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無情也斷腸

聽到應翩翩的話, 洪省喜道:“太好了,還是賢侄有容人之雅量!那麽各位就快請進去坐下吧,裏面的客人也等待許久了。”

應翩翩看着魏光義, 魏光義扯了扯唇角,再無初見時的倨傲:“應大人請, 各位大人請。”

他們剛才一直說客人等待許久了,是因為知道京城的欽差要來, 這場宴會上,還安排了其他的陪客, 此時都已經在座了。

這些陪客們能被郡守請來陪欽差吃飯, 身份都不低, 俱是當地的一些鄉紳名士之流, 其中位置最靠前的, 卻是一名從南方過來的富商。

這名富商的名字叫金玉流, 家中世代經商,他此時才不到三十,便已經接管了家中的生意, 并做的風生水起。

此次衡安郡一帶因為連日來的暴雨淹毀了良田, 使得糧食短缺, 鬧起了糧災,而周圍郡縣自顧不暇, 難以支援,朝廷那邊能夠撥過來的災糧自然也是有限的。

金玉流之前做生意的時候,恰好積壓了不少的地瓜陳米一類品相不佳的糧食, 聽聞這個消息, 便雇了數艘大船, 千裏迢迢地将它們運送到了衡安郡, 想要低價出售給官府,幫助災民們度過難關。

他雖然是出于私心,但開的價格确實不高,被不少人當成了救星,故在此次的宴席上也受到了優待。

應翩翩等人進去之後,裏面的客人們紛紛起身歡迎,十分殷勤恭敬。

等到人們見了禮重新坐好之後,魏光義便對衆人一一介紹了這次過來的欽差身份,金玉流第一個上來敬了酒,剩下的人也都各自寒暄起來,一切總算走上了正常的軌道。

直到這時,魏光義和洪省才都稍稍喘了口氣,剛才受到的精神沖擊太大,他們實在是怕了應翩翩了。

洪省坐在魏光義身邊,執壺為他倒了杯酒,慢慢說道:“魏大人今天受委屈了,還請切莫放在心上。”

魏光義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冷哼道:“豎子無理,且讓他得意一時,這次他既然敢來到衡安郡的地界上,不整的他跪地求饒,難消我心頭之恨!”

他們兩人表面上看似不合,但此時私下說起話來,竟是顯得關系十分親近,毫不見外。

洪省笑了笑,說道:“這次是咱們都大意了,京城那邊傳信過來,說是這小子如何難對付,我本來還不信,但此時看來,他表面看似狂躁無禮,實際上說話行事可是厲害之極,确實有幾分手腕。”

魏光義聽他這樣說,卻是斜眼瞥着洪省,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洪大人這樣講,其實我心頭也是有幾分存疑的,我不了解應玦的為人,一時輕看了他也就罷了,洪大人你跟應定斌的關系匪淺,以前想必也不可能沒有見過他的兒子,怎地,你當真不知道應玦是什麽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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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他不甚客氣的責問,洪省面色不變:“魏大人這話就是說笑了,我見到應玦的時候,他才只是一名七歲的孩童,又如何能看出來這些?咱們眼下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魏大人還是不要太過多心為好。”

魏光義心裏還是憋的慌,氣呼呼地說:“說是一條船上的,我倒也沒瞧見你做了什麽。”

洪省道:“那我便再說個消息與魏大人聽吧。”

“什麽?”

洪省道:“魏大人可看見跟在應玦身邊的那名男妾了?”

魏光義不屑地道:“我早就知道了,此人名叫韓小山,是安國公的私生子,也是個出身卑賤的玩意。哼,出門辦差還貪色好淫,真是惡心!”

洪省道:“魏大人,你方才自己也說了,不能小看應玦,他豈是如此沒有章法,一心好色之人?我這裏有可靠消息,那韓小山其實有一身極為高絕的武功,不在七合教高手之下,他看似是應玦的妾侍,實際上才是應玦身邊第一得力的護身親衛,要動應玦,此人不除,事情絕對辦不成。”

魏光義怎麽看都覺得池簌不像如此高手,但洪省既然這麽說了,他當然也不會輕敵:“既然是個高手,又怎麽會願意屈身為妾,難道是被抓住了什麽把柄?”

