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姨,我媽的身體到底是怎麽回事?”

“什、什麽?”

“我都知道了,別再騙我了。”

路寧認真的看着她,付小蘭面色糾結,過了片刻,終于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是騙你,就是不想你擔心。”

路寧心中咯噔了一聲,是這樣!果然就是這樣!

前兩天,路寧把電話打到了付小蘭這裏,當時她只是想着讓這個小姨幫忙勸勸自家太後,誰知道付小蘭這裏的态度也含含糊糊的。這令她非常奇怪。

她這個小姨,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經常落人埋怨,會被人看成壞人厲害,但其實心真是不錯。親戚中有個什麽事,她都願意幫忙。

雖然早些年經常說他們家的便宜都讓路家人占了,他們付家人沒落到什麽好處。但其實和她媽付小惠的關系卻是最好的。當初還問過她房貸辛不辛苦,她那裏還有點錢,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先還了。

雖然她是不要的,但這樣的話,真的很暖心。按照她本來的預想,她一給這個小姨說社保的事,立刻就會得到同意,說不定還會連忙跑到省城來找付小惠說呢,哪知道卻是支支吾吾,說了半天也就是說壓力太大了,有沒有也沒有什麽關系之類的話。

是她不相信社保?也不是啊,她雖然是單位內退的,但非常在意自己的退休,前幾年家庭聚會的時候,還以一種炫耀的口氣說他們兩口子的工資加在一起都快三千了。

那時候物價還不像現在這麽離譜,開城又是小地方,三千塊絕對夠一對老夫妻過的非常滋潤了。

而像付小惠這樣的情況,每個月一千多的穩定收入真的是非常重要的。

付小惠堅決不要她還能想成是她母親害怕她多花錢,而付小蘭的态度……則令她怎麽也想不通。

其實也不能說完全想不通,而是有一個答案她不願意去想。那個答案是她太不能接受的,也是她覺得絕對不可能的。

可是,就像別人所說的,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剩下的那個,不管多麽匪夷所思,也是真相。

在剛這麽猜的時候,路寧甚至往自己的臉上扇了幾巴掌,她怎麽能這麽想自己的媽呢?但這個疑惑卻越來越深,深到她晚上睡不着覺,白天坐不到電腦前。她不知道要怎麽辦,這個事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和人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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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她想,就當不知道吧,不知道也沒什麽,不過是猜測。但最終,她還是決定過來探求。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意,但我,也要知道個詳細不是?”

付小蘭也是一肚子心事,沒有注意到她聲音裏的哆嗦,她停了停,又嘆了口氣:“說起來,你媽的命也真夠苦的。早些年做生意,擔驚受怕的,好不容易有了錢也退下來要享福了吧,又得了那個病。要不是這,你爹說不定也不會做的這麽過分。”

“不管怎麽樣,我爹做的也太過分了!”

“你還沒結婚,你不懂……”

見付小蘭沒有順着自己的話走,路寧只有道:“但小姨,不管怎麽樣我覺得社保也是要買的。”

“你有這個心當然是好的,可我也知道你媽是怎麽想的。她就怕自己先去了,你的這些錢白花了。”

“不可能!我媽她、她這些年的身體一直很好!”

“是很好,但她這個病……萬一複發了……”

路寧手腳冰冷,忍不住的顫抖:“小姨,我媽、我媽到底是什麽病?”

付小蘭驚訝的看着她。

“你就告訴我吧小姨!”

付小蘭愣了下才知道自己是被詐出來了,不免有些後悔,但這個時候好像也不能不說了,只有搖搖頭,有點指責的嘆了一聲,然後慢慢的說了起來。

其實不是什麽稀奇古怪的病,是現代社會非常常見,很多人都得的乳腺癌。付小惠發現的時候已經到中期了,好在還沒有轉移,在切割了又做了一番後續治療之後也就可以說是治好了。

那個時候,路寧正在省城上學。

那個時候,省城和開城之間的直達路還沒有休好,雖然兩個城市之間的距離不遠,但往來也絕不像現在這麽方便。所以她雖然有的時候是每到周末就回去,但有的時候,卻是隔上兩三個星期,碰上要考試了,更有可能隔上一個月。

回去一兩天,之後就是五六天甚至十來天的不再見面,就算路寧覺得付小惠有哪裏身體不好,也完全不會往那上面多想,最多也只是想她媽發燒感冒了,于是就是叮囑,多喝水,多休息,更有的時候,甚至會有些埋怨的說,怎麽不好好照顧自己呢?你以為自己還十八啊!要多多鍛煉啊,不要老在家裏看電視啊!

“是……我大二那一年?”

