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楊崎怪異問趙西延:“你一個文科的, 你問這個幹什麽?”
方夏咳一聲,“不是趙西延,是我不會。”
楊崎轉頭看她。
趙西延說:“反正是我們倆都不會, 你給我們倆都講講。”
楊崎視線在兩個人身上來回轉轉,有點明白過來趙西延之前為什麽來他這拿卷子,還問他一些不搭邊的問題了,他原先以為幫陶可非問的,現在看來并不是。
“你們在客廳等一會兒, 我去洗個臉。”
一個下午, 楊崎都好像在照顧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寶寶,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讓他瞳孔地震, 腦子裏布滿問號。
為什麽這麽簡單的問題他們都要問???
為什麽這麽簡單的意思都記不住???
終于, 被折磨的快神經衰弱的時候,楊崎問一句:“方夏,你是不是沒聽過課?”
方夏點頭。
“人的腦子就像一個機器,如果一直不用, 會像機器一樣老化, 長期不聽課,不系統性地思考問題, 理解能力就像是機器上的鏈條, 鏈條會生鏽,人腦會退化, 需要打磨一段時間,才可能恢複如初。”
這個方夏認同,她現在的理解能力确實不如當初。
楊崎看一眼趙西延濃眉緊鎖, 聚精會神的樣,嘆口氣說:“這樣, 方夏,你先把四到六章過一遍,哪裏不會了圈出來,我一會兒系統性地給你講一遍。”
他先歇一歇,再講下去他今晚就可以失眠了。
又對趙西延說:“不用你了,浪費時間。”
趙西延:“……”他現在成多餘的了。
楊崎看一眼窗外日落黃的天色,非常自覺地去給趙西延和方夏做飯。
方夏雙膝并攏,特別乖巧地坐在沙發上,低頭看放在膝頭的書,右手拿個趙西延的黑色水筆在書上塗塗畫畫 。
趙西延看着方夏認真學習的乖巧模樣,特別是現在客廳還有夕陽曬着,感覺特別歲月靜好,忍不住地想,這麽好的閨女,她爸媽怎麽就舍得不喜歡?
一會兒楊崎做完飯,方夏的三章才過了兩章,先吃飯,吃完等方夏過完,他看一遍她的問題,太基礎了,要系統性地給她講解一遍。
趙西延沒了用處,被擠到一邊,看他倆費力地彎着腰,兩只頭湊在茶幾上方,楊崎張嘴講話,手裏的筆在演草紙上來回畫,方夏頻頻點頭。
趙西延看得又高興又別扭。
沒過半個小時,楊崎的腰就抻得難受,酸疼得不能行,但他不能帶着方夏去卧室書桌,趙西延就在旁邊虎視眈眈,他還得注意保持距離。
剛講完一章,方夏見楊崎頻頻按揉後腰,看看窗外已經擦黑的天色,提議說:“要不今天就先到這吧,你爸媽是不是快回來了?”
“我爸媽都出差去了,一周都不會回來。”
“那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方夏偏頭,視線點點他的腰。
楊崎放下筆,雙手扶腰歪到沙發上,“是有點不舒服。”
趙西延挂起嫌棄的一張臉,“你怎麽小小年紀腰就這麽不好?”
楊崎白他一眼,“你腰多好。”
“我腰是不錯。”趙西延順竿上爬,還偷看方夏一眼。
方夏很怪異,看她幹什麽,她又沒插話,而且她腰怎麽樣,現在不是明擺着呢嗎。楊崎腰疼,她腰沒一點事兒。
趙西延搓動雙手,問楊崎:“要不要我幫你按一按?”
“不用。”楊崎立刻警惕坐起來,對方夏說,“那要不今天先到這,剩下的明天再說。”
方夏建議說:“你先休息兩天,剩下的等你好一些了再說吧。”
兩個人出了楊崎家那棟樓,路邊有不知名樹種,長高五米,最低的葉子也有兩米多高,趙西延跟神經病一樣,忽然兩步上前,跳起來揪了片綠葉子。
方夏腦中自動模拟成小狗跳高銜主人手裏的食物。
趙西延心滿意足地兩指夾着葉子轉身,沒在方夏眼裏看見臆想中驚嘆、羨慕、崇拜的目光,反倒是他平時看陶可非做不可理喻的傻事的白癡眼神。
“……”
“你這是什麽眼神?”
