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幽王宮殿的大門緩緩在衆人面前打開,兩邊靜待的守門人不過略擡一擡眼皮子,表示看到來人了。這讓初次來的宗門弟子既錯愕又愈發小心,作為青山宗和淩霄宗的弟子,他們到哪裏,都是被恭恭敬敬迎接的對象,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漫不經心的下人。

曾經跟着來過的蕭端秦廷之等人已經習慣幽王身邊的人這種——也不能說是倨傲,就是單純不把其他宗門放在眼裏。無論宗門大小,來頭如何,管你是青山淩霄,還是合歡宗甚至是更小一些的宗門,他們一律等而視之,不做區別。

幽王殿裏的人眼裏只有一件事,就是看住來人,避免有人沖撞他們的王。至于其他,只要來人按照規矩辦事,他們就按照規矩接待。

皇甫川也曾跟着妖王來過一次,自認比別人都體面,把折扇一收上前一開口,就讓其他各個宗門人都聽出了其中熟稔:“怎麽沒看到你們的大管家?總不至于偷懶吧哈——”

他的“哈哈”還沒出口,門邊的幽王殿下人武曲就一擡眼,眼神裏都是警告,愣是讓皇甫川把剩下的“哈哈”吞下去以後,才意識到自己是被一個下人掃了面子,正要發作,想到父王囑咐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且讓這個有眼無珠的再多活一日,別怪他找機會要了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賤奴的小命,他就不信幽王還能為這麽個東西不給他父王面子。

本來皇甫川到了幽都依然爽朗敢放聲大笑,其他人正想着到底是妖王之子,在幽都的規矩面前也能放肆些,此時看到這被噎回去的爽朗笑聲,都心道就是妖王之子都不行,他們更要更守規矩些才是。

皇甫川輕蔑地橫了武曲一眼,轉身回到門邊人群中對白瑤道:“下面的小鬼難纏,回頭見到管事的就好了。”白瑤也聽說了幽王殿的諸多禁忌,但相比其他的女修她就自在多了,還敢探頭到處看看。

紙魅撇嘴,這種女主氣運加身的人物總是天生大膽一些,別人大氣不敢喘的時候,她敢喘。別人不敢亂動的時候,她別說亂動了,給她點空閑時間她還敢亂逛。畢竟,別人亂逛,可能就死了。但女主氣運加身的人亂逛,可能會遇到下一個沉迷她可愛的男人。這讓同其他人一樣噤聲不敢亂動的紙魅,翻着白眼生氣。

人家白瑤不僅不怕,還對武曲可愛地吐了吐舌頭,小聲嘟囔道:“到處一片黑,就是正常人在這樣的環境久了也不正常了.....”要她說,幽王就該改變一下幽王殿的風格,多擺放些鮮花綠草什麽的。都怕幽王,她才不怕呢,上次幽王莫名其妙給了她一擊,她還要找幽王算賬呢!無冤無仇,幽王憑什麽針對她!

皇甫川一笑,他就知道白瑤跟別人從來不同。

顧回看着這幾天明顯又活潑起來的白瑤,只希望曾經那個純善可愛的鴻蒙弟弟還能記得她的話,可不要一不高興把這人給捏死了。真驚動了南方帝君,就怕他們誰都活不了。

大美人紙魅終于把那個半翻不翻的白眼徹底翻了個大的,捏了捏始終沉默的歡歡的小手,後者一直緊緊靠着紙魅,本就羞澀膽小的人這些日子愈發安靜了。

衆人按照規矩,分宗門排隊,領取落腳的院落。其他人還好,皇甫川一聽還要排隊,風流不羁的臉一青,這一路為了給白瑤排面,跟來了不少妖界伺候人的,他跟他們排成一隊像什麽樣子!雖然父王交待過幽王脾氣不好,到了這裏要處處小心,可他卻是知道的,幽王對其他人無所求,卻對他們妖界有所求。

幽王一直需要從他父王手裏拿冰心丹。冰心丹是用妖界至寶冰火爐煉制出來的至寒之丹,用以鎮壓蝕心徹骨之痛。幽王服用冰心丹已經快兩百年,父王早就猜測幽王必然受了致命傷,常年幽居不出。一個病秧子,就是确如世人所說那樣厲害,傷了兩百年還未愈,實力恐怕早大不如前,他不信幽王知道他來,敢如此不給面子。

皇甫川的臉色這次是真的不好看起來了。

就在這時遠遠就看到幽王殿的大管家來了,他臉色一緩,只覺這必然是幽王得了他來的信,專程讓人來迎接他。

來人正是管家牧野,他此時正心中不解,往年各處前來取藥,從來都是讓武曲把人安排下去,收了靈石寶物,到時候把靈植一分就完了。怎麽這次王還專門把他叫了過去,聽到幽王漫不經心讓他去宮門處看看,牧野不過正常反應問了一句:“有重要人來?”

