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趙西延嘗一口老板端上來的馄饨,味道确實不錯,“你們經常來後街吃東西嗎?”

方夏不想再搭理趙西延,不吭聲。

小蘿蔔頭左看右看,老大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陶可非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面那張桌上,趙西延老說她傻,她覺得楊崎才是真的傻瓜,錢慧慧看他的眼神都想拉絲了,他還一點都看不出來,繼續和她說話!

她要氣死了!

沒人接話,趙西延也不覺得尴尬,繼續問:“除了馄饨,這裏還有什麽好吃的啊?”

小蘿蔔頭覺得一直不搭理不太好,悄悄瞅老大一眼,腳下踢踢她。

方夏不耐煩踢回去。

“啊——”

趙西延忽然低叫一聲。

桌上三個人都轉向他。

趙西延迅速踢開凳子站起來,擡腳踩凳子上,彎腰觀察他的鞋。

白色球鞋上,一個土鞋印異常明顯。

陶可非一臉懵,小蘿蔔頭也很懵,他突然看鞋幹什麽?

只有方夏臉色微變,她開始回憶,剛才踢的是小蘿蔔頭的腳嗎?

好像确實是一個鞋面比較高的鞋,不是小蘿蔔頭包腳的帆布鞋。

想到這,她的臉色已經算不上好了。

趙西延用手擦了擦鞋面,不是皮料,網面包布料,完全擦不掉。

趙西延擡頭盯向方夏。

方夏臉色有點青,剛才辣紅的唇瓣微抿,眼神閃了閃,然後不動聲色地慢慢變換表情,努力擺出一張無賴臉。

趙西延說:“我媽給我買的,NBA同款球鞋,我今天第一次穿。”

方夏冷臉冷慣了,方宇龍欺負她後常用的無賴臉擺不出來,又重新擺臭臉,“我的褲子還是三中同款呢……”

趙西延愣了愣,突然撲哧大笑。

方夏實在沒這個厚臉皮繼續說,重新抿緊唇瓣不說話。

趙西延又打兩下土,實在打不掉,去攤前找老板要兩張紙,擦幹淨凳子重新坐回去,“真的,我這鞋真是NBA同款,我媽去美國出差的時候給我買的。”

“哦。”方夏将他之前的那個哦還回去。

趙西延嘴唇撮到一邊憋笑,“我不用你掏錢賠。”

方夏冷聲:“回去洗洗就幹淨了,你也好意思要賠。”

趙西延點頭,“你說的也是。但你看,我弄髒你褲子是不是都賠的有東西?”

“你想幹什麽?要錢沒有。”方夏眸光越來越警惕。

趙西延慢悠悠地舀起一個馄饨,優哉游哉道:“我又沒說讓你賠錢。”

“你們經常來後街吃東西嗎?”他又問一遍。

方夏:“不是,有錢了再來。”

“一周能來幾天?”

“周一周二來,周三以後就不來了。”

“為什麽?”

“沒錢。”

“那今天……?”

小蘿蔔頭幫忙解釋:“昨天我奶奶多給了我二十塊錢。”

“這樣啊。”趙西延接着問方夏,“這裏除了馄饨,還有什麽東西好吃?”

“我不知道。”大夏天,燥熱的傍晚,方夏的臉冷得像從冰箱裏拿出來似的,聲音也梗得厲害。

趙西延不知道怎麽又踩她雷點了。

小蘿蔔頭再幫忙解釋:“我們來這只吃馄饨。”

“啊?”

陶可非奇怪,“為什麽?”

這裏明明有這麽多好吃的,哪裏都是飄香十米,現在她聞着街對面的鐵板烤鱿魚還想來一份,還有鄰鋪的鐵板煎豆腐,好香啊。

方夏:“沒錢。”

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因為沒錢。

陶可非還想問:“這也——哎——”花不了多少錢啊。

她的話沒問出來完,腳尖被對面踢了一腳,陶可非轉去對面,趙西延擰眉,眼神示意她少問。

陶可非經常收到他這個眼神,知道是提醒她說錯話的意思,立刻閉緊嘴巴。

方夏和小蘿蔔頭看她一眼,不用猜也知道是怎麽了。

趙西延攪和攪和碗裏的馄饨,加上他已經吃下去的仨,總共就十五個,“這麽點馄饨,你們倆吃得飽嗎?”

“還行。”方夏說。

趙西延下巴隔空點點陶可非,“反正一個人也是請,仨人也是請,要不我請你們仨吃一頓?”

“不用。”方夏喝完碗裏最後一口湯,轉頭見小蘿蔔頭也已經吃完了,而趙西延和陶可非還有大半碗,“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不行!”