“沒什麽。”方夏忍住笑,抱着書往前走。
趙西延和她面對面地倒走,“我覺得楊崎講的挺好的啊,你明天為什麽不想來了?”
“他也有自己要學的,一直麻煩他不太好。”
“這有什麽?”趙西延說,“現在是陶可非被她爸媽帶去補習班了,要是寒假不去,她肯定想天天來找楊崎給她補課。”
“楊崎給她補麽?”
“補啊。”
雖然楊崎看起來不喜歡陶可非,但他對朋友還是不錯的,陶可非問的問題再弱智,他也能讓自己耐下性子教她。
方夏有些奇怪,趙西延未免太大氣了,一點醋意都感覺不出來。
不過這和她也沒什麽關系。
趙西延說:“你要是擔心麻煩楊崎,可以去和陶可非一塊上補習班,正好她那個班今天開課,學生沒招滿,半價招生呢。”
“不用了,我自己學吧。”方夏說。
“你別逞強啊,你不是學不會?”
“內容都是環環相扣的,我前面的不理解,後面的很難理解,現在前面的楊崎都給我講過了,後面的我先自己悟一悟。”
趙西延不太贊同,“你不用不好意思麻煩他,楊崎麻煩我的事也多了去了,他在家閑着也是閑着……”
任趙西延磨破了嘴皮子,方夏也不會點一個頭。
到小區門口,趙西延害怕再撞上何梅那一大家子,不敢再進去,把書本都交給方夏。
他還擔心這麽多書方夏自己抱不抱的動,他是不是還得冒着風險進去一趟,結果她比自己抱的還輕松,腰一點沒彎,趙西延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那一遭跳起秀腰力的動作蠻傻逼的。
方夏進家時,客廳裏跟雞進來撲騰過一樣,家物什東倒西歪,扔的哪都有,亂糟糟一團。
方宇龍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得滿臉通紅,涕泗橫流,方媽媽抱着兒子坐地上抹眼淚,方爸爸站在他們面前,手裏拎了根擀面杖,氣得臉紅脖子粗。
一看就知道是方宇龍在外面惹了禍,方爸爸要教訓,方媽媽護犢子。
方夏抱着書回屋,途徑客廳,從他們身邊若無其事地走過。
家裏房子不隔音,就算方夏在衛生間裏洗澡,淙淙水聲也擋不住外面争吵的鬧音。
“男孩這個年紀就是調皮,還能怎麽辦?”方媽媽泣不成聲。
“那就別讓他在小區裏玩,給他找個補習班,興趣班去上啊!”方爸爸怒吼。
“有錢嗎?我就問你有錢嗎?!水電費越來越貴,物業費也往上漲,你不當家不知道材米油鹽,現在物價上漲的多快你知道嗎?!”
“那也沒有他壞一次事兒賠的錢多吧?!”
“你吼我幹什麽?!你有能耐,你有能耐讓你閨女帶他啊,她暑假又沒什麽事兒,天天在外面跑,誰知道什麽時候也給你惹出來個禍事來,還不如讓她在家帶小龍,省錢還省事兒!”
“你去給她說啊!”
“老方——!我平時幹的事兒少還是操的心少?!我還得打工掙錢,還得伺候你們這一家老小,她還天天給我甩臉子,給我氣受,你讓我去說?你是不想跟我過了,還是想讓我去死啊!”
“哇——”方宇龍突然摟上媽媽脖子爆哭,“媽媽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媽媽——”
吵吵嚷嚷的,方夏洗個澡也洗不舒坦,擦幹淨身體換上睡衣睡褲,擦着頭發出去,“不用說了,我不帶他。”
“你看看!你看看!”方媽媽手指用力指着方夏背影,“就她這個死樣子,你還讓我去找她說!”
“那就上興趣班吧。”方爸爸已經吵累了 。
“錢呢?!錢上哪弄去?!”
“掙啊,總比給他賠錢,小半年的工資都搭進去強吧?!”