如此簡單一句話好像一下子踩到了王的痛腳,幽王當即就發了脾氣:“哪裏有什麽重要人!好好當差,別學人胡說!讓你去就去,哪裏這麽多話!”

牧野一直到走出正殿都是震驚的,無他,他第一次聽到幽王說了這麽多話。

幽王總是懶懶的,別說說話,有時候牧野覺得他連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都覺得費力。可今日,幽王居然有了除了厭倦以外的情緒,說了整整三句話二十八個字!二十八個字呀!他當總管這百十年來,聽到王的話加起來有沒有二十八個字?!

牧野倒真要看看,今天來人裏到底有什麽人。

這樣想着,他擡頭往宮門處一看,整個人都好像被凍住了,他看到了誰?!

那是——

胡不依正挨着顧回看那個妖王之子跳腳的可笑模樣,心裏嘲道想當王子,就別出門啊,到了外面妖界也不過是一隅。還以為到哪個地界,人家都能捧着你這大王子呢。他忍不住蹭了蹭神女的衣裳,這幾天沉默的不光是歡歡,還有他的神女姐姐。別人都以為他們少主是不敢沖撞妖王之子,只能沉默以避開白瑤的鋒芒,真是放他們的狗屁!

胡不依知道,神女是在想法子。什麽不敢沖撞妖王之子,他的少主是在設法籌謀如何殺這個大王子。想到這裏,胡不依垂頭一笑,都是為了他。可他不會讓神女冒險的,他擡頭看着這座傳說中的幽王宮。他已有了主意,在離開之前,直接找個機會跟皇甫川拼了,鬧起來驚動幽王,按照世人所說的幽王,對方必然是擡手把他們倆都滅了。

妖王之子想讓他死,那不如一塊兒。他死可以,可他決不許這個白瑤的走狗多活一天惡心他們少主。居然還有人說妖王之子那雙桃花眼比他的也不差,這是修仙修得眼都瞎了嘛!明明他九尾紅狐長得是天下第一好看的桃花眼,神女姐姐都誇好看的!

都死了好,總比讓神女為他冒險的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跟大家一起走到最後,他其實,還怪想巫山那株窮桑樹的。神女醒來的時候,大家聚在窮桑樹下一晚晚的喝着窮桑酒,伴着仙鶴起舞奏樂,在月光下跳了又跳,笑了又笑。神女姐姐就坐在窮桑樹幹上,蕩着腿看着他們,有時候也會跳下來,一仰頭喝盡窮桑酒,抱着白鶴的頭坐在白鶴身上飛舞在他們每一個人身旁。

什麽是快意,那樣的日子就是快意。胡不依覺得快意就是大家在一起,就是好像張張手臂就能乘風飛走。那樣快活的日子呀!

垂眸的少年笑了笑,他該好好看看這座宮殿了,他要找到一個好地方,一個好時機,讓他與皇甫川的争鬥,既不會影響到神女,又會必然激怒幽王。他也該,學神女,仔細籌謀。

胡不依擡眼看去的時候,就看到了前方來人,他那雙一時間有些傷情的漂亮桃花眼,一下子瞪圓了!

瞧瞧他看到了誰?!

宮門邊武曲正讓來人排排站,沖着他們宣講他們幽王殿的規矩,确保這些人別擾到他們的王,也順便能保住他們的小命。

武曲沒想到他們的大管家也來了,更沒想到他們一向鎮定從容的大管家跟見了鬼一樣,整個人都傻在那裏。除了上次薜荔閣的那盞命燈亮的那次,他還從沒見過大管家這副模樣。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牧野能當王的大管家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牧野跟王一樣,除了那盞燈,從未真正關心過其他任何事。

所以此時看到牧野這副樣子,武曲幾乎要懷疑是不是有人不要命,偷偷把那盞燈拿到宮門口了.....要不然大管家的眼睛怎麽能瞪得那麽圓.....原來黑狼眼睛可以這麽圓的.....