他說着心念一動:“嗯……若是他對應玦心存怨言,倒是正好可以收歸入我們的陣營。”

洪省卻笑着說:“魏大人,這一點你還真想錯了,這個韓小山武功雖然高,卻是個好色之輩,對應玦甚為迷戀,一心一意效忠于他,甚至連皇上要封官都不肯接受,咱們更加是收買不來的。”

魏光義不禁嗤笑一聲,頗為不屑,但就算他很讨厭應翩翩,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長了這麽一張令人神魂颠倒的臉,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他說道:“如果這麽說起來嘛,我倒是另有一個一箭雙雕的妙計。”

洪省道:“願聞魏大人高見。”

魏光義道:“韓小山既然迷戀應玦,那麽必不能容忍應玦除了他之外還心裏存着旁人。若是應翩翩因為對別人圖謀不軌而引來禍患,再有人從中挑撥一二,他還會出手相救嗎?”

這倒是個不錯的計謀,洪省若有所思:“可是,這個人選……”

魏光義臉上浮現出一個冷笑,看定場中一人,說道:“這不是現成的嗎?”

洪省順着看了一眼,只見魏光義指的人是金玉流。

這倒是不難理解,金玉流雖然是個商人,但也是一位年輕俊俏的商人,由于保養得宜,看上去還要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幾歲,甚至還有個玉面郎君的稱呼。

由于生了這幅相貌,金玉流在生意場上還曾經被意圖不軌的人騷擾過,因此深恨此等行徑。

他也是個手腕十分毒辣的人,加上心胸狹窄,家中又巨富,最後竟将那個人整治的衆叛親離,家破人亡。

若能讓應翩翩對金玉流産生興趣,或者讓金玉流以為應翩翩會對他産生興趣,先将金玉流觸怒,再派人到池簌面前添油加醋地挑撥一番,三個人鬥起來,這出戲就有的好瞧了。

當然,魏光義會選擇金玉流,絕對不僅是因為他相貌過人,更加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如果讓魏光義來說,在這場宴會上,他第一個讨厭的人是應翩翩,那麽第二個,就一定非金玉流莫屬。

此人運來大批地瓜陳米,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熱心行善事,實際上不過是趁火打劫,想把手裏從佃農處收來的舊貨清出去。

如果魏光義真的想要解救百姓受饑之苦,這些糧食倒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關鍵是,目前官衙中的銀兩已經挪作他用,他根本拿不出錢來購買那麽多的糧食給百姓們分發。

可恨的金玉流為了不讓這些貨品砸在自己的手中,竟然提前在城中散布消息,聲稱目前已經有一批糧食運到了衡安郡,正在和官府協商價格,一旦官府買下,立刻便能開倉放糧赈災。

百姓們聽到這話,自然興奮無比,若是此時魏光義再說他不願意花錢買這些糧食,恐怕立刻就會引發暴亂。

正因此,魏光義也把陰了他一道的金玉流恨的牙癢癢,巴不得對方跟應翩翩兩敗俱傷。

兩人正這樣籌謀着,金玉流已經敬了一圈酒回席了。

他的座位就在魏光義的旁邊,落座後兩人寒暄片刻,金玉流又舊事重提:“魏大人,之前說的事情你想好了嗎?眼下欽差大人們已經到了,你如果買下這批糧食,當着他們的面将這些東西分給災民,恰可以體現出您愛民如子之品格,豈非功勞一件?”

竟然把強買強賣的主意打到了官府頭上,還把話說的這般冠冕堂皇,可真有他的!

魏光義心裏冷笑,表面上卻故作為難地說道:“金老板你有所不知,這次來的欽差乃是西廠廠公應定斌的愛子,在京城中就是出了名的跋扈,而且跟我魏家有些嫌隙,只怕我想做什麽他都要挑些刺出來。為了保證交易順利,我想還是等他走了,咱們再行商議為好。”

金玉流一愣,朝着應翩翩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你說的就是那名穿着紅色官服的小大人嗎?”

他比應翩翩大了将近十歲,在金玉流的眼中,應翩翩容色極美,年紀又小,實在不該令魏光義如此忌憚。

魏光義道:“不錯,人不可貌相,你卻不能小瞧了他。此人仗着家中權勢和太後的寵愛,在京城中就是嚣張跋扈慣了,連皇子都要讓他三分。”

“對了,他還十分喜愛男色,你看到他旁邊的那名男子了沒有,就是他硬搶回府的妾侍,連外出辦差,都要帶在身邊。”

他想先做些鋪墊,說到這裏,看了金玉流一眼,暧昧地壓低聲音:“……尤其是金老板相貌過人,我可看那應玦方才盯着你瞧了半天,只怕你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了,還是要多加防範才是。”

金玉流怔了怔,目光越過他的肩頭,望向對面不遠處坐着的那位俊美公子,神情微動,竟像是有些榮幸之色,不覺道:“他……竟對我有興趣?”

