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怎得青鸾翼

見池簌不動, 應翩翩終究把東西放在對方面前的桌子上,說道:“不早了,我得休息了。”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

池簌一向知情識趣, 有時候應翩翩一個眼神就懂了他的意思,這次卻站在那裏不離開,問道:“我上午的時候同你說了我娘的事情, 你調查過了嗎?”

應翩翩索性仰身在床上躺下來,懶洋洋地說道:“沒有。”

池簌對他說了這些, 代表一種坦誠和信任, 應翩翩雖然嘴上說他這樣就等于暴露身份了, 但是并沒有真的讓人利用池簌講的事情去調查他。

池簌微怔, 随即眼中掠過一絲暖意, 說道:“我本人的身份确實是安國公之子。”

有時候若是想拒絕一個人就要幹脆利落,越是說的多, 越是掰扯不清楚, 因此應翩翩打定了主意池簌說什麽都不理會,閉上眼睛不吭聲。

管池簌是誰兒子,反正不是他兒子就行。

沒想到, 池簌這次又補充了一句:“庶長子。”

應翩翩猛然一怔, 頓時想起了什麽,耳邊又聽池簌笑笑地說:“還記不記得,你當年曾經給過我這樣一塊糖?”

應翩翩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向他,只見池簌正将一塊糖遞到自己面前,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買的。

京城張記乃是老字號, 包糖塊和點心用的油紙這麽多年都不曾變過, 應翩翩素有過目不忘之能, 此時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原來, 池簌就是他幼時曾經見過的那個少年。沒想到歲月輾轉之間,他竟然已經當上了七合教的教主。

過了片刻,應翩翩擡眸朝池簌看去,眼底似有半明半暗的探尋,含笑說:“所以……你是為了當年那塊糖,對我心生好感,以身相許報恩來了?”

卻不料池簌挑了挑眉梢,反而笑了,反問道:“我有毛病麽,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給了我一塊糖,我便喜歡了他,念念不忘這麽些年?”

他觑着應翩翩的神色,故意說:“那恐怕全天底下一半的人都曾被我喜歡過。黎慎韞也不用費那麽大勁拉攏我,給我點吃的,我就跟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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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翩翩被他說的有點想笑,将臉在枕頭上偏了偏。

只聽池簌道:“……可惜動心沒有那麽容易,到現在,只有你一個。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但一定比知道你是當年那個孩子還要早。”

“我提這件事不是想用那點短暫的交集打動你,也不是要告訴你,我多麽深情款款,從你六歲就惦記你了。事實上,我這些年只是很偶然才會想起這段經歷,每次想到的時候,心裏其實是有些羨慕的。”

應翩翩頭一次聽說還有人羨慕他,不覺嗤笑一聲:“我有什麽可羨慕的。”

池簌慢慢地在床畔半蹲下來,看着應翩翩,語調平靜地說:“那時候見到你,你前呼後擁,錦衣玉食,過着我這輩子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一句話便可決定我的生死,令我又覺得羨慕感激,又覺得不公怨憤。”

“重逢之後,我不知道你就是他,但還是羨慕,這次是羨慕你襟懷坦蕩,喜怒随心,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想說的話就直說,從不僞飾遮掩。而我這些年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地往上爬,有的時候覺得臉上帶着一層面具,好像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池簌沒有說,其實在應家這段當“別人”的日子,反倒像是他一生之中最真實的時光,此時此刻,是他最坦蕩的一刻。

不斷地坦誠身份,亮出底牌,恨不得把心剖出來,攤開給面前這個人看,換他信賴,得他心安。

池簌眼睛看着桌上不斷晃動跳躍的火苗,停頓了一會,終于又沉沉地說道:“可是我不明白,明明一切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為什麽你心裏還總是不快活。我經常去想,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期望自己能多讓你開心些。”

一語叩響,仿佛有道驚雷從胸中滾過,百般滋味盡上心頭。

只聽得池簌聲音溫柔,自耳畔緩緩傳來:“你這麽好,這麽叫人羨慕,合該每天都開懷無憂,我只盼你哪天都能高高興興的才好。”

他沒忍住,握住應翩翩的手:“阿玦,若你心有所屬,生活美滿無憂,我不敢心存奢求。然而并非如此,我不在乎你此時心中是否還記挂着……他,但你身邊無人陪伴,亦是危險重重,我留在你的身邊多少也能有點用處,那我也不想放手。我不甘心。”

門簾被夜風掀得翻飛,啪啪地打在門框上,房中火光不安地跳躍,通紅的耀目,仿佛一顆躁動不安的心。

可惜,他的人生中早就沒有了什麽來日方長。

片刻之後,應翩翩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卷在外面野草地裏嗚嗚的風聲中,倒有一種無懼無畏的疏狂。

而後,他笑意一收,甩開池簌的手,冷冷道:“我看你眼睛有毛病,我每天都高興得很,用不着你多事!回你的帳篷睡覺去!”

