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當丫鬟的第二十五天

天氣陰涼, 看不見太陽。

燕國公府的馬車到萬象山時,山腳下已經停了不少馬車。

往山上望去,除了王公貴族, 還有平民百姓,都拾階而上。平民百姓見到仆從成群的世家夫人會低下頭避讓, 等人過去才好奇地張望。

燕茗雙身後跟着兩個丫鬟,那個跟她去永寧侯府叫銀粟的, 已經不見了。

她不知道銀粟去哪兒了,興許在國公府的洗衣房,做最辛苦的粗實活計, 也許被賣了,又或許打發到莊子……她問別的丫鬟, 一個個都搖頭說不知道。

燕茗雙去求情,她母親說,伺候不好留着無用, 萬幸沒出事, 但凡燕茗雙落下一點病根,銀粟都萬死難辭其咎。

原想過去開開心心地玩, 現在燕茗雙是真的後悔了。

當時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出事, 是她連累了別人,銀粟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

她好了兩日,早想去永寧侯府看她的救命恩人,但她母親說,已經送了藥材和補品, 若還記挂着, 以後多和陸錦瑤走動就是了。

不必為一個小丫鬟費心。

怎麽可以這樣, 救她的人該是誰就是誰。

燕茗雙不知道今日陸錦瑤會不會來, 若是來了,會不會帶着她的恩人。

燕茗雙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眼,直到登頂,也沒見永寧侯府的人。倒是看見安王妃和安陽郡主了。

安王妃拉着燕茗雙仔細瞧了瞧,“真是佛祖保佑。我也來還願,安陽近日身子好了不少。”

燕國公夫人笑着道:“我瞧着安陽氣色是好了。”

聽燕國公夫人這麽說,安王妃甚是高興,“可不是,每日用飯都比平日多些,又請太醫看過,說是沒有大礙。我過來也是為了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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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站在一旁,模樣娴靜。燕茗雙自從落水之後就沒從前那麽活潑了,氣質和安陽很像。

兩個大人在那邊說話,燕茗雙覺得煩,就到一旁透氣。

兩個丫鬟緊跟着,燕茗雙斥道:“別跟着我,我去和郡主說會兒話。”

以前燕茗雙覺得安陽柔弱,說話也慢吞吞的,讓人提不起勁來。現在她也快成這個樣子了。

不能打鬧,馬上及笄了,性子該穩重些。更不能成日貪玩,該學的管家刺繡也該學起來。

這些話都是她母親說的。

怎麽那般迂腐勢利。

燕茗雙氣鼓鼓的,安陽莞爾一笑,“她們一直都是那樣的,你不必放在心上。興許你母親未和你說……我派人去永寧侯府看過了,姜棠姑娘已經痊愈,陸姐姐對她不錯,修養了四五日,已然大好。”

燕茗雙攥緊手,原來她叫姜棠。

“我就是心裏憋屈,明明是……”

安陽跟着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

她能好也和姜棠有些關系,陸錦瑤讓她院子的廚子過來做菜,她一高興,就賞了廚娘五兩銀子。

那個廚娘就跟倒豆子似的,把她從哪兒學的菜都說了。

後來還教她院子的廚子怎麽做。

結果她母親偏覺得是佛祖保佑,這不來上香還願了。

若是佛祖保佑,她的病早就好了。

安陽道:“茗雙妹妹,你若不想為她招來禍端,萬不可再在你母親面前提及此事。救命之恩,你心裏記得就好了。今兒寺裏人多,你別亂跑,你出事了……連累的是別人。”

燕茗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突然想起了銀粟……

燕茗雙的目光黯淡下來,“我聽安陽姐姐的。”

安陽郡主道:“若是她來了,我想辦法帶你去謝她,如何?”