牧野的視線從胡不依瞪圓的眼睛上慢慢移開,僵硬的身體裏血液發熱,他慢慢掃過同樣驚詫歡喜的紙魅,然後是歡歡,然後——,他吞咽了下,這才敢慢慢看向胡不依挨着的人——

是,他的少主。

他的少主,回來了。

他是不是,快要回家了?

五大三粗的巫山黑狼牧野,幾乎是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哽咽,一個大男人整個身子都控不住發抖:少主,牧野沒有黑丹了。

對于巫山人來說,黑丹不僅是他們的命丹,是他們巫山靈力的來源,也是他們能回巫山的通行證。巫山未封印前,它就在那裏,但也很少有人能進入巫山。很多聽說過巫山的人,甚至帝王動用傾國之力尋找巫山,很多窮其一生也找不到巫山真正的入口,執迷求仙上巫山的人可能一迷路就是一輩子。而他們巫山人卻從不會迷路,巫山黑丹帶他們回家,就好像魚在水中游,好像萬物呼吸空氣一樣自然。

顧回也看到了牧野,始終壓在心頭的事情陡然一輕,她眼睛一彎,露出了獨屬于神女的笑容。木老最看重的助手,他們巫山最細心的黑狼牧野,找到了。

熟悉的笑容看得牧野,想大哭一場。可他只是動了動嘴唇,露出了一個笑。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激動的牧野,大家都悄悄把視線落在一下子高興起來的皇甫川身上,心想果然妖界與幽都往來親密,說是連幽王都會賣妖王兩分面子,看大管家這激動的樣子,确實如此呀。

皇甫川正說服白瑤讓她同意住碧水閣,他相信幽王這個面子還是會給的,旁邊白瑤正拒絕呢,本就一路被特別照顧,這會兒到了幽都還是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那麽特別的地方,到底覺得有些難為情。

皇甫川看到牧野親自過來,更有底氣了,拿折扇溫柔地敲了敲白瑤可愛的小腦袋:“讓你住你就住,總是想着別人,也沒見別人想着你!”這話就是說給青山宗人聽的了,他冷哼了一聲,他皇甫川的女人,自然該享用最好的,更輪不到別人欺負。

妖王大王子擡腳要去跟牧野招呼之前,還斜瞟了他們旁邊的顧回一眼,這幾天倒是老實下來了,也算是識相。只是再識相,他皇甫川再是憐香惜玉的人,可他也得把這小美人的那只九尾殺了,誰讓她的狐貍得罪了他的白瑤呢。只要能讓白瑤痛快,別說一只狐貍,一個看着頗有味道的美人,就是三界蒼生他皇甫川也敢屠盡。

皇甫川來到牧野身邊,自以為平易近人地拿折扇一敲對方肩膀,朗聲囑咐把碧水閣安排給青山宗的白瑤。他相信,牧野這點事兒還是能辦的。

誰知,牧野卻好像根本沒看見他這個人,直直往前走了。

看得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看着愣在原地的皇甫川,他那表示親近屈尊纡貴拍下的折扇還沒收回呢,就見這個讓幽王殿其他人恭恭敬敬的高大男人,幽王殿的大管家,來到了青山宗隊伍前。

然後所有人就看到這些倨傲的幽王殿人中,這個本該最倨傲的一個,在青山宗顧回面前單膝跪地,一手撫胸口垂首道:

“您來了。”

聲音裏是抑制不住的顫抖。

這是大禮,是修仙界下對上的大禮。

看呆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呆呆地看向顧回。

青山宗的顧回,總是讓人意外!