池簌反而不急不惱,微笑着說:“好,那就算我說錯了吧。但我不想回七合教不行嗎,你難道一定要把我趕走?當初明明是你自己把我帶回家的。”

應翩翩倒不成想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匪夷所思地看了池簌一眼。

只見面前半蹲在床畔的人五官清俊峭拔,還是那副英俊的面容,眼神清澈,倒也不像中了邪的樣子。

應翩翩冷笑道:“我就是負心薄性、始亂終棄,要趕你走,又能怎樣?”

他氣急之下,竟然用了系統的口頭禪,搞得系統十分贊賞,默默加了分。

【舉一反三,掌握反派性格精髓,反派經驗值+10。】

池簌故意做出思考的樣子:“嗯……是嗎?那你可得好好想辦法了。反正我已經被娶進了應家門,是不會自己離開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家裏那些護衛打不過我,也趕不動。”

應翩翩不禁看着池簌,只見他的表情竟然一本正經,好像在說真的一樣,一時間竟啞然無語,只覺得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種人在此時此刻,竟然比傅寒青還有讓他想捅一刀的沖動。

可是他的枕頭旁邊就有一把刀,卻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拿出來。

終究,應翩翩哼地冷笑了一聲,道:“行,你等着,早晚把你轟走。”

說完之後,他便覺得,自己今天這一連串狠話可真夠不怎麽有智商的,實在是被這個鬼教主給氣糊塗了。

池簌笑看着應翩翩,火光映在他俊朗的臉上,十分動人:“好,知道了,那你今天還是早點歇着吧。”

他站起身來,猶豫了下,幫應翩翩整理了一下被子,轉身向外走去。

走了兩步,池簌頓了頓,還是回過頭來,認真地說:

“阿玦,你們放心,我今天和廠公坦白身份,又說了這些,不是讓你答應我什麽,更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覺得,我既然喜歡你,就該拿出誠意來,所以不願有所隐瞞。你別有壓力,夜深了,好好睡吧。”

他絲毫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意。

在池簌這個年紀,很多人都已經久經花叢,娶妻生子了,他卻是第一次動心喜歡一個人,只覺珍重萬分。

他不想猶疑試探,也不想争強鬥勝,既然喜歡了,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他也不後悔。

就算這份心意會被利用和鄙棄,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将決定和主導的權力交給喜歡的人,他甘心情願。

見應翩翩閉着眼睛沒再說話,池簌便微傾了身一點頭作為告別,輕輕掀簾而去。

聽到他在外面依稀跟梁間說了兩句什麽,然後腳步越去越遠,應翩翩這才睜開眼來,看着黑沉沉的帳篷頂,神情中也沒有了方才的煩躁與惱怒。

良久,他微微一嘆,轉身睡了。

第二天,應定斌便将發現七合教總舵的事情禀報給了皇上。

應翩翩特意讓應定斌挑準了時機,在傅淑妃伴駕的時候要求面聖。

果然,皇上并沒有讓淑妃回避,她便坐在一邊共同聽到了這個消息,看着應定斌的眼神中,帶着隐秘的自得。

傅淑妃雖然出身将門世家,卻通曉文墨,見識不凡,從入宮起寵愛就長盛不衰,在宮中的時候便可以随意出入禦書房,甚至整理、翻閱皇上的奏章。

如今出門在外,規矩不似宮中那般森嚴,她的行為自然就更随意了。

因為此事,大臣們起初頗多微詞,可如今淑妃入宮多年,臣子們也早已經習慣了,不再因為此事多言。原書中黎慎韞最後能夠成功獲得皇位,他這個母妃也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應定斌所說的确實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皇上龍顏大悅,重重嘉獎了他之後,又緊急将幾位重臣宣了過來,一起商議此事。