燕茗雙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但是看完就走。”安陽伸手摸了摸燕茗雙的腦袋,“你也別太放心上,憋着只會讓自己更難受。”

燕茗雙道:“我知道。”

永寧侯府的馬車到山腳下時已經快到正午了。

陸錦瑤有孕,故而馬車駛得慢些。

露竹和白薇和陸錦瑤坐一間馬車,姜棠靜墨和別的院子幾個丫鬟坐在後面的馬車一塊過來的。

下車之後,姜棠總算見到了古代版的人山人海。山腳下一群做小生意的商販,什麽賣糖葫蘆的,賣素面,賣包子,賣泥人,賣香的,每個攤鋪前都圍了好多人。

有權有勢的人家上山吃素齋,普通人可不就得下山吃素面。

上山的路是一條一丈寬的石階,上山的走在右邊,下山的順着左邊走。

永寧侯府的來的晚,現在已經上山少下山多了。

今兒韓氏沒來,她都是十五上香,初一府上事多,離不開人。

二房的許氏也沒來,自從顧二爺下派之後,許氏就很少出門。三娘子雲氏站得離陸錦瑤近,她是過來人,能照看一二。

今天涼風陣陣,陸錦瑤和雲氏走在前面,一衆丫鬟小心跟在後頭。

雲氏性子爽利,她只有一個女兒,這回上山是想求子。

顧見海是庶子,日後分家必然能分到一些産業,夫妻倆不求侯府爵位,日子倒也自在。

日後未來誰做的永寧侯,顧見海都是他的兄弟,兩邊不得罪才好。

一路上,雲氏都在說有孕該注意的事,臺階高了,她還會出聲提醒。

陸錦瑤是頭胎,這才兩個月,是最該小心的時候。她想等過三個月再告訴平陽侯府,雲氏說這些對她用處極大。

投桃報李,陸錦瑤也該做些什麽。

如今永寧侯府廚房采買雖不是她在管,但韓餘清是宴幾堂的人,照顧一下宴方堂倒也容易。

慢悠悠走着,走了将近兩刻鐘,這才登頂。

鄭氏帶着兩個兒媳進寺上香,丫鬟們就侯在外頭。

一路提心吊膽,姜棠可算能松了口氣了,她看了看周圍,萬象山不高,山中林木茂盛草木繁多,不時傳來鳥叫,倒也悅耳。

姜棠想等這月月假過來看看,順便打聽一下長明燈多少錢一盞。

顧見山好像也來了,姜棠剛才看見春臺了。

春日宴弄成那樣,也不知道顧見山的親事定下來沒。

又是兩刻鐘,鄭氏她們從寺裏出來,姜棠趕緊低下頭。

鄭氏喜笑顏開,她進去搖了一簽,是上上簽。佛祖告訴她順其自然就行,肯定會有結果的。

鄭氏還讓顧見山搖了一支,顧見山原本不願意,後來鬼使神差地拿了支簽,竟然也是支上簽。

鄭氏更是深信不疑了,弄得顧見山懷疑,簽筒裏面是不是都是上簽。

顧見山求的是姻緣,解簽還花了二兩銀子,說時來運轉,必有好事發生。

本來他還不想解,現在看還挺值,反正聽着舒坦。怪不得都說心誠則靈。

鄭氏道:“讓你來還不聽,我就說來是對的。”

雲氏說了句漂亮話,“五弟此行必定平安無憂,母親,您就別再擔心了。”

顧見山手一直把玩着木簽,陸錦瑤不由多看了兩眼。她求得自然是孩子,也是支上簽。

就是沒想到,顧見山真去求姻緣了……

很快,她就見顧見山把簽扔在了解簽的桌子上。

“既然求完了,那我回去了。”

鄭氏:“回什麽回,吃完素齋再走。”

當主子的去吃素齋,做丫鬟的只能在門外候着。

幸好姜棠早有準備。

趙大娘說爬山得帶上吃的,姜棠就多帶了好幾樣,背了一路早就涼了,不過她帶的是涼着吃熱着吃都行的。

別人要麽拿出餅子,要麽拿個包子,只有姜棠,把包袱打開,好幾個油紙包。

有豬肉碎、花生碎、辣椒醬拌勻之後攢的飯團子,一個半個拳頭大,總共四個。

用香料和茶葉熬的鹵湯煮的茶葉蛋,也煮了四個。茶葉是上回給顧見山做千層蛋糕的剩的,只不過蛋糕進了她的肚子。

時間趕,為了讓茶葉蛋更入味,先把雞蛋煮熟,磕碎滾了一圈。

還有用面包窯烤的紅薯和芋頭,這一路姜棠肯定餓不着。

露竹她們帶的就是幹餅子和饅頭,一人多帶了枚雞蛋。看姜棠帶了這麽多,白薇驚道:“怪不得你包袱比我們的大那麽多。”

姜棠笑了笑,“咱們四個分着吃吧,反正帶的也多。”

