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路建平叫着,終于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在這個時候他是後悔的,是迷茫的,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真的是想讓所有人都好的,他不計代價的幫助自己兄弟姐妹就是因為有這個心思。

一母同胞,一起長大,那些人叫了他幾十年的哥哥弟弟,他真能看着那些人受苦?真能他吃肉讓人家吃馍?

就像他母親說的那樣,肉爛在鍋裏呢,都是一家人,又有什麽你的我的他的?

他拿路寧的錢給柳葉,那是因為柳葉也是他的女人啊,他幫自己的女人有什麽錯?

這些年付小惠不經營了,他們家還能維持在水準之上的生活不都全靠他的努力嗎?

一套二百平方的房子,就能換來西區三套房子,其中還有一套是帶院的一樓,是政策上有傾斜不假,但不也都是他努力去跑關系的結果?如果不是他舔着臉的給人家上供,他們會有這麽好的待遇?

他這麽努力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到最後,不也都是為了路寧嗎?這三套房子,總不能全都給路寧,他就不花一點!

但現在,路寧不理解,路寧真的不搭理他了!

他不由得埋怨了起來,本來,他是有一個很好的女兒的,也能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起碼在外人眼裏來看是這樣。付小惠不做生意後真的是全心顧家,每天都會做三四個菜,粥裏也是放了好幾種豆,還會加山藥和紅棗的。

都是柳葉,都是柳葉的叢恿!

柳葉知道,現在到了關鍵時刻,雖然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拿捏住路建平,但如果不将他打下去,以後一定是個禍根。

“你說什麽呢,怎麽就是因為我了!”

路建平喘着粗氣,發紅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她。柳葉心裏有些害怕,但依然昂着脖子:“路建平你搞清楚,現在把你趕出家門的是你女兒不是我!而且我什麽時候讓你不要女兒了?我只是讓你給自己留條退路,我這不都是為了你?你認識的那個老張,不就是一把房子轉到自己兒子名下,立刻就被趕出家門了?還有你那個弟弟,為了供他兒子上學,到現在連個自己的窩都沒有?說起來也是供了個研究生,現在博士都不如狗了!研究生算什麽?以後能不能找到工作都難說呢!這些年來都是當爹媽的為孩子做這做那,有幾個孩子真為爹媽考慮的?他們永遠不知道當大人有多難!”

路建平不說話,柳葉喘了口氣,聲音變柔了幾分:“老路,你想想我跟着你多少年了?七年?還是八年?我跟着你的時候才三十幾歲。這些年你也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追過我,那些人的條件有比你差的,可也是有比你好的。就前年那個上海老李,都說要在上海給我買房子了,就那我都沒去,你想想我是為了什麽?”

路建平有些麻木的擡起頭,應該說,柳葉是不漂亮的,真比五官的話,她其實是比不上付小惠的,她也沒有什麽氣質。一般的街道工人出身,跟着人家一起下崗,做過生意,可一直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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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像付小惠那樣喜歡看書,她甚至連電視劇都不怎麽看,她的生活就是打牌跳舞,跟着路建平到處去吃吃喝喝。

但是她年輕,會往自己臉上捯饬,就算在家裏,也永遠是濃妝豔抹的。所以此時路建平就看到了她那紅色的眼影和紅色的嘴唇,并不高貴冷豔,但總是不一樣的。

“老路,我真愛你,你有家有孩子我都愛你,我離了婚的跟你,也沒個名分,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這麽愛你,我只想讓你好啊。”

“……但寧寧不搭理我了,真不搭理我了!”路建平終于忍不住唔唔的哭了起來,此時他已不覺得憤恨,只覺得悲傷,“我連妞都沒了,我就這一個妞啊!”

