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面相變了

撩開門簾,一家三口果然就站在門外等。

老兩口在外面焦急踱步,看到言燼出來,老太太韓玉花趕緊沖上來:“小言啊,小陸他怎麽樣了?”

米元生雖然沒有立馬沖上來的,表情也十分嚴肅,一雙眼睛緊盯着言燼的表情。

言燼也沒賣關子,把陸紹的情況簡單交代了一下,安慰他們:“總體來說就是沒什麽大事,明天我上山一趟,他身上的問題應該就能完全解決了,以後也不會再做噩夢了。”

“真的?”韓玉花的眼睛立時就亮了。

言燼笑着點點頭,視線卻瞟向了站在兩個老人身後,頗有些神不守舍的米華。

老公出了事,作為妻子的米華本應是最為關心的,可剛才兩個老人都已經沖了上來,米華卻完全沒有動作,甚至還後退了兩步給兩位老人讓了步。哪怕是言燼在講述情況的時候,米華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關心,一直在走神。

言燼輕微挑了下眉,想起剛才米華跑過去找他們的樣子,那般狼狽和後怕,也不像是莫不關心的樣子,難道……

言燼想到這裏決定試探一下:“米華,你後半夜最好別睡太死,照顧一下陸紹,那影子的影響有點大,他可能還會做幾天噩夢,說不定會發燒。”

米華像是沒聽到一般,仍然低着頭,沒有任何動作。

老太太這時也看出不對勁了,拍了拍閨女的肩膀:“小華?小言在和你說話呢。”

米華被拍地終于回過神,誇張的一個激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鬼拍了。

她看了看四周,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自己身上,這才恍惚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

言燼盯着她看了半分鐘,見她還是那副恍恍惚惚的樣子,聲音沉了下去:“米華,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米華飄忽的視線終于落在了言燼身上,像是完全沒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小小聲“嗯”了一下,帶着明顯的疑惑。

言燼沒再說話,臉色越來越陰沉,眉頭也緊緊皺起來,直視着她的雙眼漆黑如無機質的黑曜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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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玉花在旁邊看着,以為是女兒漫不經心的态度惹言燼生氣了,趕緊小聲叫了閨女兩聲:“你今天怎麽回事啊,這麽沒禮貌,小言在和你說話。”

母親稍顯嚴厲的聲音響在耳邊,米華從這熟悉的訓斥中抓住了一點真實的感覺,心神掙紮着從那片無邊的濃霧中跳出來,回到了現實中。

她的眼圈一瞬間發紅,差點沒失聲痛哭,但是看到立在門口,表情嚴肅中帶着關心的父親,到底還是憋回去了。

又看向一直将視線放在她身上、等着她回答的言燼,有一瞬間張開口想要說什麽,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只得倉促低下頭,讷讷道:“我知道了,我今晚不睡了,好好照顧他。”

言燼沒有回答,一雙漆黑眼眸毫無感情地看着她。

米華低着頭,卻清楚感覺到那清冷如刀鋒的視線,仿佛下一秒就要剖開她的胸膛,取出那一顆不知是何顏色的鮮活心髒。那種感覺,就像她仍在荒涼的大山中,在慘白的月色下與那具印着鏽花的白色骷髅面對面。

冷汗緩慢爬上臉頰和後背,米華覺得自己再也壓不住恐懼的情緒,想要立馬拔腿逃跑,可下一秒。那緊盯的視線卻忽然消失了。

言燼面無表情收回視線,握住段淮幽的手腕向對面走去,淡淡道:“那就好,我們就先去休息了,各位晚安。”

凝滞的氣氛随着話音松散,一直被莫名氣勢壓制着的老夫妻倆喏喏搓手點頭,沒敢再說一句話。

進了屋,言燼繃着臉往炕沿邊一坐,明顯的心情不好。

段淮幽看小保镖那副氣鼓鼓的樣子,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轉身把門鎖上坐在他旁邊。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言燼輕輕嘆了口氣先開了口:“米華的面相變了。”

段淮幽一愣,神色也嚴肅起來。

言燼虛虛望着屋中的陰影處,聲音中帶着明顯的疲憊和疑惑:“她本是積德行善大富大貴的極好命格,但是剛才她擡頭的那一刻,我清楚看到她的命格變了。”

“印堂發黑,三氣溢散,而且多了一條純黑的因果線。”他磨了下牙,“就幾個小時的功夫,她就沾上了惡果!”

這是夢游刨人家祖墳去了嗎?!!

