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三天夜晚,吳叔在慕臨風的幫助下,把家裏破舊的門板門框和能用的木材都找出來,堆成一個尖塔堆,用來焚燒梁老爺的遺骨。
焚燒了幾個時辰,慕臨風最後把一個骨灰壇交給梁瑜:
“節哀順變,往後事還多着呢。”
他沒想到梁老爺會走得這麽快,想起那日過來他還故意挑釁把人惹毛,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梁老爺沒有得到他最後的答複,該是挺遺憾的吧,哎。
梁瑜抱着父親的骨灰壇看着慕臨風,注意到他這兩日陪着自己都沒有回家休息,紅着眼眶道謝:
“謝謝你……謝謝。”
慕臨風想了想,還是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此,我就先告辭了,你自個兒收拾收拾吧。”
生離死別,這種悲傷別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安慰的話說得再多也沒用,還得靠自己慢慢熬過。
加上他們的關系素來不融洽,關心還是适可而止比較好,省得情緒恢複之後的人說他占便宜。
慕臨風離開,吳叔去送,說着找機會再好好感謝他,慕臨風擺擺手示意不用就走了,誰也沒有提關于去京城的事情。
梁老爺火葬的當晚就下起了雨,這一下就淅淅瀝瀝的下了半個月之久。
期間梁瑜足不出戶,一開始因為觸景傷情,整日悲傷流淚不好出門去,慢慢的心情平複了些也多是愣愣的躺在床上,茫然的思考着往後的路要怎麽走。
吳叔也不打擾他,跟平時一樣細心照顧他的日常起居,期間慕臨風給他們送了些東西過來,都是些吃的,不過沒有進門,只送到門口。
梁瑜知道後便跟吳叔說,過些日子找機會感謝一下慕臨風,就算他對慕臨風有成見,也應該好好的答謝陪他守靈的恩情,一碼歸一碼,他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吳叔欲言又止,想要趁機說老爺臨終前的囑托,但看着他憔悴的模樣還是暫時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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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瑜獨處着調節自己破碎不堪的心情,吳叔趁機會把府上重新收拾一遍,該燒的都燒了,能拿去換錢的都拿去換錢,哪怕換得一個銅板也好。
直到天氣放晴,梁瑜的心情也調整得差不多了,洗漱更衣收拾幹淨,再次給父母和其他逝去的親人上香時,暗自發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照顧好自己,尋找二哥下落,等到去了京城就上書詢問,不管前路如何坎坷艱難,他都會咬牙走下去。
調整好心情的梁瑜開始和吳叔一起整理家務,又盤了一下他們所剩的錢財開始為前往京城做準備。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家裏基本上收拾妥當了,梁瑜才拿出父親最後交給他的信來看。
之前每次拿出來眼淚就控制不住,所以他都不敢碰,現在終于沒有那麽難受了。
信封裏有兩份遺囑,一份是父親對他的不舍和囑托,以及勸他好好跟慕臨風相處的話。
而另一份卻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的許婚文約,還是把他許出去的那種。
梁瑜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來來回回的看了幾遍才确認自己沒有看錯,又掐了自己一把确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父親在去世的前一天晚上給他定了終身大事,把他許配給他這輩子都不想過多接觸的慕臨風。
突如其來的重棒,打了個梁瑜措手不及,他終于明白父親臨終前為什麽總是跟他說慕臨風的好話了,為什麽總要他學着服軟低頭……
只一瞬間,梁瑜稍微緩和的情緒又分崩離析,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看向吳叔,就聽到一臉慈愛的長輩對他說:
“老爺放心不下你,無論如何都希望能有個人保護你……少爺,對不起……”
雖然說成家立室多為父母之命,家中長輩獨斷的給小輩定下終身大事也是常有的事,但小少爺從呱呱落地到現在,家人從未強迫過他任何事情,凡事都是由他自己拿主意。
吳叔此時看着臉色蒼白得快要哭出來的人是內疚又心疼。
老爺若是身體還撐得一段時間,他就不會出這樣的主意,老爺也不會做這樣有失體面的決定了……
“為什麽……”
梁瑜雙手交叉在一起,手肘撐在桌面上抵住額頭顫抖着聲音問:
“為什麽非要這樣不可……至于麽?即便是真的要去求慕臨風幫忙,也不至于弄到這個地步啊……人家不肯就不肯了,做什麽要這樣來強人所難?”
先不說他跟慕臨風的關系勢同水火了,這樣利用別人的玩笑話簡直就是小人作風,為難別人作踐自己。
“……”
吳叔不語,紅着眼角嘆氣。
梁瑜此刻頭腦一片混亂,很想沖吳叔發火,可還是生生的咬牙忍住了,看着這些日子為他事事奔波蒼老許多的長輩,他再氣也說不出口。
吳叔一邊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一邊說:
“我和老爺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平平安安的離開這裏活下去,可是,家裏已經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了,你一介書生,我一個老頭子,相依為命都做不到……”
“沒有慕少俠,我們是無法安全到達京城的……其他人我同老爺都信不過……你以為,我們沒有試圖找過別人麽,能找的都找了的……”
“還有……”
“……”
吳叔一邊說着如今他們可能遇上的壞情況,一邊勸導一臉想不通的人。
說時目光就一直定在梁瑜臉上,雖然老爺從未明說,但他們都知道小少爺這樣的樣貌太容易招惹麻煩,若是碰上僞善心懷不軌之輩,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慕臨風的浪蕩是表面的,骨子裏是真正的正人君子,這也是為什麽即便是用上不得臺面的手段老爺都要拉住慕臨風的原因。
小少爺自小就對慕臨風帶着偏見,加上涉世未深識人不夠看不清現狀,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麽非慕臨風不可。
然而,他們這些走過的橋比少爺走過的路還多的老家夥卻看得透徹,放眼整個華容鎮周圍,慕臨風是最好的人選,沒有之一。
如果放任少爺的脾性,沒等着離開這一片地就出事了,老爺活着梁家尚有一絲威信,畢竟梁家也是華容鎮的大戶人家,別人入宅動的只是身外之物。
但如今老爺去了就不一樣了,繼續下去,不等關外的強盜來欺負他們,一些別有用心的人都會來找麻煩了。
雨停之後這幾日,總有一些行跡古怪的人在宅子周圍轉悠,他很擔心少爺。
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遇上歹人哪裏反抗得了,他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自身難保,更別說保護小少爺了。