柳葉心中非常惡心,但她還是把路建平攔在懷裏:“怎麽會呢?我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你不僅不會沒有妞,還會再多一個兒子,明天我就會讓小飛和小鐘改口叫你爸爸,別哭了啊,別哭了。”

路建平靠在她的身上,從這個女人身上他能得到很多的活力和支持。這個女人全心全意的愛他,崇拜他,他做什麽這個女人都支持。這是他從付小惠那裏感受不到的,付小惠太強了。

生意最先是她做的,錢最先是她掙的,說起話來,還總是喜歡加幾句名人名言。什麽比爾蓋茨說了,什麽三毛說了,這些話他從來都接不上。雖然如果他堅持的話,付小惠從來都沒有辦法,但他還是會有一種受壓制的感覺。而在柳葉這裏卻不會,柳葉做什麽都做不好,只有靠他,也只能靠他。

此時他和柳葉離的這麽近,但是他的心中卻不能再像早先那麽歡快了。他一直想要一個兒子,對于柳葉和她前夫生的那個兒子也一直眼饞,雖然那小子其貌不揚個又低,還是一個顧不住自己的,可好歹也是個兒子啊。但現在,他絲毫沒有多出一個兒子的欣喜。

他這,算是多出一個兒子嗎?

……

不管路寧的心情到底如何,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她和馬孩兒很快就見了第二面,這一次真正的說到了咖啡的事情上。馬孩兒在省城代理了幾個咖啡的牌子,高低中檔都有,有咖啡豆也有速溶咖啡,按照他的說法,咖啡豆是更賺錢的,而且做出自己的招牌,以後很多事情都比較容易了,但路寧覺得自己還是賣散裝咖啡比較好。

“我比較了,散裝咖啡在網上的信譽普遍比較高,我剛開始的時候還是用這個入手更容易。”

“但散裝咖啡的利潤太低了啊,特別是那幾個比較知名的牌子,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給你多低的價格,你只能靠銷量了。”

“薄利多銷嘛。”路寧一笑,然後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往常在網上買東西,一般是不會買太貴的,我想想啊,三百以上的就很少,五百以上的基本沒有。而且能買牌子的,我就買牌子的。而且,你看我也喝咖啡不假,但對這些我真沒有太多的了解,什麽炭燒烘焙的和瓦斯烘焙的區別……除非我眼睜睜的看着兩個用不同的火了,否則殺了我我也區分不出來。你說我都這樣了,別人來問的時候我怎麽說?親,對不起,我不知道嗎?”

她攤了下手,馬孩兒也笑了起來。

“我現在,能刷一點信用就刷一點吧,等刷上去了再看吧。”

“其實我覺得你還是最适合寫東西。”

路寧喝着咖啡不說話,馬孩兒又道:“任何行業,都有一時受挫的可能,你做了這麽多年,堅持下去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能不往我的痛處紮了嗎?”

馬孩兒一怔,路寧道:“不說這個了,那個……你能先給我多少貨?”

她說的小心翼翼,帶着些許的別扭,些許的不好意思,同時,還有些許的期盼。馬孩兒看着她,不由得再次笑了:“你随時要,我随時給,要多少都有。”

“呃,謝謝!”

這句話她對馬孩兒說了,回去後又很認真的對花滿樓說了,花滿樓道:“我可沒給他做這樣的叮囑,這是他自己想的。”

“那也是看你的面子。”

“那可不一定,他對我說了,在麗江那七天他也過的十分愉快。”

“那個,他的身體到底是什麽狀況?”

“什麽?”

“啊,沒什麽,總之謝謝你啦,我家太後叫,先過去了。”

馬孩兒回了個笑臉,然後就看到對面的頭像變暗了,他喝了口咖啡,眼睛漸漸的眯了起來,到底要什麽時候把這個謎底揭開呢?

這個時間一定不能太長,否則路寧會有強烈的受騙感。但也不能太短,否則路寧對馬孩兒還不夠熟悉。

路寧很快就從馬孩兒那裏拿到了咖啡,同時拿到的還有諸多圖片,路寧對此異常感激,雖然馬孩兒自己說是玩票的,但真比她照的好太多了。

“我到淘寶上看了看,人家的店鋪好像都是有圖片的,你看看是否合用?”

“合用合用太合用了。”

“要是有什麽尺寸上的問題,你再給我說,不過你自己也會改吧。”

路寧連連點頭,停了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真不知道要怎麽謝你。”

“請我吃飯吧。”

“啊,好,你說地方。”

“真請?”

“當然是真的了,你随便點地方,不用和我客氣的。”

“多瑙河?逗你呢,就到羅福記吧。”

“吃包子?”

“怎麽,你不喜歡?”