魏光義:“……”

上次別人惦記你的時候,你的反應不是這樣的!

你嬌羞個屁!

他幾乎瞬間便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這時,洪省卻忽然在旁邊說道:“正是如此。應大人喜歡美色,金老板你的容貌可不比他那個妾侍差,氣度自然更有過之,被他看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一向聽說金老板你可不喜男子,怎麽這回你竟好像不惱?”

金玉流笑道:“人皆好色,我又何嘗不是呢?既然有這樣的緣分,我就去給應大人敬杯酒吧,不管怎樣都不能失了禮數。”

其實他固然覺得應翩翩好看,但必也不可能只因為這麽個原因就動了真心。更加打動金玉流的還是應翩翩的身份和背景。

他聽連魏光義言語間都對這名年輕的欽差忌憚三分,那麽若是真能攀上關系,他又何須在這裏為了那幾船糧食跟魏光義鬥智鬥勇。

金玉流這番心思,魏光義又如何看不出來,見對方起身一走,他就忍不住責怪洪省道:“你既然看出了金玉流的心思,又何必撺掇他!萬一他當真跟應玦聯手,将那些事抖摟出來,我們的處境恐怕就堪憂了。”

洪省道:“魏大人,咱們目前要做的是先離間應玦身邊的那名妾侍,只要此事做成,別的倒也不難辦。反正……你本來也沒想讓他們活着離開這裏,不是嗎?”

魏光義眼珠轉了轉,嘴唇微動,卻終究沒說什麽,道:“那便希望順利吧。”

洪省看出他有所隐瞞,也沒點破:“但願如此。”

金玉流走到應翩翩跟前,向他行了個禮,笑着說:“應大人,在下前幾日恰好得了一柄短劍,今日得見大人,心慕您的風采,想要獻給您。”

應翩翩正在想事,他這樣突然走過來,還被吓了一跳,扭頭就看金玉流站在那裏,神色十分殷勤。

他今天是驕矜的人設,索性保持到底,皺眉道:“你誰啊,誰讓你過來同我說話的?”

金家豪富,金玉流這回又是帶着糧食過來的,就連魏光義和洪省都對他客客氣氣,卻不成想應翩翩一上來說話就這麽沖,當即便愣了愣。

金玉流道:“應大人,我剛剛來給您敬過酒的,在下乃是江南商人金玉流。”

應翩翩這才又看了他一眼,從鼻子裏面哼道:“哦,是你啊,我想起來了。長得還行。”

金玉流心裏本來還有點奇怪,覺得應翩翩對他這副态度實在不像看中了他的樣子,聽到這句有些輕佻的“長得還行”,他心裏才又暗暗一笑,心想這種官宦子弟,通常性情倨傲,很有可能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故意裝腔作勢呢。

他便笑着說道:“多謝應大人誇獎。您才是真正的風采過人,錦心秀貌,配這柄短劍正是相得益彰。”

應翩翩這才看了一眼金玉流獻上來的劍,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柄劍不管鋒利不鋒利,但一定很值錢。

劍鞘上鑲滿了華貴的寶石,劍柄上纏着金絲,看起來寶光逼人,打造的極為精巧。

金玉流不可能無緣無故送這樣的東西給他,只是不知道心裏面是打了什麽主意。

應翩翩懶洋洋地笑起來,舉杯啜了一口酒,道:“金老板,俗話說得好,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不知道金老板無緣無故給我送這麽貴重的東西,是想從我這撈點什麽好處呢?有話直說吧!”

金玉流的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心想這姓應的如果當真是從小到大都這樣說話,居然到現在還沒有被人打死,那确實說明他的父親權勢很大了。

金玉流說道:“大人言重了,您風采過人,在下心裏十分仰慕,所以才以劍相贈。至于說好處,在下确實有事想與大人商議,但卻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這一次的災情。”

應翩翩道:“唔,繼續。”

金玉流笑着說道:“這一次衡安的災情致使民不聊生,在下遠在江南都有所耳聞。早年間我家中長輩曾經受到過衡安人的恩情,是故這一次我也想略盡綿薄之力,于是千裏迢迢運來一些糧食,想要只收取一半的成本,周濟這裏的災民,只是其中種種,尚未和魏大人談妥,不知應大人您可有興趣?”

應翩翩看着面前的盛宴,珍馐美酒流水一樣擺上來,心裏暗暗嗤笑一聲。

他想,說得好聽,這分明就是金玉流想要清貨,投機取巧到這裏來賣糧食,可是跟魏光義一時談不攏,于是便轉而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以免他那些糧食砸在手裏。

但是這一帶的災情并未緩解,剛才街上那些百姓分明都是沒有吃飽的樣子,魏光義為什麽不肯出錢買糧呢?