言燼想到剛才米華那副躲躲閃閃魂不守舍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為什麽總有這種人,好好的日子不過,造孽、施惡果,氣場都變了,還一副自己能僥幸躲過去的欠揍樣子!

言燼氣到不行,段淮幽也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恍然大悟。

難怪言燼會如此生氣。

米華結了惡果就定是做了什麽惡事,但看那人剛才的表現,明顯是一副準備糊弄過去的樣子。

他和言燼相處了将近半年,自認對他還算了解,知道他雖然看上去迷迷糊糊,卻是一個生命至上的人。

他一直覺得生命是最主要的,人只有把生命放在最前面,才能對世間一切産生切實的敬畏感。

一個人拼盡全力的想要活下去,并不丢人,哪怕代價是失去尊嚴,只要不傷及他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所以言燼十分厭惡那些明明已經窮途末路,卻還抱着一絲僥幸自欺欺人的人。

自己的處境只有本人最了解,但就是有人為了事業、為了尊嚴、為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寧願去賭一個萬一,也放不下身段,承認自己的惡。最後因此而丢了性命。

言燼聲音低低的,有些沮喪:“我哥跟我說過,每個人都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比如尊嚴、比如某些不可動搖的意志,為了這些,就會有人甘願赴死,甚至寧願萬死。”

“但我不理解,如果沒有了性命,那些尊嚴、那些意志又有什麽價值?如果生命是這麽不珍貴可以輕易放棄的東西,為什麽我見過那麽多的瀕死之人,他們無論是好是壞、是貧窮還是富有,沒有一個人,面對死亡時會不害怕。”

“他們也有信念、也有尊嚴,但是沒有一個人是坦然赴死的。”

段淮幽看着言燼臉上真實的不解,心中像被小貓撓着,又酸又澀。

他想,他的小保镖在所有的親人枉死後一定想過很多次,甚至期盼過放棄擁有的一切,只要能換回親人的生命。他沒有這個機會,而那些拿着他夢寐以求的機會的人,卻偏偏不知珍惜。

他當然會生氣。

段淮幽輕輕嘆了口氣,他能做的只有把神色中滿是頹唐的言燼攬進懷裏,輕輕拍撫。

“你說的沒錯,人最重要的就是生命,為了活着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也确實沒有人能擺脫死亡的恐懼,哪怕是最慷慨赴死的人,在死神降臨的一刻還是會害怕。”

“但是,”他接着說,聲音溫柔地能滴出水來,“就像總有些事情,哪怕害怕得要死也要去做一樣,也總有些東西,哪怕舍棄生命也要留下,那不是不尊重生命,只是找到了能讓生命更長久更輝煌地存在下去的方法。”

懷中的人擡手拽住段淮幽後背的衣服,半晌後悶悶開口:“可是我沒有找到這種方法。”

段淮幽擡頭将下巴墊在言燼的發頂,笑着拍拍他的背:“找不到才是常态,這種方法在現在的和平時代本就沒剩下幾個了。所以我才說你說的對,沒有什麽值得人舍棄生命。”

“你碰到的那些人,他們不是在尊重生命,他們只是無能懦弱。有些人是無法面對外界的磨難,而有些,就像米華父女,他們是無法直面自己的惡。”

“所以,別生氣,他們不值得你為之生氣。”

言燼整張臉埋在段淮幽的懷裏,享受着溫柔的話語和輕柔的拍撫,看到米華面相後就一直團在胸口難以發洩的無名怒火就這麽慢慢消散了。

“嗯。”我不生氣了。

段淮幽感覺到抓在後背的手放松了些,把人往懷裏更深處攏了攏,像抱小孩子一樣摸了摸言燼的發頂:“睡一會兒吧,明天不是還要帶我上山看好東西?”

段淮幽的懷抱給了言燼極大的安全感,體質又屬于火熱那一挂的,懷抱的溫度讓人不自覺想留戀。

于是言燼順從本心,沒有挪地方,在他的懷裏上下點了點頭,安心閉上了眼睛。

翌日

“咱們真的不需要找個領路人嗎?”段淮幽踩過一叢叢就算枯敗了依然半米多高的植物殘骸上,用自己的大長腿給言燼開路。

今天早上出門前,米家二老和米華都勸言燼帶一個領路人 ,華嶺大多數的地方都沒經歷過開發,山路非常原始,一般人進山沒有當地人帶路十有八九會迷路。

但是言燼都拒絕了。

言燼跟在段淮幽身後,走得也不很輕松,聞言喘息着道:“沒必要,人帶多了反而誤事。”