牧野起身,他根本不在意其他任何人的目光。他們巫山人才不在意這些,巧得很,幽王殿的人也不在意這些。他們只做自己該做和想做的事,至于其他人怎麽看怎麽說,那都是別人的事。

剛剛他好像聽到誰提到了碧水閣,牧野一下子明白了他一進正殿幽王就氣呼呼甩出來的碧水閣令牌了,他當時還以為幽王是讓他親自去打掃碧水閣呢。畢竟,碧水閣不住外客,這是衆人皆知的。

此時牧野才明白,原來是少主來了。

他忙忙掏出碧水閣令牌交到少主手裏,笑道:“一定喜歡那裏的。”胡不依和紙魅歡歡都看着牧野笑,他們都知道這個不能叫出口的稱呼,這個沒有主語的句子是此時他們巫山人共同的心照不宣。牧野是說,少主一定喜歡那裏。

歡歡若有所思地看着牧野,又看了看像個傻瓜一樣還愣在原地摸不着頭腦的皇甫川,再看看自己身邊的少主。三個人裏面,總有一個傻瓜,這次的傻瓜是那個她以為尊貴無比、無所不能的皇甫公子。原來,在他們少主面前,她以為無比強大英俊的皇甫公子也不過是個傻瓜。

而當時,是不是看在其他人眼裏,她歡歡就是三人中這樣一個可笑的傻瓜呢。

白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先前自己的推拒都好像笑話一樣,不覺就紅漲了臉,只覺得別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話。又是這樣,又把她置身于這樣可笑的境地。她想顧回現在一定很得意,曾經無數次,二師姐就是想把她置身于這樣的境地,可她從不曾得逞。現在好了,她做到了,她滿意了!

白瑤覺得不服氣,他們是名門正派,雖然為了靈植要跟幽都交易,但交易歸交易,掌門可是囑咐過的不要跟幽都人過從甚密。可眼下,這都不止過從甚密,分明是曾有勾結。要不然對方會在這樣場合,給二師姐搭臺唱戲。恐怕是看她白瑤前幾日風光,二師姐要找回場子,跟勾結的幽都人合唱了這場戲。

不然白瑤真的不明白這麽明顯做作的一切舉動,不是給她看,又是為了什麽。

怪可笑的,要知道她白瑤從來不在意這些表面風光,事實上白瑤确實不止一次跟皇甫川生氣鬧脾氣,讓他別太過分。

她忍不住質問顧回:“掌門和師尊知道二師姐私自結交幽都人嗎?”

“不知道啊。”顧回回的自然,語氣天真:“就像掌門和師尊恐怕也不知道小師妹跟妖王之子結交一樣。”說着顧回還眨了眨眼,“咱們不告訴他們,小師妹你說好不好?”

旁邊別宗隊伍中的虞珊和秦廷之都沒忍住,笑了聲。

白瑤的臉更紅了,她想說那不一樣!皇甫川雖是妖王之子,但實際是個很簡單單純的人,不過是看起來放縱一些,她敢保證他不是壞人。但幽王殿的人能一樣嗎?誰不知道幽都處在魔、妖、修真界三者之間,跟哪邊都有來往,亦正亦邪,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就是哪天真跟魔界聯合侵犯修真界,只怕大家也不會太意外。二師姐能保證眼前這人出淤泥而不染?此人一看就不是什麽簡單角色!只是白瑤嘴笨,覺得自己根本說不過伶牙俐齒渾身心眼的二師姐。

在外人面前,她不願意跟同門師姐争辯鬥嘴鬧得難看,自認隐忍道:

“二師姐,我提醒你也是為了你好。”白瑤看着顧回,她不喜歡顧回,可畢竟也有同門之誼,她不希望因為顧回連累到他們青山宗。與虎謀皮,沒有好下場的。最後這句她不能說,但她的眼神中的警告卻很明顯。

可惜顧回根本沒看她的眼神,她始終認真打量着他們巫山的黑狼牧野。

顧回從空蕩蕩的胸口嘆了口氣:他們的牧野,被人掏了黑丹啊。

神女明明在巫山衆人心中該還是個孩子,萬年來真正留給神女成長的時間太少了。可當神女這樣目光溫柔地看着你的時候,會讓每個巫山人心熱。這就是他們巫山的少主,是守護巫山,守護他們每一個人的神女。

牧野嘴唇又哆嗦了一下,然後笑道:“不礙事的。”等以後,神女恢複了神格,一定還有法子再幫他重塑黑丹,想到這裏牧野的眼睛亮得吓人:“一定還有法子的。”說着這麽高大的男人一下子好像一個小心翼翼的孩子,看着顧回問道:“一定還有法子的,是不是?”後面三個字問得期待又小心。

衆人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知道這個大管家有求于顧回,然後他們聽到顧回輕聲說:

“是,一定會有的。”