應定斌将七合教總舵的具體位置寫在密函中呈上,皇上看過便燒掉了。

此時人都到齊之後,他也沒有說的太詳細,只告訴大家,西廠打探到了一處地點,在那裏發現七合教的教衆往來頻繁,時常聚集。他欲派人前去一探究竟,問衆人有沒有合适的方案與人選提議。

立刻有人建議,可以趁七合教群龍無首之際,假作把他們當成了山匪,興兵那一帶進行圍剿,試探七合教的實力。

但這個提議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對。

楊閣老說道:“陛下,依老臣看來,七合教素來不受朝廷管轄,甚至還因為惦念太/祖的舊恩懷有敵意,實在不能眼看他們的勢力繼續壯大了,但也絕對不能激怒他們。不如趁此機會,派使者以懷柔之道施以恩典,對這些人進行拉攏分化,這才是上策。”

皇上道:“既然如此,楊閣老對這派出去的使者人選,可有想法啊?”

楊閣老道:“臣以為禮部侍郎藍章,翰林學士孟竑、梁祁,大理寺卿阮浪都有這樣的才幹。”

他說完之後,猶豫片刻,還是又加上了一句:“通直散騎常侍應玦,雖性情狂放,但聰穎善言,處變機敏,又擅武藝,亦是可用之才,比前幾個人……更加合适。”

應定斌已經想好了,如果沒人提議應翩翩的名字,他就大肆吹噓自家孩子一番,向皇上力薦,如果有人舉薦,那正好得好好誇誇這麽有眼光的人。

聽到楊閣老的話,應定斌立刻說道:“不錯!陛下,老臣一直認為楊閣老目光如炬,頗有識人之能,他的提議老臣也甚為認可。應玦文武雙全,口才出衆,加上聰慧大膽,又在老臣的言傳身教之下,對陛下忠心一片,相信一定能夠感化那些江湖人士。可謂是這次差事的不二人選啊!”

應定斌這一番話說的毫不臉紅,而且情真意切,果然不愧天天被言官們上書彈劾“奴顏媚上”、“宦寵當行”,簡直聽的楊閣老都要吐了!

他是清流之首,向來看不慣閹人攬權,和應定斌幾乎是見了面就掐,別人互相攻擊是為了争權奪勢,而他們的目的卻很簡單,就是看對方不順眼。

可是……可是誰讓這太監實在養了個出衆的兒子呢!只可惜了,如此美質良才,被他慣的厲害,脾氣着實任性。

楊閣老每每一想就覺得心裏嫉妒手癢癢,恨不得把應翩翩搶過來自己養一養,他素來是個惜才的人,今天思來想去,雖然極不甘心,還是實話實說,當着應定斌的面舉薦了他的寶貝兒子。

楊閣老做好了被死太監得意嘲笑的準備,沒想到今天應定斌沒有跟他針鋒相對,反而還臭不要臉的大肆附和了他的話。

這樣一來楊閣老發現,被應定斌誇獎,這簡直比平日跟對方對罵更叫他惡心,那感覺就好像吃了一只經過七十八道工序,精心燴制出來的紅燒肥美大蒼蠅。

做的再精致也是蒼蠅,晦氣!

楊閣老:“哼!”

這事不算什麽美差,既然應定斌和楊閣老難得意見統一,其他人自然也不會開口反對。

應定斌唇角翹了翹,手不停地摸着下巴,一幅十分喜悅又要按捺着不展露出來的模樣。

淑妃看在眼裏,心中不免生出懷疑,覺得應定斌的态度非常古怪。

他疼愛兒子可是出了名的,如果說平日裏人們還半信半疑,覺得傳聞可能言過其實,那麽從之前應定斌不管不顧去傅家找茬的氣勢來看,他是真心将自己那個養子當成性命一般看待。

而如今,就算是應翩翩去了七合教有可能立功,也是一件十分兇險,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事情,應定斌沒道理這般興奮。

除非是……他們父子兩人另有計劃,比如利用這件事來報複仇家,又或是在衡安郡發現了什麽。

傅淑妃心中一凜。

她先前刺殺和陷害應翩翩都沒有成功,本來就心裏有鬼,又聽聞應定斌竟然不辭辛苦趕來獵場,更是全心提防對方的報複,此時這種警惕因為對方的言行達到了最高點。

不管應定斌想幹什麽,都一定要阻止!