露竹搖頭說不要,雖然姜棠帶的多,但那也是辛苦做的。

白薇道:“要不我拿雞蛋換你一個烤紅薯吧,我想吃那個。”

姜棠:“紅薯和芋頭又不值錢,給你。”

四個巴掌大的烤紅薯,包了一路,肯定沒有剛出鍋的時候好吃。但涼了有種別樣的滋味,吃起來甜絲絲的。

吃個烤紅薯就能填飽半個肚子,等烤紅薯吃完,姜棠又吃了一個茶葉蛋,吃起來還算入味。

上次姜棠出去,街上什麽都有,不過沒賣茶葉蛋的。茶葉價貴,尋常人吃不起。茶葉蛋沒有煮雞蛋的腥味,剝開,原本雪白的雞蛋清上多了一圈裂紋。咬上一口,是鹵料和茶葉的清香味。蛋黃并不噎人,還有淺淡的鹹香味,有點像那會兒姜棠做紅燒肉裏的雞蛋,但多了份茶香。

吃着飯,露竹看那邊有分湯的,一人領了一熱碗。就着飯團子,吃起來正正好。

今兒沒太陽,天還陰,估摸着時辰大約過午時了。但還不能走,主子們吃過齋飯還得在廂房歇一會兒。姜棠就在樹下眯了會兒。

還沒半刻鐘,就被露竹喊醒了。

姜棠迷迷瞪瞪的,“露竹姐姐,怎麽了?”

露竹道:“天色不對勁,你看這會兒天都陰黃了,還起了風。”

她不放心道:“我去問問大娘子,得早些走。”

佛寺不留人過夜,萬一一會兒真下雨了更不好走。

很快露竹就跑回來了,“收拾東西,馬上回府。”

一行人才下了山,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來。

這是姜棠來這兒之後下的第二場雨。

許是好久不下,雨勢極大,擡頭看天,是昏黃色。狂風驟起,風卷着塵土,路旁的樹葉嘩嘩作響,只聽啪的一聲,就有樹枝被風吹斷了。

幸好侯府的馬車牢固,但在外頭駕車的車夫就遭了罪。

馬車搖搖晃晃,并不安慰。

靜墨一向沉得住氣,握着姜棠的手道:“別怕,老天爺臉色說變就變,一會兒雨就停了。”

靜墨話音剛落,姜棠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巨大的響聲。

緊接着時一道厲聲尖叫,然後馬車就停了下來。

雨聲吵鬧聲不絕于耳,姜棠覺得雨好像比剛才還大了,她道:“要不下去看看……”

靜墨道:“四娘子那邊有露竹白薇,你過去也幫不上忙。”

姜棠一手抱着包袱,另一只手拉着車簾擋外面的雨,“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靜墨:“放心,不會出大事的。”

姜棠點了點頭,車廂裏的幾個丫鬟擠作一團,雖進了五月,但一下雨,天立馬就冷了下來。

馬車停下,車夫披上蓑衣去前頭看了看,前頭更吵鬧,一輛輛馬車停着,光永寧侯府的就有四輛。

車夫還看見跟着過來的五公子,他是騎馬來的,這會兒衣裳已經濕透了。

他還要往前走,就被五公子身邊的春臺拉住,春臺揮揮手讓他回去,“沒大事兒,前頭的樹被吹斷了,倒下來兩棵,壓死了匹馬,別大驚小怪的。一會兒把樹擡走就能走。”

顧見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我去前面看看,你在這兒盯着。”

春臺:“小的跟您一塊兒去。”

顧見山:“讓你盯着你就盯着,別讓人渾水摸魚。”

顧見山往前走,經過陸錦瑤馬車的時候馬車簾子掀開了,露竹探出一個腦袋,“五公子,我家大娘子說別去前面看了,這個天樹都能吹倒,這邊又是山路,怕出什麽事,先等雨停了再走吧!我家大娘子附近有一個莊子,先去那兒避避雨。”

顧見山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露竹道:“還請五公子去前面說一聲,一同去莊子避雨。”

很快,馬車掉頭,去了陸錦瑤的陪嫁莊子。

莊戶是宴幾堂的人,是高嬷嬷的兒子和兒媳婦。

一同過來的還有安王府和定北侯府的馬車。

安王府來的是安王妃和安陽郡主,定北侯府是世子周辰遠陪着定北侯夫人來的。

陸錦瑤讓人收拾出幾間屋子,又讓姜棠去煮紅糖姜水,“一屋送去一壺,你們也喝點。”

雨還在下,姜棠倒是沒淋到雨,莊子裏什麽都有。

高嬷嬷的兒子和兒媳婦是極本分的人,帶着姜棠就去了廚房。

找來了姜塊和紅糖,“姑娘還要什麽?”

