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夏吃過這個三明治,知道它比超市和甜品店裏做的還好吃。
她可以用它當午餐,這樣中午就可以換換口味。
但她沒忘何梅和方媽媽故意說的“十塊錢”。
方夏轉頭看一眼不敢相信的何梅,掠過她書包口袋裏的十塊錢,毫不猶豫拿走趙西延手裏的三明治,塞回何梅手裏,然後抽走她書包口袋裏的十塊錢。
她對趙西延說:“這樣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樣,不要她的三明治。”
正是上學高峰時間段,校門口都是人,誰路過的時候都往這裏瞅一眼,還有駐足看戲的,趙西延的青梅也騎車到了,一邊旁邊看戲,一邊掏出折疊化妝鏡裏的小梳子,對鏡梳吹歪的空氣劉海。
何梅又羞又氣,臉色漲得緋紅。
趙西延像是意外到了,看着她不說話。
方夏問他:“可以麽?”
“可以,當然可以。”趙西延俯下腰,雙手重新握到車把上,“給你賠禮道歉的,你想怎麽樣都行。”
方夏将十塊錢揣進褲子口袋。
趙西延一直踩在踏板上的那只腳後根勾着踏板轉個半圈,猛踩下去,騎車進校門,青梅着急将化妝鏡塞回車籃書包裏,騎車跟上他。
何梅質問方夏:“你故意的?!”
“嗯,對。”方夏将十塊錢掏出來展平,舉高晾在眼前,屈指彈一下,“我是故意的,你不是嗎?”
“你——”
“你什麽你,以後跟方宇龍他媽說話實誠一點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心情好,不想跟你計較。”
方夏輕蔑瞥她一眼,她的眼雖然是圓溜溜的杏眼,但雙眼皮很薄很窄,眯起的時候雙眼皮壓成單眼皮,眼縫窄長,她知道有多嘲諷威懾人,錢裝回兜裏,雙手也順勢抄兜,往校門口走。
走到一棟外牆天藍色,高二的獨棟教學樓前上樓。
方夏學的理科,二十三班,在三樓,進班門的時候正好看見趙西延的青梅和趙西延說再見,趙西延轉身離開的時候也看見她,和她揮了揮。
方夏沒理,跟在青梅後面進班。
她和趙西延青梅一個班,不過她沒記過青梅的名字,一律用趙西延青梅代稱。
青梅問她:“趙西延給你打招呼,你怎麽不搭理他呀?”
“兩清了。”
“不是交朋友了嗎?”
“不是。”
班裏按成績排位,方夏坐最後一排,青梅坐中間,看見她跟着自己走,方夏先是意外了下,然後才想起來,昨天月考成績出來,班裏又排位了,她這回沒撿着前排的空漏,現在就坐自己前面。
青梅放下書包,面朝後坐,手臂橫在方夏桌上,“趙西延弄髒你好幾次褲子了,你是不是在生他的氣呀?他這個人就這樣,你狠心敲詐他就好了,不然他不知道改的。”
“沒有,就是兩清了。”
方夏早上不喜歡說話,何況今天這麽熱,更不想和她說話。
但是青梅好像看不懂她耷拉的臉色,從包裏掏出一盒巧克力,打開盒子,拿最裏面的四個出來,“這是我爸爸在國外出差給我買的巧克力,我送給楊崎的,反正他也不會打開看,都是扔垃圾桶,送給你幾個,真的超級好吃!”
楊崎就是青梅一直在追的第一名,方夏現在聽一遍他的名字記住了,但很快就會再把這個名忘掉。
沒搭理她,方夏直接趴在桌上,臉埋進手臂,閉眼睡覺。
“哎——”
方夏聽見青梅苦惱說:“你真的生氣啦?要不我讓趙西延給你洗褲子?可是他又不聽我的話,我也不會洗衣服,那把巧克力都給你吧,還是你不喜歡吃巧克力?”
方夏煩得緊了緊眼皮,“你現在閉嘴,我就不生氣。”
青梅立刻抿緊嘴巴。
幾秒後又歡快說:“不生氣那就是朋友啦!”