眼看皇上正要開口,一旦他做出決定,恐怕什麽都來不及了,傅淑妃再也顧不得其他,開口柔聲說道:“陛下,臣妾心中倒是也有一個人選呢。”

皇上臉上喜怒不辨:“哦?”

傅淑妃說道:“臣妾的侄兒傅寒青,自幼跟随紫臺宗的觀一道長學習武藝。臣妾聽說,他們江湖中人最講師承情面,觀一道長在出家之前頗享盛名,聽說還有一個“折雲手”的稱號。若是這趟差事由寒青前往,想必更加容易取得那些江湖人士的信任。”

她一邊說着,目光一邊瞟向應定斌,果然看見對方眉頭微皺,臉上流露出一些焦急懊惱的神色,心中更是确定自己這一步走對了。

皇上淡淡道:“鎮北侯的才幹朕是十分欣賞的,但要論能言善辯、洞察人心的本事,只怕他還不如應玦。依愛妃之見,方才楊閣老提議的那幾個人,難道都比不上鎮北侯合适嗎?”

傅淑妃柔聲笑道:“或者可以一文一武,各司其職,共同前往。這只是臣妾愚見,若有不妥之處,陛下不要責怪臣妾才好。”

她在皇上面前,一直表現的溫柔順從,聰明,但又不是聰明的特別過分。偶爾在皇上煩心的時候,也會就一些政事提出點小小的建議,很多時候,皇上也樂意聽一聽。

可是這回,他看着面前自己寵愛多年的女人,心裏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發生的一件事。

皇上來到草原上的這幾次,白天縱馬游獵,興致頗高,到了晚上歇的也早,就沒有召幸任何嫔妃。

不過他每天早上,還是習慣于讓自己的新歡闫才人伺候着,喝上一碗她親手熬制的牛乳甜羹。

闫才人只有十九歲,年初入宮,原本是十皇子府上進獻入宮的歌女。

她聲如春莺,珠圓玉潤,性情活潑愛嬌,還做的一手好點心。

皇上不常召幸于她,平日裏卻也很喜歡讓闫才人陪伴在身側,這次出獵也把她給帶上了。

今天早上,闫才人如常帶着甜羹過來,獻給皇上,她在一邊伺候着皇上用早膳,卻比往日安靜很多。

皇上覺得有點奇怪,仔細看了闫才人,發現她雙目紅腫,仿佛不久之前才剛剛哭過,便趁她出神的時候,冷不防問道:“菱兒,你在想什麽?”

闫才人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冷不防聽見皇上這樣一問,脫口說道:“淑妃娘娘,我沒聽清楚,我真不知道,我……”

她說了一半,猛然驚覺,一把捂住嘴,低着頭跪在了地上。

皇上當時面色就沉了下去,冷冷地道:“你隐瞞了朕什麽?還不照實說來!”

闫才人的表情十分驚恐,好像做了天大的錯事一樣,她原本戰戰兢兢的不肯說,見到皇上暴怒,才不得不喃喃地說道:“陛下,臣妾、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昨晚做了些點心,去給淑妃娘娘送過去的時候,聽她在帳子裏面,說、說、說……”

皇上沉聲道:“說了什麽?朕在這裏,你有什麽不敢開口的!”

他說完這句話後,突然想到,闫才人原本是十皇子府上的人,五皇子和十皇子交好,闫才人也一貫跟淑妃走得很近。傅淑妃性情溫柔,對宮中的新人都是照顧有加的。

但此時見她竟然害怕淑妃到這個地步,一時讓皇上心中生出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

在他的逼問之下,闫才人含着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抽抽噎噎地說道:“臣妾聽見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提到了七合教……好像說是,要、要怎麽想法子讓五殿下找到他們……臣妾吓了一跳,連忙就離開了……”

她說到這裏,終于就忍不住掩袖大哭起來:“陛下!臣妾心裏真的覺得很害怕,萬一淑妃娘娘知道臣妾聽說了此事,一定不會放過臣妾的!陛下,您一定不要告訴她臣妾說了這些啊!不然臣妾日後只怕是再也無法侍奉您了!”

以皇上對于傅淑妃的寵愛和信任,聽聞此言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闫才人為了争寵,蓄意構陷,但是他轉念一想,便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闫才人近來雖然得寵,但因為出身樂籍的緣故,她的位份注定不可能過太高,即使争寵,也争不到淑妃的頭上去,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再說,“七合教”三個字,也不是小小的闫才人能夠想出來的。

可萬一……她受到了別人的指使了?