“也不是,就是……有點太随便的感覺。”

“哪裏随便了,羅福記的包子也是很不容易吃的啊。”

的确是不容易,兩人到了地方,足足排了一個小時的隊才有位子。桌面都沒收拾幹淨,雖然服務員用抹布抹了一遍,但還是能明顯的看到上面的油膩。這種地方路寧過去和秦菲菲常來,是他們固定打牙祭的地方之一,倒也沒什麽不适應的,可現在坐在這裏,怎麽坐怎麽不自在。這倒不是別的,實在是此時馬孩兒的一身和這裏太不搭了。

第一次在火車上見面的時候,馬孩兒穿着白色的襯衣;在麗江的時候,馬孩兒穿着白色的襯衣;在多瑙河外面的時候,馬孩兒還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衣;今天,馬孩兒依然穿着白色的襯衣。

羅福記好歹也是省城有名的飯店,裝修怎麽也說不上破爛,只是也不知道是時間太久了,還是打掃不到位,總有一種油乎乎的感覺。于是穿着白襯衣黑褲子的馬孩兒坐在這裏就顯得格外的不協調。

馬孩兒好像也有這種感覺,點了菜之後,他就拿出了餐巾紙,然後開始擦桌子。他先擦了路寧那邊的,又擦了自己這邊的,一張紙擦完,又拿出了一張。他連着擦了三張紙,在路寧以為他終于擦好的時候,他又拿了張濕巾,然後又是一遍。

“在這種地方吃飯,是沒有辦法對他們有什麽要求的,不過總要自己想辦法弄的幹淨點,這樣吃着也會比較舒心。”

“啊,是。”路寧點了下頭,終于回過了神,“那個,讓我擦吧。”

“不用了,也快擦好了。”

雖然這麽說,但用濕巾擦完,馬孩兒又用紙巾擦了一遍,這個時候他們點的東西也上了。

“我去洗個手。”馬孩兒說着站起了身,過了一會兒走回來,“你不洗嗎?”

路寧其實是沒有這個習慣的,她在家裏吃飯當然是會洗手,但在外面,如果不是要用手去抓東西,一般是不會洗的,特別是在羅福記這樣的地方,洗手間并不幹淨,地面潮濕,面盆油污,也沒有洗手液擦手紙,如果真要選擇的話,她寧肯用濕巾自己擦擦。但此時被馬孩兒一說,她也不好意思了,也去洗了一次。只是在洗手的時候不由得想,怎麽早先她沒發現馬孩兒還有這種潔癖呢?是因為過去他們所在的地方都相對比較幹淨嗎?

這點疑惑她當然是不好意思問出來的,而且很快,她就把這一點忘了,因為他們很快就聊到了各種小說上。在麗江的時候,路寧就知道馬孩兒是博覽群書的,不過那時候他們更多的是聊各地的風景,聊攝影,聊光線,聊怎麽把一個人一個東西照的更漂亮,當然,這些東西主要是馬孩兒說路寧聽,所以她才會覺得馬孩兒是做攝影的。

而這一次,他們是真正聊到了書本,他們說倪匡金庸,說卡夫卡,說百年孤獨,說網文雜志。

總有那麽多要說的,說起來就停不下來,旁邊的桌子都換了一茬人了,他們還沒有感覺時間的流逝,直到服務員過來不耐煩的說他們要休息了。

馬孩兒看着路寧結了帳,笑道:“你下午有事嗎?”

“這個,也沒有多少事。”

“那要不,再去喝杯咖啡?”

“這就不要了吧,我回去寫點東西吧。”

“那好吧,我送你。”

馬孩兒開的是一輛帕薩特,說不上怎麽漂亮,但坐着舒服。車裏沒有多餘的雜味,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香氣。

“我有時候會在這裏點根檀香。”

“這樣不會有危險嗎?”

“看着就不會了,不知多少人在車裏吸煙呢。”

馬孩兒笑着道,路寧點點頭,看着他插進鑰匙,發動車子不由得就有一種感嘆,這麽好的人,怎麽會就有絕症了呢。

“怎麽了?”

“花花知道你的事情嗎?”

路寧脫口而出,馬孩兒一愣:“什麽?”

“就是……你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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