趙西延張嘴還沒出聲,陶可非忽然大聲拒絕。

方夏起身的動作一頓。

陶可非迅速站起來,去旁邊買了兩份鐵板煎豆腐,放方夏和小蘿蔔頭桌前,“你們還沒吃完。”

方夏不太理解:“這是幹什麽?”

陶可非傲嬌地瞥錢慧慧一眼,“他們還沒走,你們也不能走。”

小蘿蔔頭:“你怕她呀?”

“誰會怕她!”陶可非聲音很大。但底氣明顯不足。

方夏聽出來,“趙西延不是和你一塊。”

陶可非又瞥趙西延一眼,“他不行。”

趙西延:“……我怎麽又不行了?”

“不靠譜。”陶可非嫌棄說,“說不定就碰上什麽把我丢下了。”

而且趙西延和楊崎一條腿,不會維護她,楊崎和錢慧慧關系好,都沒有完全站她這邊的。

還是方夏在,她更安心。

一碗馄饨方夏确實吃不飽,做個臨時保镖留下也行,有吃的,還有戲看。

趙西延和陶可非磨磨蹭蹭,差不多和一直聊天的楊崎錢慧慧一塊吃完。

楊崎和錢慧慧站起來,和他們這一桌打個招呼,一起離開。

陶可非又氣得掰斷一雙筷子。

趙西延天天看她在楊崎這碰冷釘子看得心累,“楊崎明顯不喜歡你,你換個人喜歡行不行?”

方夏耳朵聞風而動,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瞟。

“不行!”陶可非态度很堅決,“我就不信了,我真追不上楊崎。”

“你有什麽可追的,等明年高中畢業,楊崎和錢慧慧一塊去北京上大學,你還能和他們一個學校?”

“不能一個學校,還不能一個城市了?我也去北京上大學!”

“你先考得上再說吧。”趙西延懷疑一個北京的專科陶可非都考不上。

陶可非氣得摔筷子。

方夏挑了挑眉。

她一直以為趙西延是屬于那種在青梅跟前悉心照顧,青梅哭了遞紙,青梅渴了遞水,青梅餓了遞食物,不求名分,不争不搶的一類,沒想到兩人私下這麽激烈,趙西延醋吃的這麽明顯,這麽想上位。

方夏很奇怪,趙西延準備去哪讀大學,他去的陶可非就考得上?

說話也不給自己留個後路,還大才子呢。

錢慧慧走了,方夏和小蘿蔔頭就可以走了,陶可非和她們拜拜,“明天記得去吃火鍋。”

小蘿蔔頭興奮回應:“記得!”

方夏和小蘿蔔頭在的時候趙西延沒問,等他們離開,趙西延問她:“剛才小蘿蔔頭問你怕誰?”

陶可非很氣憤錢慧慧找人警告她的事情,但她不打算和趙西延說,趙西延知道了,肯定會去找楊崎,這樣楊崎就知道了,她昨天留的骨氣就全沒了,楊崎那樣兇她,她才不要向他告狀。

就讓楊崎蒙在鼓裏,做個大傻蛋,那樣信任錢慧慧,識人不清!眼都瞎死了!

“沒有誰。”

陶可非催促趙西延回家,天也快黑了。

天黑回家确實不安全,趙西延和她一塊出去找之前停車的地方。

方夏和小蘿蔔頭舍不得坐公交車的錢,現在各種東西都在漲價,公交車也漲價,從一塊漲到兩塊,要是從城郊坐,還有三塊的,就他們的零花錢十年如一日的不變。

方夏不想回去看見那看似和她一家,實則比陌生人還不如的幾張臉,走路慢悠悠的,遇上熟悉的長輩,騎着電瓶車催促一聲:“方夏,天都黑了,還走這麽慢,趕緊回家呦!”

方夏懶得解釋,都是一句應和話:“知道了。”

小蘿蔔頭羨慕地看着大人騎的電瓶車,“等我以後掙錢了,我也買一輛電瓶車,想去哪去哪。”

方夏認同,按他們這座城市不大,卻轎車遍地的堵車情況,電瓶車确實是一種經濟适用的交通工具。

小蘿蔔頭踢着地上的石頭子兒,垂喪着頭問方夏:“老大,你以後上大學嗎?”

“能上麽?”方夏反問她。

小蘿蔔頭不知道。

“那你說陶可非能追上楊崎嗎?”

“誰知道呢。”方夏大力撸她腦袋,“想這麽多幹嘛,人家的事讓人家去愁,操這麽多心呢。”

小蘿蔔頭是男生樣式的短頭發,她奶奶說這樣洗頭省熱水還省洗發水,省皮筋,小蘿蔔頭也喜歡這樣的頭發,主要她喜歡老大撸她頭的感覺,給她一種特別寵愛可依靠的感覺,特別心安舒服,老大一撸,什麽煩惱都沒了,反正都有老大。

她扒拉回去頭發嘿嘿笑,“老大說的對。”

她就是天天聽爺爺奶奶念叨她上大學,剛才把趙西延和陶可非吵架的話聽進去了,心裏突然感慨。

小蘿蔔頭一瞬間覺得,她應該是長大了,只有大人才會操這麽多心,有這麽多煩惱。

走過專科學校大門,方夏突然問她:“你想上大學?”

