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剪輯

周烨注意到謝離回程的時候明顯話少了，來的路上還有點笑意，回去的時候全都不見了。

“累了？”周烨問。

謝離“嗯”了一聲。

車裏，過來接人的司機和莊小文在前面坐着，面面相觑，莊小文從後視鏡裏悄悄打量自家老大的臉色，是真的不太好。

謝離注意到了幾個人看向他的眼神，他靠在椅子上冷靜了一會，恢複了正常。

他不想讓任何人猜測他和周烨之間的關系，也不打算給公關部增加工作難度。

“剛才市集拍攝內容夠用了，我去找導演一趟，商量剪輯的事情，小文，你帶着黃牧童和阿速複盤一下這次的行程，跟他們分別聊，注意反饋，這次由經濟部寫通稿，公關部直接發給媒體就可以了。”

“啊，好的，老大。”工作從天而降，莊小文忙不疊在心裏記下，但她還是沒忍住八卦，眼神直往後瞟。

她怎麽覺得周烨看自己老大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周烨為什麽一直盯着老大？為什麽撇開頭，還要用餘光瞥老大？莊小文咬了咬唇，再聯想直播上的畫面。

傳說兩人關系不好來着，這個傳說是怎麽傳出來的？

在別扭的氣氛中，幾人到達了導演組的酒店，謝離去找導演，留下莊小文和周烨在車裏。

原本謝離是想讓周烨先回住處的，周烨堅持要等他，謝離便由他去了。

周烨等了一會，推門下車，靠在車門上，此時米蘭已是深夜，有點涼，路上行人稀少，與白天變成了兩個世界。

他摸出一根煙來，用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

然後他敲了敲前面的車門，示意莊小文出來一下。

周烨穿着衛衣叼着煙，在朦胧的燈光下竟溢出幾分痞氣，氣勢又野又盛，莊小文第一次和他挨那麽近，心裏不免忐忑，心髒跳得都要挪位了，她清了清嗓子，叫了聲：“烨哥。”

周烨點了下頭。

莊小文開始猜測周烨叫他出來的原因，忽聽周烨開口：

“你家老大最近工作上遇到難事了麽？”

“啊？”莊小文一愣，沒想到周烨關心自家老板，因為搭檔拍攝？

她思索了一陣，搖頭道：“沒有，我沒聽謝總說過，應該沒什麽難事吧。”

确實，周烨想，工作對于現在的謝離來說，不會有什麽難度，天衡寰宇除了那個CEO沈非有點危險，他身邊也沒有可讓人擔心的人或者事情。

“你做他助理多長時間了？”停頓了一會，周烨撣了撣手裏的煙，問。

莊小文此刻比當年面對HR還緊張，她斟酌答道：“快一年了，我進天衡寰宇面試的就是助理崗。”

周烨點了下頭。

在漫長的沉默裏，莊小文以為和周烨的對話已經結束了，沒想到周烨的聲音再度想起，這次是問她：“這一年，你聽他提到過我麽？”

莊小文腦海裏浮現出“死亡命題”這四個大字，她還沒搞清楚這兩人之間的關系，怎麽答，該不該如實說？周烨問她這個問題又是什麽意思？

大概有兩分鐘之久，莊小文念頭轉了好幾個彎，最後決定照實說：

“沒有。”

莊小文說完就覺得自己犯了回蠢，因為周烨臉色比剛才在車裏的謝離還差，冰凍三尺，寒風陣陣。

在周烨熄滅手裏煙頭的那刻，莊小文雖然心跳亂七八糟，但好奇心還是像春筍冒頭，從冰封的土地下面鑽出來。

“烨哥，你和謝總吵架了？”

周烨說：“沒有。”他們倆之間不存在吵架，頂多冷戰，但就因為沒吵架，才顯得奇怪。

周烨以往想要什麽東西會直接上手，想不明白的事情，直接戳在當事人面前問，他不喜歡亂猜，有揣測的工夫還不如單刀直入來得痛快，又省時又省力。

謝離也差不多，他不愛說話，但是情緒和感受都很直接，後來做了經紀人，練就一身溝通的本事，事情有問題不會超過24小時就處理幹淨。

所以他們成為合作夥伴之後連冷戰問題都沒有了。

然而這次再見面周烨明顯感覺到，他和謝離之間隔着一堵牆，有很多話說不開，或者說，是謝離不願意直說，一個人不願意的時候，事情永遠都說不清楚。

但要周烨就此知難而退，不可能，這輩子他都不知道“退”字怎麽寫。

搞不清楚，怎麽會搞不清楚，一個人但凡做決定肯定有跡可循，不就是找線頭嗎？

【後天我回國，約個時間見一面。】他打開手機界面，打了句話發出去，言簡意赅。

緊接着手機“嗡”的一聲，回信更簡單：【…】

周烨不管對面人怎麽想，扣下手機，調整情緒，等謝離出來的時候，一切如常。

“抽煙了？”謝離走近，聞到了周烨身上的煙草味，已經把薄荷味道沖淡了，他皺了下眉，有些不喜歡。

周烨僵了一下。

莊小文站在旁邊，一動不敢動，竟然有種詭異的“磕到了”的感覺！

第二天，謝離被導演電話叫醒，導演組把選好的內容片段傳到了他的手機上，謝離在被窩裏只看了十幾秒鐘，一個電話call了過去：

“需要調整，我現在過去。”