他們竟然從顧回的聲音中聽出了溫柔安撫與最堅定的保證。

他們修真界的嶄新天驕答應了幽都的大管家一定有辦法解決大管家的難題,聽到這裏,雖然不知大管家的難題到底是什麽,但是不少人覺得自己看明白了,怪不得大管家對顧回這樣恭敬,原來是人家有實力解決大管家的難題呀。後面的各宗門弟子們,自打來到幽都就始終緊繃的神經不覺松了松,都熱切地看着顧回,覺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又多了一層保障,取靈植的任務該是能順利完成。

不少人都在心裏吐槽,妖王之子排面擺得足,但不行啊,最後還得是他們正道天驕靠得住。

衆人各自按照分到的牌子,到了供他們休息的院落。

白瑤随着衆人朝着青山宗所在院落去,看到顧回帶着那只九尾朝同衆人相反的方向去了。身邊的人都羨慕地議論着顧回要入住的碧水閣,“聽說那裏是整個修真界靈氣最足的地方”,“必然是的,要不然能廣種靈植”,“好想也能住到那裏呀”,“到底還是顧師姐”.....

白瑤覺得衆人眼皮子淺又可笑,不過一個住處就值得這樣。不過,活潑了幾天的白瑤又沉默了下來,她自認跟為了一個住處就羨慕成這樣的這些人無話可說,他們的追求不一樣。

日暮時分,大家剛剛收拾完徹底安住下來,輕輕踩在幽王殿黑色磚石上,最多只敢在自己宗門安置的院子裏看一看。突然就聽到一片安靜的幽王殿裏有了動靜,很快,就有人通知他們所有人都去幽王正殿,有人驚擾到幽王殿下。

聽到這個消息,衆人一下子都緊張了起來。

秦廷之溫雅一笑,非常有禮打聽道:“可知是哪位?”不是他們淩霄宗的,只怕是合歡宗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到他們。畢竟,幽王可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據說,幽王只講心情。

來傳話的幽王殿人臉色都不好看了:“咱們都是把規矩說了的,卻還是有人到處亂逛!”負責宣講規矩的那個,這會兒已經在領罰了。

他煩躁道:“就是青山宗的那個,白白的,叫白什麽的。”

哦,原來是那個白瑤啊。

蕭端此時也打聽到了是白瑤,整張臉都白了。當時白瑤只說是去皇甫川那邊,他怎麽也沒想到小師妹居然有膽子在幽王宮中亂逛。此時他能想到的,只有二師妹,二師妹能跟那個大管家說上話,也許還能從中斡旋一二。可是,先不說二師妹同小師妹的關系,二師妹所在的方向,根本不是他們能靠近的。蕭端也只能惴惴不安地先帶人往正殿方向去了,青山宗弟子跟着蕭端,聽到是他們宗門的人,此時所有人都木了,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正殿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卻依然安靜地落針可聞。

新進來的人,也是悄無聲息地進來,沒有人敢說話。

別說聲音,進來的衆人畏于來自上首處的壓迫感,甚至不敢擡頭。虞珊不小心瞟到被捆在一角的白瑤,本來挺漂亮一女修,此時卻好像個面口袋一樣被扔到角落裏,也不知怎麽樣了,只能看到她睜着大眼睛,虞珊趕緊低眼,不與她對視,她又幫不上忙.....看白瑤樣子,此時是既動不了也開不了口。

上首座上幽王懶懶靠着,微微合着眼睛,好像連多看他們一眼都嫌費勁。

可是幽王沒當即殺了白瑤,虞珊很覺怪異,要是換做旁人,早被幽王擡手就殺了,怎麽這個白瑤這樣特殊,反而還值得幽王勞師動衆,把大家都召喚來正殿,這難道是要議一議怎麽處理?

作為一個合歡宗的女修,她還是有些敏感性在身上的,尤其是對男女之間的事情,虞珊心道,莫不是跟老套的話本子一樣,世人都畏懼的幽王,偏偏相中了不畏懼他還敢無視他命令到處亂逛的普普通通女弟子?想到這裏,虞珊只覺一道銳利的視線掃了過來,她頭皮一麻,是幽王!