姜棠道:“再拿些雞蛋吧。”

給陸錦瑤做一碗紅糖雞蛋水,一碗紅糖姜茶,其他人喝紅糖姜茶就好了。

姜茶煮的快,煮完姜茶,和靜墨一屋一屋的送。

先送的永寧侯府的,鄭氏,雲氏還有陸錦瑤。

顧見山那邊,姜棠讓靜墨送的。

她倒了壺茶去給旁邊的定北侯夫人送。

定北侯夫人是個極其英氣的人,少有女子是劍眉,雖英氣,但說話也和善,和姜棠說了好幾句。

沒一會兒,姜棠就見定北侯世子周辰遠進來了,只看了一眼,姜棠立馬低下頭。

周辰遠肖似其母,見到姜棠恍地愣了一下,“你是永寧侯府四娘子身邊的丫鬟吧。”

周辰遠上山的時候就見到了,驚鴻一瞥。

姜棠行了一禮,“見過世子,奴婢是四娘子的丫鬟。”

周辰遠笑了笑,“這姜湯是你煮的,你叫什麽名字。”

定北侯夫人皺了皺眉,“你又胡鬧什麽,她還要回去伺候,快走吧。”

姜棠剛想謝禮,但周辰遠又道:“急什麽,我只是和她說說話。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為何不說話。”

姜棠低着頭,她能感覺到周辰遠肆無忌憚的打量和審視,那種帶着點興趣和玩味的語調,只把她當個物件,而不是一個人。

姜棠:“奴婢……”

姜棠看自己身前籠住一片影子,有人說道:“還在這兒愣着作什麽,沒見本公子的衣服濕了,去莊子找一件。”

是顧見山的聲音,以前她覺得顧見山的聲音是無常索命,但其實沒有比他聲音更動聽的了。

姜棠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趕忙道:“奴婢這就去。”

周辰遠不悅地皺了皺眉,可擡頭一看,顧見山衣角還在滴水。

到底是別人的莊子,這人又是顧見山,周辰遠道:“顧兄別誤會,我是看她幹活辛苦,随口一問。”

顧見山冷笑道:“如此最好,我便不打攪伯母休息了。”

定北侯夫人點了點頭,想說什麽但拉不下一個當長輩的臉。等顧見山一走,她訓斥道:“也不看看是什麽地方!”

周辰遠笑着道:“母親別生氣,我只是随口說說,問個名字而已。”

姜棠從定北侯夫人的屋子出來立馬跑回了廚房,她緩了一會兒,對莊子的管事說,“五公子淋了雨,勞煩找身幹淨的衣裳。”

找來衣服,姜棠拍了拍還在狂跳的胸口,抹了把眼角。這是陸錦瑤的莊子,沒人能亂來的。

她帶着衣服去了顧見山屋門口,不等擡手敲門,裏面的人就說進來。

算起來,顧見山又救了她一次。

她推門進去,把衣服放在門口的凳子上。

莊子的客房簡單,一張床一把桌子兩把椅子。

顧見山就坐在椅子上。

姜棠:“奴婢見過五公子,這是莊戶的衣服,看着舊但是幹淨的,若無其他事奴婢就退下了。”

顧見山看着姜棠的眼睛,眼尾有點紅,好像哭過一樣。外面雨聲仿若戰鼓,明明是白天,可屋裏還得點燭燈。

顧見山偏過頭,攥緊拳頭道:“不是你的錯,是他行事張揚無度,唐突冒犯。”

姜棠擡起頭,可顧見山并沒有看她。

姜棠道:“多謝五公子,奴婢先退下了,天涼,五公子早些把濕衣換下,姜茶也記得喝……今日五公子出手相救,奴婢感激不盡!”

顧見山難得說了句玩笑話,“怎麽,又要來世給我當牛做馬。”

姜棠覺得顧見山板着臉開玩笑的樣子一點都不好笑,但她還是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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