小蘿蔔頭點頭,又搖頭,“我考不上。”

她爺爺奶奶對她學習是全力支持,但她學不會,太難了那些東西,看一眼犯困,看兩眼就能睡着。

方夏說:“你可以讓你奶奶給你請輔導老師。”

“是不是很貴?”

方夏不知道,她只是見何梅媽媽給何梅請過輔導老師。

小蘿蔔頭靈機一動:“我覺得老大你可以學習,你聰明,你要是學的話,肯定能學好,然後你教我,這樣就不用請輔導老師了。”

“想的很美,下輩子吧。”

方夏雙手抱頭,大步朝前走。

下輩子她選好了再投胎,投個有錢的好人家。

方夏到家的時候,方宇龍正在電視機前和方爸爸争遙控器。

“我要看熊大熊二!”

“球賽!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方爸爸揮手打兒子屁股一巴掌。

“我不管,我就要看熊大熊二!”方宇龍在小沙發上打滾。

方媽媽過來,打丈夫肩膀一巴掌,奪走遙控器給兒子,“小龍在學校一天了,回來看個動畫片怎麽了,球賽什麽時候不能看,你在手機上也能看。”

“手機屏幕太小。”

方爸爸鬥争失敗,起身回房間,看見正在換鞋的方夏,氣沖沖地冷哼一聲:“五點都放學了,天天回來這麽晚!也不知道在外面幹什麽。”

方夏經過他去廚房,“我撿垃圾桶的飯吃,不然餓肚子啊。”

“家裏沒你的飯是怎麽着?!”

“有嗎?”方夏拐去飯桌,打開菜罩,确實看見半個帶牙印的饅頭和只剩個碗底的鹹菜,揚聲問:“方宇龍,桌上的饅頭是你啃剩下的嗎?”

方宇龍轉過小身體扒着沙發背,點頭,“對啊。”

方夏譏諷地瞧着父親。

方爸爸雙手揉腰來回搖,“咱家什麽條件,有吃的就行了,天天回來這麽晚,哪天被警察抓走了我們都不知道。”

“放心,警察肯定會通知你們。”方夏說,“我要真犯事兒了,你當你們能一點事兒沒有?”

“行了!天天頂嘴!”方爸爸扶着自己的腰回房間,“快來給我按按腰,今天在辦公室疼了一下午了。”

“讓你的好兒子按去。”方夏去廚房喝水。

方媽媽追到廚房說她:“天天供你吃供你喝,花錢讓你上學,讓你幫個忙你都不幫,養你能幹什麽用!快去給你爸按按。”

“你給我找個合法的活,只要能養活住我自己,現在我就走。”

方媽媽氣得伸食指指她,“真是白養個白眼狼,一點都不如你弟弟!”

“你們也不想養我啊。”方夏端着水杯到廚房門口,門窄,只方媽媽苗條的身體就堵的差不多,方夏肩膀撞開她。

“哎呦——”

方媽媽被她撞在門框上,氣得使勁在她後背扇一巴掌。

方夏疼得肩膀瑟縮,快走兩步躲開她再打過來的手,冷眼回頭,“要是大伯母還活着,我也不在你們家待。”

方媽媽氣得在她身後破口大罵:“白眼狼!瞎養活你這麽大,早知道當年就不該生你,才在外面過了幾年,連誰拼了半條命生你,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的都忘幹淨了!”

“行了!天天吵吵吵!”方爸爸打開卧室門出來,“一回來家裏就不安寧!方宇龍,過來給爸爸踩腰。”

方宇龍童音稚嫩:“我要看熊大熊二,爸爸你過來。”

方夏關門進屋。

剛進來就像是進了一個大火爐,身上瞬間悶出一身汗。

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關上了。

方夏去桌邊,傾身打開窗戶通風透氣,不然晚上又會熱得熬到淩晨睡不着。

外面也熱,但還是有點風,吹進來涼快不少。

收腰回身的時候,看見桌上擺的東西。

屋裏之前住的方宇龍,桌上被他拿油畫筆畫得亂七八糟,她懶得清理,可也不想在這桌上寫東西。

上面放的,還是她去年從大伯母家帶過來的高一課本資料,回來當天扔在這裏就沒再動過。

方夏只看一眼,就沒什麽表情地收回視線,拿上睡衣去衛生間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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