皇上心中快速轉了幾個念頭,看闫才人哭的梨花帶雨,又不禁有幾分憐惜,說道:“你先起來吧。此事朕不會向其他人提起,你也要當做從未聽說過。”

闫才人早就吓破了膽子,瞧她的樣子,就算是皇上不這樣叮囑,她也是半個字都萬萬不敢提的,連連點頭。

皇上終究半信半疑,況且目前又是在外面,他也不想突然鬧出什麽亂子來,因此待淑妃一如往常。

幸好沒過多久,應定斌就帶來了這樣一個好消息,讓皇上十分高興,他本來已經要把闫才人早上說的那番話忘到腦後去了,沒想到傅淑妃會出來跳出來說話。

皇上看着她,目光逐漸冷了下來。

若是平日裏,傅淑妃要舉薦傅寒青。皇上并不會想太多,但事先有了闫才人的事作為鋪墊,就讓他不得不懷疑淑妃說出這番話來的用心了。

看來,這個他一直十分寵愛的女人,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溫柔賢淑,與世無争。

最近黎慎韞和傅家的一些表現實際上已經讓皇上有些不滿了,但他因為兩人第一個兒子的死,還是對這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深究,但一個後宮中的女人竟然妄想玩弄此等心機,摻和進皇子們的權力鬥争,實在可恨!

淑妃被皇上這樣用一種帶着狐疑的目光盯着,顯出幾分不安,強笑道:“陛下,您為何這般看着臣妾?”

“朕多看看你,你不高興麽?”皇上輕輕一嗤,“淑妃你倒是很有見識,居于深宮,什麽江湖門派,朝堂政事,就沒你不懂的。”

他的語氣不重,但這話說的卻十分厲害,淑妃一驚,連忙站起身來,跪下請罪道:“陛下恕罪,是臣妾多言了!”

皇上看都不看她:“後宮本就不該幹政,朕有時候不回避于你,是覺得你知情識趣,沉靜少言,不會跟那些輕狂之輩一樣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現在看來,是看錯你了。”

“你出去罷,回宮後自己去請皇後扣去一年的分例,日後朕議政之時,你不要接近,凡事,謹守本分。”

傅淑妃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性情一向自矜,覺得自己淩駕于他人之上,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格外不同,遠非後宮中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卻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昨日還會為了她收回旨意,饒去她侄子的性命,今天竟然就翻臉不認人,當着幾位臣子的面給她這樣的羞辱!

傅淑妃只覺得萬分難堪,一時間連臉都漲紅了,勉強忍住眼淚起身告退,以袖掩面,快步走了出去。

其他人可不知道這背後的事情,只看到了傅淑妃舉薦傅寒青,卻遭到了皇上的申斥,這樣一來,就算還有人想要支持傅寒青前往七合教,也不敢提了。

于是,應翩翩這個欽差的位置便定了下來,不日便可啓程。

應翩翩被宣至禦前,領旨謝恩,走出來的時候,恰好碰見幾位皇子前去面聖。

這回黎慎韞正被太子拉着說些什麽,一時沒空來應翩翩這裏讨厭,黎慎禮依然像往常一樣,乖順地跟在自己五哥的身後,這時卻停下腳步。

其他人見了,估計是當狗腿子的十皇子又要幫他五哥找茬去了,都沒放在心上,快步離開。

黎慎禮看着應翩翩,還是那副厭惡疏遠的樣子,慢悠悠地道:“應公子,早啊,聽說你又得了個美差,小心點,別貪得太多,吃不下噎死。”

應翩翩笑了笑,卻沒有多說什麽,行禮道:“多謝十殿下提醒,殿下也請多多小心,縱馬看路,莫要再掉到坑裏去了。”

兩人眼神一交,各自冷冷擦肩而過。

黎慎禮心中暗暗地想,應玦,你對人心的把握,還真是精準的可怕,小小布置,一箭雙雕,淑妃前一天剛在你面前展示了皇上對她的信任愛重,第二天就被你施手段摧毀了。

這讓我真想看看,未來的路,你究竟能走到哪裏,一個人是否當真可以創造奇跡?

黎慎禮轉過身去,發現應翩翩的背影早已消失,走的毫無半點留戀。

他不禁暗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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