……
方夏擦着頭發站在窗戶口,聽着窗外的風聲車聲蟬鳴聲,努力忽略客廳裏商量湊錢的聲音。
反正不是給她湊的。
但是聽着還是很心煩。
趙西延回到房間,捧着手表在臺燈低下細看,非常小巧簡約的女士手表,很符合八九十年代的設計,鏈子是十字鏈,比項鏈的粗一點點,表頭和他的大拇指指甲蓋差不多大,按鈕縫隙裏有點發黑,材質應該是純銀的。
看來方夏大伯母娘家當初條件還可以。
趙西延找來裝拆表工具的盒子,用專用螺絲刀擰開後蓋看機芯。
大吃一驚。
內裏鏽跡斑斑,還有幹涸的水痕,基本呈報廢狀态。
這得進了多少水。
趙西延躺在院子樹下的蚊帳裏吹涼風,聽見隔壁大鐵門開合的聲音,立刻跳下床,拉開門跑出去。
“陶可非。”
陶可非背着厚重的書包,塌肩駝背,無精打采地回過頭,臉色蠟黃,有氣無力問他:“什麽事兒?”
趙西延驚訝,“你怎麽這個樣子?”
“要死了……”陶可非伸出食指比個1,“你知道,這一天我是怎麽過的嗎?”
趙西延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
趙西延和陶可非一塊進她家客廳,打開冰箱給她拿瓶飲料,陶可非一口氣喝完,精神頭飽滿的跟重生了似的,小嘴一張,開始繪聲繪色,滔滔不絕地控訴。
不能帶手機,不能開小差,班裏十五個學生,配兩個助教來回巡邏,她想在桌上畫個楊崎,被逮住放到投影儀下,盤問是不是她的喜歡對象。
關鍵班裏大多數都是一個高中的,誰看一眼都知道是楊崎,她順利收到全班人的嘲笑。
臉都丢光了。
陶可非第一次感覺喜歡人是一件特別丢人和尴尬的事情。
她也終于知道爸媽為什麽給她安排這個補習班了。
趙西延問她:“教的怎麽樣?”
“教的……還行吧,聽懂一點點。”
趙西延點點頭,陶可非爸媽給她找的就是補基礎的,也是教學質量方面口碑最好的。
“老師呢?老師兇不兇?”
陶可非咬牙切齒,“全是笑面虎!”
趙西延聽她這麽描述,就知道老師脾氣還行,就是她自己腦子不夠用被老師诓話。
“你們那還招學生嗎?”
“幹嘛?”陶可非眯眯眼,“你想去?”
“不是我想去,是方夏想去。”
陶可非突然興奮:“方夏想去?”
“對。”趙西延點頭,“所以你們那還招不招學生?”
“招啊!”陶可非激動比劃,“現在進還是半價呢,就三萬塊錢!”
“行,你讓阿姨把輔導班負責人的微信推給我。”
“好啊好啊。”陶可非立刻上樓去找媽媽,方夏去的話,她就再也不會無聊了!
雖然方夏不喜歡說話,還總耷拉個臭臉,但方夏在她就有伴了,而且趙西延肯定也會過去找她們玩!
十分鐘後,趙西延微信收到陶阿姨推來的輔導班負責人名片,他點擊添加,問清楚地址,說第二天要去考察一下。
第二天上午,趙西延在圖書館找到正趴着睡覺的方夏,兩本書墊在胳膊下,三本書放在旁邊,他拿最上面的化學必修三到手裏,翻開看一看,發現已經過到倒數第二章了。
她昨晚回去熬大夜了?
趙西延在她對面坐下,一頁頁翻開她畫過的地方。
嗯,他現在也看不懂了。
高一學的知識,僅過一年,就全都還給老師了,看這些新知識跟看天書似的。
翻了兩章把自己翻困了,趙西延放回原位,掏出筆記本,開始盯着方夏頭頂松軟的發絲思考,寫什麽,怎麽寫,準備投到哪裏。
是寫短篇小說,還是寫成記敘文。
是投報紙,還是雜志,或者作文創新大賽。
盯方夏頭頂盯的時間長了,趙西延忽然發現她頭頂偏後的地方禿了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一塊。
他臉色微變,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撥開那一塊頭發,離的近了,能聞見她頭上洗發水的清新香氣,頭發觸在手上,确實和他想象中一樣柔軟,那一塊頭皮确實禿了,還有比頭皮更亮堂的疤痕樣式。
疤痕是個不規則圓圈,看樣子可能是拿東西砸的。
趙西延想起來昨天她說在醫院住了三個月,他以為是哪裏骨折了,要養傷,竟然是打到頭了。
想到這個原因,他心裏迅速凝集一股滔天怒意。
方夏悠悠醒來,一擡頭撞上趙西延近在咫尺的怒臉,吓得立刻坐直,驚呼聲被他捂在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