方夏一覺睡到第二節 下課,班裏吵吵嚷嚷的,學習委員在收班費,手臂旁放了一盒巧克力,旁邊沒人。她吃獨食,自己一個桌,也沒人敢來和她坐一塊。
青梅回頭看她醒了,眼睛發亮,“你終于睡醒了?你好能睡啊,睡了兩節課,你的班費我幫你交了。”她把自己的語文必修四和數學筆記本給她,“這是我記的筆記。”
方夏将兜裏的錢湊二十塊放她筆記本上,不要她的筆記,“我不用。”
“那你想看的時候怎麽辦?”
“我不學。”
“你為什麽不學習?”
方夏睨她,“你學了不是也這個成績?還沒我考的多。”
上次月考,方夏是班裏倒數第五,青梅倒數第四。
青梅心上中了狠狠一刀,默默把語文書和筆記本都收回去,“你想看的時候可以找我要。”
方夏也将巧克力丢青梅桌上,起身從後門出去。
後門挨着二十四班,那裏有她的小跟班,羅蓓,頭尖下巴尖,中間是個小臉圓,像個蘿蔔,方夏都喊她小蘿蔔頭。
小蘿蔔頭在前門門口罰站。
見她過來,可憐巴巴地喊一聲:“老大……”
方夏皺眉,“怎麽還在這站着?”
“遲到了……”
“誰下課還罰站?上廁所去了。”
“哦,好。”小蘿蔔頭有了主心骨,眉開眼笑地和她一塊去廁所。
小蘿蔔頭分享戰果似的,從兜裏掏出一張二十的,“老大快看,今天找爺爺奶奶要的,放學了去後街,能買不少東西。”
小蘿蔔頭爹死了後,媽也跑了,她跟着爺爺奶奶,靠爺爺奶奶的養老金生活,比方夏好一點,但也窮得叮當響。
而且因為她偷過錢,爺爺奶奶防她很厲害,零花錢給的更少,一周總共五十,今天能多給二十很罕見。
方夏熱得不能行,在班裏睡覺的時候就出了一身汗,出來上個廁所,被外面的熱浪攻擊,短袖更是濕噠噠的黏在身上,上廁所的時候內褲都難脫,心煩意燥。
“去小賣部買瓶冰水喝。”
“哎,好。”
去小賣部要經過籃球場。
球網內裏三圈外三圈圍滿了學生,大多數都是女生,方夏被太陽曬得眯眼,擡擡下巴,“那裏幹嘛呢?”
“我聽班裏女生說操場上有籃球比賽,還有趙西延,大家可能都是來看他的。”
方夏已經看見趙西延了,赤膊穿個藍色的球服馬甲,黑色大褲衩,伸臂擡腿跳,正在做熱身運動。自然在他後面看見何梅。
兩個人買完冰水從小賣部回來,籃球場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灼熱的陽光照在少年躍起的矯健身姿上,晃眼的厲害,趙西延一個單手扣籃,穩穩落地,場外的尖叫聲快瘋掉似的。
吵的方夏眉頭緊皺。
裁判吹哨,上半場比賽結束,球員甩着頭上成水流的汗,去休息區擦汗喝水,何梅一米七的個頭在女生中很亮眼,方夏看見她和其他幾個女生殷勤地給趙西延送水。
趙西延對她們擺擺手,接走隊友送來的水,走到另一邊,手上都是汗水,食指擰上腰前的球衣墊着,旋開瓶蓋。
與此同時,方夏擰開手裏的瓶子,悠閑喝一口,好奇問小蘿蔔頭:“她們為什麽喜歡趙西延?”
她一直都很奇怪。
人家都不喜歡她們,為什麽還要硬往上湊。
小蘿蔔頭也不理解,但她還是要努力為老大解惑:“因為帥!”她肯定說。
“學習好!”
“有才華!”