他的賬目肯定是出了問題,說不定連朝廷撥下來赈災的糧食,都沒有及時下發給百姓。

可如果那樣的話,魏光義應該十分心虛才對,如今金玉流過來跟自己接觸,魏光義卻竟然都不阻止,這足以證明,他還有其他更加重要的目的,是對魏光義有好處的。

金玉流一心以為應翩翩對自己有意思,殊不知他的短短幾句話之間,已經讓對方獲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應翩翩的态度也稍微好了一些,似笑非笑的說:“哦,你要覺得我憑什麽要和你合作呢?”

終于說到正題了。

金玉流也笑了,說道:“應大人,這個你盡管放心,我們生意人最講誠信,這樣才能有來有往。如果你願意同我合作,那麽,自然是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都可以,不會讓大人吃虧的。”

他說到“什麽都可以”的時候,故意拉長聲調語帶暗示。

這下,應翩翩一下子就明白了金玉流的意思,原來這位金老板還是特意過來勾引他的。親自上陣,可真是下了血本。

金玉流肯定不是吃飽了撐的,多半受到了魏光義、洪省等人的授意,這樣做,最可能的原因有兩點。

要麽就是真覺得他是個色令智昏的人,為了金玉流那點美色就什麽好處都願意給;

要麽就是……想要借金玉流挑撥他和池簌之間的關系,讓他們先內讧起來。

應翩翩心裏微微地笑了。

——魏光義,你的老底快被我給摸透了。

應翩翩眼波一轉,微微湊近了金玉流,低聲道:“我叫你做什麽你都會嗎?”

煌煌燈火下,他那張精致無暇的臉陡然放大在面前,就算金玉流原本對男人不感興趣,此時也忍不住屏息凝神,怦然心動。

這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根本不在于性別,而是對于美的純然的喜愛。

他輕聲說:“大人,您還年輕,我會的那可就多了。若是大人需要我伺候,我定不吝啬。”

也不怪金玉流過于自信,他确實長了一張非常俊美的臉,從小就被人追慕迷戀慣了,又有魏光義和洪省那番話在前,他甚至覺得就算應翩翩不能給什麽好處,以對方的身份容貌,就當是一場豔遇嘗試一下,也很不錯。

應翩翩笑了起來,說道:“那太好了——”

他湊的更近,手指輕輕扯住了金玉流的衣襟,聲音也更加低沉:“那……你就把那幾船糧食白送給我吧,讓我去救災,好好在衡安郡出回風頭,好不好?”

金玉流腦海中一陣迷糊,正要說“都依大人的”,突然反應過來應翩翩說了什麽,就愣住了:“啊?”

應翩翩看見他驚訝的表現,忍不住撲哧一笑,展顏說道:“金老板啊金老板,你怎麽這般驚訝呢?本官這等美色,這等魅力,願意委身于你,你竟然連點好處都舍不得給,這可說不過去啊!”

他表面上是說自己,實際正切中了金玉流所想,只把金玉流說的臉上一陣發燙,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是被耍了,不禁一陣尴尬。

沒想到在生意場上混了那麽久,竟然還能被一個人的外貌所迷,真是丢人。

但金玉流畢竟是個生意人,短暫的怔愣之後,他面色很快便恢複如常,嘆息道:“大人這是不信我的心意了,我是真的傾慕于您。只是這糧食的事,我一個人做不得主——”

“哦,既然糧食做不得主,那不如你現在跳支舞給大人瞧吧,要不唱個曲勉強也可以。”

金玉流道:“這……我怎會那等藝伎伶人所學!”

他說完後,才發現剛才那句話不是應翩翩說的。

他們這一桌上,竟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人,素衣常服,清俊高華,閑閑坐于桌邊,手中把玩着方才金玉流獻給應翩翩的匕首。

雖然神态閑适,但令人無端心生一股敬畏,不敢輕視。

金玉流:“閣下是誰?”

池簌道:“我乃應公子唯一的妾侍,韓小山。”

應翩翩:“……”

池簌原來只說,“我是應公子的妾侍”,連名字都不報,現在大概是覺得分量不夠,還特意自己加了個“唯一的”,說話的語氣莫名其妙的還很驕傲。

金玉流也被震懾了一下,還以為他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這時不由嗤笑一聲,說道:“哦,失敬失敬,我與應大人在說一些生意上的事,還請閣下暫時回避吧。”

池簌拔出那柄匕首,贊了句“還可以”,一邊打量鋒刃,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金老板所說的談生意,是賣身嗎?”

