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應激反應

拳擊館裏側的休息區鬧哄哄圍着幾個人,有人在笑,有人在起哄,伴着幾聲粗粝的、聽不分明的破碎嘶吼,聽着有些熟悉。

紀戎本不打算再出門,可是呆在家裏無端有些煩悶,他便索性來館裏放一下今天剛拿到的備案回執,順便看看情況。

然後他遠遠的看到了被圍在儲物櫃旁的孟厭。

換衣間的門開着,被他念叨了一下午的人穿着白色泛灰的保潔制服,左手攥着手機,右手不依不饒扯着別人的衣襟扣子,整張臉都猙獰起來,嘴裏大聲吼着什麽,隔得遠聽不分明,只覺得聲音裏的憤怒快沖破他的喉管,刺得人耳膜震痛。

不能再喊了,再喊嗓子就真要廢了。

紀戎沒法思考孟厭怎麽會在這裏,大跨步走了過去,耳邊依稀聽得被揪住不放的omega翻來覆去哭訴原委。

“是他先偷我東西的,他翻我包……”

渾身炸毛的小狼崽呼吸急促,臉漲得通紅,沙啞的叫罵聲毫無穿透力,但紀戎聽清了。

“放屁,撒謊精,你他媽**全家*絕了!”

幾個相熟的老客戶适時在一旁點評。

“是不是犯病了啊,莫名其妙的,一個omega嘴這麽髒。”

“你看他那個奇怪的耳朵,是不是跟人打架被咬掉了一個角,哈哈哈……”

“出拳力道不行啊,只會叫嚣的弱雞,笑死爹了。”

……

沒等紀戎走近,又有圍觀的alpha看不過眼上前制止。孟厭被大力推搡了兩下,依舊死不松手,反而偏過頭來,張口就要咬人,差點被甩了一巴掌。

紀戎眼疾手快擰着那橫插過來的胳膊,眉頭緊緊皺起,厲聲喝道:“幹什麽?想動手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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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老板。”被反剪着胳膊的alpha認出了紀戎,讪讪地扯了扯嘴角。下了拳擊臺鬥毆本就不妥,更何況對方是個omega,他确實是沖動犯渾了。

只是被放開之前,大腿上狠狠挨了一腳,疼得他呲牙咧嘴。

紀戎很少有疾言厲色的時候,此刻心裏又氣又急,剛剛要是慢一點,那一巴掌打在孟厭臉上,不知道得多疼。

“怎麽回事?”他克制着收了點急躁,抓住了孟厭的右手手腕。手下沒用力,想問清楚狀況。

孟厭固執地轉過頭不看紀戎,渾身卻忽然控制不住發起抖。周遭的聲音離他很遠,又很近,像有泥水倒灌進了耳朵裏。

他只留意到紀戎忽然走了過來,沒看清紀戎的表情。

可能是失望,可能是厭惡,可能是惡心,也可能全都有。

現在人就在近旁,卻是不敢看。

他以為紀戎是被人特意叫來的,就像小學時學校叫家長一樣。

他媽盛裝來學校的那天,孟厭其實一直在心裏偷偷高興,因為他媽媽長得漂亮優雅,讓他覺得很有面子。

以為不會再被圍着嘲笑,以為會有人替他撐腰,以為不會再受欺負。可是他錯得離譜可笑。從那天開始,他媽再也沒對他笑過一次,甚至會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沉下臉去。

很快又要被讨厭了,被紀戎讨厭了,明明裝乖了那麽久。

被讨厭這件事他本來不在意的。

原來付出被漠視、信任被辜負、清白被冤枉、尊嚴被踐踏,遠不是最叫人難受的,最難受的是唯一願意聽他慢慢說話的人要開始讨厭他了。

原來他還是不習慣被抛棄。

對面那個叫周葙的倉鼠omega哭得停不下來,見有人向着孟厭,又重頭開始訴苦。

“先生,您認得他嗎?他翻我包偷我東西,我想和他好好談,是他甩開我的手,自己不小心把手機摔壞的。”

“本來也不是我的錯,他非要賴我。我和他道歉,他上來就瘋了一樣打我。”