昨晚陸紹果然如言燼所說發起燒來,到早上都還是高燒狀态,米家幾個人為了照顧他都沒休息好,讓他們帶路不現實;村中其他留守的人都上了歲數,真跟着進了山還不知道誰照顧誰。

他擡頭看了下前面的山勢,安慰自家老板:“放心吧,我認路的。”

段淮幽将信将疑,不認為自家連北都找不到的小保镖能認清如此崎岖多變的山路。

但是不質疑對方的任何一句話是他們老段家男人的生存準則,于是他選擇閉上嘴,義無反顧在言燼的指揮下繼續開路。

反正他身上帶着定位器,丢不了就是了。

就這麽走了得有半個多小時,冬日不太耀眼的暖黃色陽光終于慢悠悠灑在了兩人身上。

冬天的太陽沒什麽溫度,站在山上的他們迎着呼呼的北風,還是覺得鼻子都要凍掉了。

段淮幽停下腳步,把躲在他身後擋風的言燼拽出來,幫他把滑到下巴的圍巾提到鼻子以上,又把他背後的羽絨服背帽戴到頭上,藏住他凍得通紅的耳朵。

“是傻嗎?冷也不知道戴帽子。”

言燼有些不服氣,嘟囔着:“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段淮幽一瞪眼,“以為有我幫你擋着風就不會冷?大哥,動動你快成冰塊的小腦袋瓜,冬天冷的難道只有風嗎?”

言燼把臉使勁埋進圍巾裏,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就這麽頂着風又走了十來分鐘,段淮幽掏出登山包中的保溫瓶,喂小傻子熱水喝。

言燼就着段淮幽的手喝了兩口,擺了擺手不喝了。

段淮幽也沒多說,動作自然調轉杯身,同樣喝了兩口。

言燼直直看着段淮幽的動作,臉莫名有些發熱,一定是圍巾太厚了捂的!

他把圍巾往下拽了一點,挪開視線看四周的山勢。

段淮幽也沒拆穿他,喝了兩口就收起了水杯,走到言燼旁邊:“還有多久能到,如果還遠咱倆就得找地方先歇一下了。”

言燼臉上溫度還沒散盡,下意識擡手撓了撓臉蛋:“不用歇,咱們已經到了,就在這附近。”

在這附近?

段淮幽四處看了看,沒覺得這裏和山上的其他地方有什麽不同,都是滿地的枯草敗枝。

華嶺的植被種類很奇怪,只在幾個山坡上有些楊樹桦樹和針葉樹木,其他的地方都是矮小的灌木叢,并沒有成片的樹林。

言燼擡頭确認了一下太陽的方向,閉眼演算了一番後直接向東北方向走了幾步。

段淮幽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觀察情況,腦子裏思考着言燼說過要給他看的好東西。

這裏只有灌木叢,難道小保镖要給他看的就是某種稀奇的植物?

正琢磨着,前面的言燼在一處平平無奇的灌木叢前停下了腳步:“就是這裏了。”

這裏?

段淮幽将信将疑上前幾步,想要仔細看看。

言燼看老板直愣愣就要過去,趕緊伸手攔住了他:“去可以,但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哈。”

段淮幽不理解:“都是樹,我要做什麽準備?”

言燼賣了個關子,壓低聲音意味深長的說:“當然是做好被吓到的準備,畢竟某些東西,可是很會僞裝的哦~”

段淮幽再次掃視周圍,仗着自己将近一米九的傲人身高把周圍俯視了個完全,然後露出個“你莫要驢我”的表情。

言燼沒再解釋,只是眼神示意他往前走。

段淮幽保持警惕往前走了幾步,很快就被半人高的灌木擋住了腳步。

他試探着探頭看過去,什麽都沒發現,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點:那小家夥果然在驢他。

結果一口氣還沒松到底,那密密實實的灌木忽然動了一下。

段淮幽吓了一跳,下意識擡手防備。

……

……

一陣風卷着枯葉吹過,什麽都沒發生。

後方傳來言燼嗤嗤的傻笑聲。

段淮幽滿頭黑線,放下了擺成防禦姿勢的雙臂,覺得自己被言燼忽悠着草木皆兵了,剛擡腳準備回去,腳下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段淮幽下意識低頭,倏地,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以極其迅猛的速度從密密匝匝的灌木從中竄出來,正對段淮幽的門面!

随着一聲沙啞的咆哮,鋒利的尖牙離咽喉只咫尺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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