工具心态是一種很典型的職場精神暴力。”
“他應該算是團隊裏位置和權力最高的那個,不會有人敢對他進行職場精神暴力的。”
“那也有可能是他工作壓力大。”
“我們并不是沒見過工作壓力大的病人。兩年前的317號病人,你還記得嗎?銀行經理人,每天從他手上過去的錢數十億計,但他不會像戚崇衍一樣。他會訴苦,也會發愁,但同時他很驕傲,他相信自己做的工作。”
光明注意到了重點:“你覺得戚崇衍不相信自己的工作?”
滿月點頭:“我認為他的信心不足。”
“你認為他工作上的秘密對我們的影響會有多大?”
“那就要看這個秘密對戚家的影響能有多大了。”
光明露出欣慰的微笑。滿月的成長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滿月解釋:“如果他知道了我們的秘密,而我們能知道他的秘密,彼此也能所有制約,只要這個秘密足夠大,對戚家的影響足夠深遠,我們也就不至于太被動。”
光明拍拍他的肩膀:“你長大了,滿月。”
滿月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麽說。
“你能想到這些很好。”光明鼓勵他:“還有別的嗎?”
滿月思考了一下:“其實,對于療養院和人類以後的事情,我是有想法的。我認為我們太保守了。我們不可能永遠保守得住這個秘密,如果把時間拉得很長很長,我們有一天是一定會暴露的。到時候又要怎麽辦呢?不能夠等到暴露的那一天再臨時想辦法,那樣一定就晚了。”
“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辦呢?”
“我知道人類對異類很不友好,他們有過無數的坑害其他物種、甚至坑害同類的歷史。但是他們當中也有一部分人是善良的,包容的。我覺得我們應該彼此更加增進了解,讓他們更了解我們,我們也主動去了解他們,建立溝通的機制,才能減少對彼此的傷害。”
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過于天真,謹慎地看了看光明的臉色。
光明示意他繼續,他才說:“我們不能建立一座高高的城牆把自己圍起來,這樣不能保證我們的安全。我們應該做的是建造開放式的圍欄,白天的時候允許客人們來做客、活動、交流,晚上再關上門享受自己的私人生活。這樣,客人們會知道我們是友好的,我們也會因為友好的态度減少樹敵。也許我的想法比較理想化,但試一試說不準會有效果呢?”
光明很少能聽到他對療養院、對族群的未來的構想。
他很高興:“你是院長,只要你認為是對療養院好的,我們當然可以嘗試。”
滿月的眼睛亮起來:“真的?”
“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吧。”光明贊同道:“不用擔心,你可以大膽地去嘗試,我、銀星、歌賽還有整個族群都會幫助你,出了任何事情我們都會一起面對的。”
其實滿月還是有點緊張。
這周将會舉行他和戚崇衍第一次心理互助。原定在上周三晚上的活動,因為他被病人襲擊的事情取消了,于是活動順延到了這周。他決定在活動談話中試探戚崇衍。
戚崇衍的身體情況在持續的轉好,進行了四次癌症治療後,他已經可以自己從床上坐起來,獨立完成穿衣穿鞋的動作,并且坐到輪椅上由護工推着去洗手間。這是他被送到療養院來的第三周,CT顯示他身體裏的癌細胞已經得到明顯的消除與控制,關節炎、各器官的衰竭症、神經症都在減輕,他已經停止使用止痛藥,并開始進行一些身體的複健活動。
“我聽說你被人跟蹤了。”護工推着坐在輪椅上的戚崇衍到互助室來。
滿月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麽快:“聽誰說的?”
戚崇衍眼梢藏笑:“去複健室轉一圈,今天都在說,你的愛慕者不少。”
滿月嘆了口氣,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戚崇衍還看着他,像是在等一個解釋。他只好簡單地把豆豆的事情複述了,把最後“吓唬”的部分摘去,直接跳到了豆豆辭職。
“這種事多嗎?”戚崇衍聽得皺眉。
滿月笑了笑:“我們現在是在單純地聊天,還是在做心理互助?”
“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戚崇衍不在乎。
滿月做了個深呼吸,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來,緩緩地張開口:“好像是從我……13歲開始,就開始出現比較多的追求者了,女性和男性都有。他們會給我發信息、送禮物,有的男性甚至會在我出門的路上截住我告白,或者到我家裏蹲點,還有人半夜敲門,或者找到療養院裏面來,向護士和院辦的同事打聽我的消息。”
他能看到坐在對面戚崇衍的臉色,戚崇衍一直淡淡的,但神情很專注。
“我遇到過一個最極端的例子,是一個男性,他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撬開了我家裏的門,并且躲在我的床底下等我回來,觀察我的生活。是被天鵝們發現了,及時提醒了我。他被發現後殺死了一只天鵝,并且攻擊了我……”說到這裏他停了停,又做了個深呼吸。
“他掐了我的脖子,并且試圖暴力強迫我發生關系。”
戚崇衍面色一沉,但沒有打斷插話。
“我反抗了,他沒有成功。光明後來也回家了,他處理了那個追求者。當時我17歲。”滿月總結道:“我進入療養院工作後,比較少碰到極端的追求者了,如果有,我也會比較強勢地拒絕他們。就像豆豆。我現在已經有能力處理好這些追求者。我也知道,大部分的他們是善意的,他們并不想傷害我。但也許是因為有過不好的經歷,所以一出現追求者我仍然會警惕、緊張。我很難對他們産生……親密感。”
他結束了。
戚崇衍等他結束了才說話:“光明沒有給你配安保?怎麽能讓你落單?”
作為家族繼承人,即使他病危躺在重症監護室,戚家都最起碼給他配了6個機械保镖。
滿月解釋:“他提了很多次,是我拒絕了。我能保護好自己。”
戚崇衍沒有馬上接受,也沒有否認。
“你呢?”輪到滿月來提問了,他鼓起勇氣:“你有這方面的困擾嗎?”
戚崇衍低笑一聲:“你是想單純地聊天,還是在想做心理輔導?”
滿月回應他一個禮貌的表情:“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
戚崇衍看了看他,像是經過組織語言之後才再開口——
“我的婚姻不是我個人意志能完全決定的,我和誰戀愛、結婚都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所以我沒有特別為這個困擾,因為我困擾也沒用。”
滿月能理解:“而且戚家把你保護得很好。他們必須保護你。你沒有拒絕的選擇。”
“愛情對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事。”
“那讓你每晚做噩夢的是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開始深層次地交流和彼此了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