“你看我的脖子……”他試圖給周圍的人展示傷口,白皙的脖子被扯紅了。

表達清楚,有條理,有邏輯,已經委屈地哭了一臉的眼淚。

“你去死吧!”孟厭猛地轉過頭,再也忍不住,捏着拳頭就往周葙臉上砸,可惜他力氣太小,出手太慢,左手被紀戎攔住了。

他氣得渾身發抖,眼眶裏的淚直打轉,鼻子裏突如其來的酸澀怎麽也憋不下去。

于是他一把偏過臉去,死死盯着別處忍住那陣想哭的沖動,任憑紀戎怎麽叫他都不理。

怪不得打不通電話,原來手機被摔壞了。

“厭厭。”紀戎盯着孟厭再次開口叫他,依舊沒得到一點回應。

不看他,不應聲,不理人,不溝通,也不松手,很是固執。他從來沒見過孟厭這樣。

周圍的議論聲又大了些,叽叽喳喳的,叫人厭煩。紀戎擡眼喚人,想清場。

一直圍在一旁幹着急的楊羽見狀趕忙上來解釋,“紀先生,這是雇的保潔,無端打人,本打算直接辭了的,他賴着不走。”

偏着頭的孟厭聽見了前臺的告狀,腦子裏一直緊緊繃着的弦忽然就斷了。他将手裏一直攥着的手機一把砸在了儲物櫃上,“啪”的一聲巨響,衆人駭住靜了一秒,又嘩然責罵起來。

松開因為過于用力而毫無血色的手,拼命止住發抖的牙關,長着獸耳的奇怪omega扯了身上保潔的衣服悶頭越過人群往外沖。

紀戎急忙将他一把攔腰抱起。

懷裏的人不停嘶吼掙紮,混亂中紀戎的腹部被蹬了好幾下,臉都劃破了皮,滲出一滴血珠。

指尖一抹腥紅,孟厭頓時呆住了,他大張着嘴,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湧了出來。

一滴一滴的淚珠默默往下掉,砸得紀戎心疼難受。他陰沉下臉,氣得不輕。

“先生,我就說了他是神經病。”這傻子瘋起來誰都打,得了自由的周葙原本還覺得來人偏向孟厭,這下又有底氣起來。

“是真的神經病吧,反正肯定有毛病,不然耳朵怎麽露在外面收不回去。”

孟厭出現了應激反應,呼吸不暢,胸部急速起伏,帶着撕裂的聲帶發出幼獸般絕望的嗚咽。

紀戎單手将人抱在懷裏,一手拖着臀,一手拍着後背。他忍着內心不停翻湧的惡氣,只專注地偏頭看着孟厭,引導他呼吸。

“冷靜一點,深呼吸,厭厭,我在這裏。”

“別緊張,吸氣,吐,慢慢吐,看着我,厭厭。”

“……”

四周靜了下來,只有周葙輕哼一聲,別過臉去。

等懷裏的人漸漸将呼吸平複下來,紀戎打個手勢示意楊羽報警。

他不習慣跟人吵架,此刻臉色鐵青,“把蕭遠岱喊過來,就說我要報案,在他來之前,在場的都不許走。”

“報什麽案,他的手機是他自己摔的。”周葙臉色一白,第一個反對。

抱着的人脫了力,順勢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臉上流血的地方好像被吹了一下。很輕很輕,仿佛是錯覺。

孟厭安靜了下來,恢複了慣常不愛說話的裝乖樣。

紀戎忽然笑了笑,留意到周葙不自然的肢體小動作,他堅持道:“你不是說他偷你東西麽。偷了你什麽,丢了什麽,誰幹的,總要搞清楚吧。”

他又朝換衣間外躁動的顧客們解釋安撫,“人多眼雜,萬一誰偷摸順帶了誰的什麽東西,說都說不清楚,幹脆都別走,也順便做個見證。”

“在場的看熱鬧的,我管晚飯,多讓你們等一個小時,我多送一張代金券。”

“我說了我沒丢什麽東西。”周葙擡起下巴,感到不服,“我不需要報案。”

紀戎徹底冷下臉來,“不,你想錯了,是我,作為拳擊館老板,報你尋釁滋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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