執行導演聽着電話裏的嘟嘟聲，跟身邊人抱怨：“我就說這幾段不行吧。”

旁邊杵着的人正是一大早出現的周烨，他盯着剪輯師，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

謝離很快從酒店趕過來，他在路上标注了要修改的片段和節點，見周烨也在，就問：“你提前看過了？”

周烨說：“我覺得挺好。”

謝離沒說話，在宣傳方面周烨的意見不具備參考意義，周烨對網上的輿論不關心，曾經有一個女星捆綁周烨惡性炒作，連續三個月和周烨選同一個品牌的同款襯衫和飾品，故意引導粉絲制造緋聞，粉絲群裏炸開鍋，最後還是謝離想辦法讓對方公司澄清，這事才過去。

“你要怎麽改？”執行導演問。

謝離把建議放在幾人面前，執行導演看得眼睛疼，這個調整策略不說和周烨挑出來的毫無重合，可以說剪輯邏輯毫不相幹。

但要在二者中挑一個，從綜藝效果角度出發，執行導演站在周烨那頭。

“氣球之類的都删了吧，這些互動放在職場綜藝裏不合适。”謝離大片大片圈成紅色，跟批卷子似的。

“砍價和拍照這塊保留，你們的互動效果挺好的，怎麽不合适？”執行導演用一種“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盯着屏幕。

謝離堅持己見，分毫不讓，最後進度條拉到末尾，他的指尖停在了畫面上。

滿屏情侶親親我我，遠處清晰可見兩個交疊的身影，兩個男人。

“删掉。”

這段是導演組一致通過不用删的，算得上整個視頻點睛之筆，誰不愛浪漫國度啊？米蘭的時尚魅力在小提琴音樂中盡顯。

“不用，留着吧。”這次說話的是周烨。

謝離心口怦動，抿起唇來，周烨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想留下這段，他難道不介意……一點期待，像嚴冬臘月雪地裏的小火苗，微弱的燃起。

然而當理智回籠，謝離冷靜下來了，自欺欺人可不好玩。

“葉子們比較敏銳，對這些畫面容易産生聯想。”他陳述的是事實，過去跟周烨搭檔的演員有很多，在現在的娛樂圈，男男CP比男女CP更容易圈粉，其中有人想和周烨搭檔炒波熱度，見面會前兩方高層已經商量好配合的方式，卻被周烨拒絕了，那個男藝人還不死心，幹脆鏡頭面前自己加戲，趁着記者湧進來，假裝歪倒，還在周烨身上摸了一把。

這是什麽綠茶心機碰瓷現場，周烨臉瞬間就黑了。

見面會以後他怎麽說來着？

“惡心。”謝離當時聽到沒什麽反應，誰被碰瓷能開心？但很快謝離就覺得不舒服了。

周烨對男男CP的炒作非常排斥，就連聽到也是不屑的，而謝離正在偏離好兄弟的軌道，大有一去不複返的征兆，“惡心”這兩字對他來說，太嚴重了。

執行導演對謝離的過分小心已經有點不解了，周烨知道謝離擔心粉絲，但他打心底不覺得有多嚴重，就替節目組争取一下。

“這次不一樣。”

謝離問：“哪裏不一樣？”

“客觀展示而已，和我本人沒關系，粉絲有什麽可說的？”

只要和他本人沒關系……

謝離心上挂着許多念頭，不可抑止地沉了下去。謝離咀嚼着這句話，回過神後，沒再為難執行導演和剪輯師，默許了他們的提議。

他這次走得很幹脆，直接回酒店約了個視頻會議，抱着電腦紮進了工作裏，莊小文被雷厲風行的老板抓住，折騰了整整一天。

謝離今天工作量暴增，甚至帶着點自虐的興致。他察覺到自己情緒在激烈地波動，談不上生氣，生氣要有發洩對象才有可能成立，而他沒有這樣一個标志物。

他覺得自己被鎖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樂園裏，坐上簡單的旋轉木馬會開心，跑去玩個激流勇進也開心，難過的事也多，比如圓胖的冰激淩掉在了地上，明明很刺激的過山車沒人陪着坐。這麽一個看起來挺有趣的樂園，外面卻沒人知道，所以展現在別人面前的自己，其實，挺情緒化的。

用室友蘇思奇的話說，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坐在沙發上，謝離關掉了電腦，給蘇思奇發消息：

【我努力嘗試過上帝視角和局外人角色了，不過失敗了，一塌糊塗。】

手機回複得很快：【要不你退回原點試試看？】

謝離打字：【？】

【哦，可以理解為，離他遠點。這不是當年你的原溏淉篜裏話嗎？】

作者有話說：

蘇思奇：助力！勸分不勸合的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