趙西延高一的時候就拿過全國作文比賽的特等獎,學校廣播的時候将整篇作文都念了出來,也複印出來,語文老師發給全校的學生觀賞學習,聽說還作為比賽優秀文章出版了,後來還拿過什麽獎,出版過什麽,小蘿蔔頭就不清楚了。
他那篇作文方夏沒看過,小蘿蔔頭就看過一眼,然後折飛機扔了。A4紙真的很适合折飛機玩!
方夏盯着何梅那張被拒絕後落寞的臉,爽得都不用喝冰水解暑,她指着自己的臉問小蘿蔔頭:“……你說我追他怎麽樣?”
小蘿蔔頭震驚臉:“老大要追誰?”
“趙西延。”
小蘿蔔頭倒吸一口熱氣,嘴唇顫顫。
她家老大雖然長得很漂亮,用今天罰站時聽語文老師上課講的一個詞兒,明眸皓齒,皮膚很白很嫩,眼睛水靈靈的,散着頭發的模樣溫婉可愛,她看着就喜歡,心情舒暢,秀色可餐!
但這僅限于老大心情不錯的時候,她大多數時候心情都是不好的,面無表情地耷拉個死人臉,明明白白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大字,看一眼吓得呼吸都輕了,例如現在盯着何梅這個從小到大的死對頭的時候。
籃球場都開始下半場了,方夏還沒聽見小蘿蔔頭回應,轉頭看她,“嗯?你覺得怎麽樣?”
小蘿蔔頭望着籃球場內為趙西延吶喊的女生,各有各的漂亮,還都很外向,這樣的趙西延都不喜歡,怎麽會喜歡老大這樣的。
“我我……老大你犧牲太大了,我覺得他不值得。”
方夏再不知道她心裏怎麽想的了,“你覺得我追不上?”
“沒有沒有。”小蘿蔔頭猛搖頭。
方夏被太陽曬得頭皮直冒汗,心想今早洗的頭又費了,轉身慢悠悠地往班門口走,沒說到底要不要追。
小蘿蔔頭扭頭看一眼在籃球場內奔跑跳躍的瘦高少年,又看一眼老大高深莫測的背影,很想知道她會不會追,既然問了,是不是有自己的法子,但她知道,就算問了,老大也不會說。
老大有時候是個很深沉的人,小蘿蔔頭這麽認為。
不過就算追了沒追上,小蘿蔔頭也認為沒什麽,不丢人,畢竟這麽多人都追不上。
兩人路過花壇的時候,意外看見趙西延青梅被兩個女生堵在壇邊,小蘿蔔頭喊道:“老大,那個女生不是你前桌?”
方夏視線掃過去,趙西延青梅被兩個高個女生一左一右圍得嚴實,背部緊繃,一看就不是什麽熟悉聊天的朋友。
“是她。”
“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用。”方夏想回班吹風扇,腳下沒停,“學校都是人,能出什麽事。”
小蘿蔔頭覺得老大說的對。
在學校是出不了什麽事,傍晚放學,兩人準備抄近路穿橋洞去後街夜市的時候,又看見青梅被人堵在裏面。
這回是三個女生,兩個男生,其中一個打了耳釘,還有個染了藍發。一個女生拿着手機拍照。
小蘿蔔頭對這種染頭發的人向來有偏見,她覺得都是小混混才會染這種頭發,想表現自己的與衆不同,自己的牛逼,通過怪異頭發來強調的行為非常讓她不齒,她和老大不染頭發也可以很厲害,很牛逼,而且她認為,她們不是小混混,她們是不喜歡學習的好學生。
小蘿蔔頭猶豫,拉住老大褲子,“老大……”
方夏已經看見了,拽走褲子,本來穿了兩年褲腰就有點松,再給她拽掉了。
“幫不幫?”小蘿蔔頭問。
方夏:“你之前不是說想去吃海底撈?”
小蘿蔔頭這次立刻明白老大意思,猛吸一口車尾氣,“老大你是想救了她之後讓她請咱倆吃飯?這算不算敲詐勒索?犯法不?”
方夏無語抿唇,轉頭睇她。
小蘿蔔頭趕緊摘下書包,掏出一本紅皮字典樣式的《刑法》,“老大別急,我先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