幽王睜開了眼,還看了她一眼!虞珊整個人都站得筆直,這時候什麽儀态妖嬈好看都顧不上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站成一個竹竿,竹竿不會喘氣多好啊,不會礙幽王的眼。據說有次也是這樣,明明衆人鴉雀無聲,可幽王偏偏擡手殺了其中一人,理由就是“吵”,後來大家都琢磨,莫不是那人呼吸聲吵了些.....

好在幽王重新收回了目光,虞珊身上的冷汗這才一下子冒出來了。

顧回帶着胡不依過來的時候,衆人都到齊了。蕭端一下子把視線落在顧回身上,不抱希望地希望她能為小師妹說兩句話。

其他人都忍不住腹诽,白瑤跟人顧回又不是真的好姐妹,這種時候讓人開口求情,這不是強人所難。蕭端也知道,微微紅了臉,可他沒辦法呀。他還是收回了視線,真到了那時候,就是明知沒有用,他也得犧牲自己這條命護一護。此時蕭端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喜歡白瑤了,可他是大師兄。

明明站了一片活人,卻是一片死寂的大殿裏,有人先說話了。

“不能殺她。”

是顧回,空靈的聲音似乎與這座空蕩蕩的大殿格外相稱。

衆人注意到幽王再次睜開了眼,看向了顧回。

要是幽王要殺顧回,他們怎麽辦?一時間,所有人都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然後給出了各自不同的答案。

幽王看了顧回一眼,笑了。

“不殺她,殺誰呢?”幽王的聲音輕而冷,帶着點趣味,也帶着點漫不經心,說的卻是他人生死。其他人再次緊繃起來,只覺有種透不過氣的壓力,讓他們連喘息都越發小心翼翼,控制得無比輕柔緩慢。

就在大家以為顧回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想到顧回擡手一指,居然給出了答案。

“殺他。他肯定願意替白瑤死。”

衆人順着顧回白皙的食指,看向了她食指所指的方向——妖王之子,皇甫川。

原來皇甫川此時跟白瑤一樣,也是動不了也開不了口,怪不得總覺得少了點什麽。顧回猜肯定是皇甫川仗着自己臉面,來為白瑤求情,說完了就被幽王直接封口了。她猜得大差不差,唯一錯在皇甫川是一開口就被幽王擡手封口,他懶得聽。

聽到顧回的回答,蕭端這次不僅要擔心小師妹,還要擔心二師妹了.....修真界都知道如果說幽王還跟誰算有來往,那就是妖王了,這還不得觸怒幽王。

誰都沒想到,幽王沒有發怒,反而突然笑出了聲,帶着說不出的譏诮。幽王陸湛終于有機會,光明正大地看向人群中的顧回。

怎麽?借刀殺人,借到他陸湛頭上了。

陸湛看着顧回的目光陰暗難解,在她眼裏,他就這麽像一把刀?她該不會以為他陸湛也像那個皇甫什麽玩意的蝼蟻一樣,滿腦子就想着一個女人,會乖乖給人利用吧?還是她明明都不記得他,偏偏就有勇氣篤定,自己還是會為了她昏了頭腦,好好的把能給他提供冰心丹的妖王的這個妖崽子給殺了?

陸湛想狠狠嘲諷她,讓她知道,在他這裏,她沒有什麽不同。

傷害她,讓她知道,他——恨她。

說點什麽,打擊她,讓她狼狽不堪,讓她無路可走!

陸湛收了笑容,只剩下陰暗的眼神,配着他蒼白的臉色,讓整個正殿的人都覺得莫名發寒。正殿裏的人不約而同浮現同一個想法:顧回要完。修真界這個新的天驕,只怕要夭折在幽都。

九尾胡不依緊緊靠在少主身邊,全身蓄勢待發。一旁的紙魅和歡歡,也輕輕地挪動到足以護衛神女的位置。一時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只有神女收回指向皇甫川的食指,偏頭看向了上首一身黑衣的幽王陸湛。

陸湛陰狠看過來的視線一下子對上了顧回沉靜的目光,後者帶着點困惑好奇,但更多的是專注和幹淨。

一萬年的時光過去了,神州大陸都變幻了幾回,滄海都變作了桑田。可是陸湛卻發現,她的目光卻依然如同初見。沉靜中藏着一點掩不住的好奇,當她看向一個人的時候,是那樣的專注,專注得讓你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不關心其他萬物,她只關心你。

這樣專注,專注到甚至讓人錯覺——

錯覺你就是神女的——情之所鐘。

專注得讓萬年後的陸湛都覺得心口又疼又澀,疼得讓他幾乎透不過氣,可是那種無力的酸澀又讓他那顆沒有出息的心——柔軟。

騙子!