金玉流大怒:“你——”

“我家公子這般的容色人品,能多看你一眼就是你的福氣,你既然有心侍奉,卻既不肯奉獻資財,也不能起舞取悅,那除了這些,你又可會主持中饋,操持家務,奉養公婆,誕育子嗣?”

池簌一彈劍刃,冷冷地說:“什麽都不能,憑何以為有資格得我家公子寵幸?”

金玉流被他說的目瞪口呆,雖然覺得和這等人較這個勁實在無聊,但對方語氣當中的優越感,又讓他莫名有些不服氣。

“難道這些你都可以做到嗎?”

池簌淡淡地說:“都不能。”

金玉流不禁大笑出聲:“那你怎敢……”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卡住,眼睛睜大。

只見那柄劍的劍刃被池簌剛剛一彈,已經有些彎曲,池簌說話時,竟然捏着劍尖,如同卷紙一般将整個劍刃一點點卷了起來。

跟着将劍柄和劍刃同時握在掌心中一攥,這柄名貴無比的利劍被他随手揉捏,似搓濕泥,當他再松開手的時候,竟然已經成了個嵌滿珠寶的鐵球,徹底廢了。

池簌此時功力雖然不全,但武功獨步天下,這份內力只發揮出了五成,也足以稱得上是驚世駭俗。

“這、這、這……”

金玉流走南闖北,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卻從未見過此等高手,一時目瞪口呆,一陣膽寒。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跟一位武功如此高強之人争奪情人,他不禁雙腿都軟了。

池簌将鐵球擱在桌子上,身體慢慢靠回椅背,坦然道:“我武功好,殺人快,所以蒙公子獨寵。”

金玉流扯了扯唇角,聲音顫抖,幹巴巴地說道:“是,是,二位神仙眷侶,甚令人稱羨。我這就,這就不打擾了。”

他說完之後,站起身來,急急忙忙地就走了,還被絆了個趔趄。

【金玉流遭到主角陣營暴擊,反派經驗值+3×15。】

應翩翩:“……”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池簌:“壞我好事,膽子不小。”

池簌說:“他想挑撥咱們的關系,我不能讓他得逞。”

應翩翩道:“何不将計就計,假裝關系破裂,釣魚上鈎?”

池簌道:“我不想。”

應翩翩:“嗯?”

池簌手裏把玩着那只鐵球,沉默許久,方說道:“我不想和你關系破裂,即便是裝的也不情願。總覺得這話就是說一說,仿佛也不吉利似的……”

他擡起頭來,沖應翩翩笑了笑:“可能人就是這樣吧,什麽人什麽事,特別在意起來,就會患得患失。我以前從不曾如此過,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樣的牽絆,誰知偏生遇上你了。”

他這話語淡情真,卻并不帶玩笑之意,應翩翩怔了怔,一時沒有說話。

兩人間寂靜下來,整個大廳中卻仍是一片燈火通明,賓客們笑語閑聊,劃拳鬥酒,相形之下,反而更顯兩人之間此時氣氛安靜。

這種氣氛之下,便有一絲歌姬的淺唱飄飄蕩蕩從滿室的喧鬧聲中逸了出來,唱的是晏幾道的《南鄉子》,偏生倒亦是小山詞:

“……畫鴨懶熏香。繡茵猶展舊鴛鴦。不似同衾愁易曉,空床。細剔銀燈怨漏長。

幾夜月波涼。夢魂随月到蘭房……”①

應翩翩原本想嘲笑池簌,但聽聞這歌中之意婉轉纏綿,仿若恰恰能切中人的心事,一時之間,也不禁沉默了。

良久,他方才淡淡說道:“可惜,遇見晚了。”

池簌道:“幼時相識,也算晚嗎?”

應翩翩道:“那就是有緣無份。”

說完之後,他又是一笑,推開杯盞,漫漫地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今日先失陪了!”

說完之後,應翩翩擡手一揖,離席而去。

人們見欽差大人要走,連忙都湧上去詢問相送,殷勤備至。

池簌看着應翩翩的背影在衆人的簇擁下消失在燈光花影深處,便并未起身,獨自坐在那處席位上,聽着那名歌女字字句句,唱完了一整闕歌:

“殘睡覺來人又遠,難忘。便是無情也斷腸……”②

他微微一笑,不知怎地,又嘆了口氣,端起應翩翩擱在桌上的那杯殘酒,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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