付小蘭點點頭。路寧咬了下牙,她想起來了,那一年她媽燒的比較重,她回去的時候,臉都是蠟黃的,她一再問是怎麽回事,卻總被說沒事,她還讓她媽到醫院裏再看看,她媽卻說看過了也打過針了,就剩休養了,她本來想請假多留幾天的,卻被她媽趕走了。

“都給你說沒事了,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麽?趕快給我走,別留到這裏煩我了!”

她就被這麽趕出來了,當時也是有點哭笑不得的難受的,但過後也沒有多想,怎麽也沒想到,她的母親,那時候正在經歷這麽一件可怕的事情。

“那段日子,雖然我們姐妹都幫着扶持,但也多虧有你爹照顧她。雖然你爹現在看起來很混蛋很不好,但在當時,真的很照顧小惠。你媽也對我說,不管你爹做了什麽,就看在那幾個月的份上,也不想和他計較那麽多。其實她最不平的,還是因為你,你不知道,當初你媽也是存了幾萬私房錢想偷偷給你添嫁妝的,因為這個事,就先給了你爹,誰知道卻是肉包子打狗了。”

“我爹……我爹……”路寧現在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她腦子裏一盆漿糊,心情就像被打翻的調色平似的五花六色。

“你爹這個人啊,也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評價,當初真的對你媽很好,可誰知道等你媽好了他又變成那樣了呢?你媽對我說,也不能全怪你爹,誰叫她都不能算是女人了呢?唉,你還沒結婚,這話我也也不好對你說太詳細了,總之,都是命吧。”

付小蘭的聲音裏帶着無限的唏噓。早年,她也是羨慕她這個妹妹的,路建平人長的規整又能說會道,比她家那個悶葫蘆不知強多少倍。雖然路家人如狼似虎吧,可誰家沒幾個糟心的親戚呢。

而且付小蘭能掙,在他們都還靠着百兒八十的死工資過活的時候,付小惠每天賺的都要趕上他們一個月的工資了!

丈夫好,自己又能掙,這樣的生活不要太讓人羨慕!但誰知道一夕之間,這些全都變了,也虧得,她還有個好女兒。

她擡起頭,看着路寧:“你媽真不容易,以後你要多多孝順她!”

路寧用力的點頭。

孝順,怎麽能不孝順?可是,要怎麽樣才能孝順?路寧坐在床上,想着付小蘭對她說的那些話,想着付小蘭說,付小惠一直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不由得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想到,當初她是怎樣的向自己的母親咆哮,說她為什麽不強硬,為什麽這麽窩囊;她想到,當初她是怎麽向自己的母親憤怒的表示自己的不滿,怎麽委屈的說自己的可憐;她想到,這段日子以來,她對自己母親的諸多要求諸多苛刻,想到那些大大小小的争吵。

她總覺得自己是對的,總覺得自己在理,甚至隐隐的還有一種自得。她的母親現在是靠她養的,她當然可以提要求,當然可以表示不滿;付小惠現在是住在她的房子裏,當然要按照她的标準來。

她不知道,當她那麽說那麽叫那麽要求的時候,她的母親是怎樣的為難。多麽難受啊,身體殘缺了,還有未來不可知的風險,因為自己已不是個女人了,也無力去阻止丈夫的出軌,還要受盡女兒的埋怨。

可就算是這樣,她的母親依然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解釋,因為害怕她擔驚受怕,所以從最一開始就瞞住了她。

這些年,她沒有去照顧過她的母親,沒有在病床前去伺候過她,甚至沒有體恤過她。

當初她一個人住的時候,還會收拾家務,而自從和母親一起住之後,就什麽都不管了。

當然了,她要碼字要開網店,怎麽還能在做家務呢?而母親呢,除了鍛煉身體,什麽事都沒有,多做一點又算什麽呢?

那些粥,那些飯菜,裏面用了多少心血?

但她雖然知道、有感覺,卻也沒有太在意。有時候還會嫌棄:“山藥的皮為什麽不刮呢?包子鹹了,都要配着馍吃了;我想吃青菜,你又買點茄子回來……”

這些話,随口即來,完全不去想,那粥裏已經有四五樣豆了,都是提前一天泡好,一早上又起來煮的;也完全不去想,包個包子要有多少道工序,要和面要調陷,要洗要剁要切要蒸;更完全不去想,是不是因為昨天下雨青菜都不好,這才換了茄子。

她就這麽理所當然的說了,有時候甚至不吃那精心準備好的飯菜,只因為她突發其來的想去吃拉面或者和秦菲菲有一個臨時的聚會。

她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怎麽會是錯呢?天天吃同一種飯菜是會膩的,秦菲菲是她最好的朋友怎麽能不見呢?

但為什麽現在她這麽難過這麽後悔這麽痛苦?當初她和王銳剛在一起的時候,覺得只要能和這個人在一起,不管誰反對都沒有用,她不能失去他。而現在她才知道,她真正不能失去,是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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