大騙子!

陸湛要報複她,要嘲諷她,要打擊她,要——毀滅她!

可是陸湛張了張嘴,卻發現他的嗓子發幹。在她的目光下,他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衆人就見幽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陰沉。就在衆人都覺得幽王要發作,顧回必死的時候,幽王陸湛一甩袖子,離開了正殿。

.....離.....離開了?.....

随着幽王離開,不管是被捆成面袋子的白瑤,還是被困住封口不能言語的皇甫川,都脫離了束縛,重新恢複了自由。

所有人愣在那裏,臉上都是同一個疑問:就這樣?

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他們可從沒聽說,有人能壞了幽王的規矩,還能從幽王手底下活着出幽王殿。

他們滿臉複雜,一時間竟然不知道白瑤和顧回,誰更幸運一些?

他們唯一确定的一點是,這兩個人,只怕都是有些氣運在身上的。合歡宗的修士們可就沒這麽單純了,幽王離開,他們也敢摸着下巴苦思了,目光逡巡在顧回白瑤兩人之間,心道按照套路來說,這兩個女人中必有一個,那得是王的女人,所以才能在這種情況下大難不死。

只是,到底誰注定是未來的王會看上的女人呢?

是修為平平無奇但可可愛愛的天真鹹魚女修白瑤呢?還是身懷異禀動人心魄的修真界受人矚目的天驕顧回呢?按照套路來說,該是前者的。說句不好聽的,前者這種配置怎麽看怎麽都像話本子裏能成為女主的,後者嘛,怎麽看怎麽像是烘托女主的女配.....

虞珊此時腦子活泛地不得了,看着顧回的目光更複雜了。怎麽辦,她更喜歡這個青雲峰的天驕二師姐.....也許她該提醒紙魅,傳授二師姐一些魅惑技巧,搶了古早套路話本子中女主的男人,成為傲視群雄的王的女人.....虞珊就喜歡這樣的故事走向,想想就帶勁.....

就連白瑤在別人的打量下,嘴裏雖然嫌趙晴瞎說,趙晴猜測幽王到底不舍得殺她的說法太可笑了,幽王明明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大魔頭!人人都怕她,她白瑤可不怕,有本事就殺了她,她是不會給惡勢力低頭的!

可嘴上這麽說,她心裏到底怎麽想,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像白瑤這樣身負女主氣運的,你要說她們對自己的魅力沒一點數,那恐怕也不會,不然怎麽別人到了她們嘴裏大魔頭的地方,都噤若寒蟬,她就敢動敢挺身而出呢。大約,或多或少,對自己的可愛還是有點數的。

純真如白瑤,難免也會想,怎麽人人違了規矩都是個死,偏偏到了她,就能活下來.....想到幽王可能對她有非分之想,白瑤氣紅了臉,再次攥拳心道她是絕不會對一個大魔頭低頭的!

至于顧回,她在衆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慢慢收了左手。她左手處藏着青雲宗掌門和長老留給她的保命法器,就是對上幽王,也有一擊的機會,雖并不會重創幽王,但卻可以利用這趁其不備的一擊,用神識作為後手,平安帶走她的人。

他們的命,很寶貴的。一萬年過來,誰知道當年那個天真的鴻蒙弟弟變成了什麽樣,如果他要殺她,她就得先下手為強,才有一線生機。

皇甫川難殺,她确實想搏一搏借刀殺人。可搏一搏以前,她也得做好萬一惹到幽王反而惹禍上身的準備。

雖然刀沒有借到,顧回多少有些可惜,但也在意料之中。能借到的可能性,本也不大。天下哪有這麽些好事,殺皇甫川,還得她自己來。如今眼下,局面也沒有更壞,顧回很滿意了。

只是,她看着自己右手的劍。她想要變強,這種欲望更加強烈。

變強,更快地——變強。

就不用面對如今這種即使殺個化神後期的爛東西,也得百般籌謀,甚至铤而走險的局面了。她太弱了,也太慢了。看着皇甫川又開始在那裏蹦跶着針對她的人,可她一時間卻束手無策,這幾乎,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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